电话铃声响起,伴着秘书焦急的话语,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少爷,夫人来了,我拦不住。”
尹树皱眉。
原本就已经够臭的脸色更是多云转阴。
抬头,莫如心那婀娜的身段就已经映入眼帘。
“这么拼命工作,若是累坏了身子,将来可怎么继承尹家偌大家产呢。”莫如心笑意盈盈,白皙的脸庞在一身紫色的旗袍衬托下,如胸前别着的白玫瑰胸针一般娇艳欲滴,仿佛还吐着淡淡宁静的香气。
尹树靠在皮椅上,斜眼睨着:“母亲大人一大早来,又是有什么指示。”语气中的讥讽,任何的人都听得出来,白管家不由得直冒冷汗。
难得莫如心却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笑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上巨大的液晶电视:“倒没什么指示,不过逛街有些累了,来小坐一下。”悠然地换着频道,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尹树的不悦。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沉下来。
白管家哆嗦地掏出手帕,不断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自从少爷认识了季小姐之后,倒是很少有这样暴怒的时候了,一时之间他竟也忘记了——忽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难承受啊。
“公司里有茶座,你要想休息我可以让白管家带你去。”尹树语气不善地下了逐客令,紧抿的唇让人不寒而栗。
莫如心回头嫣然一笑,浑然不把尹树的情绪放在眼里,继续换着频道。
尹树眯眼,腾地起身。
巨大的皮椅也因为受到冲击而腾地往后撞去,窗帘后的玻璃墙发出颤动的声音。
“啊呀!”莫心如忽然惊叫出声,“这不是许家的小少爷吗?”
尹树循声望去,一时愣在那里。
那是关于昨晚“乐之音”演唱会的报道。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瘦弱的许年恩怀中抱着一名昏迷的少女,穿越重重的人群,冲进香槟色的房车之中。
那女孩子,竟然——
是季小攸。
“啧啧,看来许家的少爷这下子又要传出什么绯闻了。”莫如心漫不经心地,这时候电视右上角出现了小屏幕,小攸的脸被放大,出现在屏幕中。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女子便是前段时间与尹氏财团第一顺位继承人尹树传出绯闻的景安大学大二学生,季小攸…”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娇滴滴的,“…能够使许年恩亲自抱起送去医院,为此还取消了筹划已久的演唱会,这名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稍后请看…”
“哦哟!”莫如心大惊小怪地,“原来这就是那个季小姐!”她起身到尹树身边,满脸的担心,“树,你看这如今的女孩子真是不简单,居然连一脚踏两船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请你离开。”尹树脸色铁青,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一直到墙上的液晶电视,此时屏幕上列出了许年恩出道以来的各位绯闻女友,季小攸的大头照在最上方,用一个大大的爱心圈着。
“树,你不要再骗自己了。”美丽修长的手抚上尹树的手臂,莫如心吐气如兰,声音软软的,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就算你恨妈妈也好,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不要拿自己的幸福来恨我,好吗?”
美丽的眼睛,依然是年轻时候一般的明亮闪耀,眼里的柔情,任何男子看了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尹树盯着自己美丽的母亲。
冷笑泛上嘴角。
“当年,你就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欺骗了父亲吧。”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从齿间迸出的,含着刻骨难忘的恨,“欺骗了一个那样爱你的男人。”
若不是顾及到父亲的感受,他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全盘告诉爷爷,将这个女人赶出尹家,即使她是他的生身母亲,也绝不手下留情!
莫心如被他眼中强烈的恨意震住。
身子不由得一颤,手无力地垂落。
她展开妖娆的笑:“你又何尝不是呢?被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骗去了心。尹树,你无须否认,那个季小攸已经走进了你的心里。”笑容越发的灿烂,如盛开的一朵曼陀罗,带着淡淡的紫色妖气。
“你将会是你父亲的翻版——许年恩,你——许家和尹家的纠缠,还真是命中注定一般呢。”她轻笑,声音如银铃一般的悦耳。
白管家呆立在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夫人。
什么时候,他心目中纯洁美丽如女神一般的夫人,居然也能有这样妖娆的一面,如一个黑暗中的妖精,因为即将到手的食物而发出胜利的笑。
欺骗…
欺骗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夫人对老爷…
不是景安人人称羡的一对吗?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的完美演绎吗?
尹树挺直脊背,俊美的面容如石雕一般毫无表情,却依然美好。
“你错了。我不会的。”他冷然吐出,“我不会走上父亲的老路,我不会让你们这种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得逞…”他绝对不会爱上季小攸,他只是要利用她!
只是利用!
“哦,是吗…”莫心如的声音凉凉的,唇边的笑意不可捉摸。这孩子的性格是随她吧,他父亲是那样懦弱的人。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她笑,“若你能让季小攸爱上你,再抛弃她,让她痛不欲生——那么,我就帮你取消和安静的婚约,否则…”
“你输定了。”他毫不犹豫地,仿佛只不过是商场上的一笔小小生意,黑色的眸子越发的生冷。
却没有看到,莫如心眼中闪过的狡黠光芒,和看似随意地,伸进小坤包的手。
尹树:母亲是丑恶的灰姑娘
门被轻轻扣上,高跟鞋的声音消失。
屋子里只有电视中女主播的声音依然甜美,不停地八卦着许年恩出道一年多来的各次绯闻。
良久,尹树轻舒了一口气,身子微微一软,靠在办公桌上。
他无力地垂下头。
僵硬的下颌线条,稍稍缓解。
白管家不安地上前:“少爷,你和夫人的约定,好像不妥吧?”
尹树抬头,眼里是深深的戒备。
“什么意思?”
白管家一愣。
自己跟随少爷这么多年,却从没见过他这样戒备的眼神。好像生怕他看穿了他的心思,而小心地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还是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您真的要娶安静小姐吗?”
尹树没有回答,他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打开,尾戒绽放光芒。
手指抚过戒指,指骨隐隐发青。
什么真爱的戒指,不过是美好的童话罢了。
他的嘴角是满满的嘲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真爱吗?
就连这个世界都公认的,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完美结合的典范,他的父亲和母亲之间,也没有那可笑的真爱啊!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七年前,他在许家听到的那一幕。
那天是个很阴暗的天气,厚厚的云层沉闷地压在半空,空气中有令人窒息的味道。
妈妈带他去了许家。
妈妈说有事要和许叔叔谈,所以他坐在许叔叔的书房里,看一本很厚的、很奇怪的书。全是奇怪的字符,不像是英文也不像是法文,看了让人头疼。
隔壁的房间有很轻却很激烈的争吵声传来,闷闷得像是夏天下雨之前的闷雷。
他轻轻走出书房,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他记得那扇门的左边,有一扇窗子。灰色的光线从窗子外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暗淡的丑陋的光斑。
“我说过,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是许年恩父亲的声音,悲伤的,绝望而又愤怒的声音。“现在年恩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毁了年锦,毁了我才甘心吗?”
“既然这样,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个声音缓缓的,尖刻而又霸道,熟悉而又陌生。居然是妈妈。“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事。”
小小的尹树震惊地捂住嘴巴。
这居然是自己妈妈说出来的话。
这居然是那个平日里和爸爸那么相爱的妈妈说出来的话…
她要和许叔叔在一起吗?
她不是深深地爱着他的父亲吗?全景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全世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父亲的恋爱故事啊,她可是全世界女孩子羡慕和向往的,那个美丽的、得到王子完美的爱的灰姑娘啊!
窗外有一缕暗暗的光投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淡淡的灰色的光斑。
“你简直是做梦!我早就不爱你了。并且在你使出那么卑鄙的手段逼走绰辰之后,我就恨你。”许年恩父亲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憎恶,“如果不是你在我爸面前添油加醋,逼得绰辰不得不离开,她怎么会那么早走?怎么会留下三个孩子没人照顾?年惜怎么会死去?年恩怎么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躲在门外的尹树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会是精神病院?
脑子里浮现出许年恩小小的苍白的脸…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在楼梯的拐角处…
他有明亮干净的眼眸,却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拥有的明亮笑容。他满眼都是惶恐,警惕地看着慢慢走上楼梯的尹树…
原来,年恩得的是精神病…
“那不是我的错!你本该就是我的,温绰辰抢走你的!她有钱,她是公主,她有那么多人帮助。而我,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莫如心的声音是接近崩溃的尖锐。
“她是个卑鄙的小人,你爱的是我,是我不是吗?你说过你和她的婚约是父母定下的,根本没有感情的不是吗?你说过想要和自己真正心爱的人结婚的不是吗?”
在他们三个纠缠的爱情里面,她才是那个可怜的、美丽的灰姑娘,最后也应该是她获得王子的爱,而不是那个富有的受尽宠爱的温绰辰。
“真正卑鄙的是你。”许行沛的语气是不屑的,“你用灰姑娘的身份,楚楚可怜地赢得我和大家的同情。你使尽手段就是想和我结婚,得到我的财产,飞上枝头。”
自己怎么没有一开始就看清楚她的真面目,致使绰辰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是,我承认,我原先并不爱绰辰,我讨厌那种父母之命没有爱情的婚姻。可是慢慢地,我爱上了她。因为你每耍一次手段,我就更加看清楚你的丑恶面目,了解她的善良。所以我决定要履行和她的婚约…”
心底突然疼痛地踌躇起来,像是天崩地裂般:“你,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幸福。”
“那么,我的幸福呢?我的幸福在哪里?”她撕心裂肺地大吼,仿佛要把整栋别墅都震裂一般。
“你不是和尹向文结婚了吗?”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屑,“你还是得到了你想要的,拥有了金钱和尊贵的地位。还是说…”他突然笑了一声,“他的金钱还不能满足你,你还想得到我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的!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
莫如心恨恨地拉开房门。
尹树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那个丑陋的光斑。他也看到了那双愣在那里的,穿着世界一流的设计师设计的名贵高跟鞋。
七年来,他始终忘不了那一天的事,忘不了自己那个美丽高贵的母亲其实拥有一颗最丑陋的心,忘不了他的母亲是导致年恩失去妈妈和姐姐,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整整三年的悲惨命运的那个罪人。
如果不爱父亲,那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生下我?难道真的是为了金钱?为了现在你所拥有的尊贵地位?
手机突兀地响起。
他从深深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手机屏幕上,闪耀着许年恩三个字。
心底猛地一惊。
他接起来。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讲了什么,白管家只知道,少爷的眼神在那一刻忽地凌厉,周围的阳光好像都在一瞬间被冻结,砸落满地。
尹树面无表情地点头。
挂掉电话,却狠狠地把手机往墙角砸去。
手机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散落满地。
他讨厌!
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在意的感觉!
许家。
书房里,许年锦的神色严肃,手里是一份刚刚由秘书送来的资料,资料上的女孩子有着甜美的笑容,洁白的贝齿微露,双眼却笑成了一弯月牙。
她的名字叫做季小攸。
三年前她和唯一的父亲相依为命,后来任景安大学教授的父亲被自己的学生杀死,便独自一人生活。她是景安大学大二的学生,之前还和尹氏的公子传过绯闻。
许年锦皱眉。
“三年前的资料呢?”
助手杰瑞抱歉地:“对不起,只能查到那么多。三年前的事情似乎谁都不知道,我想除非去问那位小姐本人了…”
许年锦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注意力又转移到眼前的照片上。
好奇怪——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是不是?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断定他一定是见过她的。
不过…
他瞳孔缩紧。
这个女孩子,对于年恩来说,一定是个危险的存在。
因为,她有一双几乎和年惜一模一样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牙的眼睛。
年恩一直在找和他姐姐有一样的眼睛的女子,来慰藉对姐姐的思念,他早在多年前,看到许家寄给他的安宁和年恩自己挑选的女佣小琉的照片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
安宁和小琉,都有着一双和年惜极其相似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这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年恩的病并没有康复,而是越来越重了。
如果不彻底断绝他对年惜的思念,彻底让他从年惜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最后他的抑郁症一定会再次复发,而且——
可能再无法痊愈。
忽然,杰瑞轻轻地咳了一声。
许年锦抬头,看见许年恩倚在了门边,目光清澈。
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的文件夹,交到杰瑞手中。揉揉眉心,做了个深呼吸,对年恩绽开笑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许年恩含笑走进书房,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手中提着的西装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
满脸的疲倦无法掩饰。
“工作很辛苦吧?”习惯地揉揉年恩软软的头发,一脸疼惜。
“还好。”
他的表情是淡淡的,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撒娇。有什么辛苦的呢?能生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很满足了;能唱自己喜欢的歌,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如果我唱出很好听的歌,让大家都喜欢唱,那么,姐姐也会听到吧。
大家一起唱的话,声音会很响,会传到天上去吧?
他带了甜甜的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色盒子,递给许年锦:“送给你的。”
许年锦笑着接过,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打开,两枚精致的金色袖扣在白色的底座上闪闪发亮。
“是我亲自设计的哦!”许年恩带着小小的得意,“世上只有一枚,绝无仅有!”如同哥哥你一样,是如今我世上唯一的亲人,绝无仅有。
好像有热气湿了眼睛。
“哥哥并不希望你太辛苦,”许年锦心疼地,“总觉得你很虚弱的样子,很担心呢。”已经失去了妈妈和妹妹,我再不能失去你了。
许年恩乖巧地点点头。
姐姐,我很幸福呢。
你不在了,有哥哥照顾我,我很幸福…
看着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的弟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好像一瞬间就会消失一般,长长微翘的睫毛,如扑闪的黑蝶。
许年恩抿紧了唇。
小惜,请你原谅哥哥没能好好照顾你,但是你放心,哥哥会照顾好弟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绝对不会。
是你吗:原来一切都还在心底
“哇——”
七月跳起来逃开。
她最怕挠痒痒了,呜呜,这个小攸每次都拿这一招来对付她,最可气的是屡试不爽,每次她都只能举旗投降:“好啦好啦!我买糖炒栗子给你赔罪,还不成吗!”
可怜了她的荷包哦!
从卖糖炒栗子的大叔手中接过褐色的纸袋,林七月悲怆地捏了捏自己的钱包。季小攸这个家伙吃起糖炒栗子来,食量不是一般的惊人啊!偏偏这糖炒栗子的价格,涨得比她爸爸的股票还快!
“哐当”一声,一个调皮的一元硬币从钱包里掉落出来,欢快地朝人群中滚去。
“哎呀,我的钱!”七月大喊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追,渐渐地竟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小攸无奈地一笑。
这个林七月,真是个守财奴——要是不说,谁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呢?看人家安静,笑不露齿,弱不禁风一副林妹妹的样子,才是娇气的大小姐啊。
安静…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期望从拥挤的人群中揪出那个乱跑的家伙。
今天街上的人真多呢。
车辆川流不息。
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从她面前缓缓驶来。红灯在这个时候亮起,白色跑车发出轻微的刹车声,停在白色斑马线后面。
不经意间,眼眸往车子上扫去。
车上的男子…
有着温润好看的眉眼,却透出严肃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穿透城市的上空,照泻下来…
他转头,冲着身边坐着的女子微微一笑——那女子,有着小攸熟悉的五官。
额间细碎的刘海投下错落的阴影,一张脸因此而立体生动。刘海下明亮的双眸,熠熠生辉,不经意间流光溢彩,温柔得好似幼儿的触摸。
似一幅华美剧照,时间定格于此。
那总是匆匆流淌的岁月,分分秒秒,被拉长到仿若静止——瞬息,世间万物都暂停了一般,只有她,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
周围的喧嚣,都随着时间的停止而消逝。
秋日午后的风,轻轻吹起飘扬的裙摆。
她微微挺直脊背,感到身后一阵寒意。手无意识地垂下,糖炒栗子哗啦啦滚落满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却仿若无视。
笑容一点一点地隐去,眼眸中的沉寂仿佛可以滴水成冰。
红灯亮起。
白色跑车轻轻发动缓缓驶去。
男子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小攸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那嘴唇微微扬起的弧度,在她几乎已经冰凉的指尖——
在午后萧瑟的空气中——
在她心底最深的某一处——
哗地裂开。
回忆如同碎裂一地的玻璃,阳光明晃晃得刺眼,那些碎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一点点在她眼前拼凑起来,逐渐完整成一部无声的电影。
她看到了小的时候!
她无法呼吸——
周围寂静得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一般,她能清楚地听到心中某一个伤口裂开,鲜血汨汨流淌,心脏因此跳动得紊乱起来,毫无规律。
忽然间,天与地之间的空隙拉大——
而呆立在路边的她却无比的渺小,渺小到任何人都不会再多注意看她一眼,渺小到——仿佛风一吹,她就会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轰然倒地。
她木然转身。
嘴唇白得吓人!
发丝在若有似无的风中轻轻随风而起,缭绕在她雪白如美瓷的颈脖上,随之而来的是细细痒痒的感觉。风渐渐地大,发丝缭绕上她的眼。她伸手拨开,狠狠地闭一闭眼睛。
再睁开。
白色跑车渐渐湮没在人群之中,消失得毫无踪影,仿佛不曾存在一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她想,这个时候她应该奔跑——追上去,追到他!
但是,身子却好似脱离了她的思想,无法掌控,任她心底如何呐喊,双脚都无法挪开哪怕是一步的距离。
冰凉的汗,细细密密布满了额间。
再看不到白色的跑车,她眼底的痛触目惊心,绝望而悲怆。
秋日的阳光,秋日的风,夹杂着干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温度。
然而她的身子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是你吗——
心底默默问了这样一句,已经是泪流满面。瘦弱的身子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拼命地咬住唇,想要控制泪水却更加汹涌,仿佛积了多年的委屈和孤寂,都在这个时候一起涌上,点点滴滴化作晶莹的泪。
是你吗——
那样的温润眼眸,那样的温柔笑容——
是你吗——
温寒?
那是你吧?
悲伤来得铺天盖地,将记忆的暗潮回涌,那些深藏着的,祈求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的过往如星般闪烁,若即若离,原来,一切都还是在心底啊!
她呆呆地,缓缓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双眼空洞地望着车来车往的大道。
红绿灯交错闪亮。
车停。
车开。
人群的脚步声在耳边纷杂,好像很远,却又很近。
人们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眼前的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麻布连衣裙,玫瑰红的针织外套衬得她的双颊如花朵一般的娇艳。
泪大滴大滴地打在地上。
她拼命地抱住膝盖,想要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
那是不是你——
哥哥!
她放声哭泣,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行。
“你在这里哭什么?”然后是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再然后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弯下腰,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只来得及,看到那黑色袖口上的,金色的袖扣。
小攸抬起头,透过澄清的眼泪,逆着刺眼的光线,她看清楚了面前男子的脸。
白皙得不像话的皮肤,眼眸是深不见底的黑。下颌的线条美好,与他身后的蓝天是那样的契合。好看的眉毛在眉心打成结,让人有忍不住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好像在生气,俊美而高贵的面容那样冷峻,让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们都忍不住纷纷退让开来。他贵族般冷漠的气质,仿佛宣告着生人勿近。
他的眼底有讶异的光,带着…
深深的怜惜。
她蹲在地上,手臂被尹树紧紧抓住,却不肯起来。
尹树心中有莫名的恼火。
今天本来是赴安静的约会,才到这里来的。
他坐在二楼的茶座,一边面带微笑,却漫不经心地听着安静无力苍白的辩驳,无非是她和那个叫秦羽的男子并没有什么,一切只是误会之类的。
哈,当他尹树是白痴吗?
更何况,就是没有什么秦羽,他也不会喜欢她的。只凭她是那个女人定下的媳妇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厌恶她。何况,他清楚地明白眼前这女子的演戏功底有多深厚。
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到窗外。
楼下的大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景安是全国私家车最多的城市,随处可见宝马奔驰等名车。
他百无聊赖地,手里的咖啡已经没有了温度。
原本就有些冷淡的面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或许安静并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是他所习惯的面对着“别人”的时候的表情,并不是相信她的话,所以她才仿佛得了鼓励一般,絮絮地说个不停。
好像夏蝉一般惹人厌烦。
他动作优雅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想着是不是应该放弃一贯保持的绅士风度,无须等对方讲完话再离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窗外看去。
然而在人群中,他却看到了一个玫瑰红色的身影。
瘦弱的,却固执的身影。
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眼底的寒光几乎可以滴水成冰。他微微眯起眼,咬了牙——居然发现,自己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欢呼雀跃,好像有风,哗啦啦地吹进心底,化开了这几天一直挥散不去的烦闷。
他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刻意的回避,只是因为惶恐地发现了自己的心绪,竟然会为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子所牵动——白管家说得没错,他不能输给那个女人,他不能娶安静。
一定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他只需要一些时日来平静自己,依然能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游走在暧昧的边缘——他只需要她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