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凤浅眼中是暗沉的光。
这…
是驭雪术吗？
她果然是青翼，可是，为何青羽却不认得她？
源墨望着雪中的女子。
她唇边那样淡定、神圣不可侵犯的笑容，在这一刻清晰地刻入他的脑海，以至于多年之后，他坐在四海归一殿上，依然无法忘怀。
大朵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眉间，轻吻她的脸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黑暗，他能看到的，就只有她——被光芒淡淡地笼罩着，如雪中仙子，美得竟不似凡人的她！
风雪的范围不断扩大，最后竟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大雪中。每个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无法言语，一个个呆立如雪雕，纹丝不动。
这时候，只听见远空中一声遥远的“呀——”的叫声，撕破暴风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一只巨大的雪色的巨鸟，从远处漆黑的夜空飞来。
它通身雪白，如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它有尖锐的喙、巨大的翅膀和长而美丽的尾翼。那美丽的尾翼上，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如镶嵌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蔽天…”薄烟失神地喃喃。
是蔽天…
源墨明白了。
是蔽天。它不是山鸡，它是凤凰，它不只是一只凤凰，它是——雪国的祥兽，雪凤凰！
它出现在结草堂大火之后！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蔽天越飞越近，巨大的羽翼，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那种淡淡却明亮的银色光芒，将大地映照得如同黎明。
出云城里的百姓们纷纷跑出屋子。
他们顾不上漫天的风雪，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宫的方向——
“看！那是什么！”
“发着光呢！”
“在王宫的上空！”
天空呈现出黎明时的鱼肚白色，那样迷离，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
蔽天飞到十三身后落下，收起翅膀。
风雪中，血凤凰的羽翼和女子的衣袂飞扬在一起！
它引颈长歌！
歌声冲破云霄！
刹那之间，鱼肚白的天空被冲破，万丈光芒从云层后面迸发出来，照得飞舞的雪花在空中折射出刺眼的光！
“难道说…”信临侯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是…”
“雪姬。”不知何时，明王已经走下席位。
风雪翻卷起他的十二章纹冕服，他望着十三，眼中是奇异的兴奋和渴望！
天历309年，青、明、炎三国为主的大军攻破雪国王城清源城，雪国第一大将背叛雪国投靠青国，沁雪剑刺进了雪国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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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王自焚于王殿，雪凤凰亦被大火吞没，强大的怨念与雪之力量聚合，雪国圣女青翼在大典上以神的名义起誓，以生命侍奉天下霸主！
于是天下有传言：得雪姬者得天下！
只是，雪国灭了之后，青翼便消失了。
许多人都认为她会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的同胞兄长青羽，然而六年时间过去，青羽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妹妹。
“她，真的是…真的是青翼吗？”
穿着茉莉花白衣衫的女子站在人群中，那面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青翼，是他的妹妹青翼吗？
真的是…
他的妹妹，青翼吗？
他的脑子里，完全不记得她——
他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她叫做青翼。可是，他完全记不起她的脸——不，记得，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一直清晰地记得妹妹青翼的脸，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法辨别，眼前的这张脸，是不是他的妹妹。
这样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莫名地恐慌。
真的是青翼吗？
那个被传说成为雪姬的青翼，被传说以神的名义起誓，以生命侍奉天下霸主的青翼…
风雪渐渐退去，蔽天也消失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
水面的白色渐渐退去，变成了暗黑色的湖水，倒映出白色的月光。
十三怔怔地站在众人的目光中。
那些错愕的目光让她不知所措——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没有一点印象——她只记得她的手放在了古琴上，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原本谈笑风生的那些贵宾，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公子、先生。
夫人、薄烟、轻雾。
明王以及众臣。
昭祝走下台阶。
在众臣的注视下，那个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男子，这偌大的明国的王带着狂喜的表情，走到她的面前。
那表情狂喜得接近扭曲。
“你…”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
“你是雪姬。”他用一种带着细微怀疑的肯定语气对她说。
“我…”她察觉到周围有无数目光注视着她，那其中有公子的。
“我是…雪姬？”雪姬是什么？
“你，是青翼。”他注视着她。
她不自禁地微微点头，“我是青翼。”或许，她真的是青翼吧。
“哈哈哈——”昭祝忽然仰天大笑。
他伸开双臂，以拥抱天下的姿势——“感谢神明，赐我明国雪姬！”
什么雪姬？
十三还没弄明白的时候，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那些声音震耳欲聋，十三张皇失措地望着周围欢呼的人群。
到底是什么——
雪姬，天下！
到底什么是雪姬，谁是雪姬，她不是雪姬！
金色的阳光里，洁白的雪花飘洒着。
那是轻若鸿毛的雪花。
飘落在深蓝色的深衣上，却丝毫感觉不出衣衫被濡湿。洁白的雪花悄然落在庭院的白墙乌瓦上，像盖上了一层柔软轻薄的轻纱。
雪花轻轻点触着庭院里的池面，却涟漪不生。向水面凝望，竟丝毫看不出雪花落入池塘的痕迹。
源墨看着庭院里的水池。
他坐在地上，与竹凤浅相对。
“自从那日之后，天气似乎好转了一些呢。”有时候也能看到一些阳光。
“是。”源墨答道。
“或许，真的是雪姬吧。”竹凤浅看着源墨。
源墨依然看着庭院里的水池，“或许吧。”
竹凤浅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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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静静地下着。
过了许久。
“她是十三。”他依然望着池面，忽然说。
“唔。”竹凤浅点了点头。
“听说她至今未说一个字。”他心里忽然泛起尖锐的疼痛。
自从那晚被明王强行留在王宫之后，她至今未开口说一个字——除了那句：“我是十三，我是公子的侍女！”
“唔。”竹凤浅下意识地抚摸着怀里的云之初。
小小的狐狸抽动了一下乌黑的鼻子。
睡得正香呢。
源墨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竹凤浅，“先生，我要去带她出来。”目光是那么地坚定不移，让竹凤浅低下头不敢去看。
很多年后再想起来，后来源墨对自己政见的坚持和坚定，都一如当时。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源墨，不再是从前的源墨。
“我要带她出来，离开出云城，离开明国。”他腾地站起来，由上而下俯视竹凤浅，“她说过，要生生世世在我身边。”
他也说过，要为她盖一座望星楼。
他可以失去所有，他已经失去了所有——
唯独不能失去她！
她是他的！
竹凤浅仰起头。
这下雪的天气怎么会有太阳呢。
这太阳怎么会如此地刺眼呢。
“先生，帮我。”源墨单膝跪在竹凤浅面前。
“我？”竹凤浅平静地望着他。
他早就知道，源墨会来求助于他，因为，源墨只能求助于他。
“先生，帮我。”他用希冀的眼神望着竹凤浅。
“墨儿…”
“先生！”
“墨儿，十三于你，是什么？”
“是…”是那个，想要每天都见到的女子；是那个，看到她笑，就会觉得满足的女子；是那个，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是咒啊。”他放下手中的酒盏，望向庭院。
是那种叫做爱情的咒，它无坚不摧，是最厉害的一种咒。
“不管是什么，墨儿只知道，十三在等着我去带她出来。”
“你有那个能力吗？”王宫内高手如云，明王的御神术更是可怕，“你不会任何御神术。”
说到最后一个“术”字，竹凤浅犹豫了一下。
或许，也不能说不会任何御神术吧。
“先生，您不帮我？”
“抱歉啊，墨儿。”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无能为力。”
源墨腾地站起。
“先生，那是十三！”
“我知道。”
“先生，是墨儿在求你！”
“我知道。”
源墨望着他，望了许久。
“墨儿原本以为，先生是会愿意为我赴难的。”因为，若是先生有事，他亦愿意为先生不顾一切，拼上性命。
目光终于停留在源墨的脸上，竹凤浅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明朗如皓月的双眸，此刻如刀子一般锋利。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说：“抱歉啊，墨儿，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没有再听到任何回答，屋子里安静得几近死寂。
竹凤浅望着那个深蓝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中不觉一酸。后来，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早知道未来的事，当初是不是还会做这样的选择。
他没有答案。
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寂静无人的竹园里，打开了一个墨色的锦盒。
盒子里，铺着金黄色的锦缎。
一粒黑色的毫不起眼的砂石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上，它没有如期待那般散发光芒，暗淡的没有任何特色。
落棋砂。
那日在明王的寿宴上，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在“雪姬”身上时，他离开了宴席，为了完成师父交代给他的任务，寻找这颗落棋砂。
落棋砂传说是伏羲下棋时候，用来代替丢失的棋子的一颗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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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犯了棋瘾，手中却只有一副残棋，下到最后关头，棋子用完，于是随手捡了一颗砂石，落在棋盘上，这石头便被称作落棋砂。
多年之后，那颗砂石幻化成灵，藏于砂砾之中。她爱上了一个凡间的男子，那男子却爱上了她的姐妹，落棋砂魔性大发杀掉两人，自己也被伏羲封印在砂砾中。
传说，若是心中有仇恨要报的人得到落棋砂，便会坚定他的信念，并帮助他报仇雪恨。
他把落棋砂握在手里。
刹那之间，眼中迸发出血色的光芒！
“殿下是要复仇吗？”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唇角微微一勾，竹凤浅将手中的锦盒合上，他早知道他就在外面。
青羽一袭黑衣，出现在门口。
他的脚踩在雪地里，心里猛然痛了一下。
“我早就说过，我不再是什么殿下。青国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竹凤浅一击掌，一名女子从屋里缓缓走出，手里端着酒具。
“青羽将军，请。”
“可殿下无法抹杀您身上留着青国王族血液的事实。”青羽停在廊下没有上前，就站在雪地里。
“哦？可青羽将军，不也抹杀了自己身体里流着雪国的血的事实？”竹凤浅轻啜一口，笑容平淡。
青羽的眸子一沉。
“见到自己多年不曾见的妹妹，青羽将军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谢公子担忧。”青羽轻道。
“哎，我可不是担忧你。只是奇怪，如今妹妹被禁锢在王宫之内，青羽将军不打算去救吗？我实在是不知道青羽将军与妹妹的关系，相见竟如陌路一般呢。”
仿佛，彼此从来未曾相识。
十三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可是，青羽呢？
也没有了吗？
绝不可能。
是的，青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过去，从咿呀学语到现在，几乎所有记忆都清晰如昨，可是——
他却独独记不起妹妹的脸，记不起雪王的脸，记不起玄夜长老的脸！好像有人把这部分的记忆，从他脑子里偷走了一般。他记得与他们谈过的话，做过的事，却不记得他们的脸！
这种怪异的现象让他害怕，可是，作为一名战士，他绝不能把心底的恐惧展现在任何人面前。
“青羽与妹妹的关系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那青羽将军不想把雪姬带回青国吗？”听说，青王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呢。青国多年征战，许多小国纷纷臣服，俨然已经是这虚空之境最大的霸主，可是就在此时，明国却得到了雪姬！
青羽笑了笑，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如今青国怎样，与我已没有多少关系了，若当年不是…我又怎么…”怎么会背叛家国。
天下人皆以为他贪图青国荣华富贵、如花美眷，可是——
在雪国，他何尝没有荣华富贵，何尝没有如花美眷！他是雪国先王临终前钦定的女王的夫婿！
他原本会是雪国女王凊汐的夫婿！
竹凤浅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青羽在雪地里又站了许久。
久到一壶酒喝尽，竹凤浅有了微微的醉意。
“公子，要报仇吗？“他又提出这个问题，“如今王后大势已去，大王虽然对她敬畏三分，可毕竟不是生身之母。”总归还是有一些忌惮的吧。
“可，她却是馥频公主的母亲，对吗？”
青羽的妻子，馥频公主。
民间有传言，当年青羽是爱上了青国的公主馥频，才背叛了与雪王的婚约，背叛了雪国，成为青国的将军，带领青军破了清源城。
“馥频…”青羽凄然笑笑，“馥频…毕竟，是我的妻。”
竹凤浅理一理深衣宽大的袖子，目光平静，“凡是用了毕竟，总归不是真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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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对着青羽浅浅一笑。
连续下了好几日的春雨之后，难得地放晴了。
但是，也不算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天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像是蒙了一层薄纸般白茫茫的。
正是清晨的时候。
树叶、草叶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十三安静地坐在窗边。
竹帘打起一半，刚好可以看到院子外与矮墙相接的那一抹细细的鱼肚白。
她穿着蓝鸢尾颜色的禄衣，衣领和裙摆处都绣着鸢尾花与锦鲤的图样。长发被侍女用沉重的头饰装饰得富贵典雅。
她安静地望着窗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这样的态度，今日彻底惹恼了明王。
他铿地拔出腰间的佩剑，从侧面直指她的咽喉，“寡人可以一剑杀了你。”
十三依旧沉默。
昭祝暴怒，“说话！”
十三只是微微侧了脸，余光掠到那张暴怒的脸，笑了笑，又转了回去。
他不会杀她。
她是“雪姬”，是他得到天下的筹码。
他让她穿上王后才能穿的禄衣，让她戴上王后才能戴的头饰，让她住在王殿之后的圣女殿里，同明国圣女住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会杀她！
“十三姑娘…”明国圣女霁月上前来，“你还是说话吧。”
她穿着圣女才能穿的雪花白长袍，十三觉得十分的眼熟。
听说…
青翼是雪国的圣女。
然而她还是没有说话。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明王要这样强制地把她留在王宫里，那么她就不再开口说话——如果她真的是什么雪姬，也绝对不会为明国祈福，为明王祈福！
她记得那夜公子的眼神。
他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
“公子…”她望着那样的目光低唤。
她看到他倔强地侧过了脸，嘴角僵硬，目光平静如深夜的月光。
她的心，在那一刻剧烈地疼痛起来。
“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恭喜大王——”
她被昭祝拥进怀里。
“从今以后，寡人要坐拥天下！”
“恭喜大王！”所有明国人的面容上，都带着狂热的喜悦。
“恭喜明王…”带着复杂的心情，各国的使臣也纷纷道贺。
公子转过身去。
她的心里涨满了痛。
不，她不是青翼，不是雪姬——
她只是十三，是公子的侍女十三。
明王收起长剑。
“你不说话，寡人有办法让你说话。”
昭祝拍拍手掌。
身后传来裙裾窸窣之声，一名身着纯色白衣、面无表情的女子出现了——她是一只傀儡。
作为圣女，霁月从出生开始便被送到这圣女殿，日夜为明王祈福，没有明王的许可，不能接见任何人。
于是，伺候圣女日常起居的事，就只能交给这些没有生命的傀儡。
据说青国的馥频公主是这虚空之境最高明的傀儡师，她能制造出面带表情，与常人无异的傀儡。
“传寡人的命令，将军府隐藏雪姬，居心叵测，满、门、抄——”他对着十三僵硬的背影，勾起薄笑，“斩！”
十三腾地站起。
她瞪着昭祝，因为怒意而满脸通红，却还是没有说话。
她那样死死地瞪着他，如一只面对猎人的小兽。
昭祝冷笑，“以为我不敢吗？”
十三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挑衅地看着他。她唇边笑意浅淡，无声地告诉他，你若敢，那我便要你的天下来偿！
她不要天下，她不为什么天下！
她唯一知道的是，谁也不能让她屈服。
窗外刹那间天昏地暗，春光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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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朵大朵的乌云在天空中铺陈开来，如滴落在纸上晕开的墨。
“大王！”霁月低低地喊了一声，“雪！”
自从那夜之后，十三体内被封存的御神术似乎被打开了出口，它们在她情绪起伏波动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于是，所有人更加深信她便是决定天下归属的雪姬。
昭祝终于抵挡不住，扔下长剑，拂袖而去。
面无表情的傀儡安静地离开。
十三跌坐在地上。
天空中的乌云迅速退散开来，朝阳从云层后面射出金色的光芒。
霁月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转身离去。
“你是肯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子，可是，那男子呢？”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你可确定，他也是肯为你付出一切的男子吗？”
十三怔住。
公子…
他是吗？
源墨进宫，是奉了明王的旨意。
不过他也下了决心，要借机带十三离宫。如果明王不肯，他就用自己的办法把十三带走。他毕竟是大将军之子，不是明王说杀就能杀得了的。
牛车经过大明门，驶进右侧的夹道。
除非是明王与王后，以及重大节日，所有人出入王宫大殿都必须从左侧的夹道进入，绕过安澜门后的广场抵达大殿之下等待召见。
夹道狭窄，仅容四辆牛车并排驶过。
因为是在白天，所以也并不可怕。
只是偶尔逡巡而过的护卫身上闪着银光的铠甲，让人心生畏惧。
源墨握紧了拳，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请求明王放了十三。
侍女带他进了大殿。
明王在宝座上箕坐 ，两眼盯着源墨，“你来了。”
“是。我来恳求陛下，准许我带十三回将军府。”
“不可能。”
“请陛下恩准。”
“她是雪姬。”
“她只是十三！”源墨斩钉截铁。
昭祝微微一笑，“墨儿，咱们小的时候，一起捉过蟋蟀吧。”
“是。”
“一起捕过鱼吧。”
“是。”
“说起来，你是寡人的幼年伙伴呢。”明王点点头，“如此，我就给你知道真相的权利。”
“真相？”
“你为何要死的真相。”说出“死”字的时候，他仍然面带微笑，仿佛这天下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当他每一次下旨处死谁的时候，唇边都带着笑。
“十三或许不是雪姬，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寡人都不能冒险。”只要有一丝威胁到他王位的可能，他都不能冒险。
“墨儿，这是为了明国。”
源墨看着他，“你不能处死我。”大将军源蔺曾为明国立下诸多功劳，轩宁明王特令，源氏一族有免死之权，除非…
这时候一名内侍匆匆跑进来，附在昭祝耳边低语。
然后昭祝再次勾起笑容。
“现在，我能。”
出云城破(1)_倾城雪_连载_读书_福-哇_手机电子书
七、出云城破
天历315年。
这是一个与寻常无异的日子，虚空之境飘着素白的雪花。
雪在下。
轻柔的雪。
没有风，只有雪从天而降。茫茫的白雪覆盖了整个院子。枯萎的芒草上、青翠的柏树上都积了雪。
大街上人影萧索。
近来出云城里最大的秘闻，便是三天前王军突然包围了将军府，信临侯亲自带领王军抓捕了云浮夫人与公子墨。
将军府从明国建国伊始便存在，傲然矗立在出云城的西北角——据说，这里是出云城的阴口所在，只有镇压住阴口，才能够保出云城平安。
源氏一族数百年来都在护卫出云城的平安。
荣耀了数百年的将军府，终于在这一天分崩离析。
明王下令，一把大火，将军府毁于一旦。
云浮夫人与公子墨被关押在天牢。
“听说，在将军府里搜出了大将军勾结青国的证据呢。”那人悄悄地说。
“哦。”白发老人点点头。
“真是想不到啊！将军府居然会勾结青国，源氏的荣耀，都被那个女人毁了！”那人摇摇头，“听说，公子墨是那个女人和青国人生的！”
所以才学不会御水术啊！
“所以说，是云浮夫人出卖了明国。”白发老人微微笑了笑。
“可不是…那个人尽可夫的…”
玄夜转身，没有再听后面不堪的字眼。苍老的面容上，一抹微笑掩藏在花白的胡子后面。这些明人，都忘了吧——
云浮夫人，是明王的姑姑，这明国的公主！她怎么会勾结青国而出卖明国。
君惛则国衰，民愚则国亡。
他大步地走着，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王宫里碧绿成荫。
身着鹅黄色交颈宫服的侍女，手里举着托盘匆忙行走。
那女子一身火红，笑容妖魅。她一路穿杨度柳而来，神情十分惬意。那些宫女见了她，脸上稍有异色，片刻之后又微微躬身，道一声：“悠幽老板。”
悠幽展颜，眼角的妖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明王请我带这些来给雪姬。”悠幽将带来的首饰在十三面前排开，“请雪姬挑选吧。”
她转眸，目光落在十三脸上。
十三呆呆地望着她。
这——
是瑰宝阁的老板，悠幽？为何与上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悠幽看出她的疑惑，掩嘴笑道：“呵，你忘了我是个易形人吗？”
哦，对了，悠幽老板是个易形人，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成别人的模样，不过这种易形十分容易被识破，只要御神术的造诣高一些。
十三却无法识破。她还没有控制自己的御神术的能力，也不能说有什么造诣。
十三点点头，算做致谢。
“咦，原来传言是真的，你果然不肯说话呢。”悠幽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