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明王宫,四大国、昼王宫以及周围各个小国的王宫,都是如此。
只有拥有阴阳师庇佑的王宫,才会有四季如春的景致,这对于王来说,也是应得的权利吗?
十三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后面赶上来。
车上的男子身着白色深衣,边缘镶着蓝色的棉帛,一脚支起靠在车背上。那表情,似乎不胜惬意。
“先生!”十三开心地喊了一声。
“喔…是墨儿。”虽然嘴里喊着源墨,竹凤浅的目光却停留在十三脸上,“咱们两个似乎有些日子不曾见到了呢。”这时候,他才把目光投向源墨,“近来可还好吗?”
源墨微微点头算作行礼,“先生虽在屋中坐,却知天下事,墨儿好不好,又怎么瞒得了先生。何况,虽然墨儿不曾去拜访先生,十三却总上竹园走动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恍惚间,十三竟感觉不到往日公子看到竹凤浅时的亲密。
竹凤浅却并没有计较。
“走吧。”他微笑着,一挥手,那牛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又迈开脚步。车轮吱呀间,越过了他们的牛车,走在了前面。
薄烟连忙也命令车夫赶车。
两辆牛车继续在石道上行驶。
道路两边是身着戎装、戒备森严的守卫。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手里的长戟便会应声而出,毫不留情地斩杀可疑之人。
十三看了看那些闪着寒光的铠甲,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源墨看着她,有些入迷。
忽然——
“哎!”竹凤浅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牛车随之停下。
“怎么了?”云浮、源墨、十三和薄烟等人一齐出声,纷纷把头探了出去。同时听见整齐的刷刷声,那些守卫动作敏捷地拔出刀剑,有几个已经围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哎呀呀,何必这么草木皆兵!”竹凤浅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不过是只白狐罢了!”
白狐?
十三跳下牛车凑上去。
哎!果然是一只小小的白狐,浑身的毛雪白雪白,除了鼻子和眼睛是黑色外,活脱脱就是个雪球!似乎害怕得很,小家伙蜷缩在草里瑟瑟发抖。
这王宫里怎么会有狐狸呢?
竹凤浅已经蹲下去抱起那白狐,美丽的面容凑过去,“喔,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小十三,你看。”他小心地把小狐狸递到十三面前,动作温柔得如同雪花飘落。
“真的,好可爱!”十三忍不住赞叹,伸出手去抚摸那白色的皮毛。
柔软的,好像…
“在这里!”一声尖叫,两名宦官打扮的男子冲过来,见是竹凤浅,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公子浅。”又小心赔笑,“公子浅,这狐狸是北国敬献的寿礼,小的一时疏忽让它跑了出来,还劳烦您…”说着向竹凤浅伸出手。
竹凤浅将狐狸交给宦官。
“北国?”十三不解,“是指雪国吗?”
“正是。”那宦官不认得十三,见十三与竹凤浅举止亲密,也不敢得罪,毕恭毕敬地回道,“雪国的银狐,皮毛是最好的。每日喂以牛乳鸡肉,成年之后皮毛光滑雪白,给大王王后做手暖,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好残忍,居然要扒它的皮毛!”十三愤愤,“难怪它要逃跑了!”
宦官有些尴尬,“这…这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畜生又如何?”十三气得大声道,“畜生的命也是命!先生,你看这小家伙的眼睛,好像在求我们救它呢!”她充满期待地看着竹凤浅。如果是先生,或许能救它一命吧。
竹凤浅还来不及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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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稍后本公子向大王奏明,要了这狐狸。”不知何时,源墨也走下牛车,略略看了那银狐一眼,抢在竹凤浅之前开口。
竹凤浅微微一怔,随即只是笑笑。
一向骄傲固执的墨儿,今日居然会对一个宦官如此说话,还说要向明王要了这只狐狸——要知道,他的骄傲自负,曾让他拒绝了明王无数的赏赐。
竹凤浅心中明了,只觉得有些惆怅。
“可…”那宦官为难起来,“不如让奴婢先把狐狸抱回去,等公子墨向大王禀明了,再…”
源墨勃然大怒,“难道本公子连要只狐狸的面子都没有吗?”
“…”官宦嚅嚅地,却不肯答应。
这时候。
“哎!”那宦官忽然惨叫一声,一松手,那雪白的狐狸从他怀里挣脱,飞一般蹿到竹凤浅的衣裾下躲藏起来。
它仰头望着竹凤浅,眼中竟有光芒闪烁。
“哎呀,我看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呢。”竹凤浅微微惊讶地弯下腰去,抱起银狐。那银狐开心得低叫了几声,在竹凤浅怀中蹭了又蹭。
果然是喜欢他。
“真是聪明的小家伙!”十三又羡慕又惊叹,伸手去小心抚摸着小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收了这狐狸罢。”竹凤浅笑吟吟地对那宦官说,“你且回去吧,稍后我会亲自向大王禀明。”
似乎因为对方是竹凤浅,那宦官并没有犹豫,松了一口气,点了头便离开了。|福哇.fval.cn小说|
“先生,你要把它养在竹园吗?”十三着迷地抚摸着银狐。
“嗯。”竹凤浅笑笑。
“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
“嗯。”
“唔…那便叫云之初吧。”
“云之初?”
“云之初作,薄而轻柔,不正像它吗?就叫云之初,小初。”他认真地说,然后回身上了牛车,“时间不早了,还是快些走吧。”手轻轻一扬,牛车继续向前行进。
那只叫做云之初的狐狸,窝在竹凤浅怀中酣睡起来。
青石板的大道上,重新响起了车轮碌碌滚过的声音。
“哎…”轻轻的一声叹息没入静谧的夜里,美丽的容颜上又添了一丝哀愁。
轻雾轻轻地扶住云浮的手。
云浮点了点头。
她知道,方才那一幕,又刺痛了源墨的自尊。他出身高贵,这也恰恰成了他的屈辱所在。这出云城里,已经没有人真正把他们母子、把将军府放在眼里了。
黑夜中,面目如玉却冷若冰霜的少年握紧了拳头,直到指骨咯咯作响。
波光倒映着月光,千里的波澜,如千百万跃出水面的银鱼。
湖对岸种了十里桃花,正含苞待放。
原来,如今是初春的季节。
被困在雪季长达六年的人们,怕是早已不再去识别季节了吧,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是大雪纷飞,没有任何分别。
暗色的风从湖的那一面掠过来,带着湖面上苦涩的雾霭。
岸边,沿着蜿蜒的湖岸摆下了数十张朱红色长桌,各国的使臣、明国的皇亲大臣都按着品级亲疏坐定,惬意地交谈。
青羽坐在不远的地方,紧紧地挨着一张黑色长桌——那桌子比起朱红色长桌来,足足要长了一倍。
十三想,那应该就是明王的位子了吧?青羽将军能坐在那个位置,着实说明青国的地位。
青羽…
青羽将军。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青翼,那么她跟青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羽,青翼,羽翼…
她头疼地侧过脸去,不再往那边看。
等了一会儿,有穿着白衣红裙的侍女端着酒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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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站在公子身后,忍不住赞叹这王宫内的菜色丰盛,将军府怕是一年都吃不上这么多的菜色。
这时候,湖那边远远地有一队人走来。
待他们走近了,才看清为首的是一名眉目俊朗的男子,眉眼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他身着黑色冕服,蔽膝上金线绣满的十二章纹在黑夜中绚丽夺目。
是明王昭祝。
明王的身侧有女子身着华服,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那是明王的宠姬谷姬。”薄烟在十三耳边轻声说。
哦,原来那便是谷姬。
果然是名不虚传——
据说谷姬原是九山国国主的妻子,明国先王昭礼垂涎谷姬的美色,发兵攻打九山国,便是为了得到她。但是谷姬还没到出云城,昭礼便暴毙身亡,于是她就成了昭祝的姬妾。
“不过——”薄烟又轻轻一笑,“依我看啊,咱们十三来日长成了,会比谷姬更美貌,不知道会不会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哎!”十三一跺脚,“薄烟姐姐你可别胡说——我才不要做那种亡国的女子!”
薄烟忍不住扑哧一笑。
忽然,全场静默无声。
十三顺着众人的视线,向湖面上望去。
月光下,波光细碎如银。
一叶竹筏,从湖的那一面缓缓漂来。
竹筏上,有白衣男子面水而坐,支起右膝,右手闲闲地搁在膝盖上。
夜风吹动,他长长的衣裾在月下飘荡如透明的蝉翼,衣角垂入碧池中,竹筏漂过,在水面上划出清晰的波痕,荡漾出深沉的绿色。
眉目润如玉,唇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千年不变的美好。
“先生…”十三在心底微微惊叹。
如此出众的男子,只静静地坐着,便如一颗璀璨的夜明珠,于这黑夜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甚至美艳名冠天下的谷姬,在这样的光芒下都黯然失色。
他美好得接近完美。
只是——

他沉默了片刻。
唇边忽然勾起一个轻薄的笑容,如狡黠的狐狸,猛地凑到十三面前,“你看我像什么呢?”

“他们说,她是一只狐妖呢。”那总是淡淡含笑的面容上,忽然有了一丝柔软的悲伤。

这样完美的外表下,掩藏的悲伤到底有多深呢?
竹凤浅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笛子,手指一转凑至唇边。先是短而急促的一声“嘘”,众人俱是一凛,纷纷回过神来,轻轻吁了一口气,仍旧在心里感叹着公子浅的出众。
如果他是一名女子,恐怕会成为天下霸主追逐的对象吧!
听说他的母亲是一只狐妖呢!
清亮的笛音,从笛管中汩汩流淌而出。
掠过湖水,穿破夜空。
竹凤浅静坐在竹筏上,风抚过他润白如玉的脸颊。起初,那风是细细柔柔的,仿若并不存在,随着笛音高昂,微风轻嘘,翻卷起竹筏上男子的衣袂飞扬。
湖水倒映出苍白的明月。
波光明暗不定。
乐曲越发的激昂,湖面上惊起狂风大浪,小小的竹筏在骇浪中漂荡如落叶,如墨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起。湖浪翻涌着,月光斑驳成一片细碎的苍白的光。
竹凤浅于这一片狂乱之中却依然静坐不动,美妙的乐曲不断倾泻。
奇怪的是,那狂风骇浪,只发生在竹凤浅周围,宴席中依然是风平月明、微风轻抚,只吹得动十三鬓角的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上的惊涛骇浪,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留神那狂风便会席卷而来。
远处是狂风大作、惊涛骇浪。
周围是静谧一片、晚风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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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如雷,撼动每一个听众的心脏跟着狂跳。
风声呼呼,如深林野兽。
众人看得正入神,
笛音突断,突入夜空的巨浪猛然跌落,狂风戛然而止——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空白的停顿之后,笛声再起,如清风、如明月、如春日暖阳、如冬日的初雪,轻柔而安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从方才的惊涛骇浪中醒过来,一颗砰然乱跳的心慢慢静下来。
有人端起了酒樽,有人举起了食箸。
这时候,忽然有淡淡的甜蜜香味传来。
暗香浮动。
众人惊讶,不约而同向湖的那一边看去。
十三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呀!”
只见明朗月华之下,十里桃花瞬间盛开。
粉色的花瓣,连绵成十里粉云。
“好!”明王鼓掌。
“果然是公子浅,名不虚传…”谷姬嫣然一笑。
“明国能得到公子浅这样的奇人,实在是明国之福啊!”
“才貌双全,实在是令人佩服。”
众口皆是溢美之词。
然而竹凤浅的神情只是淡淡的。他起身向众人施了一礼,竹筏缓缓向岸边漂去。
“呼…”十三长舒一口气。
好可怕,刚才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大浪吞没了。
“公子,先生的笛子吹得可真是好呢。”见源墨酒樽里的酒已经空了,她急忙上前去斟满。
“唔。”源墨将酒一饮而尽。
奇怪,她总觉得今晚的公子分外沉默,尤其是对先生——说起来,好像最近每每提起先生,公子都会沉默下来。
这时候,忽然有人说:“公子浅才艺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听说名师出高徒,云浮夫人果然好眼光,为公子墨找了一位好师父。”
是培风。
“不如让公子墨也为大王演奏一曲吧?”
握着酒樽的手轻微一颤,源墨猛然抬头,双目如鹰隼,狠狠地瞪视着公子培风。
众人皆知源墨是竹凤浅公开承认的弟子,他却未从竹凤浅那里学到些什么,比如御神术,比如琴棋书画。
培风挑衅地对上源墨的目光,眼里尽是嘲笑。
“公子风说笑了。”云浮起身微微一笑,两颊似有霞光漾开,“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学成,那公子浅的才艺双绝,也不值得大家赞叹了。您说是吗,大王?”
明王笑,微一颔首。
十三松了一口气。
看来明王也有心放过公子,云浮夫人毕竟是他的姑姑,公子是他的表弟。
“哎,难道没有人跟我一样想看看公子墨的才艺吗?”培风摇头,四下扫视。
——
“啊,其实我也非常想看啊!”立即有人说。
“从没见过公子墨的才艺,实在让人好奇!”
至此,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公子风的唇边斜斜勾起。
明王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想看,墨儿就表演一个吧。”
源墨沉默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期待着嘲笑他的人。源墨心里冷笑,表情却越发僵硬。
原来这就是他的命。
堂堂王姑与大将军之子,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笑话!
“怎么公子墨还不上台?难道连大王都请不动公子墨?”培风的讥诮闲闲地传来,“还是公子墨才艺高绝,我们不配欣赏啊?”
周围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源墨咬牙切齿。双拳越发握紧,指骨咯咯作响。
竹凤浅落座,却也不知道如何为源墨解围。如果硬要出头阻止墨儿上台,那就落下他“一无是处”的口实了。他明白,骄傲如源墨又自负如源墨,是绝对无法忍受这些的。
十三心里暗暗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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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墨坐在她的前面,橘色的灯光下,那背影却泛出如冷月一般的光芒。他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额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就让奴婢代替公子为大王献艺吧。”她上前一步说道。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哪来的一小丫头,竟敢在明王的寿宴上口出狂言,要代替公子源墨上台表演。要知道,即便是表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在明王的寿宴上献艺的。
公子源墨毕竟是贵族,还可以说是王族旁支,而这个小丫头,分明是搞不清楚状况。
这下,将军府要倒霉了。
明王会惩罚将军府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源墨身上转移到她身上。那表情里带着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含义。
源墨偏过头去,望着一地橘色的灯光发怔。一片暗橘色之中,她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简单的发髻上有一个小角微微突起——是他做的那支簪子。
“你?”明王挑眉。
“你?”谷姬黛眉微蹙。
“是我。”
“你是什么人?”明王略一皱眉。
“奴婢名叫十三,是公子墨的侍女。”
听到侍女两个字,明王冷笑了一下。他一拂袖,于是有人上来扯住了十三。
“小小的侍女,竟敢闹事!”那人狠狠地骂道。
“呵,小丫头胆子不小,大王何不给她这个机会呢?”竹凤浅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不过,小十三,你想要表演什么呢?”
“我…”十三傻住。
她实在不知道要表演些什么,方才那些话,根本是一时冲动的胡言乱语——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竹凤浅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对这个女子实在是十分有兴趣,如果说她是青羽将军的妹妹青翼,青羽却似乎完全不认得她,她好像也完全不认得青羽——
他决定要弄个明白。
“表演什么?”十三呆呆地。
忽然有两个字跳进她脑子里,她脱口道:“古琴…”
“好,古琴!”竹凤浅击掌。
“既然是公子浅发话,就让这小丫头一试。”明王颔首。
青羽盯着不远处的女子,眸光暗沉——她的确不寻常,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可每当她说话的时候,那样的气场、那样的神态,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对她觉得熟悉,却又确定她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
草地上摆下长几,几案上是一张褐色的古琴。烛光亮起来,琴身上雕刻的祥云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三忐忑地走到几案之前——她哪里会弹奏古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古琴!
可是,她不能让公子丢脸,她不能让公子被人嘲笑。

她站在长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此能将他的一切表情尽收眼底。
如梨花般清秀的脸。
清秀、干净、透明、微薄。

他的眼珠漆黑如夜,倒映着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飞旋而下。

“将来,”他轻声而坚定地说,“等到雪季结束的那一天,我会为你建一座望星楼,让你比这虚空之境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接近星空。”
“这是我的承诺。”源墨看着她的眼睛。

她清楚地知道公子心底的那些骄傲和自卑,她明白,如果要公子在这么多面前出丑,那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而她也会难受。
刹那间,好像有灵光闪现,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按上琴弦…
琴音响起。
细细的琴音,如细小的风,柔柔地在暗橘色的空气中穿梭,温柔地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和煦如周围笼罩着的橘色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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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虽好,却也不过是寻常之音罢了。”信临侯丢了一块肉进口中,漫不经心地说。
众人也点头,不过是寻常之音罢了。将军府衰落已久,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奇才?于是众人都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谈笑起来。
“虽不出奇,但也无过。”云浮轻呼一口气,“我原来不知道这丫头会弹古琴。”
“奴婢也不知道。”薄烟、轻雾齐声说。
只有源墨与竹凤浅依然专注地看着十三。
就在这时候,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丝。细细轻轻的雪丝,徐徐落在十三身上,让她看起来恍若雪中的仙子。
“这…”源墨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果然是…”果然是雪国人啊,竹凤浅暗想。
起初雪是一丝一丝的,后来慢慢变成大朵大朵的雪花。
雪花湿了她的发,湿了她的衣,吻上她的指尖。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在琴弦上移动弹奏,唇边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橘色的灯光中,她的瞳孔变成了奇异的冰蓝色!
雪花飞舞着、盘旋着,卷起她的发、她的衣袖,翻卷在半空。
源墨震惊,不由自主地站起。
这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雪!
竹凤浅表情越发凝重。若说十三只是寻常的雪国人,若说师父与十三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绝不相信!
青羽也发现了异常。
雪…
雪中的女子,雪中的琴音…
他的身子猛然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珠一转不转地瞪着雪中弹奏古曲的女子。因为害怕,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谷姬尖锐的叫声划破了晚宴的其乐融融,“雪!”
于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草地中央的女子面带笑容,眼眸是奇异的冰蓝色,安静地在纷飞的大雪中弹奏古琴,她的笑容那么恬淡,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雪——”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中,雪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
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们都生活在这样的大雪中,一年又一年,好像永远看不到冬的尽头,看不到春的来临。那种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他们慌乱地站起来,纷纷施展开各自的御神术。
一时间,无数的光从四面八方向同一个目标飞去。
“不——”
源墨跳起来,要冲出去救十三。
然而云浮阻止了他——轻而易举地用一个束缚术阻止了他,水蓝色的光如绳索紧紧地缠绕在源墨身上。
“你不可以去!”云浮低声吼道。
“你放开——”源墨怒目而视,“我要去救她!”
“她只是一名侍女!”
“我要救她!”
“墨儿!你救不了她!”
“我会恨你!”他疯狂地冲她喊,然而这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却显得那样无力。
是的,他会恨她。他早就已经开始恨她。
他恨她。有多爱她,便有多恨她——为什么,他从小就要忍受无数个“干爹”,无数个“义父”,忍受母亲在别的男子怀里娇嗔媚笑,为什么,他身为大将军与公主之子,没有该有的尊贵,却处处被人嘲笑!
一切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
他宁可过贫穷的日子,他宁可没有贵族的头衔,只能穿布衣吃粗茶淡饭,也不要看到她为了保住那些虚无的贵族头衔,为了将军府的宅子而在那些男子的怀里媚笑承欢!
“即使恨,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云浮轻笑,有泪珠滴下。为了报这个恩,她牺牲了那么多年,为了报这个恩,她耗尽了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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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让她的幸福白白浪费,她不能让她的牺牲白白浪费!
手中折扇一合,竹凤浅已跃起去救十三——
只是,他还来不及迈出一步。
围绕在十三周围的那些雪花突然扩散开来,从原先紧紧地绕在她身边,扩散成一个大的圆圈,那些向她飞去的光被风雪卷起,继而湮没,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惊呆了,呆立在那里,仿佛时光静止。
唇边的笑意漾开,如水面的涟漪。
冰蓝色的眼眸,有了晶莹的泪水。
她的手指不停。
眼底的泪滑落——
玄爷爷…
羽哥哥…
还有,雪国…
那些遥远的记忆,仿佛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朝她飞速奔来,闪着光钻进她脑子里,一切的过往,这一刻在她脑子里无比清晰。
黑暗中,黑色闪着银波的湖面渐渐呈现淡淡的白色,越来越浓,倒映着天上的月光闪耀。
湖水竟结冰了!那细柔的琴声,渐渐变得凛冽如北风,刺骨得冷。那奇妙的寒冷的感觉,又不似冬日的寒冷,竟震撼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