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好两天没回家了,娘亲天天念你,我和娘这两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季小末气呼呼地一顿比手划脚。
九儿艰难地伸开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两钱银子给她,“这是昨天领的月钱,你去东市买点菜给娘煮点吃的,别再来这种不干净的地方了,听到没有。”
季小末瞪着一双眼睛一把抢过钱,突然向前朝前推了她一把然后飞快地跑走。
正在练姿势的九儿被这一推僵掉的身体冷不防地摔在地上,蝶起上前扶起她,不可思议地道,“你妹是怎么了?拿了钱还这么不识好歹。”
卖身(6)
“没的事,她就一小丫头,能懂什么。”九儿不介意地说道。
“我说你拼成这样做什么,这萧侯爷、公子策哪个没大把的钱往外扔……”
“可那终究是别人的钱。”九儿打断她的话,明知道不是他们的错,可她现在还是打从心里抗拒那三个名字。
“说得倒也是,这银子呐攥在自己手里才叫自己的……”
季九儿拼了命没日没夜的练舞把女儿楼的姑娘都引了来看,虽然骨头不若别人的软,但新舞的整体她已经能跟上大家,连艳娘都赞她有一股拼死的干劲,若是生得男儿身必当有一番作为。
也许是她的其貌不扬和默默无闻,她即将要卖初夜的消息并没引来女儿楼的姑娘争风吃醋,反倒是因她练好舞纷纷来鼓励她,甚至传授一些舞姿的巧劲。
被大家层层围住,季九儿只有苦笑,没想到最后支持她的竟是青楼里的姑娘。
入夜,万家灯火齐上,雨亭湖畔停泊着一艘几间房屋大的船,九儿同旁人一样穿着薄薄的舞裙不停搓着扑满水粉的手,牙齿磨着涂红的唇。
蝶起同几个姑娘围过来,“季丫头,你这么紧张啊?”
“别咬了,嘴都快破了你。”
“别揪着心,都有这么一次的,过了就好了。”
“是啊是啊,季丫头,一会儿你跟着我们跳就好,要是跳差了姐姐给你圆过去。”
九儿不懂自己肩上被安抚地拍了多少下,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我不紧张,我不揪心!”
大家听得纷纷掩嘴偷笑,一个挨一个地上船,九儿提着裙摆正要上船,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五百两的初夜(1)
“季九儿,侯爷有请!”
九儿莫名其妙地回头,一个带刀的男子匆匆跑到她面前,伸手往远处一指,“侯爷三番两次派人请你,你都避而不见,今日侯爷可是亲自来了,约你一同去赏花灯。”
今天是上阳城的上阳节,正是赏花灯的好日子。
九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很远的地方三顶轿子并排而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萧良辰拉着云苏站在轿前向她招手,那另一顶轿子里的是谁不言而喻。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九儿问道。
“问女儿楼的龟公。”
去过女儿楼,那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要卖身,赏花灯?
人和人的命真得不能比,她的清白过了今晚就没了,他们却可以闲情逸致地赏花灯……
“我不去了。”季九儿望着萧良辰还没停的招手,不用细看她都知道萧良辰能约云苏出来一定兴奋地找不着北。
“哎,不行不行,侯爷命小的一定要请季姑娘去的。”传话的人急了。
“我说不去就去,有本事你砍了我。”
九儿毫不犹豫地拒绝,转身走上船,船缓缓行走,九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三顶刺目的轿子,还是停在原地纹丝未动。
从今往后,她与他们再无瓜葛。
她已经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被萧良辰的这么一请,九儿竟没心思紧张了,余老爷的船上请得都是些达官贵人,圆桌铺满好几十桌,随处可见穿金戴银的老爷,这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没有比这个时候卖掉初夜更值钱的时候。
“我出五百两!”
一声清脆的嗓音在宴上响起,吃吃喝喝笑侃的声音嘎然而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五百两的初夜(2)
九儿和艳娘一齐惊呆地往席上看去,只见一个约摸十来岁的男孩子举着一叠银票从一堆老态龙钟或大腹便便的男子中站了起来,再一次响亮地重复道,“我出五百两买她的初夜。”
话音刚落,船上立刻掀起一阵哗然。
“这孩子哪家的?”
“余老爷子还请了他?”
“哪里来的人?这出价的态度都赶上上阳城第一公子——公子策了。”
……
艳娘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这少年你认识?”
被艳娘一说,九儿懵掉的脑袋忽然有点清醒,这个男孩印象深刻的脸她记得,“他是……”
“在下乃城南柳家瓷商之子柳池,蒙余老爷青睐,特邀家父柳成,无奈家父染疾在身不便赴宴,特交待在下给余老爷赔个不是。”少年彬彬有礼地说完,朝余老爷的方向作了一辑。
果然是他,小胡子柳成的儿子,十六岁的人有一张娃娃脸,可小胡子不是公子策的奴才么?怎么变成瓷商了?
“原来是柳老爷的贵子,既然柳公子有意买下这小姑娘的初夜,那就请各位同僚卖老朽一个薄面,不要与柳公子竞价了。”余老爷这么一说众人吩吩应喝,本来一个长相不出众的丫头也不值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九儿还在惊愕,她的初夜就已经被盖棺定论,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艳娘已经将她一把拉到柳池身边,笑得风情万种,“那柳公子,九儿可就麻烦你照顾了。”
柳池颌首,艳娘飞快地将银票取走,在九儿耳边嘱咐一声,“回女儿楼时分账,好好侍候他。”
“坐吧。”柳池冲她笑了笑,娃娃脸上满是无害。
柳成是公子策的奴才,那柳池也算是,柳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莫非……
五百两的初夜(3)
九儿坐立难安地陪着柳池坐着,到晚宴快结束时,柳池突地站起来,向余老爷告辞,“美人在怀,余老爷子恕晚辈先行一步。”
“哈哈哈……理当理当……”余老爷一脸的白胡子笑得一抖一抖。
柳池搂着九儿往外出,忽然又回头皮笑肉不笑地来一句,“恕晚辈冒昧,余老爷府上是孝敬明陵王爷的吧?”
九儿见余老爷脸色突生一变,惊恐未定地盯着柳池。
不对劲……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九儿蹙着眉被柳池半推着出了船舱,大船下竟停泊着一圈的小船,见他们出来,小船上的黑衣人纷纷跳上大船拿着手里的桶就往上面倒。
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充斥着鼻腔,九儿被柳池抱着跳进小船,九儿跌坐在小船里,柳池伸掌击拍两下,气定神闲地道,“放火!”
眨眼之间,一股通天的大火弥漫了整艘大船,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嘶喊声传出来。
九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完全傻住,“你们在做什么……”
柳池没理她,将小船划稍远一些,只听漫天的救命嚎喊声从大火里破出,不停有逃命的人从大船上跳下,却转眼就被小船上眼尖的黑衣人一刀刺进贯穿身体。
大火烧红整片天空,将鲜血染红的湖面映得分外清楚。
九儿在恐惧中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就往大船的方向扑去,却被柳池反手推在船上,“你想去哪?”
“艳娘还没出来,蝶起还没出来,女儿楼的姑娘都还没出来……”九儿呐呐地说着,爬起来又想走,又被柳池一把推下,九儿大吼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船上那么多人,你们想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五百两的初夜(4)
“你没死不就得了?”柳池冷哼,像极了公子策的某一面。
“那女儿楼的姑娘怎么办?”九儿带着哭腔地去抓柳池的手臂,“你肯定不是要杀女儿楼的人,你把她们放出来好不好?她们全是苦命人,求求你,你把她们放出来……”
“那只能怪她们上这条船。”柳池冷漠地盯着她,冷讽道,“真不知道七爷怎么会让你这样一个人活着。”
九儿说不出话来,想挣扎去大船上,手臂却被柳池勒得死紧,动弹不得。
雨亭湖畔,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站着,衣袂随夜风而翻飞,男子深不可测的眼里倒映着远处湖面上的浓浓大火。
“七爷,看来柳池已经得手了。”小胡子柳成始终相伴站在男子的左边,“我乔装瓷商探得乔先这个老爷子一直替明陵王在上阳城里查寻七爷和五爷的下落。”
“我的下落还用查么?只是想放着我这根线找他罢了。”公子策唇角抿起一丝寒冽的冷意,“还有,他不是五爷,他是我主子。”
“七爷……”
“你何曾见过我们这般的兄弟?弟弟在明给人从小刺杀到大,而哥哥在暗躲得乐在逍遥。”公子策负手而立,面孔始终迎向湖上的那场火。
“七爷,现下七爷的敌人当是欲谋朝篡位的明陵王才是。”柳成低声说道,“萧侯爷和云小姐还在花灯那等您,您先回吧。”
公子策颌首,正要走一人匆匆来报,“启禀七爷,柳池完事后搂一女子直往女儿楼。”
“呵。”公子策看向柳成,眼底的光讳暗不明。
柳成脸色大变,“七爷寻人监视犬子?”
“柳成,你可是真正效忠于我?”公子策声线低沉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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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更新完毕
五百两的初夜(5)
柳成迫不急待地单膝跪下以表衷心,“柳成跟随七爷多年,属下之心日月可鉴。”
“那若是我杀了你儿子呢?”公子策连眉也不曾抬一下,声音依然是冷得厉害。
柳成惊愕,“七爷可是怀疑犬子别有二心?犬子自小崇敬七爷,处处以效仿七爷。若他敢生二心,不用七爷动手,属下自己解决他。”
“或许就是太像了。”就连野心也效仿于他,公子策冷漠地说道,“你儿子比你更能看清我,但你比你儿子能看清局势。”
柳成心惊胆颤地看着公子策一步一步离开,说不出的惊慌萦绕心头。
雨亭湖面的大火仿佛烧之不尽般狂烈,绝望里的呼救悲恸地直冲九霄。
然而渐渐地,火势湮灭在冰冷的湖水之中,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全部归于平静的湖面……
余老爷没了,艳娘没了,蝶起小姐没了,女儿楼的姑娘都没了……
“季丫头,你这么紧张啊?”
“别揪着心,都有这么一次的,过了就好了。”
……
上船前的历历幕幕还在眼前,在困境中唯一会给她支持的一群同命相怜的姑娘,刚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被大火吞灭。
九儿全身无力地被柳池一路拉着往女儿楼的方向走,映衬上阳节的几盏花灯垂在女儿楼门檐下,发出暧昧不明的灯光,没去船上的姑娘们还照常在青楼里拉客接客。
见九儿他们进来,大厅里的姑娘纷纷走来打趣她。
“哟,好俊的小公子哥。”
“季丫头你好福气啊。”
“小公子,我们季丫头就烦你好好‘照顾’了!”
……
没人会怀疑柳池的身份,她卖身的消息早已在女儿楼里传开,柳池很好地撇清和大船失火的关系。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1)
被柳池推进一间厢房,九儿一字一字道,“你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柳池走到八仙桌前点燃熏香前,发出一声冷笑,“我买下了你的初夜,你今晚就是我的。”
他真得很像公子策……
“那是催情香!”九儿上前将香给折断灭掉,一双眼恨恨地瞪着柳池的娃娃脸,“我季九儿不是愚蠢之人,公子策让你买下我的初夜,就可以说你买下我初夜以后回到女儿楼过了销魂一夜,和船上失火没有半点关系!”
柳池定睛看着她,“我有那么一点明白七爷为什么让你活着。”
九儿不去听他的乱言乱语,只道,“那接下来呢?是公子策亲自出面,还是你直接说服我在官府面前替你作假口供?”
“今晚以后,你就是我柳池的女人,我不需要说服你也自然帮着我。”柳池笑得很是阴邪,和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很不相符,娃娃般肉嘟嘟的手指开始宽衣,眼瞄向被她掐断的香,“没有催情香,我对你也是很感兴趣。”
九儿开始惊恐地向后退去,“不是公子策要你买下我的?”
“你对他还真是死心塌地,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要卖初夜?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娘快死了,你已经走投无路?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先后向云苏和萧良辰借过钱?”柳池步步相逼靠近她。
退无可退,九儿背一下子靠在墙上,眼里不禁氤氲出一丝雾气,“他全知道?”
“自然。”柳池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把她禁锢在怀里,双眼平视她,“上阳城一半达官贵人一夜粹死官府定会追查到底,七爷就为了等今夜,你说得没错,没人比你再适合做假口供。”
就为这个原因,公子策没有出手帮她,眼睁睁看她走投无路,眼睁睁看她娘受病痛折磨……
一切翻覆的初夜(2)
“那如果我不帮你们呢?”九儿倒吸着冷气问道。
“我说过,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女人,没有女人不帮她的男人。”说完,柳池低下头便噙住她的嘴,手开始去拉扯她仅着不多的衣裳。
所有的回忆翻天覆地地袭来,她想起小时候在公子府看到蝶落和那个男人在床上翻滚,他们的手,他们的脚,他们的嘴……
九儿紧紧咬住牙关,死命地在柳池怀里挣扎,“滚,滚……”
一头长发咻地被擒住,头皮疼得她不得不仰着头,柳池漠然地瞪着她,“听话点,少受点苦。”
“这也是公子策要你做的?”九儿痛得龇着牙,她想她现在一定面容扭曲到了极点。
“你说呢?”柳池猛地抱起她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畔又开始脱衣,从腰间拿出一小袋银子扔在床头,“这里有七八十两银子,你只要以后乖乖听话,就会知道我比七爷懂怜香惜玉,绝不会让你冻着饿着。”
“你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九儿坐直身体伸出脚去踢他,“你给我滚,我卖谁也不卖你,滚!”
柳池抓住她的双脚,嘴角泛起冷笑,“怎么,今天换了七爷在这里,你就开心地贴上去了?”
九儿惨笑起来,“我季九儿恶心认识他公子策,更恶心你,你滚!滚啊!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绝不做假口供!”
“啪——”
柳池一巴掌摔在她脸上,九儿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上的衣裳被尽数褪去,漫天漫地的冰冷袭卷向她,望着上面的纱帐,九儿眼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3)
“风尘女跟我装什么贞节!”柳池用劲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如果不是公子策,你这样的货色送我面前我都懒得碰!”
如果不是公子策……
如果不是公子策……
为什么她的命要和公子策有瓜葛,她又没欠他,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策阴冷无情,却不会真正去伤害她,这才是公子策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和她脑子里的世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凶猛的野兽一般,九儿只感觉那反胃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让她吐出去。
九儿逼着自己去想娘,去想小末儿,她还有个家,她有家……
眼角的余光落在床头,九儿艰难地移动着光裸的手臂攥住那袋银子,然后用力朝埋在她颈窝的那颗脑袋砸去。
“啊——”
柳池抱头疼得坐起来,九儿趁势蜷起身子坐好,不懂是害怕还是羞愧,身体难以自持地颤粟,“有种你杀了我!”
柳池愤恨地瞪向她,一边将指骨掰得喀喀作响一边朝她扑来,“贱女人……啊——”
九儿抱住自己的身体,呆呆地看着柳池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翻滚摔下床。
一抹白影掠入眼底,九儿震惊地抬起眼眸,公子策笔直地站在床前,白皙如纸的手摩挲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烛火投下他的影子充满阴霾。
九儿几乎想大叫,却看到地上被刺伤的柳池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不顾背上的伤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七爷,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什么罪?逛花楼还是……另忠他人?”公子策侧靠在床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切翻覆的初夜(4)
柳池吓得睁大眼,“属下对七爷忠心不二,日月可鉴。属下自小对七爷敬仰,处处效仿,属下的爹可为属下作证。”
公子策望了一眼坐在床头缩成一团未着寸缕的九儿,眼底蕴出一抹阴寒的光,迈开脚步朝柳池走过去,一步一沉,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脆。
“第一,我不需要一个连狂花楼都效仿的奴才。第二,五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柳池……也扶不起他。”公子策慢悠悠地将沾血的匕首在柳池光溜溜的身体上擦拭着,嘴角抿起的冷意危险至极,“你妄想辅佐五爷以后平步青云,但是你忘了,五爷的对手不是明陵王,而是我——七爷。”
柳池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不敢置信地出声,“莫非七爷你想做皇……啊——”
公子策猛地将手上的匕首一沉,柳池一下子趴倒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睁着,却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九儿一阵心惊肉跳,公子策将匕首在尸体上反复擦拭干净后才站起来,转身走到床前,手臂一挥,一席轻被盖到她的身上。
九儿僵硬地缩在被子里,公子策坐到床沿,声音听不出喜怒,“吓坏了?”
“为什么你每次杀人都杀得若无其事?”九儿慢慢抬起眼眸,声音里透着一丝战粟。
“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有胆量独自埋尸,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公子策猛地上前掐住她的后颈将她勾到自己身前,如他人一样冰冷的唇随即覆上。
双唇纠缠却没有一丝丝暧昧的气氛,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九儿倒吸一口冷气,被迫承受他唇上的压力,公子策的唇慢慢游移到她的耳际,一字一字,字字灼心,“你撑得下去。”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5)
九儿一掌挥到他面前,公子策丝毫没有躲闪,几乎贴到她鼻子的脸微微斜着,削瘦阴邪,浓重的剑眉下,一双似暗未明的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打不了。
因为他是公子策。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伸手帮过她的公子策。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良久,九儿将僵直的手指蜷成拳头放了下来,公子策眼中掠过一抹早知如此的了然,“我料定你打不下去。”
“艳娘是你害死的,女儿楼的姑娘们是你害死的,连帮你做事的柳池都是你杀的……”九儿大喊起来,带着浓重的不堪,双手无力抱住自己的脑袋,眼泪再一次染开未干的泪痕,“你凭什么让我看到这一切,你凭什么以为你强加在我身上这一切我撑得下去?刚刚是要我替柳池做假口供,现在呢?要我替你做假口供吗?”
“你会么?”公子策唇边的笑意危险而深不可测。
“你也要侵犯我吗?”九儿反问,曾几何时她梦想着公子策能买下她的初夜,曾几何时她梦想着能一直跟在公子策身后……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翻了,她季九儿何德何能要他公子策绕了一个大圈去利用她。
“不要把我和柳池相提并论,他不够跟我斗。”公子策拉下她抱头的手,指尖抚过她的肩,拇指上冰冷的玉板指让指尖下的皮肤一阵颤粟,唇风带着脂粉味轻轻扑到她的脸上,暧昧不明,“现在想起来,我居然还记得你拖着尸体的样子,当年的你比现在能耐太多……”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我从八岁就这样相信,整整相信了六年!”
九儿突兀的出声打断公子策的话,也打断他差点就要落下的唇,公子策眼底扫过一丝寒冽的阴沉,手指掐住她的下颌,“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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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6日更新完毕。
一切都翻覆的初夜(6)
“我还以为我们是有交情的发小。”哽咽却异常平静,九儿毫不退避地凝视进他迫人的眼里,“我宁愿你萧良辰、云苏他们那样袖手旁观,你不帮我我不怪你。”
“可你不要利用我!这比插我一刀还难受!我会想着我从小以为的好人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把我玩弄于鼓掌间,而我还傻得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养家糊口。”说到最后,九儿已经喊得泣不成声。
什么学好舞初夜就能卖个好价钱,全是假的。
公子策静静地听她说完,最后得出结论,“看来你真是被吓坏了。”
卖初夜、放火杀人、差点被柳池强占……也许她承受的的确太多。
“我会命人将柳池埋掉。”公子策伸手再次将被子盖到她身上,脸上已然褪去几分冷漠,“我不是柳池,没有那份束手束缚,不需要你做什么假口供。”
那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算什么?自打嘴巴吗?还是拭探她?公子策人前的风流放肆,人后的阴邪诡计,谜得像雾的一个人,她当初怎么会有那么一份相信去相信他们是朋友……
“你有当过我是发小吗?有当过我是你们一类的朋友吗?”
公子策在窗口顿足,侧身凝向季九儿,眸光悠转。
“没有吧。”九儿抱着被子呐呐地说道,眼睛甚至不去看他,半晌,九儿决然地说道,“那我以后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
不会再是朋友了。
她同样不够和公子策斗,再不够格和他做朋友。
唇微微动了动,公子策还是一句话没说,推开窗跳了下去,只剩夜里的凉风灌进室内,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和一具尸体,还有一截掐灭的催情香。
家破人亡(1)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在草地上放纸鸢……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在郊外夜观天象……
依稀记得年少时,四个人相约骑马,结果她和云苏被马追赶吓得跳进湖里……
依稀还记得……那时候笑声不断……
门被叩响,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公子,季丫头,别睡了,出大事了,我进来了啊……听说余老爷的那船在湖中心着火……”
“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看着那个姑娘焦急地冲进来,又尖叫着夺门而出,九儿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在一群人冲进来之前,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床头的银袋子紧紧攥在手里。
这世上,只有钱是真的。
“砰——”
九儿被连夜推倒在公堂上,柳池的尸体横躺在自己面前。
“堂下贱妇,你房中为何有尸体?”
“不知道。”
“贱妇,还不如实招来,据闻此人乃是买下你初夜的人,为何会死在你房中?是否是你所为?”
“不是。”
“大胆贱妇,你说不是你所为,那又是何人所杀?”
“我不知道。”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惊堂木一声又一声拍响,九儿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