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策年满十八尚未娶妻,以前一直以为他生性风流,难道不是这样……那萧良辰呢,萧良辰怎么办……
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七荤八素,九儿挠头一路跟着小二往茶馆后面走去,一个躬着腰的瘦小身影掠入她的眼底,又走出几步外九儿突然反应出来,瞠大眼震惊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躬着腰站在井边吃力地提起一桶水,整个人被水的重要压得一晃再晃,好容易才稳住身子又把水往地上装满茶壶茶杯的大盆里倒去,然后蹲下来开始洗刷,稚气枯瘦的脸满是一丝不苟。
九儿不懂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小女孩的身边,只听到自己撕着干哑的嗓子在问,“小……小末儿?”
小末听出是她的声音,慌得连忙抬起头,手中洗刷的茶杯砰砰地往水里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小末儿!你在这洗盘子?!”
小末一顿比手划脚,也只有九儿和娘才看得懂,“姐,是隔壁六婶的儿子介绍我来的,茶馆老板答应给我工钱,我能帮姐挣钱了。”
“呸,姐用不着你帮。”九儿顿时看得火不打一处来,摆出大姐的架势严厉质问,“你还是个小孩子,茶馆这种人流复杂的地方你来洗盘子?家里呢,娘不要人照顾了?你能不能成点事?你说,你来这干多久了?娘也帮你瞒着我是不是?”
为什么会这样(5)
一顿话骂下来,小末呆呆地看着她,嘴唇颤抖了两下眼泪立刻滑落下来,无辜地比划着,“娘不知道我来的,我说我上私塾偷听教书。”
“季小末!”九儿连名带姓地喊道,声音随着小末的眼泪一下子婉转下来,“行了行了,别哭了。走,跟我回家。”
九儿拉着小末的手就走,扯了两下小末愣是用尽力气纹丝不动,看着满眼眼泪乱流的小妹,九儿只好无奈地哄道,“姐马上能挣大钱了,不用你出来挣那几个铜子,咱回吧。”
小末点点头,却仍是一动不动。
“季小末,你到底是咋了?娘亲身体不好得有人在旁边伺候着……”
小末飞快地比划手指打断她的话,“娘吐好多好多血,那天你回家我就是拎娘吐的血布巾出去,娘不让我跟你说。”
胸口有什么砰然炸开。
九儿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小末比划得太快,以至于她都有些没看懂,但娘和血这种字眼九儿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总说自己挣钱挣钱,姐你挣这么多年的钱还不是没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连娘的病都是越拖越不行,我都十岁了,我能挣钱,能多挣一点就给娘多买一点药!”小末激动一边哭一边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比划。
九儿的脸一寸一寸苍白下去。
须臾,九儿在小末无止尽的比划中仓皇而逃。
“你娘?你娘的病还不就那样,养养就好,养养就好……”
“你起来你起来,季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事到如今,老夫也不能瞒你。你娘啊早就转成痨病了,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至多至多也就三个月的事了,你以后就好好让你娘宽宽心,让她也走得安祥点。”
为什么会这样(6)
“药?这痨病哪还能根治……除非用上等的药续着命,续一天是一天。”
……
在她磕了十几个晌头后药房的郁老板才告诉她娘的病。
好好的人,突然就被说日子一天少过一天……为什么会这样?她等了这么多年才要开始接客挣钱,为什么……
九儿直直地站在残破的栅栏门外,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从破旧的屋里传出来,每咳一声,九儿都感觉自己的肉被剜去一分。
怪不得娘要她赎身,怪不得娘要她等三个月,娘不想成为她的负累……她明白,她都明白,可这负累她从六岁时担起,已经成了她过日子的唯一支柱,如今支柱没了,她这么多年的受苦受累算什么,她以后又要为谁过活。
小末洗完盘子从茶馆回家见她站在外面,没说什么便低着头径自进去,再没有出来。
九儿一直站到第二天,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整副骨架都僵硬住。
东方翻起鱼肚白,晨雾的冷冽侵入身体。
“哎……”
一声苍老无力的叹息从屋里传来。
九儿忽然觉得眼里空空的,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娘还年轻,她才三十出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没理由在这种节骨眼撑不过去。
不是有上等的药可以续命么,她可以先筹钱给娘续上命,对,没错,萧良辰发达了,公子策更是上阳城第一有钱人,她只要先借钱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想到这里,九儿重燃一点希望,转身就要走,人却突然扑出去摔倒在泥地上,这才想自己站得太久,全身都麻了。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1)
九儿伏在冰冷的地上,等麻痹一点点退去才重新站起来。
九儿连女儿楼都没回,直接出城冲到公子府,守门道公子策出门去了,九儿想了想便焦急地说道,“我找云苏。”
这回守门没再拦她,九儿飞奔向金步苑,公子府里茂密的花花草草她也无心颀赏,只想着云苏怎么说也在公子府是千金小姐,总会有那么一点私房钱的。
“小姐,这是公子命人给你做的这季衣裳,刚刚从漓州送来的,漓州女工出了名的细巧,瞧瞧这上面的针角可真是精巧。”
“我听守门的阿丁说这布都是从云州买的,都说云州丝绸名满天下,那些个皇宫里的娘娘妃子也是穿的这个。”
“呀,看这衣裳多衬我们小姐的花容貌,真是美极了。”
……
九儿跨进金步苑的时候几个丫环正围着一箱一箱的绫罗绸缎叽叽喳喳,云苏任她们拿着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看到月拱门处的九儿开心地笑起来,“九儿,你来啦?”
九儿点点头,咬着唇难以启齿地走到云苏身边,看着那一件件漂亮到晃眼的衣裳。
“九儿,小玉说这件衣裳好看,可我怎么觉着白底蓝纹的这件大气?”云苏没注意到九儿异样的脸色只顾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过几天公子策说要我陪他去西郡皇朝玩一趟,你说我穿哪几件好?总不能全带着去。”
“云苏……”九儿握紧拳头将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痛觉逼着自己不得不开口。
“嗯?怎么了,九儿?”云苏抱着衣裳温柔地看向她。
“云苏,我想跟你借点钱,不,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能有多少就多少……”九儿语无伦次地说道,在云苏一脸的错愕下期盼地问道,“可、可以吗?”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2)
“九儿……”云苏诧异地看着她,把怀里的衣裳交给旁边的下人,嘴边的笑容一点点冷却下来,“是不是你娘的病?”
九儿拼了命地点头,“我娘她快不行了,云苏你借我一些钱成吗?我马上就可以接客了,等我挣了钱一定还你。”
她一向视云苏、萧良辰、公子策是自己的朋友,从小到大的发小,不曾开口寻求帮忙,她有多难才开这个口,她知道现在开了口借这钱,从此以后,她和他们再不是同等的,或许他们从来不是同等的,只是她执意地不懂,不想去明白。
“可是我没钱啊……”云苏呐呐地出口,“公子策只是养着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也不曾给过我钱。”
“没钱?”看着那一件件漂亮到晃眼的衣裳,九儿傻眼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云苏苦苦一笑,“这些衣裳全是公子策命人做的,我在公子府只是寄人篱下而已。”
“是吗……”九儿跟着苦笑,是她想多了,云苏过得也不好。
“不过我还是有自己的东西,你等等。”云苏突然一跛一跛地冲进房里,不一会儿抱了一堆的小盒子出来,打开小盒子便是一堆珠宝首饰,金发钗、白玉珠,“这些虽然也是公子策给的,但可以算是我的,你拿去全当了,给你娘治病。”
九儿用手捂住嘴几乎要哭出来,哽咽道,“云苏,谢谢你……”
“可这不是公子给小姐准备的嫁妆吗?”一个丫环突然插话。
“是啊,公子说这次上西郡就是准备给小姐你相个好夫君的。”又一个丫环插话。
“小姐从不乱处置公子给的东西,要是嫁妆没了,公子可怎么想小姐啊。”不停地有丫环插话。
……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3)
“好了,我平时教你们这么多话?”云苏抱怨地瞪了一眼几个丫环,手上麻利地把石桌上的小盒子装好,全部推到九儿面前,“赶紧去当了吧,你别听她们胡说,我才不想嫁人,要嫁妆做什么。”
初夏的风吹在院子里暖意洋洋,九儿却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良久。
九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胡说,嫁妆就是嫁妆,没嫁妆怎么嫁人。”
“九儿,你不要这样。”云苏软绵绵的嗓子显得有些急躁,“你拿着去,不然你娘怎么办?”
“没事,没事……”九儿连连摆手,勉强挤出笑容,“我又不是放着我娘不管,还有萧良辰和公子策,我找他们借去。”
“可是……”
“你在公子府里看他的脸色,还是别乱处置他给的东西才好。”九儿又说道。
似是觉得她的话在理,云苏没再坚持,只是为难地抿起唇,“可这样好吗?你找公子策和萧良辰借钱,这么多年你都没借过一分……”
“是啊,我都穷成这样了这些年也没找他们借过钱,他们一定会借的。”不过是求人借钱,不过是让她矮人一头,话说回来,她季九儿何时不比人矮,只能说命贱而已。
“嗯,万一不成你再回头到我这里拿,真的,这嫁妆当掉我不在意的。”云苏一再保证。
九儿上前搂了搂她,将眼中的酸涩尽数压下,道,“公子策出门了,那我先去找萧良辰。走了!”
从公子府出来,九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萧良辰在上阳城落脚的地方,高门阔户,门前的台阶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柱子上的漆还是新涂上的。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4)
九儿正要上前,一袭喜气红袍的萧良辰却同一个老人家说着话慢步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带刀的侍卫。
“萧良辰!”九儿忙出声喊道。
萧良辰顿足脚步,狭长的眼侧头瞥到她,立即勾出一丝妖异的笑,转身同侍卫说了几句便朝她直接走过来,“婆娘你昨天怎么突然从茶馆跑掉了?”
“我突然有点急事,没和你们说。”九儿咽了咽口水,笑着打哈哈,“你这身衣裳可真精神的,红通通的又喜气,不愧是侯爷。”
“少来,你这脑袋瓜子里又啄磨什么呢?”萧良辰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玩的这一阵她已经没再因为侯爷的身份而故意讨好奉承他了。
“哪有,我这不是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么。”九儿连女儿楼里姑娘的那些话都冒了出来,或许在云苏那边出师不利让她变得紧张了,两只手绞在背后,想着要怎么开口借钱才好,
“少来恶心我!”萧良辰用一张绝世美丽的脸做着不入流的嫌恶表情,作势抖鸡皮疙瘩,“莫不是你来这参观哥的宅院?我现在可没空,我要去公子府上找云苏。一起去吧?”
没等她说话,萧良辰就大大咧地勾过她的肩膀,“哥让你再坐一回轿子!哈哈,享福吧!”
“等等等等等……”九儿反手抓住他的手连连把他往外拖,确定离门口那群侍卫又远了些才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萧良辰,你发达了是不是?”
“是啊,不然哪来这么大的排场。”
“那江湖救急,你借我点钱好不?”
萧良辰得意的脸色慢慢因她的一本正经而严肃起来,半晌才问,“你要真金白银?”
九儿点头如捣蒜。
借钱借到走投无路(5)
“我去看看我爹那边这些年攒下多少积蓄。”萧良辰转身欲走,九儿拉住他,看着他满身哐哐铛铛的玉饰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要去动你爹的积蓄,我是问借钱,不是问萧老爹借。”
“这些我以后再跟你说,你在这等我,我去问我爹。”萧良辰又要走,九儿急得跺脚,“我哪有脸问萧老爹那点棺材本借,你不借就拉倒!”
“季九儿!你不是急着要钱么?说这些没用的有个屁用!”萧良辰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把甩开她的手,“真墨迹!等着!”
“萧老爹的钱我才不要!你算什么儿子,自己穿金戴银去挖爹的棺材本借别人!”九儿急得口不择言。
萧良辰呆了下,随后吼起来,“臭婆娘!你真他妈给脸不要脸,我能动的钱全花在云苏的腿上了,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也十四岁一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腿再不治怎么办?是,她的腿不是你直接害的,你可以逍遥,可我不能坐视不管!”
九儿白了脸。
“你现在要钱我二话不说去跟我爹那拿,你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萧良辰以为她被说得哑口无言,更加理直气壮地指着腰间的玉佩道,“如果可以,我就当了这些给你钱,可这些全是宫里的东西,能当吗?我早说过我能当上侯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那王妃义母根本不信任我,就现在站门口的那些侍卫全是监视我的!”
九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地面对萧良辰一长串批判的字眼。
她知道萧良辰是个好人,她也知道如果可以,萧良辰一定会为她想法子凑到钱的,可这些都要排在云苏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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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借到走投无路(6)
她还能怎么样呢,云苏的腿多少跟她有关系,她不是没自责过,可原来……
“好了,我进去找我爹。”发泄完了,萧良辰还是要去给她筹钱。
“不用了,我不借了。”九儿低着头呐呐地出口。
“不就说了你两句,逞什么强,你季九儿不到走投无路能找我么?”萧良辰缓和了口气,从小长到大的情份他还是了解她的。
“真得不用了,你就安心给云苏治腿吧。只是,我不晓得……”九儿慢慢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盯着眼前妖冶的脸,“我不晓得原来云苏的事你对我记恨这么深,原来我在你们眼里一直是逍遥法外。”
“婆娘……”萧良辰的语气夹着一丝悔意。
九儿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话字字清楚,“萧良辰,你告诉我,你会做上这侯爷不是意外发达,你是为了云苏对不对?你一直想给云苏治腿,你也想要挣很多钱。”
闻言,萧良辰沉默地低下头,默认一切。
“那你怎么不和云苏说呢?”九儿惨笑,“真是苦了你了,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做的,可是我这么穷,自己都养不起了,哪有办法给云苏治腿。”
“婆娘,其实我并没有这个意……”
“我走了。”九儿揉了揉酸得不行的眼,笑着道,“我说了我没那脸借你爹的那点棺材本,我还可以找公子策借,他可是上阳城第一有钱人。走了。”
一直等到九儿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萧良辰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绝世妖美的脸上神情讳莫。
卖身(1)
“公子发话了,若这丫头不识相还要闯,就直接乱棍打走,打坏了人官府那边由他去周转。”
被几个龟公从一家青楼门里赶出来的时候,九儿一点意外都没了,好像早已知道命中注定是如此。
看着那一张张狐假虎威的嘴脸,九儿倒退数十步,面无表情地开始等,她有耐心,公子策要风流快活,她就等到他快活完。
“公子你真不见她呀?都站一下午了,可怜劲的。”楼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九儿抬起头,正见一个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她偷笑的姑娘忙把窗户合上,不一会儿门口又出来几个龟公,扯着嗓子喊道,“关门关门,公子策公子说了,今儿个百花楼他包了!不想看到那些闲杂人等找上门来耽误他快活!”
“砰——”
门重重地九儿面前关上,仿佛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响亮痛彻。
这一次,她连公子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来。
到了深夜,百花楼灯火通明,姑娘们的拉客声娇生生地传出几里,沉醉温柔乡的公子策还是没有传来。
九儿终于认清事实,绝望地一步一步离开,夜风袭来,脸上一片湿凉,九儿伸手触摸才发觉自己掉眼泪了。
“我在公子府只是寄人篱下而已。”
“我能动的钱全花在云苏的腿上了,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也十四岁一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腿再不治怎么办?”
“公子策公子说了,今儿个百花楼他包了!不想看到那些闲杂人等找上门来耽误他快活!”
……
卖身(2)
弦月懒散地躺在枝头,巷口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蹲靠在墙头,九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眼泪流了一脸,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侵入全身,让她痛到五脏六腑。
她可笑地以为只要自己低头去借钱一定能借到的,可事实根本不是她低不低头,而是她根本借不到。
什么发小,什么青梅竹马,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没法子了,什么法子她都没了。
全家就只有她能做点事,以前以为只要自己接客挣了钱一切就会好起来,现在连她也撑不住这个家了。
真得很累,九儿把头狠狠地向后撞去,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清楚得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娘若是去了,小末儿怎么办?她是就这样了,可小末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只要多洗几个盘子弄点药娘就不会吐血了。
她季九儿不能让娘死,绝对不能,小末儿已经有个贱籍的姐姐,要是还有个因痨死掉的娘,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她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以后没脸做人。
九儿身子向后仰着,一下一下用头撞着墙。
撑下去!就算撑不下去也要强撑下去!
这么多年干粗活都挨过来了,没理由这个时候撑不下去!
季九儿,你不能哭,娘还没死,家里还要靠你去养,你这个时候哭个什么劲!
还没到认命的地步,不过是没借到钱而已,总还有别的办法。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九儿喃喃地说着,咸湿的眼泪却顺势落进嘴里。
撞了好久,后脑勺上的疼让她清醒了几分,九儿抹了一把脸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女儿楼的方向走去。
卖身(3)
夜晚,正值上阳城每个青楼挣大把银子的时候,九儿敲响艳娘的房门。
“这都后半夜了,还让不让人睡了?是哪个姑娘侍候不好又给客人打了?”
片刻后,艳娘揉着惺忪的眼开了门,身上单衣包不出风韵的春光,见门外站着的是季九儿后立刻尖酸地喊起来,“哟,这天上是下红雨了?你季大姑娘今儿个不用陪萧侯爷、云大小姐他们出去玩啊,到我这低贱不堪的女儿楼做什么?”
“艳娘,我要接客。”九儿忍住她酸里酸气的指责。
“我这没听差吧?你季大姑娘今天不是送赎身的银子过来?”所有人都认定了重情重义的萧良辰会替季九儿赎身,包括艳娘。
“艳娘,我听说五天后城南的余老爷在雨亭湖上宴请城内商户贵胄,女儿楼的姑娘大多都会去助兴歌舞。”九儿艰难地张口。
艳娘丰腴的身子侧靠在门框上,冷笑了两声,依然是没有好气的尖酸,“你倒是消息挺灵通,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女儿楼的门往哪开呢。”
九儿咬着唇,然后“砰嗵”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往地上磕三个晌头,“艳娘,以前是我不懂事,不在女儿楼帮忙还出去瞎混。艳娘您大人有大量,念在九儿尚不知事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全听您的话,艳娘要我往东我断然不敢往西。”
艳娘探究地看着她一脸明显的泪痕,站直身体一扭一扭地往里走去,“成了,进来再说,把门给我关上。”
见有转机,九儿不禁心一宽,急不可待地爬起来进屋关门,回头就见艳娘在穿衣服,忙殷勤地跟上去替她宽衣。
艳娘轻蔑地一笑,“说吧,你到底想的什么?”
卖身(4)
“五天后,我想在余老爷的宴上卖掉初夜,那一晚商贵较多,定能寻个好人的。”九儿急切地开口。
艳娘又笑,言语间却毫不留情,“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可惜余老爷请的只是歌舞助兴,就不干那勾当。”
“我知道这就是艳娘您的一句话,您一定要成全我。”九儿又跪了下来,苦苦相求下不忘奉承两句。
谁都吃这一套,艳娘虽然清楚她的目的也难免受用,顿了顿,艳娘语气果然软了下来,“倒不是我艳娘不念情份不帮,可你这歌不会歌,舞不会舞的,要是搞砸了余老爷的晚宴,吃罪的可是我。”
“不会不会,我绝不教艳娘你丢了面子。”九儿站起来举手发誓,“不还有几天么,我找蝶起小姐教我,我就是不吃不睡也会学好。”
“这样吧,蝶起排了一个新舞,你就插在中间,要是在晚宴前你能像别人一样跳成了,我就让你去。”
“谢谢艳娘!艳娘大恩大德九儿真是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必当相还。”
“你就这嘴厉害。”艳娘听得笑出声来,“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那晚大多富人,但你季九儿容貌姿色都不属上乘,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事没事,我在女儿楼这么多年难得有替艳娘挣钱的机会,少也得挣啊。”九儿厚脸皮地笑。
“好了,再给你说下去我能成王母娘娘,出去吧。”
从艳娘的房里出来,九儿脸上的笑慢慢凝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价是多少,可她只要多接客,总会有银子给娘续命的,一定可以的。
瘦弱的身体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眼睛眨了又眨,没眨住,温热的眼泪又一次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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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月24日更新完毕。
卖身(5)
九儿开始没日没夜地练舞,她打小不是这块料,用蝶起的话是骨头比死人还僵硬,刚弯的地方根本弯不下去。
“平日不上香,临时抱佛脚。”蝶起看着她是连连叹气摇头,“你这三天没阖过眼,就是给你破天荒练成了,你那脸能拿出去给人看吗?”
九儿强硬地将腿抬到门上,腿硬是掰成笔直贴着门,汗水淋漓地渗出来,咬着牙道,“你们都可以,我就不信我季九儿不行。”
“季丫头,你妹找你。”一个喊声从外面传来。
“不见!”九儿用尽力气大声回过去。
蝶起在她身边站着,听她这么一嗓子又开始摇头,“这萧侯爷找你不见,自个儿的妹妹找也不见,你还真把所有都拼在初夜上了。”
“蝶起小姐,你还取笑我。”
正说间一个瘦巴巴的小身影蹿了进来,愤怒地瞪着门边练姿势的九儿,九儿皱起眉,“你一个小姑娘闯这种地方干嘛?”
季小末没有走,还是恨恨地瞪着她,越瞪越气,气得一副小身板一鼓一息的。
“小末儿,回去。”九儿更加皱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