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皇帝并未介意,反而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朕听闻你有早慧之名,八岁能文,起了爱才之心,怕你年长之后与他人定了亲事,这才早早接你进宫。你小小年纪,孤身在这后廷,想来你耶耶娘娘定然放心不下。你若心里有委屈,不必憋着,尽管说与朕听。朕既然召你入宫,就要好好待你。”
徐慧闻言,不由心中大震。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牢记父母的叮嘱,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对于一个养在深闺、不知何为勾心斗角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是有几分勉强。冷不丁听到竟然有人这样关心她、爱护她,不免十分感动,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层雾气。
若是换了旁的妃嫔,此时定要趁机说上几句甜言蜜语,留住陛下的心。可徐慧在这方面显然还未开窍,她只是抬起眼睛,很真诚地望着太宗说:“谢谢您…”
太宗笑了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往里屋走去。
“朕听兕子说,她在与你学字。走,让朕瞧瞧你的字。”
徐慧顺从地被他拉进里屋。
一进来太宗就发现,徐慧似乎很喜欢冰蓝色。不仅衣裙以浅蓝为主,就连帷幔也都是水蓝色系。
蓝色本是略为清冷的颜色,但徐慧本人,又是那样乖巧可爱,恰好淡化了这一抹孤清,让这个小小的才女看起来并不古怪,反倒十分招人喜欢。
太宗收回视线,落到徐慧的书案上。他先落座,徐慧接着跪坐在他身边。
太宗找了一圈,发现没找着,不禁有些奇怪,“你写的字呢?怎的哪里都瞧不见?”
徐慧道:“房中凌乱,陛下来之前,都收起来了。”
“拿给朕看看。”
圣意不得违抗,徐慧支吾了一声,还是慢吞吞地起身,将下午写的那些手稿都拿了出来。
太宗瞧她表情就觉得有鬼,果然接过那叠宫纸一看,他就明白了。
他将东西随手放下,低眸看向徐慧。就见徐慧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低着头,等待着家长的训斥。
她这副样子,太宗心里一软,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于是轻咳一声,道:“朕今天来,其实是因为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
徐慧将头埋得更低。
“这件事,的确是朕委屈了你,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徐慧没吭声。
太宗安慰道:“你为此乱了些许心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徐慧惊讶地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徐慧是不是叫陛下失望了?”
她想起太宗方才的话,他召她入宫,无非就是为了她的才女之名,起了爱才之心。可她的性子本就柔婉,与深宫里无数贤良淑德的女子无二。若叫他知道,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出尘脱俗的才女,他还会喜欢她,对她好吗?
谁知太宗摇摇头,笑了起来,“傻姑娘,这世上人无完人,朕对太子尚且未曾如此苛责,又怎会要求你完美如同圣人。好听的名声,那都是给外人听的。咱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无需遮掩。”
徐慧想了一会儿,终于应了一声。进宫前父母压在她肩上的重担,顿时轻快了不少。
“你还小,不要为了这些琐事伤了心神。”太宗温和地说完这句话,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但那些想要借此事伤害你的人,朕不会给他们机会。”
“嗯?陛下的意思是?”
太宗摸摸她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婴儿般细腻,让他不禁多捏了两下,“天色不早了,先睡吧。明日,朕会给你一个惊喜。”?
第十二话
两人第二次同床而眠,徐慧本以为这回是自己的床,总应该睡得好些了吧。可事实并非如此,有一个大男人躺在身边,她还是不自在得很。
她睡在里侧,太宗靠在床边看书。
徐慧装睡功夫不佳,总是被太宗一眼识破。
他放下书,瞄她一眼,“若是睡不着,也别勉强自己。你不是爱看书吗?拿本书看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徐慧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没看完的那本书,闻言也不客气,起身去拿,然后兴冲冲地以小碎步小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太宗,爬进床铺里侧。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就连心中极度欢喜的时候,不仔细观察也瞧不分明。太宗本以为她是有意压制,可相处久了才发现,她本就是那样清淡如水的一个人。所以此时她脸上一点点兴奋的表情,都显得那样生动有趣。
两人并肩半躺着,看了好半天的书,太宗已觉眼前发晕,准备歇下时,徐慧还在一旁读的津津有味。
太宗见她看得入神,心下不忍打扰,可时辰着实已晚。他只得狠下心肠,伸手去拿她的书。
“别动,就差一点点了。”
徐慧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太宗先回过神来,强行取走了她手上的书。见徐慧用那双水汪汪的墨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太宗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不早了,快点睡吧。年轻人不要总熬夜,小心伤了身子。”
“谨遵陛下旨意。”徐慧不好违抗圣旨,只得揣着满脑子的好奇,慢慢地躺了下来。
其实徐慧向来晚睡,早已形成了习惯。她看似温柔随和,实则骨子里颇有几分倔强。在家中时母亲也时常管束她,每日都嘱咐她定要早早歇下,可徐慧向来是口上稀里糊涂地答应,应付过去,晚上该看书还是看书,该熬夜还是熬夜。
原本以为母亲不在身边,可算自由了,谁知进了宫,竟还有人管着她。
不过这种久违的关心,让徐慧讨厌不起来。不仅不反感,反而有点说不清的雀跃。
太宗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在朕身边时,不必如此拘谨。”
他可不是随口那么一说,事实上平日里太宗对称谓一事都较为随意,君臣之间常常“你我相称”,颇有点“大家都这么熟了就不要把我当皇帝”的意思。
不过呢,君心难测,太宗平日里不介意放下这层威严的身份,但关键时刻还是说翻脸就翻脸,颇有点“你竟然敢把朕大唐天子堂堂天可汗当成隔壁二狗子对待”的意思。
徐慧觉得,大家还没那么熟,她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她糯声应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太宗亲自起身熄了灯,又摸着黑爬回床上。
徐慧侧耳倾听着身旁的动静,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中默默地想象他的动作。掀起被子,平躺下来,盖上被子,双手规矩放好,闭目入睡… 本应如此做的太宗,却在盖上被子之后,转向了她,手臂环在徐慧腰间。
原本已经有了些许睡意的徐慧,瞬间清醒过来,有种毛孔倒立的感觉。
好在太宗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虚虚环抱住她。不久后,耳畔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
唔,好吧。一直被教导着必须平躺才能入睡的徐慧,对睡觉的姿势有了全新的认识。
徐慧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迷糊之间,只见一个人影在她头顶晃来晃去。那张脸模糊而熟悉,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凝眉看去,发现竟是何怜。
“徐姐姐!你总算醒了,我叫了你好多遍呢!”
“我睡了吗?”徐慧根本不记得自己睡着了,一夜无梦,身上还隐隐觉得困倦,好像根本没睡过一样。
何怜着急道:“哎呀,姐姐,你快点起来梳洗一下吧,宣旨的公公可来了有一会儿了!”
徐慧闻言不禁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不少。何怜连忙扶她起来,打扮停当之后,到院子里下拜接旨。
那里不仅有宣旨的公公,还有才人宫里的数十位世妇、御妻。
“…於戏!惟尔将作监丞徐孝德长女,门袭锺鼎,训彰礼则,幽闲表质,柔顺为心。备职后庭,寔惟通典,是用命尔为婕妤。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妾奉敕。”昨晚太宗说过要给她一个惊喜,徐慧虽然没猜到竟会是婕妤之位,但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便不似他人那般惊慌,从从容容地接了旨意。
“恭喜徐婕妤了。”宣旨的是王德的徒弟,徐慧记得他叫吴庸。
吴庸年轻嘴甜,堆着满脸的笑容说:“陛下吩咐下来,为徐婕妤辟了处清净之地作为寝宫,离甘露殿和藏书阁还都不远。现在清宁宫已经收拾妥当了,徐婕妤是想今儿个搬,还是明日再入住,都由您说了算。”
“多谢公公。”徐慧客客气气地说。
“徐婕妤折煞小的了。”吴庸受宠若惊地说:“您直呼吴庸姓名即可。若有什么吩咐,婕妤可不要客气,只管知会小的。”
徐慧笑笑,示意何怜打赏。
等送走了颁旨的公公,何怜露出欢喜的表情来望着她,就要回房收拾行李。
徐慧含笑望了她一眼,颇有点苦笑的意思。
早知道如此,她昨夜就早点睡了。今天这事儿,可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吴庸一走,徐慧身后那群莺莺燕燕便围了上来,比昨日的人数还要多。除了萧才人气呼呼地转身回房之外,没有一个人不留下来同徐慧表示亲热。
这其中的有些人,并非新近进宫。很多人对于得宠一事,其实早已看淡,断了希望。如今和徐慧示这个好,不过是随个大流,不想得罪这位新宠罢了。
女人们聚在一起,不免聒噪个没完。徐慧倒还有耐心应付她们,武媚娘却已不耐烦了。
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挡在徐慧身前,笑吟吟道:“多谢诸位姐妹的好意,只是徐婕妤刚刚晋位,还有许多事要忙,各位还是尽早散了吧。”
武媚娘和徐慧是同一批进宫的,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众人眼见着徐慧没有反对,就都顺着武媚娘的意思,各怀心思地散了。
“多谢武姐姐美意。”徐慧浅浅笑道。
武媚娘爽朗一笑,“妹妹客气了,我看她们说个没完,你却不怎么说话,就知道你一定不耐烦应付她们。”
徐慧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又不说话了,想来是也不耐烦应付我。”武媚娘用自嘲的语气,同她开着玩笑,“那我也先回去了,徐妹妹保重,回头我再去清宁宫看你。”
她那一句不耐烦,恰好说中了徐慧的心事。不知怎的,这样坦白的话,比那些拐着弯的阿谀奉承听着让人舒心多了。
于是徐慧微微一笑,答应了她,“好。”?
第十三话
婕妤为唐宫正三品妃嫔,次于九嫔,高于四品美人。也就是说徐慧从正五品的才人越过正四品美人,直接跳级到了正三品。
这次晋位于徐慧而言虽说不上是鲤鱼跃龙门,但对于一个刚进宫不久的新人来说,已经是令人羡慕不已的突破了。
要知道很多人在唐宫里熬了一辈子,还只是保持着刚进宫时的封号。甚至有的人即使被临幸过,至死连个封号都没有,还是宫女身份。
在所有人的眼中,徐慧无疑是幸运的。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晋封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对于此次晋升,徐慧坦然受之。她没有洋洋得意,也没有惶惶不安,妄自菲薄。
徐慧自知她并不是什么重臣世勋之女,可那又怎样,她自幼饱读诗书,是当世美名远扬的才女。
身份上或许不如他人贵重,家财上或许不如他人丰厚。但她的精神世界,从不比这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荒芜。
她自有她的骄傲。
这份才情若是属于萧才人之流,定然会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可偏偏徐慧的性情又温柔似水,如同温润清甜的溪水,静水流深,恰好中和了她心底的这份骄傲。
家世清贵,容貌秀美。身负奇才,为人随和,又是陛下的新宠。
能跟到这样一位主子,新分来的宫人们个个喜气洋洋,纷纷感谢自己祖上积德。
升了婕妤后,徐慧身边自然不能只跟着何怜一个人了。由于徐慧不大习惯让宦官近身,掖庭局就送了十四名宫女过来。
这十四人中,有两名随侍女官,六名普通宫女,两名针黹妇,四个粗使婆子。此外还有内侍监送来的两个宦官,年纪都不大,瞧着面目清秀,干净讨喜。做守门的杂役,也不算辱没了徐慧。
这是一个新组成的班子,但并不混乱。徐慧到清宁宫的时候,以两名女官为首,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列队迎接。
徐慧满意地颔首,让他们起身。她的行李早一步送了过来,都已打点妥当,没叫徐慧操什么心。
入了厅堂,该是徐慧训话的时候。她没有坐下。她本就不算高,宫人们都站着,她若再坐,那气势上就先输了一头。
不过,徐慧也没打算拿气势压人,吓唬他们。她倒是想,可惜没有萧才人那与生俱来的大嗓门,还有满脸的刻薄相。
她在家里是长女,曾随母亲萧氏学过管家之道。萧氏亦是深闺大院里出来的女子,这一辈子温婉贤淑,相夫教子。她言传身教,教导徐慧要以德服人。
徐慧仁孝,自然对母亲之言深信不疑。
“今日打点清宁宫,你们都辛苦了。”徐慧头一回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说出开场白时,不免有一点小紧张。
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很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我向来赏罚分明,若你们做得好,我必然不会吝惜赏赐。”
徐慧说罢,转眸看向何怜。何怜会意,便将早已分成多份的荷囊,一一派发下去。
众人喜不自禁,拜谢过徐婕妤,却知她话未说完,不敢擅自声张。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徐慧缓缓道:“我年幼入宫,孤身一人,免不了要多多仰仗你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定要相互扶持,团结一心才好。”
在场的宫人们都比徐慧年长,有的甚至比徐慧的母亲还大。此时听了徐慧这话,又见她身材娇小,眉目间仍有稚气,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爱和感动。
众人纷纷应下之后,徐慧话锋一转,又道:“我说过了,我向来赏罚分明。也就是说,做好了有赏,若是不好,也免不了有罚。万望你们不要欺我年幼,做出违反宫规之事。”
她顿了顿,留给宫人们一点思考的时间,方道:“我的意思,你们可都明白了?”
软硬兼施,方是御下之道。
众人齐声应下。有几个原先生了几分偷懒心思的,也都警醒起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徐慧满意地颔首,把他们交给两位女官。让她们商量之后,分派清宁宫的内务。
何怜则扶着徐慧回屋小憩。
何怜年纪小,撑不起女官的职务,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但她伺候徐慧已经有了些日子,带着先天优势而来,就算只是小宫女,也是那两名女官之外,众人需要巴结忌惮的对象。
没了外人在场,何怜的情绪就放开了许多,欢喜道:“徐姐姐你快看啊,这清宁宫可真是宽敞,比才人宫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徐慧拿她没办法,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何怜知道徐慧见多识广,自己与她相比小家子气了许多,于是拍拍脸颊,硬把笑意憋了回去,和徐慧说起了正事,“徐姐姐徐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别的宫里的娘娘,身边大多只有一位女官,为什么咱们这里有两位?”
徐慧“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呢。”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响亮的通报,竟是陛下驾到。
何怜惊喜道:“啊,陛下来了!姐姐快起来迎驾吧!”
徐慧点头起身,眉眼弯弯,眼底隐有笑意。
皇帝驾临,徐慧本应携一干宫人跪迎在院外。许是皇帝怕折腾她,这才没叫人提前来报,人到门口了才叫通传。
徐慧见了太宗,正待行大礼,膝盖刚刚弯下,就被太宗托起了手臂。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环视一圈,低眸看她,颇有点邀功请赏的意思。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徐慧迎他进里屋,闲杂人等退下,清宁宫再次安静下来。
她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说:“喜欢。”
方才在宫人面前没有表露出来的兴奋,此时都蕴藏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西边好像有个书房。”
太宗见她真心欢喜,自己也不禁跟着高兴起来。他笑着替她别了别耳鬓边的碎发,拉起她的手,说:“走,过去看看。”
他估摸着时辰,她估计也是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细看,所以才说“好像”二字。
只是隐约看到就这样高兴,这孩子,当真是痴心一片,一心向学,单纯得很吶。
?
第十四话
清宁宫的西厢房非常宽敞,即使靠墙摆着两排高高的大书架,也不觉房内有丝毫压抑之感。
靠窗处有一张大书案,徐慧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快步上前,小手抚摸着案几边缘上的雕花暗纹,回首对太宗展颜一笑。
太宗笑道:“才人宫那房间太小,朕怕拘束了你,特意叫人布置了这间书房。”
“多谢陛下。”徐慧笑意更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两人从书房出来,太宗又问她,“新分来的下人怎么样?”
“也很好。”徐慧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不过很奇怪,我这里怎么会有两位女官呢?”
这两位女官,一个是尚仪局的王掌史,辅助司籍掌管后宫经史教学,纸笔几案。一个是尚食局司膳司的杜掌膳,两人皆是身居从九品。在女官里算是末等,但比之一般的宫女,就要尊贵上百倍。
太宗耐心指点她,“你入宫日子浅,不知道这规矩。各局的女官被分到妃嫔身边的,向来不在少数。只是最后能长伴主子身侧的,往往只有一人。”
徐慧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替后宫嫔妃感到悲凉。
女官尚且能够占据主子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妃嫔却不能。
她们的夫君是尊贵无比的陛下,是英明神武的天可汗,注定不能只属于她们中的某一个人。
不过徐慧此时尚未承宠,还是孩童心态。她这样想,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人的立场上。
于她而言,太宗如兄如父,宠她护她。可徐慧对他,还是没有生情。
比起夫君,他更像是她人生的导师,引领着她往更高更好的方向走去。
徐慧颔首道:“原来如此。”
“你无须急着分辨其中二人谁更适合做你的心腹,该想这些的是奴仆,而不是主子。她们才是最想往上爬的人,所以慧儿,你只要等着她们来讨好你,然后选出一个较为得用的放在身边即可。”
慧儿…
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她,徐慧晃了下神,笑眯眯地说:“陛下方才叫我慧儿?在家里时,耶耶也这般唤我。”
太宗好笑地扯了扯她柔软白皙的小耳朵,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丫头,朕方才说的话,你都有没有听进去啊?”
“有的。”徐慧淡然一笑,转瞬间又是那个进退有度,早慧的才女。
太宗摇摇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听进去了就好。今日辛苦你了,好好休息,朕回头再来看你。”
徐慧没有纠缠,痛痛快快地点了头,恭送圣驾离开。
老实说太宗今天能来看她,徐慧已经很是意外了。要知道在以往的十几年中,陛下向来雨露均沾,就算后宫以长孙皇后为尊,也丝毫不妨碍别的妃嫔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陛下连续三日与同一个妃嫔在一处,定然会遭人嫉恨。于她而言,实则有害无益。
徐慧所料不错,此时此刻,已有人恨死了徐慧。
乾祥宫里,韦贵妃刚刚收到陛下去了清宁宫的消息。萧才人正好在同韦贵妃说徐慧的坏话,闻讯立即添油加醋地把徐慧形容成了一个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狐媚惑主的妖怪。
相比于唾沫横飞的萧才人,韦贵妃显得淡定许多,“哦?前两天你的这套说辞,还是安在那武才人头上。怎么这么快又恨起了徐婕妤?”
萧才人委屈道:“妾身只是想不明白,她徐慧何德何能,竟能得陛下青眼,这么快就升为婕妤?”
韦贵妃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她身居正一品贵妃多年,养尊处优,向来不把底下人的这点儿升迁看在眼里。
在她看来,陛下就是图个新鲜。萧才人毕竟年轻,眼皮子太浅了。
萧才人见韦贵妃没有应声,下了一剂猛药,“不仅如此,她和武媚娘两个从进宫起就和‘杨淑妃’常有往来!贵妃娘娘,此人不得不防啊…”
她的语气抑扬顿挫,特意强调了杨淑妃三字,让韦贵妃的眼皮不由轻轻一跳,扬眸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萧才人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正要欣喜地一笑,就听韦贵妃厉声斥责道:“本宫说过你多少遍,陛下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子?你看不惯徐慧在陛下面前扮作天真烂漫,怎么就不知道学她一学,如何夺得陛下的宠爱?整日里把精力放在这些没用的地方,本宫真是都白教你了!”
萧才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谢罪。她和韦贵妃只是远亲,在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面前,她这个不得宠的小才人当真是如蝼蚁一般卑微。
“行了,你先回去吧。别怪本宫把话说的太重,本宫也都是为了你好。”疾言厉色之后,韦贵妃露出了如平日里一般温和慈善的神情。她吩咐刘司膳赏了萧才人一碟子点心,将打发萧才人回去。
萧才人走后,刘司膳试探地问道:“娘娘,您怎么看待萧才人的话?”
“她呀,小孩子一个,看事情只能看到表面。”韦贵妃默了默,低声道:“不过那个徐婕妤,的确是陛下喜爱的那种女子。若是她和贤灵宫走的近了,只怕于我们而言会是个威胁…”
刘司膳出起了主意:“清宁宫里有一个女官姓杜,是奴婢手底下的人…”
韦贵妃抬手制止她,“先不要轻举妄动。明日先把徐婕妤叫过来,让本宫瞧瞧。”
清宁宫里,甫一得知韦贵妃传召徐慧的消息,何怜便开始坐立不安。
徐慧开口道:“你下去歇着吧,换玉藻过来。”
“姐姐!”何怜焦急道:“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地写字呢?明日一早你就要去见韦贵妃了呀!”
徐慧手上动作不停,好笑地道:“韦贵妃又不是甚么洪水猛兽,我又未行任何亏心之事,为何要慌张?”
“话虽如此…”
何怜还要再说,门口忽然传来通报,晋阳公主驾到。
她只得噤了声,心有不甘地跟在徐慧身后。
徐慧搁下笔,刚走出书房,就见晋阳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这父女俩还真是都一个习惯。
她笑了笑,两人互相见了礼,就见晋阳抬起一张小脸,颇为沮丧地说:“徐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兕子了?”?
第十五话
“怎么会呢。”徐慧牵着晋阳软软的小手,拉着她进屋。
晋阳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委屈道:“那怎么不见姐姐来甘露殿找我?”
公主玉雪可爱,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情来,让人忍不住爱怜。
徐慧不知该怎么解释,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兕子,我这几天总是恰好有事。待明日得闲,一定去找你。”
见她这样认真,晋阳再也绷不住小脸,噗嗤一笑。
徐慧惊呆了,“公主竟然耍我…”
“徐姐姐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难怪耶耶这么喜欢你。”晋阳转过身,一只脚跨过门槛,再迈过另一只小短腿,不禁赞叹了一声,“哇,这里真好。”
以她的身量看来,这里简直是一个大人国世界。
这里的书架,甚至比藏书阁还要高一点,占据了整个墙面。
晋阳喜欢上这里了。
徐慧看着小家伙雀跃的背影,还哪里生的起气。
她只是觉得有趣,原来晋阳公主并非传言中的那样是长孙皇后的模子。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偶尔也会不那么温婉大气,像同龄人一样,耍一耍小孩子脾气。
就像徐慧这个远负盛名的才女一样,大家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徐慧微笑上前,提起小公主,拉她在书案前坐好。
她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答应了教晋阳写字,就一定要让她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