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握住徐慧的手,安慰道:“徐才人不必紧张,今日我来,不是想兴师问罪的,而是有求于徐才人。”
“公主但说无妨。”
晋阳微微歪着头,颇为苦恼的样子,“我呢,一直想写得父皇那样漂亮的飞白书,只是一直做不到,又没有人从旁指点。”
徐慧等她说完,见她停在这里,只好接话道:“公主应该有很多名师教导吧。”
晋阳摇摇头,“她们呀,都当我是小孩子,又顾及我的公主身份,什么都不敢说,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进步呢?”
徐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于是沉默下来。
晋阳见她不主动,只好自己提了出来,“她们的字,其实还不如徐才人写得好呢。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请徐才人到甘露殿去,教我写字?”?
第八话
听到这样的请求,徐慧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是她不想帮这个忙,而是…晋阳公主与陛下同住,她这么一去,定然又会被传成邀宠之人。前几日的风言风语刚刚平息下去,徐慧不想再让麻烦缠身。
晋阳公主看出她的犹豫,撒起娇来,“才人姐姐,你就答应兕子嘛,好不好啊?”
看着公主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徐慧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她,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公主,不过这件事不能叫外人知道,可以吗?”
晋阳得到她的首肯,开心地笑道:“当然可以了。那我们说好了喔。”
她心愿达成,脚步轻松地离开了。
晋阳公主走后,何怜笑道:“恭喜姐姐,晋阳公主向来最得陛下宠爱,您若是能和她亲近,时常到甘露殿去,定然会引起陛下的注意,承宠便指日可待了。”
徐慧闻言却并未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反倒有些郁郁寡欢。何怜终究是不懂她的,她就是怕大家都有那种想法,才对去甘露殿感到抗拒。
可晋阳公主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要她过来,反倒更不方便。倒不如她小心一些,说不定还能将此事瞒住。
徐慧午睡起来,临近和晋阳约好的时间,正要出门,却见何怜近身道:“徐姐姐,武才人来了。”
徐慧闻言眉头轻皱,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话虽如此,还是得出门迎接。
不想她还未走到门口,武才人便已进来了,亲昵地看着她道:“妹妹怎的这副表情,是不是我打扰你了?”
徐慧淡淡地笑,“武姐姐哪里的话,只是我恰巧要出门,不方便招待姐姐了。”
武才人神色微动,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你可是要去寻晋阳公主?”
不及徐慧回答,武才人便笑道:“我都知道了,早上公主来找过你,对不对?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还望武姐姐…”
徐慧话未说完,武才人已摆摆手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呢,这宫里无趣得很,回头妹妹若有机会,可要带着姐姐一同去公主那里啊。”
徐慧温柔地笑笑,似是默认,又好像是无声的拒绝。
武才人点到即止,笑吟吟道:“好妹妹,那我就不耽搁你了,快去吧。”
“多谢姐姐。”
目送武才人离去后,何怜轻哼道:“她哪里是想见公主啊,分明就是想见陛下…”
“罢了,这样的话,不必再说。”徐慧对镜整理好妆容,带着一分怅惘地说:“恐怕在她眼中,我也是这样的人吧。”
到了公主那里,晋阳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徐慧过来。她们两人虽然才刚刚认识不久,但却一见如故,相处得十分融洽。
徐慧这个人呢,向来是只要一看到字,就会心平气和,忘却一切烦忧。晋阳公主见她专心教她写字,没有丝毫歪心思,心里更是欢喜。
到了晚上,晋阳非要留徐慧在她宫里用膳。徐慧推辞不过,结果吃完饭,公主又留她翻花绳。
“公主,天色已晚,再晚一些,就要到宫禁时分了…”徐慧颇为为难。
晋阳咬咬下唇,可怜兮兮地说:“徐姐姐,你就留下来陪兕子吧…你可以在我这里睡的。”
晋阳一向懂事早熟,可这一瞬间,她似乎就只是一个幼小的孩童,孤独而无助,让徐慧想起家中的小妹,乖巧到让人心疼。
“好吧。”她的心总是这么软,容易妥协。
可晋阳知道,徐慧并非寻常的深闺女子。她读过徐慧的诗,尤其是那首名扬天下的《拟小山篇》,隐隐表达除了学识出众的女子无法实现心志的孤寂,足可见她心志颇高。
明明无坚不摧,却偏偏柔情似水。这句话用来形容徐慧,再也恰当不过。
晚上,两人一起习字,一起翻花绳,一起读书,一起探讨,不知不觉便已是深夜。公主年纪小,早已伏案睡着了。
徐慧看书看得入迷,不觉又多看了一会儿,等到蜡烛将熄的时候,晋阳身边的宫女要换新烛,被何怜制止,指了指徐慧。
那宫女这才发现,徐才人不知何时也伏案睡着了。两人相视而笑,准备去叫人过来,将她们俩抱到床上。
谁知这时,太宗竟然出现在门口。宫人们立即跪了一地,还不及他们开口问安,太宗便悄声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知道,太宗这是怕吵醒公主和徐才人,纷纷退了出去。唯有何怜犹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徐慧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家主子。
结果王德把门一关,将一切都关在了门外。
屋里,烛光将熄未熄,烛影在徐慧白皙的脸上调皮地跳耀,为她温和无害的睡颜增添了一抹生动的亮色。
太宗淡淡一笑,亲自将晋阳抱了起来,放到胡床上安置好。等为女儿盖好了被子,他又来到徐慧身边,轻轻将她抱起。
她似是睡得不大安稳,眉头轻皱,浓密的睫毛微颤,隐隐带着不安。
太宗将她一路抱回甘露殿,屏退下人,只余他们二人。
这时,太宗方道:“你早已醒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徐慧心中一惊,慢慢地睁开眼睛,低声道:“是。”声如蚊呐,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太宗故意逗她,板起了脸。
谁知徐慧当真坐起身来,就要在床榻上向他磕头认罪。
太宗好笑地拦住她,温声道:“睡吧,很晚了。”
徐慧听话地慢慢躺了下去,可全身僵硬,像个木头人一般,笔挺地躺着。
太宗一直偷偷觑她的神色,见状不由一笑,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背,温和如慈父般,柔声道:“别怕,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这样说,徐慧的脸反倒突然胀红,好像她方才在期待什么似的。
她的反应被太宗看在眼中,忍不住笑话她,“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还挺复杂的。”
“陛下…”
徐慧小声埋怨,往上拉了拉被子,感觉要被他逼疯了。
?
第九话
徐慧向来眠浅,加之换了地方,第二天早早地便醒了。
太宗起身准备去早朝的时候,徐慧便跟着起来,要服侍太宗更衣。
太宗轻轻按住她的肩,纵容地说:“你还小呢,再多睡会儿吧。”
陛下旨意,徐慧不好违抗,顺从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太宗临走前过来看她,虽然徐慧没有睁眼,但仍可看到她的眼珠儿转来转去,分明是醒着的。
他好笑地说:“罢了,朕也不强迫你了。起来准备吧。”
按例,她今日算是初次侍寝,要去拜见四妃,听训受戒。
徐慧依言起来,晨起尚未梳洗,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太宗的眼睛。
太宗见她羞怯的样子,一时心中喜欢,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身走了。
徐慧不习惯由甘露殿的宫人服侍她,仍旧把何怜叫了进来伺候。
梳洗的时候,何怜在徐慧耳边悄声笑道:“陛下对姐姐还真是亲昵呢。”
徐慧轻轻瞪她一眼,轻斥道:“胡说什么呢。”
她对镜照了照,看一切妥当了,便起身道:“走吧。”
一路行至乾祥宫,时辰还早着呢,四妃竟都已经到了。
何怜看这架势,本以为身为后宫之首的韦贵妃会挑徐慧的刺。谁知韦贵妃只是淡淡地看着下首的徐慧,贵气满满的样子,眉眼间不见丝毫怒意。
再看她衣着打扮,雍容华贵,不愧是后宫之首的正一品贵妃,这分气度着实不凡。
徐慧在才人宫时,时不时就会听人背后揣度韦贵妃的手段有多么高明,为人如何刻薄,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说到底她们这些新人都不认识韦贵妃,她们对韦贵妃有这样的印象,一是韦贵妃手握大权,二嘛,主要是由于那萧才人和韦贵妃走得近,而萧才人惯爱狐假虎威,大家对韦贵妃的印象就都不太好。
可徐慧觉得,能在长孙皇后去世后统领后宫的女子,就算有几分手腕,也不至于像她们所说的那么不堪。
毕竟,陛下不是傻子,以她对陛下的了解,他对后妃的德行要求很高。韦贵妃若当真那般心狠手辣,陛下不可能一味纵容她。
徐慧倒觉得,事实有可能恰恰相反。韦贵妃治理后宫还不够严厉,才没能管得住萧才人,还有底下人的嘴。
等韦贵妃不缓不急地说完了场面上的话,刻意停了一停。倒是杨淑妃笑容可掬地道:“徐才人快起来吧,昨夜伺候陛下辛苦你了。”
徐慧闻言瞬间不好意思了,为了防止自己脸红的样子会出丑,她将头埋的更低,温声谢过几位娘娘,这才起身。
其实她昨晚…根本就没有侍候陛下啊。只不过是在甘露殿躺了一晚上而已。
不过要说辛苦,还真是有几分。她昨晚初次和男子同床共枕,紧张得浑身僵直,现在身上还不大舒服。
好在与四妃的这次会面非常顺利,韦贵妃未曾为难,杨淑妃温柔慈爱,另外两位娘娘就是来充个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算完了。
之后徐慧告退回宫,还没进屋,就见门口围着一堆人,大多是还未承宠的才人们。
平日里,她们与徐慧并不相熟。但今日,她们一见徐慧回来了就迎了上去,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道起喜来,花样都不带重复的。
面对各种各样的谄媚之言,徐慧淡淡一笑,坦然受之,不拒绝也不给回应。
这后宫里的女人太多了,有的人苦苦熬了一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一面。花一样的年纪,只能孤芳自赏,其实都是些可怜人。
徐慧耐心地听她们说话,何怜却不高兴了,在旁劝道:“姐姐,咱们快些回去吧,您还没用早膳呢。”
听她这么说,人群里立即炸开了锅,才人们纷纷邀请徐慧回自己屋去用早膳。
徐慧一个也没应,趁机脱了身,总算是回到自己房中。
萧才人自命不凡,自然不会凑上来讨好徐慧。她只是在旁看看热闹,见徐慧一个人回屋了,冷哼一声,“装什么清高,才承宠一次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不知道陛下能记着她几天。”
“萧才人这话,是在说自己吗?”武媚娘早膳后出来散步,正好看到这一幕。
萧才人闻言大怒,武媚娘悠悠然等着她发作,谁知萧才人忽然冷笑道:“武媚娘,我说的就是你!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陛下了吧?”
这话正说中了武媚娘的心事。起初陛下见她容貌冶艳,对她是有几分喜爱,还赐了她“媚”这个新名字。可君王无情,转眼间就能把新欢抛到脑后变成旧爱。
她已经有好几日没到甘露殿侍寝了。
不然,以她前段时间的风头,武媚娘不至于看到晋阳公主便双眼发亮,还想起往徐慧身上凑。
萧才人见武媚娘被她说中心事,得意地扬长而去。
武媚娘盯着萧才人的背影,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却不及她心里的疼痛半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徐慧正在用早膳。刚出锅的芝麻胡饼,色泽金黄,又香又脆。馎饦汤犹然冒着热气,香味诱人。徐慧喜食酸辣,但向来克制,只加了很少的一点调味料。
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背井离乡来到长安城的深宫里,惦记这些民间吃食已经很久了。有一回她和何怜无意间说起,何怜就跑去跟膳房的厨子要,可人家哪里搭理她呢。如今倒好了,不用何怜提,人家也巴巴地凑上来送上这份热气腾腾的早饭。
何怜在一旁伺候着,笑得眼睛都弯了,“徐姐姐,难怪这后宫里人人都想得到陛下的宠爱,得宠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啊。”
徐慧勾起唇角,好笑地说:“那你呢,你也想得宠吗?”
何怜连忙摇头,“何怜哪敢有那种非分之想呢,我们做奴婢的,只要自己的主子得宠,那我们就非常开心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徐慧噗嗤一笑,不敢再吃了,等笑完了才道:“瞧瞧你把自己说成什么了。以后我们还是分开用食为好,你在我旁边,容易噎着。”
何怜知道徐慧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要食不言寝不语,立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有什么都憋到了肚子里。等徐慧用完了漱完了口,何怜方道:“徐姐姐,你看今日韦贵妃的样子,高高在上的,分明没将姐姐放在眼中啊。”
徐慧看她一眼,颇有些不悦地说:“何怜,你不要学着这院子里的人,说韦贵妃的不是。贵妃娘娘身居正一品妃之首,本就地位尊崇。”
“可杨淑妃娘娘也是正一品妃啊,她和韦贵妃比起来,就要可亲多了。”何怜不服地说。
徐慧摇摇头,“你在宫里的时间比我还长,应当知道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今日四妃皆是盛装出席,衣着华美,头饰繁琐,就连看似亲和的杨淑妃也一样。她们在无声地用身份压制新人,叫她看清楚她们之间的差距。
在这宫中能混的水起风生的,就算不是蛇蝎心肠,也必然有几分手段。天真无邪,纯真善良者,并非不能得宠。只是得宠一时容易,只要倚仗陛下的恩宠即可。但要得宠一世,那就不是单单靠运气那么简单了。
第十话
各宫各院的礼物,如流水一般被送进了徐慧的房间。徐慧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何怜去打点,一个人捧着卷书兴冲冲地进了里屋。昨儿个几乎一整天都耗在晋阳那里,她想着下文可想了好久了。
谁知才看了几行字,何怜就进来打扰她,说是武才人亲自过来道喜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武才人对她热络,她也不好将武才人拒之门外,只好叫何怜请人进来。
徐慧将书卷放下,像对待孩子般轻轻拍了拍封皮,小声说:“我晚点再回来看你。”煞有其事的模样,若是叫外人瞧去了,定然觉得她有病。
徐慧来到外间,就见武才人迎面走来,满脸喜色,仿佛昨夜侍寝的是她自己一般。
“真是恭喜徐妹妹了。”
徐慧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多谢武姐姐。”
其实她们两个并不相熟,说完了客套话,徐慧突然觉得有种无话可说的尴尬。
好在武才人年长,为人处世要成熟老练一些,主动捡起个话题,“从陛下让徐妹妹出入藏书阁起,我就知道陛下对妹妹必定不一般。现今看来果然如此。”
徐慧牵强地笑了笑,她这几日还是会去藏书阁,只不过是选好了书就回来,不在那里霸着了。她其实并非世外之人,清高自傲到丝毫不在意圣宠。她也不是内心脆弱,太过在意别人的风评。她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太小了,现在还不是时机。
看陛下和她相处时候的样子就知道了。她和高阳公主同岁,陛下显然是把她当成女儿、小辈看待了,对她根本没有半点男女方面的心思。
而她现在出的这些风头,完全是没有用的啊,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所以进宫前,母亲姜氏才再三嘱咐她,在长大成人之前,务必小心谨慎…
毕竟,她不是陛下的女儿,有公主身份做后盾。严格说起来,她也不算陛下的妃子…男女之间,有没有夫妻之实,关系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若像武才人一样,当真承过宠也就罢了。可她不明白,难道后宫这些人当真觉得,陛下会宠幸一个十一岁的女童?
别看她和武媚娘只差了三岁,这三岁恰好是女孩向女人过渡的重要时期。
她连月事都还没来过呢。
徐慧越想越远,想到这里,白嫩的面颊上浮起淡淡的潮红。
武才人看在眼里,以为她是害羞,一时间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羡慕。徐慧这样的女子,一看就是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生得又讨喜,她身为女子尚且对徐慧有些好感,又遑论陛下呢。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之际,何怜走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慌张,“徐姐姐、武才人,萧才人非要进来,我拦不住她…”
何怜话没说完,萧才人便已闯了进来,瞟了武媚娘一眼,冷哼一声,“哟,武才人也在啊?来抱人家大腿的吧?可惜了哦,她可帮不了你重获圣宠。”
武媚娘皱起了眉,寒声道:“萧才人,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来给徐妹妹道喜的,才没有某些人那般龌龊的心思。”
“你说谁龌龊?!”萧才人瞪起了眼睛,恶狠狠道。
武媚娘轻轻一笑,“我又没说是你,萧才人用得着这么迫不及待地代入自己吗?”
“嘁,武媚娘啊武媚娘,你也就会在我面前耍耍嘴上威风,可是你的消息也未免太滞后了一点吧。”萧才人不屑地瞥了徐慧一眼,凉凉地说:“你的好姐妹昨晚根本就没被陛下宠幸,只不过是在甘露殿睡了一晚罢了,也值得你这么殷勤地凑上来巴结?”
萧才人刚从韦贵妃宫里回来,想必是打听出了些内幕,才着急忙慌地跑来这里找回面子。
武媚娘一听,心中有了些计较,但因为早先便怀疑过此事,她并未对这个消息感到特别惊讶,还能从容地还击,“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因为徐妹妹年纪还小罢了。可不像某些人,在甘露殿独自一人呆了一夜,连陛下的影子都没见着。”
“武媚娘!你不要太过分!”萧才人头回侍寝的时候,被陛下遗忘在甘露殿里的事,是后宫人尽皆知的笑话。而萧才人最痛恨别人提起这个笑柄,闻言便露出一副恨不得将武媚娘撕碎的表情。
徐慧不想掺和进她们两个的恩恩怨怨里,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她自幼家中和睦,未曾有过妻妾之争。小妹懂事,又是一母同胞,更不要提姐妹相残。是以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还真不及身经百战的武媚娘和萧才人。
萧才人要是理智尚存,她还能回敬几句,只是现在萧才人怒极,看起来像只随时会咬人的疯狗一样,再激怒她,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徐慧悄悄地拉了拉武媚娘的衣袖。武媚娘回过头来,就见徐慧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武媚娘伶牙俐齿,有的是言辞能将萧才人气个半死。但她并不傻,知道和萧才人打嘴仗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又见徐慧拉她,显然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便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没再还嘴。
萧才人见她们都不说话,以为自己震住了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走了。
随后武才人拍了拍徐慧的手,也告辞离去。
武媚娘走后,徐慧还是呆在屋里看书、写字。
何怜打外头回来,很是丧气地说:“那个萧才人可真是个大嘴巴,不出半日的功夫,整个才人宫都知道姐姐你没有承宠了。我刚才出去拿饭的时候,就听那些长舌妇聚在一起嚼舌根,真是活该她们不得陛下喜欢。”
方才何怜进来,徐慧就停下笔听她说话,等何怜抱怨完了,她正要继续写完这幅字,却发现纸上不知何时已经沾上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子。临了半天的帖子,却是功夫白费。
不过徐慧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她没有发脾气,只是默默地裁掉了这一截,重新再写。
何怜满肚子的气,见到正主儿还这么淡定,她顿时就泄了气,没话说了。
等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何怜才提醒徐慧,“徐姐姐,今日还要不要去甘露殿?”
“去。”徐慧放下笔,温婉一笑,“兕子还在等我,怎么能不去呢。”
藏书阁与甘露殿不同,前者她虽然喜欢,但并非要长时间停留在那里不可。至于后者,她既然与晋阳公主有约,便不能食言,不管这宫中会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反正,无论她愿与不愿,她徐慧,已然走进了后宫所有人的视线。
谁知徐慧装扮妥当,还未出门,便有甘露殿的人过来道喜,说是陛下往她这边来了。?
第十一话
“诶?”何怜颇为意外,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来。她转过头去看徐慧,徐慧倒是颇为淡定,打赏了报信的小宦官,又吩咐她替自己走一趟甘露殿,告诉晋阳今天不能过去陪她练字了。
何怜把她推到妆奁前坐下,自己做起了主,“姐姐糊涂了不是,晋阳公主和陛下住在一起,陛下去了哪里,她能不知道吗?徐姐姐你就放心吧,公主通情达理,不会怪你失约的。”
徐慧仰起头看她,“你这坏家伙,是不是懒得跑这趟腿?”
何怜拿起香粉,就要往徐慧脸上扑,口里直道冤枉:“姐姐可莫要冤枉好人,我可是为了帮姐姐梳妆打扮,这才留下来的。”
说到底也是徐慧位分太低,身边可以用的人太少了。一离了何怜,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若是能早日搬出这才人宫,多几个下人使唤就好了。
“我可不要你再帮我梳妆打扮。”徐慧轻轻推开何怜,瞅了眼何怜脸上的那两坨腮红,有些害怕地说:“我这样挺好的…原本已经是要出门的打扮,不必再麻烦了。”
“哎呀这哪能一样呢,”何怜认真地说:“原本姐姐是要去晋阳公主那里,和小孩子玩耍自然不用上妆了。可是今晚要来的是陛下,是陛下诶!”
徐慧防备地看着她,最后妥协道:“我自己来吧…”
她对镜补了薄薄一层蜜粉,两颊打上淡淡的红晕。唇上点了一丁点儿樱色的胭脂,轻轻抿开,便粉嫩得如同初绽的樱花一般。
徐慧不是瞧不上何怜,只是何怜不知是哪个村儿出来的姑娘,品味和眼光实在是和徐慧相差甚远。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何怜才渐渐的有了些改进,但打扮自己这种事,徐慧暂时还是不敢让她代劳的。
夜晚,圣驾终于驾临。听到陛下要来的消息,才人宫早就沸腾起来。这可是她们进宫以来这么久,陛下第一次来才人宫这种地方啊!想不到获此殊荣的,竟是一个尚且幼小,她们过去不曾放在眼里的徐慧。
才人们虽心有不甘,却无一人敢跑出来邀宠。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没有人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太宗进屋后,徐慧主仆二人跪迎圣驾。他点点头,叫她们起来,眉头却微微一皱。
他没有想到,才人住的房间竟然会这么小。一个外间做起居室,再就是连着的一间卧房,一眼就能看到底。在宽敞的大殿呆惯了的皇帝,除了就寝之时,很少处于这样狭小的空间内。
“朕来看看你。”屏退下人之后,太宗上前执起徐慧的手,柔声问她,“朕早上走的匆忙,也没问问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太宗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她是精美的瓷器,捧在掌心里的美玉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碎了。
面对太宗的体贴,徐慧的心里暖暖的。一时之间,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与他交握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掌宽阔厚重,似能独自撑起一片天,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他如父亲一般伟岸宽怀,又与父亲的感觉截然不同。
究竟是怎样的不同,徐慧暂时还品不出来。只知道自己脸上发烫,想像平日里一般说话,声线却不自觉地轻颤,“还好。多谢陛下关心。”
这样规规矩矩、平淡无奇的回答,徐慧不知道太宗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她自己都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