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就算是像楚氏他们陷害裴子扬一样凭空捏造,也得有证据摆出来才能为人所信服。绯心不敢胡猜,但强烈的直觉又趋势着她,让她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她写信给三公主,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让她帮忙在吐蕃打探消息。与此同时,她也和娴妃一道,在后宫寻找线索。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叫绯心给找到了。
这些日子,新帝虽登基,但无论前朝后宫,人人都还沉浸在战败和亲的阴影之中,没有出现那种改元之后朝气蓬勃的局面。这种情形让裴子琅很是懊恼,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蒙古一战乃他所发起,战败也是他早就料想到的结局。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后宫里的宫人理应更加谨小慎微才对。但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引起了绯心的注意。
礼太妃,也就是过去的傅礼嫔宫里,有几个礼嫔的心腹太监在偷偷的往宫外倒卖御赐珍宝。这种事情历朝历代也不在少数,一般人只当是那几个奴才贪财,处置了他们就算完了,绯心却并不这样认为。
她怀疑是礼太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容太后起初还没觉得什么,等绯心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容太后想了一想,便让人请礼太妃过来。
礼太妃一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容太后行了个大礼。
容太后与绯心对视一眼后,慢悠悠地问:“礼妹妹何须行此大礼呀?”
礼太妃哭诉道:“妾身有罪!还望太后娘娘救救妾身吧!”
“哦?你说你有罪,本宫还能理解。你手底下的人做出违反宫规之事,你这个做主子的也难辞其咎。不过要本宫救你,这怎么说?”
礼太妃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说:“那些奴才那么做,是妾身授意的!但妾身并不是想倒卖财物,妾身就是想,想被太后娘娘召见啊!”
容太后故意道:“这宫里可住着两位太后呢。你不是同东边那位交好?这么说来,倒是本宫多事,把你叫来咯?”
“太后娘娘千万别误解妾身,妾身想见的就是您。如果想见楚太后,妾身直接求见便好了。妾身就是想被您召见,才这样大费周章。”
容太后:“好,那你便自个儿说说,为何要让本宫召你前来?”
“因为妾身不敢主动求见,怕楚太后起疑…”礼太妃颤颤巍巍地说:“妾身发现了她的大秘密!”
容太后听到这里,终于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哦?什么秘密?不妨说说看。”
绯心见容太后心急,连忙按住她的手臂。礼太妃太过主动,绯心担心她是在故意引他们上当。不怪她多疑,而是礼太妃曾经背叛过恪皇贵妃,这样的人,绯心认为不得不防。
礼太妃道:“妾身去楚太后那边请安时,偶然间发现了一封信…说是信也不恰当,那应该是一封草拟的信,妾身只匆匆扫了一眼,上头说的是吐蕃发兵攻打大齐之前,楚太后会帮他们杀了太上皇,栽赃到新帝头上,说新帝杀君弑父,是为了大权独揽,不受太上皇限制。吐蕃为了替天行道,讨伐不义之君…”
短短几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绯心不由得看向容太后,两人眼里都是同样的震惊之色。
见容太后愣住不说话,绯心便问了一句,“这样重要的东西,楚太后怎么会让外人轻易看见?礼太妃莫不是在配合她演一出戏,想要诓骗我们吧?”
礼太妃急切地说:“容小姐误会了,妾身万万不敢有所欺瞒啊!这真的是妾身亲眼所见!要是连你们也不相信妾身,这大齐的江山可就要毁在他们这些弄权之人手里了!”
“哼。”绯心不禁轻哼一声,“你倒是义正言辞,可礼太妃难道忘了,当初楚氏污蔑贤亲王与左家造反,你是站在哪一边,说过什么话的。你自己助纣为虐,现在又当起了好人?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礼太妃被人说中痛处,心中难受至极,忍不住掉下泪来,“容小姐说的是,皇贵妃娘娘对我恩重如山,然而当初…我为了苟且偷生,陷左家于不义,我的确是万死难辞其咎。但容小姐同样出身大家,想必能理解我的难处。我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傅家啊!如果当时我不配合他们行事,只怕现在被满门抄斩的就是傅家了。”
容太后听了她这番辩白之词,凉凉道:“那你继续和他们沆瀣一气便是了,又何必跑来本宫这里告状?”
礼太妃咬唇道:“妾身虽糊涂,却知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楚氏污蔑贤王造反,大齐顶多是换一个皇帝。但她若是勾引外贼,引狼入室,只怕大齐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国若亡,家何在?!”
好一个“国若亡,家何在”!
不得不承认的是,绯心和容太后都有几分被她说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恐怕只有现在为了皇位丧心病狂的楚氏。
礼太妃又道:“请太后娘娘务必相信妾身啊!妾身为楚氏做了那么多,可她是怎么对傅家的?她怂恿太上皇将我父革职,倒是让她自己那个无能的父亲当上了九门提督。我傅家好歹是大齐三大贵族之一,怎能如此任她一个出身低贱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宫自有思量。回去之后你便不要再出门了,就说你的宫人倒卖宫中宝物,本宫罚你禁足三月。”
礼太妃也是个聪明人,容太后罚她就是怕楚太后起疑心,说明她想要保她。是以礼太妃不但不因受罚而难过,反而欢欢喜喜地道了谢,这才告退离去。
礼太妃走后,容太后问向绯心,“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可不信,但亦不可尽信。”绯心道:“不过如果是真的,倒的确是一个扳倒楚氏的大好时机…”
“没错。”容太后试探地说:“你能不能让温儿和子央他们也查一查?他们身处吐蕃,取证也比我们容易一些。”
“太后娘娘放心,在此事之前我已请公主调查了。现在我便再修书一封,将礼太妃的话加进去。”
容太后颔首道:“如此甚好。只可惜咱们虽然离楚氏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好轻易搜查她的寝宫。”
“是啊,现在您和楚氏都是太后,若是楚氏已经把罪证销毁了,咱们什么都没查着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还会损耗您的威信。”
容太后眼神一闪,低声道:“其实这事儿也好办,想知道礼嫔所言真假,只要看吐蕃会不会起兵反齐就是了。”
绯心心中一惊,瞬间便明白了容太后的意思。她是认为,如果借楚氏的手杀了靖武帝,再栽赃给裴子琅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外甥,但两人和她都不亲。如果他们一死一伤,容太后再揪出策划这一切的楚太后的话,那她的儿子便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了。
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冒险,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妥,绯心心里并不赞同。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搜集楚氏叛国通敌的证据,她与容太后暂时立场一致,她不想为此与容太后发生争执。
好在三公主动作极快,很快就给了她回应。这是她的第一封回信,回这封信的时候,三公主还只知道绯心的猜疑,并不知道礼太妃说了什么。三公主说她会密切关注此事,现在她正在想办法扶植新的活佛上位,争取控制吐蕃政权。等她进入了吐蕃的权力中央,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她短短的几行字,看得绯心大为吃惊。老实说她在宫中乔装改扮,固然步步惊心,但三公主背井离乡,从一个整日在深闺中调香赴宴的弱女子,变成如今这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实在让绯心大感佩服。虽说有三皇子和大齐的驻兵帮忙保证她的安全,但三公主这份勇气也是十分令人钦佩的了。
三公主的经历也让绯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终于知道她以前错在哪里了。正如穆聆风所说,她太过依赖裴子扬,以至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多坚强。
她更加坚定了决心,不要听从任何人的怂恿和劝说,靠着另一个男人报仇。她要独立,坚强,勇敢,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
几日之后,三公主再次来信。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所寻找的僧人已经为吐蕃所认可,成为了新一任的活佛。至于楚太后究竟有没有叛国通敌,还要等他们带兵控制了吐蕃王桑吉才能确认。
谁知桑吉听说大齐的公主和王爷扶植了新的活佛上位,竟然恼羞成怒。
不等大齐“新帝弑父”,他便迫不及待地发兵将三公主等人团团围住,想要给大齐一点颜色看看。他带兵围了大齐的使馆,这便与和大齐开战无异了。
这可和他们原先所计划好的剧本不一样。
第77章
大齐现在刚刚才和蒙古打过仗,正是兵力最为薄弱之时。 朝中许多人一听说三公主和三皇子的驿馆被围了,第一反应竟不是如何派兵营救他们,而是提议弃车保帅,舍三公主而保全大局。谁让三公主和三皇子不识好歹,竟然干预吐蕃内政的?
其实大齐例年来干预别国内政的例子不在少数,但三公主和三皇子都是恪皇贵妃的儿女,与新帝立场不一致,有些胆小怕事之徒便肆无忌惮的攻击他们,将他兄妹二人说成了该死之人。
裴子琅高居上首,一副阴沉不定的样子,“依你们所言,长公主和哲郡王是死有余辜咯?”
他这么一反问,方才还滔滔不绝的人顿时偃旗息鼓。他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毕竟这位新皇只在靖武末年才崭露头角,他们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
裴子琅冷笑道:“一群贪生怕死之徒。我大齐的公主纵然有错,又岂能任吐蕃蛮夷践踏。”
众人一听,难不成皇帝这是要开战?
楚氏的父亲楚继尧首先站出来反对,“启禀陛下,这恐怕不妥吧。现在大齐刚刚停战,正是修生养息之时,又怎能为一小女子再度开战?”
“是啊陛下,吐蕃人虽然不比蒙古人英勇善战,但他们也不是善茬…”
“如果现在再度开战,大齐会不会再度战败?”
“现在朝中并无善战的大将军啊…”
裴子琅听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心中百感交集,滋味复杂难言。
他从小和裴子扬一起长大,其实受裴子扬的影响很深。他一直认为,他只是受裴子扬的限制才没办法崭露头角,所以只要裴子扬死了,他拿到了他应有的一切,他便可以像裴子扬一样,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了。
可是他错了。
他发现失态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歪。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他的登基而改变分毫。
他始终是那个活在黑暗里的人。而裴子扬即使死了,他还是万民心中的贤王,英勇善战的英雄。
而他呢?
他是什么?
是一个靠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撺掇皇位的可怜虫。
裴子琅闭上眼睛,浑身发颤。
他不甘心。
“朕可以御驾亲征。”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可是显然,朝中大臣并不赞同。
“陛下乃是国家之本,怎可轻易带兵出征?”
“大皇子尚且年幼,陛下若有三长两短,大齐江山该由谁来继承?”
“万万不可啊陛下…”
裴子琅冷冷地看向这些人,企图在其中找到一个自己的支持者。可他悲哀的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做法,包括一路扶持他的五皇子和安仁。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穆聆风。那个木头一样的人啊,对裴子扬忠心耿耿,可谓誓死效忠。要是他身边也能有那样一个好兄弟生死相随,该有多好?
裴子琅收回不切实的设想,冷笑道:“难道你们都认为大齐此仗必败么?你们别忘了,就算朕不亲政,边境可还有苏大将军镇守在那里呢。”
还是有人反对:“苏大将军虽然战功显赫,但毕竟年事已高…”
“听说苏家军和贤王军有所勾结,一旦他们借机造反可怎么办?”
一时之间,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裴子琅听得厌烦,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说罢匆匆离去,显然心情不佳。
裴子扬失踪后,他在靖武帝的几个皇子中,矮子里头拔高个当上了皇帝,可是根基不足,朝中力量薄弱。真正当上皇帝后裴子琅才发现,皇帝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与此同时慈宁宫里,楚氏听说了大朝会的结果后,笑得合不拢嘴。
“本宫就知道,朝臣们一定不会同意再开战的。裴子琅的算盘可是要落空咯!”
楚继尧含笑道:“多亏太后娘娘高瞻远瞩。”
“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行动。”楚氏道:“吐蕃人太心急了,老皇帝还没死,他们竟然就先动了手,这样可就占不得讨伐的大义了。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楚继尧:“他们蠢,才能为娘娘所用啊。”
“也是。”楚氏笑道:“他们要是把左滢生的那两个小杂种杀了,倒也为本宫了却一桩心事。现在只要等老皇帝一死,新帝担上了杀君弑父的罪名,本宫的承儿便可以继承大宝了。”她的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到时候本宫垂帘听政,便可权倾天下!”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出事了!”
楚氏眉头一皱,不满道:“怎么了?”
“刚才边境传来八百里急报,说是苏大将军在未得旨意的情况下,竟然私自带兵离营,八成是投奔贤王军去了!”
楚氏吃惊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那叛军现在岂不是有将近八万人马了?!这可怎么得了!”
楚继尧在旁道:“娘娘稍安勿躁,说不定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哦?”楚氏眉头一挑,“父亲这话怎么说?”
“原本吐蕃若要进攻大齐,取裴子琅首级的话,第一道屏障便是苏振国。现在苏振国走了,咱们的计划岂不是更加容易成功?等裴子琅死了,六皇子继位,到时候再处置那些叛军也不迟。您别忘了,他们永远都是一群叛贼,而六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楚氏微微抬起下巴,轻笑道:“倒也是。而且裴子扬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但直到现在都没听说他的消息,就连假消息都没有,八成是已经死了。群龙无首,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楚继尧点头,顺便提醒道:“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西边那位。”
“你说容淑妃?”楚氏摇头道:“放心吧,容家人一向胆小怕事,不会插手此事的。”
“她这样的人,城府反而是最深的。”楚继尧道:“娘娘不是说礼太妃好像看到了您的手稿么?听说前几天,她还去了容太后那边。”
“听说了,不过是为了奴才们私相授受的小事儿,容淑妃还罚了礼嫔三个月的禁闭。”楚继尧还要再说话,就听楚氏不耐烦地说:“父亲,你就别再纠结这点儿芝麻大小的事儿了,眼光放长远一点好不好?退一万步讲,容淑妃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可是你想想看,容家手上无兵,傅家现在也被权,他们能做些什么?告诉新帝?他们倒是得有证据才能说话啊。”
楚继尧低声问道:“东西确定都已经销毁了?”
楚氏:“除了最后的那一张契约,其他的全都尽数销毁了。”
楚继尧走近两步,压小音量问:“东西藏在哪里?”
楚氏淡淡地笑:“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见楚继尧皱眉,楚氏没有再卖关子,低声说道:“容、襄、宫。”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您怎么能藏到后妃那里?”
楚氏悠然道:“容襄宫现在住的是娴妃,皇帝这些妃嫔里头,他最信任的就是娴妃了。放在她那里,才是万无一失。”她摸了摸自个儿的指甲,浅笑道:“何况呀,容襄宫以前是左滢那个贱人住的地方,她死了之后我的人才发现,原来她屋子里头还藏着一间密室。这个密室极其隐秘,我叫人改造过之后,机关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开,就连娴妃也不知道。”
楚继尧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78章
容襄宫。
娴妃紧张地看着绯心,压抑着追问的**,迫不及待地望着她。
良久,绯心回过头来,向她点了点头。
娴妃大喜,谁知她刚刚绽开笑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绯心忙道:“忧儿你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娴妃没有再勉强,点点头先被婢女扶走了。
绯心在密室外平复了一下情绪,方小心翼翼地步入其中。
襄乐宫里有一间密室,旁人不知,她身为恪皇贵妃的侄女却是知晓的。只不过楚氏派人把机关改造过了,费了她一点力气破解罢了。
果不其然,密室里有一个长方的木盒,里头装的正是楚太后与桑吉制定的契约。有了这份证据,楚氏一党必死无疑。
绯心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在原地站定。
按说她完全可以现在就把这件事情捅露出去,可她突然想到,如果楚氏现在就完了,那靖武帝呢?他毕竟当过皇帝,现在又是太上皇,如果没有楚氏动手,不可能有人把他怎么样?
她究竟要不要借着楚氏的手杀了靖武帝,为她全家报仇?
她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绯心体内的兴奋和躁动逐渐熄灭。她颓然地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像个小女孩般无助。
她突然又想到了裴子扬。如果子扬在她身边,一定会告诉她应该怎样做。他就像是指路的灯塔,永远为她带来光明与希望。
可是现在,裴子扬这盏灯,已经灭了。她没有任何依靠,她只能靠自己。
一面是裴子扬的父亲,一面是自己全家上百口人的血海深仇…绯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也没能做出决定。
直到天色完全沉了下来,容太后派人过来寻她的时候,绯心方大梦初醒般,下定了决心。
她要把这件事立即禀报给容太后。
在她眼中,靖武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是罪该万死。
可是她如果选择了沉默,用这样阴暗的手段报仇,那她岂不是和楚氏一样的人了吗?
她怎么能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如果她的父母兄弟,那些爱她的亲人们活着,一定不希望看到她这样。
让靖武帝生前认识到楚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后悔让他难过,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绯心带着那份合约回到了慈宁宫。容太后见之大喜,当即要召裴子琅过来,揭发楚氏的阴谋。
绯心低声请求道:“太后娘娘,可不可以…到太上皇那里去说?”
容太后愣了一下后,很快便洞悉了绯心的意图。就在绯心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就见容太后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对她说:“好啊。”
绯心的心一松,但同时也被容太后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刺了一下。深宫之中,可怜的女子太多。容淑妃的笑容,让她想起了她的姑姑,那个将其一生都耗在这寂寞深宫里的可怜女人。
这个时辰,靖武帝已经要睡了。得知容太后和裴子琅前来,他本不想见,可是当他听说楚氏和六皇子被五花大绑地押送过来之后,靖武帝顿时毫无睡意,强撑着已如枯枝落叶般的身子坐了起来。
他也不问事情的起因经过,指着裴子琅便是劈头盖脸地骂道:“是你!是你这逆子!逼得朕退位让给你还不够,还要害朕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吗!”
裴子琅冷笑一声,将绯心下午所找到的那封契约丢到了靖武帝身上。后者先是狐疑地看了那东西一眼,然后慢慢地拿了起来。本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却瞬间吃惊到无以复加,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是什么?”
“父皇是老糊涂了,已经不识字了吗。”裴子琅讽刺地说:“这就是您心爱的女人。叛国通敌,意图谋反,好一个太后娘娘!”
“不——”靖武帝猛地起身,可他卧床已久,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床榻之下。双臂着地,十分狼狈的样子。周遭宫人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忌惮新帝脸色,不敢动作,便任由靖武帝像条老狗一般匍匐在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良久,靖武帝方抬起头,用一种绝望的目光看向楚氏,命令道:“让她说话。”
一旁近侍看向裴子琅,见其点头,方拿出塞在楚氏口中的破布。
楚氏的情绪显然也十分不稳定,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脸上满是惊惶不安的表情。没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认输。
容太后看出她的意图,摇摇头道:“事到如今,你就是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再抵赖。”
“物证?”楚氏不服气地反驳,“容淑妃,本宫看是你想独坐太后的宝座,故意捏造出证据来,和皇帝一起栽赃陷害我吧?”她看了裴子琅一眼,轻蔑地说:“你可别忘了,裴子琅可不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容太后修为极高,也不和她生气,淡淡地指出事实,“信件或许可以伪造,但你的指纹可是清清楚楚地印在上头呢,你可要找人来鉴定?”
楚氏被她噎得胸口一滞,还要再狡辩,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宫人,凑到裴子琅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裴子琅微微一笑,道:“让他进来吧。”
楚氏刚才还在疑惑,容太后口中的人证指的是谁。但她怕容氏在诈她,不敢胡言乱语。这时候见五皇子进来,才算是明白了——她养了一条白眼狼。
她早就该想到的。五皇子这样的人,能背叛自己生母的娘家,为什么不能背叛她?这种人有奶就是娘,为了利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话说了?”裴子琅道:“五弟已经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陈列出来,你若想要一一对质,朕也可以让人慢慢审,不过有这个必要么?”
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呆呆傻傻的六皇子,微笑道:“就算为了六弟,你还是赶紧承认比较好。说不定朕高兴了,还能赏你一个全尸。六弟小小年纪,让他看到太血腥的场面可不好。”
楚氏心中对自己的大意和轻敌懊悔至极,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这一回她没想到对手的动作会这么快,也没能提前安置好六皇子,她的软肋已经被人击中,再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靖武帝见她不说话,明白她是默认,心中哀恸至极,竟然强撑着爬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楚氏一巴掌。楚氏逆来顺受地歪倒在一边。她冷眼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来,只是凉凉地笑,“没早点解决你,是我的失误。”
“你这贱人!”靖武帝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悲愤交加,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朕待你如珍似宝,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谁稀罕你的宠爱?”楚氏嗤笑一声,终于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若不是为了承儿的皇位,我会稀罕与你这个老头子虚以委蛇?我看你也真是老糊涂了,赶紧醒醒吧,别再做梦了!就你这样的男人,根本没人会爱你。”
“你…!”靖武帝扬手还要打她,却因体力不支,歪倒在一边。楚氏虽是跪着,但也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他。许是自知大限将至,楚氏愈发疯狂起来,不管不顾地说:“你们裴家的男人,也就裴子扬算是个真男人。可惜了,他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绯心听她这样说,很想上前告诉她,也告诉所有人,裴子扬并没有死,他一定还在某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可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如何能说服别人呢?
她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冷眼旁观,好像当真是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