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裴子琅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刚才接到容太后消息的时候,正在他的宠妃嘉贵嫔处歇息呢。看楚氏和靖武帝闹了这么一通,他也烦了,直接大手一挥,让人把楚氏和六皇子拖了下去,又让人把靖武帝扶回床上。
靖武帝双目紧闭,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千刀万剐,株连九族,以解父皇心头之恨。”裴子琅稀松平常地说。
“那你六弟…”
“父皇还想留着那小杂种吗?”裴子琅的微笑里,带着明显的杀气,“有他在,只怕这帮逆贼贼心不死。”
这话说的,好像全然忘记了他自己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俨然一个正义之士,处处为国家考虑。
靖武帝不说话,便是代表着默认了。
裴子琅满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路过五皇子时,他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五皇子勉强地笑了一下。
眼见着尘埃已落定,容太后神色复杂地对绯心说:“走吧。”
“等等。”开口的,竟然是靖武帝,“你留下。”
容太后停住脚步,意外地说:“陛下是说,臣妾?”
靖武帝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定定地看向绯心。
第79章
绯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笑着说:“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说罢抬步离去,没有半分停留。
容太后惊讶地怔了一下,随后追了上去,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意味,“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绯心笑了笑,柔声道:“我略通一点医术。太上皇那样子,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状,我又何必遂他心愿,多费口舌。”
容太后张了张嘴,那一句“你到底是谁”就在嘴边,却是怎么都没有问出口。想到绯心是三公主安排进宫的,想必与左家有关,只是到底是谁,她们有没有见过,便无从得知了。
比起似乎认出了绯心的身份,想在她身上找到一点慰藉的靖武帝,绯心现在更想见的人,是楚氏。
她回到房间后,换了一身皇贵妃服色的宫装。恪皇贵妃的东西,靖武帝早已下命让人烧了。只有这一套杏色的衣裙,是恪皇贵妃当年赏赐给钟离忧的,娴妃前几日转送给了她。
因为皇帝处置楚氏的圣旨要明天一早才能下,容太后又担心大晚上的押送楚氏去天牢会出什么乱子,就仍将楚氏关押在慈宁宫,由她亲自派人看守。有容氏帮忙,绯心想要见到楚氏,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
楚氏骤逢巨变,如从云端跌落,一副呆愣愣的样子,魂不守舍地坐在地上。听到门口响动,她连忙抬起眼睛,眼见来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楚氏意外地问:“你是谁?”
绯心勾唇一笑,婉声道:“取你性命的人。”
楚氏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冷笑起来,“你少来骗我,皇帝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杀了我?他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怕是不把我千刀万剐,难解他心头之恨吧。”
绯心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皇帝是要对你施以凌迟,但可不仅仅只是这些。”
“你什么意思?”楚氏紧紧盯着绯心,眉头紧皱。
“谋逆叛国,株连九族,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绯心不忘补上致命一刀,“喔对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多亏你这个做娘的,他也没几个时辰可活了。”
楚氏闻言猛地跃了起来,可脚上沉重的铁镣立即将她拉了回去。惨白的月光下,楚氏的脸已然扭曲,看起来极为可怖,“你说什么?!不,我不信——”
“太上皇也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容不得你不信。”绯心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来,隔出几步安全的距离,缓缓地蹲下身来,看着趴在地上狼狈至极的楚氏,低声说:“其实比起皇帝——我要更加恨你!”
楚氏恶狠狠地瞪着绯心,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是谁!”
绯心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的袖口,朝她嫣然一笑,“你说呢?”
“啊!!”楚氏突然间连跪带爬地倒退几步,惊慌失措地尖叫道:“你是!你是左滢!是你!”
“是啊,是我。”绯心森然笑道:“我回来找你了。”
“不,你为什么回来找我?你是自尽的,不是我杀的呀!”楚氏接连遭受打击,显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许是人之将死,终于肯直面内心,她害怕地后退,抱住一根朱红色的柱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我不是有意害你的,谁让你挡了我的路…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找我,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绯心缓缓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甚至我觉得,死对你来说都太轻了。就算是凌迟,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不过现在,你的儿子,你的家族,你的丈夫,你的那些虚空大梦,全都没了。如此这般,我们之间,大抵也是两清了吧?”
楚氏不说话,只是哭泣,从压抑地抽泣,到放声大哭,不知是后悔,亦或悲痛。
绯心却已无暇顾及这些了。她转身快步走出了这间让她感到压抑的屋子,飞奔回房中,脱下了皇贵妃的外袍。
她推开窗子,抬起头,看向苍穹之中那一弯明亮的月轮。她亦泪流满面,只是没有哭出声来。此时此刻,她好想念她的姑姑。
姑姑,姑姑…绯心为您报仇了,您看见了吗?
我不要伤心难过,我要看着我的仇人伤心难过。姑姑,我做到了,您看见了吗?
姑姑…姑姑…
绯心绝望地捂住了脸。
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她心里一点儿都不快乐。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逝者已矣,她的姑姑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容姑娘?”
一个带着关切的声音,让绯心的眼泪戛然而止。
她匆忙抹了抹脸,抬头去看,来人竟然是裴子琅。
绯心尴尬地行礼,只见裴子琅抬手制止道:“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姑娘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绯心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子琅倒也识趣,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自顾道:“朕本想来看看楚氏,不过看到这满院的杏花,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绯心愣了一下。
裴子琅似乎陷入悠长的回忆里去,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他微笑着,沉默着,许久方道:“容姑娘如果也睡不着的话,不妨出来陪朕走走?”
天子的邀约,本便不容拒绝。裴子琅又不同于靖武帝,她还需要花些心思对付。绯心低头应了一声,转身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一面往外面走去。
月色下,裴子琅引着她,慢慢地向御花园的方向走着。沿途杏花盛开,如同飞雪。他瞥到她领口的杏花花纹,似乎想起什么,笑着问了一句,“你也喜欢杏花?”
绯心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喜欢。杏花虽美,但太过轻浮。相比之下,容澄更喜欢不开花的竹。”
裴子琅听了,似乎有几分失望,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御花园,他率先走入一个凉亭之中。亭中的白玉桌上,竟然已备好了酒菜。裴子琅坐了下来,为她斟满了一杯酒。
“陪朕喝一杯吧。”
绯心警惕地看他一眼。
她想,他多少知道裴子琅的用意了。如今楚氏一倒,容太后一家独大,他想娶她,巩固自己和容家的关系。
多好的算盘,当初,裴子扬怎么就学不会呢。
裴子琅见她摩挲着酒杯不动,却也不恼。他自斟自酌,观赏着月色下的花枝,或是映在花枝上的月色,自顾自地说道:“你是容家的女儿,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表兄妹。当年容家不肯将女儿嫁给朕的事情,想必你亦有所耳闻吧?”
他渐渐地喝多了,也不管绯心的反映,大着舌头说:“那个时候他们都看好左家,看好我大哥,所以就把女儿嫁给了三弟。可是现在…现在怎么样呢?三弟远在吐蕃,容家如花似玉的嫡女,也跟着他在那种苦寒之地受苦…”
绯心想说,其实三弟妹和三弟夫妻恩爱,苦中作乐,并不觉得日子难捱。但她知道,裴子琅现在只是想随便找个人说说话,她只要做个倾听者便好了。
果然不及她回答,裴子琅就道:“但朕不明白,朕真的想不明白。老三媳妇是太后本家的女儿,她要是想回京,谁能拦着不成?当初太后也劝过她,留在京里多好,何必跟着老三去那种地方受苦,可是她竟然不愿意…哦,对,她的母亲姓左,她的身上也有左氏的血统…或许你们左氏的女儿,都是这么的,这么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小了。到最后,裴子琅趴在石桌上,已然是醉了。
绯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忽听清脆的一声杯子砸碎的声音。她循声看去,就见裴子琅抬起手臂,捏了捏空空如也的手指,醉醺醺地笑着说:“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你说,为什么他们,他们都不愿意陪在朕的身边呢…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说的可不就是朕吗?”
“皇上醉了。”绯心泠然道出这一句,便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裴子琅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可怜。他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属于自作自受。又何必把自己放在被害者的立场上装可怜呢?
次日一早,清醒后的裴子琅将楚太后通敌叛国之事诏告天下,震惊朝野。
国难当头,楚氏还在想着弄权,如此不知死活之举,朝堂上下没有一人敢在明面上为楚氏说话。比当初左氏倒台时更深,落井下石者甚众。
早朝还未结束,后宫里忽然又传来一个大消息。裴子琅听了之后,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还是挤出两行泪来告知众臣——今天早上,太上皇因为受不住楚氏一事的刺激,驾崩了。
第80章
按说寻常妃嫔诞下子嗣,顶多在后宫引起一点波澜。可安惠嫔这一回却是有所不同。
众所皆知,娴妃钟氏体弱,大皇子裴祐也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国家陷入危难之时,皇帝却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难免社稷不稳,民心动摇。
现在二皇子的平安出生,算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裴子琅很是高兴,他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裴祁,还晋封惠嫔为惠妃。
按说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安家的人却不大高兴。
此时此刻,安府饭厅里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压抑。安信率先打破沉默。他放下筷子,摩挲着拇指碧绿的翡翠扳指,沉声说道:“大妹虽是庶出,但也是我们安家的女儿。先前裴子琅只是封了她一个嫔也就罢了,如今她诞下皇子,竟然只是封了妃,分明没把我们安家放在眼里。”
见安仁不说话,二公主又是满脸尴尬,秋氏勉强笑着打圆场,“妃也不错嘛,起码越过了贵嫔一级,大妹不必屈居于嘉贵嫔那种女子之下了。”
“说起这个我更是来气,裴子琅他…”
“安信。”安仁沉着脸道:“你怎么直呼皇上名讳?”
“哼,皇上?”安信不屑地说:“大哥,他裴子琅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还不知道吗?他手上无兵无权,靠的不还是我们安家。可是现在,他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二弟。”二公主忍不住开口道:“你别忘了,皇帝登基之初也是封赏过安家的,而且他还让你负责掌管盐运,这可是个不知让多少人红眼的肥差。”
“事到如今,我们安家要的又岂止是那点儿银子。”安信看到安仁默认的态度,愈发放肆起来。
二公主心头一突,皱眉道:“那二弟想要什么?别怪我这话说的难听,为人臣子者,就应该守好臣子的本分。难道你想让安家成为第二个左家吗?”
此言一出,气氛立马降到了冰点。安信顿时没话说了。可他和安仁交换了一个眼神,兄弟二人眼中都浮现出隐隐的不满。
但无论安家内部如何,大齐先前的窘境,总算是过去了。
吐蕃□□平定之后,三公主和新活佛扶植了一位新的吐蕃王上位。这位吐蕃王生性温和,甚至怯懦,加之见识了齐人的手段和兵力,很是听从三公主他们的话。
两国经商议后,决定由三公主和活佛送吐蕃公主进京和亲。
听说了三公主要回京的消息,绯心很是兴奋了好一阵子。一个月后,三公主与活佛一行人终于抵达京都。
当日,裴子琅亲自设宴,为活佛一行接风洗尘。绯心亦伴容太后出席,但并没有找到与三公主说话的机会。她们只是遥遥对望了一眼,便匆匆挪开了视线。
绯心忍住流泪的冲动,低头专注地吃起了东西。不过没过多久,她便觉如有芒刺在背,好像有人在一直盯着自己似的。
她抬起头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那人是谁。
次日,裴子琅亲自主持仪式,册封新活佛为大宝法王,即最高活佛。按说吐蕃的活佛不必接受大齐的册封,但一来这位新活佛是大齐的三公主扶持上位的,二来吐蕃内乱刚刚被大齐派兵镇压,接受大齐的册封,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这个时候,距离靖武帝驾崩不过一个半月。按说国丧期间,不得嫁娶,但若为国婚,性质有有所不同了。裴子琅早有准备,对外声称皇帝以日代月,为先帝守孝,所以一个月后,他便可以迎娶吐蕃公主了。
裴子琅特意把活佛留下,让他同观册妃礼。其意非常明显,便是展现国力,趁机将吐蕃纳为附属国。
如果能够不再费兵力,就把吐蕃那么大一块版图收入囊中,对大齐来说自然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这一次的国婚,举朝上下都非常重视,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可有的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比如安家。
书房里,安信没好气地说:“这个吐蕃公主说起来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的粗鄙女子,皇帝竟然要封她做敏贵妃,一来就压到大妹头顶上,这不是摆明了要给大妹难堪吗?”
安仁:“要说难堪,娴妃嘉贵嫔她们不也是一样?”
“她们能和大妹比吗?钟家原本就是靠着左家的,嘉贵嫔更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安家家大业大?”
安仁皱眉道:“二弟,我发现新皇登基后,你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都不像是从前的你了。”
“大哥在朝为官,不比我辛苦经营,四处走动,这耳朵里可进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安信话虽如此,但到底收敛了几分,在一旁坐了下来。“皇帝登基之初,对安家的确是大加封赏,可是现在呢,怕是他觉得自己的皇位坐稳了,对咱们安家倒是愈发忌惮起来了。”
“狡兔死,走狗烹,那天裴清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提醒了我。”安仁道:“我们安氏,绝不能变成第二个左氏。”
安信咬牙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们就这么忍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像左氏那么窝囊。”安仁冷静地分析道:“左氏的门生虽然遍布朝野,但大多是文臣,我们安家却不同。我在军中,你有银钱,皇帝若想翻脸不认人,也要看看他斗不斗得过我们兄弟。”
安信惊喜地笑了,“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安仁眉梢微挑,“怎么,你有计划了吗?”
“我没有什么计划,倒是有一个送上门的。”安信身子前倾,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安仁神情骤变,有些慌乱地说:“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安信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要刺杀皇帝。纵然我有这个心,可大皇子还活着,二皇子又太小。”
安仁:“容我再想想…”
可是给安仁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了。
国婚的日子就定在半个月后。这半个月间,后宫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静心养病的娴妃,都差点被裕妃和惠妃拉过去帮忙。
说差点,是因为娴妃最终还是没去。不是因为她身子弱,而是大皇子又反反复复地发起了低烧,身边实在离不开人。虽说皇帝现在有了两个儿子,但裴祐到底是皇帝的长子,裕妃他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了,便让娴妃安心留在容襄宫里照顾儿子。
三公主回京之后,没有住在宫里,而是住进了天香阁。
绯心那日看她的眼神,大抵明白,三公主的意思是她们先不要私下见面。毕竟现在这天下已经是裴子琅的天下了。而裴子琅,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绯心。当年他能查到天香阁去,八成便是猜到了三公主和绯心的下落有关。所以现在,她若贸然前往,与自投罗网无异。
但机会总是能找到的。这日娴妃请旨,出宫为皇家祈福。太后应允之后,绯心称自己也想出宫去散散心,便跟着娴妃一起去了。
出了城,马车直奔城西追光寺而去。绯心记得她上一回来这里,应该还是两三年前裴子扬出征的时候。她与二公主结伴而来,不想裴子琅也一路跟了来。她在这里求了一张签文,那张签文名为…
回忆涌动之时,娴妃在旁轻笑道:“公主已经到了。”
果然,三公主早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不过,让绯心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三公主之外,竟还有旁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身材颀长,略微有些瘦弱。一身僧侣打扮,更显得他清瘦俊雅。不过他右边的眼睛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一路蜿蜒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怖。但偏偏他的神色柔和,面目清秀,让人害怕不起来,只觉得亲近慈和。
绯心觉得这个人她似乎是见过的,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三公主见了,笑着解释道:“这位便是塔尔寺活佛,江白赤烈。”
江白赤烈微笑道:“诸位贵人唤我江白即可。”
他虽这么说,绯心等人却是不敢自恃身份,纷纷以活佛相称。
“走,别在院子里杵着了,我们进去说话吧。”三公主一手挽着一个,拉着他们进殿。娴妃是个识趣的,进去就说:“我在这里上香,你们不比管我,进去说话吧。”
三公主和绯心难得见面,倒也没有同她客气,径自往厢房去了。如此,倒是冷落了江白。绯心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江白并不在意,浅浅笑道:“我本便是前来与追光寺的大师研讨佛法,无意打扰,贵人自便。”
绯心感激于他的善解人意,但也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走进厢房之后,绯心关上门,终于压抑不住,激动地唤了一声,“温儿!”
“绯心。”三公主泪盈于睫,颤声道:“我回来了。”
第81章
绯心不禁拉着她上看下看,三公主一脸无语地笑:“你放心,我好好儿的,一点事都没有。 ”
“温儿,你可真是勇敢。”绯心放开她,由衷地赞叹。
裴温淡淡地苦笑道:“母妃自尽,左家灭门。绯心,我们怎么才能不勇敢?”
绯心沉默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有几分伤感。
“好在你没有事。”裴温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要是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勇气复仇。”
绯心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沉。她咬咬唇,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子扬他…他究竟…”
裴温神情一闪,本能地躲避着绯心的眼神。但过了一会儿,三公主还是抬起头直视绯心,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大哥没有死,只是伤的很重,还在养伤。”
“真的?”绯心已经不像当初刚刚事发时那样,听到裴子扬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就兴高采烈了。
“我还会骗你吗?”三公主捏了捏她的手心,温柔地笑:“等我们报了仇,大哥的伤也该好了。”
“那我能不能见见他?”绯心禁不住道:“我好想他…”
“绯心!”三公主正色道:“如今大仇未报,我们的处境都不安全,你现在去见大哥,反倒是给他添麻烦了。”
绯心如何不明白她说的,但她就是害怕,怕这是裴温给她编织的又一个美梦。她怕一转眼梦醒了,裴子扬就真的不在了。
“我明白…”她眨了眨眼,眨去浮上来的泪意,坚定地说:“我不见他,我不见。”
裴温的未婚夫死于那场政变,绯心的痛楚,她亦感同身受。两个女人彼此安慰过后,说起了正事。
“这次的国婚,怕是不会那么太平。”三公主道:“据我们的人所知,吐蕃内部有人担心国婚过后,大齐皇帝会提出将吐蕃纳为附属国,所以他们应该会想方设法地破坏国婚。”
绯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可裴子琅对这次的国婚非常重视,皇宫内外都加强了戒严。以吐蕃人的能力,怕是难以破坏这场婚礼。”
“吐蕃人不能,大齐却有人能够做到。”三公主低声道:“我一直有密切注意桑吉旧部的动静,最近,他们的余孽正在积极地和安家的人联系。”
“什么?”绯心意外道:“安家?他们…”
楚氏和桑吉合谋的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现在与桑吉旧部扯上关系,无异于造反。
三公主:“我也不懂,他们为何会选中安家。要知道安家可是扶植裴子琅上位的功臣,他们会轻易背叛皇帝?只怕这一回,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行不通了。”
“也不见得。”绯心想了想后,分析道:“温儿你改朝后就去了吐蕃,或许不清楚这边的局势。裴子琅刚刚继位时的确给了安家不少好处,可没过多久,安家人就膨胀了起来。后宫里,刚抬位的安惠妃一直被裕妃娴妃她们压着一头,据说对皇帝很是不满呢…”
裴温心思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皇帝和安家能够内讧,就不用我们动手了。只要他们狗咬狗,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绯心有些犹疑。
三公主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没什么。”绯心勉强地笑了笑,颇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这件事情我们还要想办法再仔细打探一下。”
三公主颔首道:“我这边自然会想办法,只是没有人比敌人内部更清楚详情的了。”
绯心心念一动,会意地说:“你是说,二姐?可她会愿意帮我们吗?”
“如果没有好处,她自然不会。”三公主叹了口气,“我也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才终于明白,二姐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绯心默然,没有反驳裴温,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这里有有关于安仁的一个秘密,旁人或许不感兴趣,但二姐一定会很在意。”三公主道:“我在明处,不便与她相见,若有机会,你不妨用这个秘密换取她的信任,和她暂且合作一回。”
“好。”
从厢房内出来,娴妃已经上好了香,去后头准备斋饭了。三公主为了避人耳目,提前告辞。绯心送走了她,正要去后院找娴妃,却意外得发现江白赤烈竟然还没有走。
石子路上,狭路相逢,两个刚刚认识的人这样碰面,理应有几分尴尬。但许是因为对方乃是世外之人,绯心不但不觉得不舒服,反倒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容姑娘。”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嗓音有些难听,如同漏风的房屋,有种破败的颓唐。显然,他的嗓子是受过伤的。
“江白活佛。”她施了一礼,微笑道:“您没有和长公主一同离去吗?”
江白摇了摇头,语出惊人:“公主同您说了桑吉旧部和安家的事吧?”
绯心十分意外,斟酌了一下语句,方道:“我还以为,您应当是世外之人,不问世俗之事。”
江白和煦地笑了一下,解释道:“在吐蕃,本就是政教一体,吐蕃王的权力多被架空。桑吉就是不满附属于大宝法王,才会杀了上一任活佛。”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似温和,却步步紧逼。绯心同他并不熟悉,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事情,便转移话题,“娴妃娘娘还在等着我,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