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子扬不会死的,不会的…”绯心双腿一软,跌坐在座椅上,失神般喃喃自语。
三公主:“绯心,面对现实吧!现在剩余的三万贤王军,还有苏大将军的五万兵马都可以听从你的差遣。你与其在这里骗自己,还不如想想怎么给贤王府和左家报仇!”
穆聆风见状,不忍地说:“公主殿下,王妃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不如再给她一天时间吧…”
三公主长叹一声,颔首道:“也好。”
这时,却听绯心突然哑声问道:“你们想怎么做?一同率领八万人马杀回京城?”
“当然不是,如果我们可以这样不负责任,那不就和皇帝皇后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样了?”苏振国道:“现在朝廷要和蒙古开战,吐蕃这边的边境如果不守住,那么狡猾的吐蕃人肯定会趁机而入。到时候就算咱们占据了京城,恐怕也要失去大齐朝的半壁江山!”
绯心叹道:“是啊,毕竟…如子扬所说…国家负我,我却不可负国。”
三公主道:“而且现在杀回京城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是叛贼,这个罪名一辈子都洗刷不清了。当务之急,是让我们的人在朝廷内部占据主导权,为大哥和左家洗刷冤屈。或者退一步讲,激化楚氏和安家他们的内部矛盾,让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绯心:“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由谁来操作比较合适呢?”
“三哥和四妹妹还在宫里。四妹妹年幼不经事,但三哥却是个有主意的人。”三公主道。
“可三弟是姑姑的儿子,皇帝和楚氏恐怕不会信他。”
三公主道:“三哥本人或许不成,但你别忘了,三哥即将过门的妻子是容家的小姐。有这层关系在,我们可以试试和淑妃合作。”
淑妃?这倒是和绯心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三公主见她沉默,还以为绯心是一时之间暂时消化不了这么多事情,也不见怪,便让众人散了,先去各自休息。
三公主却没有想到,之后不久,绯心便来到她的屋子里找她。
“绯心,你怎么来了?不歇息么?”
“我不累。”绯心双眼通红,眼底满是血丝,脸色也十分难看,明显在说违心的话。“我想和你说说与淑妃合作的事情。”
三公主双眼一亮,忙道:“你说。”
比起二公主,绯心与三公主是真真正正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自然更信任她一些。而且与二公主的立场不同的是,三公主与楚氏等人同样有血海深仇,所以绯心在她面前也不用顾忌,原原本本地把二公主邀她进谦王府的提议,还有她想和淑妃合作的想法说了。
三公主听了沉默半晌,如实说道:“绯心,我也不瞒你,我觉得二姐的提议很诱人。如果你真的能成为裴子琅的侧妃,那将来如果他登基,你就是皇妃,没有比这种身份更能接近他的了…”
“三妹!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裴子琅能登基?”
“因为,他心狠啊。”三公主冷笑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可以背叛,和他合作的对象可以背叛,我想他现在就是在装乖博取父皇的宠爱,等到他真正大权在握的时候,一定会把父皇一脚踢开,自立为王。”
听了三公主的话,绯心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的确如此,现在裴子琅和裴子扬当初所处的处境是相似的,都是成年皇子执掌朝政,面对着一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争,皇帝却想立小儿子做太子。
不同的是,裴子扬选择了以大局为重,处处忍让。而以二皇子的性格,他倒是更像那种会逼宫的人。不是他不想反,只是如今能力还不足,时机未到罢了。
三公主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肯的。”
绯心点头,含泪道:“子扬英灵不远,我总觉着,他好像就在哪个地方看着我…”
三公主面色一白,低声道:“或许吧…”
绯心没有听清,追问道:“什么?”
“没什么。”三公主转移话题,“你方才说想要扮成容家小姐进宫,这个想法倒是可行。”
身处高位的后妃只要得到帝后的同意,就可以把娘家的侄女接进宫小住,这才宫中已成惯例,当年绯心就是这样时常出入宫闱,容家的七小姐也是在宫中小住的时候认识的三皇子。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三公主道:“你身份特殊,不能轻易犯险。我们先让三哥试探一下淑妃的口风,如果有戏的话你再进宫也不迟。”
绯心重重点头,“好!”
“事到如今,让四弟继位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三公主道:“四弟为人平和淡泊,与世无争,虽然性子跳脱了一些,但起码他心地善良,可以做一名仁君。”
“于皇位一事,我现在已经不敢再想。”曾经成功就在眼前,却遭遇惨败,绯心心里现在还有阴影。
三公主苍白地笑道:“怎么能够因为受过一次伤,就再也不抱希望呢?绯心,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你啊。”
绯心咬唇道:“我知道我应该充满希望地活着,可我真的不敢,我怕我所求的都是奢望,所愿皆成空…”
三公主心疼地揽住她,温言安慰道:“其实…我并不确定大哥和澈儿到底死没死。”
绯心抬起头来,惊讶道:“什么?”
“我去的时候,密室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我并没有进去,只是听说发现了一具男婴的尸体,但我没有亲眼所见,说不定就是楚氏的人为了表明贤王绝后,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呢?最好的可能是,大哥早已经抱着澈儿逃走了。”
绯心这回倒没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反倒是十分麻木地说:“既然如此,就派人寻一寻他们吧…不过,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也没关系。就算他们不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也是要为贤王府和左家报仇的。”
三公主见她终于振作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绯心抵达边境与三公主汇合的次日,朝廷终于正式对蒙古开战了。
蒙古铁骑凶残,大齐却没有勇猛之将可用。二皇子只得定安仁为主帅,胡择君为副将。因为当年江浙水患时的亏空,还有接二连三的战事,大齐的国库也渐渐的虚空了。好在安家富可敌国,还有安信想办法出钱出力,为齐军置办粮草。
但这样组成的军队,注定没有胜仗可打。二皇子等人早就料到这场仗的结果可能不容乐观,却也没有想到战败的消息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安仁被打得节节败退,北方边境连失九城,眼看着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安仁慌了,二皇子慌了,楚氏慌了,但要说最为慌张的,还是靖武帝。
他一向知道自己擅长文治,却不擅长开拓疆土,缺什么所以想要什么,特意把年号定为靖武,希望自己有机会能扩展大齐的疆域。过去裴子扬在的时候,的确是帮他做到了这一点。可是现在裴子扬不在了,大齐若只是战败也就罢了,但靖武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有可能会成为亡国之君。
这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
楚氏已经开始劝他,实在不行就迁都去南方,避一避风头。南蛮不比蒙古人凶残,会比京城安全得多。
可是靖武帝不甘心就这么把京都拱手让人,也不敢轻易尝试南下。他如今身子羸弱,恐怕还没到南方,就已经先送了命。
于他来说,为今之计,唯有议和。
议和好说,朝廷中本来就有很多人不同意开战,现在提出要议和,大臣们纷纷附议。
然而蒙古人开出的条件,却叫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们不仅要已经攻占的九城,还要再白占三座城池,且要求大齐北方边境全面开放,与蒙古通商。这样也就罢了,他们还狮子大开口,要求大齐赔款一千万两白银,绫罗绸缎万匹,且每年进贡珍宝若干。
但最让靖武帝无法忍受的是,蒙古人还提出和亲。他们明确指出,蒙古王不要什么宗室的女儿和宫里的宫女,他们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公主,也就是靖武帝的女儿。
第75章 (第二更)
这样的条件,自然让靖武帝没办法接受。最后由二皇子出面与蒙古人谈判,双方各退一步。蒙古人答应不要那一千万两的赔款,绫罗绸缎也可以不要,但他们必须娶皇帝的女儿。
二皇子就带着这样的谈判结果回了京。他了解皇帝,靖武帝不肯嫁女,多是因为面子问题,而不是心疼女儿要去北地受苦。但如果只是嫁一个公主,就能让大齐免于灭国之危的话,靖武帝多半是会同意的。
果然,皇帝斟酌过后,决定送恪皇贵妃的女儿,四公主裴沫和亲。
绯心他们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要数三公主最为吃惊,也最为难受。四公主和她一母同胞,姐妹两个岁数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从来都不像别的姐妹那样常有龃龉。
三公主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靖武帝真的舍得把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嫁去蒙古。
绯心不知怎么安慰她是好,只能骂皇帝替她出气,“你还不知道皇帝吗,他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连子扬这个曾经最为倚重的长子都能牺牲,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再加上楚氏他们的挑拨,也就不奇怪了。”
“都怪我。”三公主难受地说:“大姐自尽,二姐嫁人,如果我没有削发为尼,还呆在京里的话,去蒙古和亲的就是我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绯心劝道:“你为了我二哥毅然出家,可敬可叹,你选择离京,也是为了国家大计,这些又怎么能够怪你?四妹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留在宫里在楚氏等人手下讨生活,只怕十分艰难,还不如去蒙古呢。外头天大地大,只要她自己坚强一些,说不定可以过得更好。”
三公主听她这么说,心里好受了许多,但还是隐隐地抽痛,“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没能保护好小妹。我只怕蒙古人粗鄙,对薄待了她。”
历来大齐送去蒙古和亲的公主,都十分短命,其中大部分人是因为不习惯蒙古的风俗和气候,加上思念家乡,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所以小时候宫里的嬷嬷管教她们时时常吓唬她们,如果不听话就要被送去蒙古和亲。对于和亲,公主们心里都是害怕的,这也是为什么三公主看起来比绯心焦虑许多的原因之一。
绯心心中有数,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说道:“左家一朝覆灭,我们都必须长大了。你我如此,四妹亦然。”
三公主地无奈点点头。
半个月后,两国签订停战协约。
停战后不过一个月,四公主便被推上了大红花轿,嫁往蒙古。因为这场和亲,两国终于议和,缔结了三年不战之约。
四公主出嫁那日,三公主与绯心摆了酒席,同穆聆风等人喝酒。几人说好,今夜不醉不归。
穆聆风多喝了几杯,一时兴起,舞起剑来,且口中吟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绯心一听这诗,眼睛便红了。这是裴子扬最喜欢的词。她喝了一口烈酒,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穆聆风还在随风诵道:“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他的剑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已经来不及再吟词。绯心便自然地接了下去,“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待她吟完,穆聆风的剑也停了下来,他旧伤复发,疼痛难忍,蹲坐在地,紧紧捂着伤处。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心中悲愤交加,满是沉痛。
幸而当晚,他们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淑妃同意合作,但表明此事与容家无关,只是她个人想要登上太后之位,不想再屈居于楚氏之下。
双方达成协议之后,绯心便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在她重返京城之前,朝中风云突变,一夜之间变了天。
靖武帝突然下旨,退位了。
他声称战败之后,自己无脸面对列祖列宗,又因身体孱弱,不便处理政务,便将皇位禅让给谦郡王,也就是二皇子裴子琅。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细细想来亦在情理之中。皇帝早就该退位,不过只是在死撑。以裴子琅的性格定然不会一直让靖武帝利用,时机一到,他就会抢夺皇位。楚氏手中无兵,纵然不依,也是无计可施。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苏振国冷笑道:“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皇位,我倒要看看他能坐几天!”
三公主也道:“父皇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把皇位让给裴子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八成是裴子琅逼宫的结果,等你到入宫后一探便知!”
绯心见她看向自己,颔首道:“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穆聆风不放心地问:“嫂子,您真的不让我跟着您一起回京?”
绯心摇头道:“不了,你目标太大,容易被裴子琅他们发现,反倒会暴露我的行踪。不如让你去我大哥那边,助他带兵。我大哥没有实战经验,和贤王军也不熟,还要靠你稳定住军心才行。”
穆聆风答应下来,“好,我听您的。”
“你此去京城,一定要万分小心。就算事情不成,也别让自己置于险地。”三公主嘱咐道。“现在三哥也不在宫里了,你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因为靖武帝还没死的缘故,新皇不用像过去皇帝继位时那般等三月国丧再继位,靖武帝退位的旨意一出,二皇子便直接继位了。他甫一登基,就封安仁为御林军统领,封安信为正三品盐运使,保障安家的财路。
紧接着他以吐蕃蠢蠢欲动为命,将恪皇贵妃之子三皇子派至吐蕃,让他担任新一任的驻藏大臣,可谓明升暗贬。
就这样,三皇子得封哲郡王,带着新婚的容家小姐去了西北严寒之地。三公主也准备出发进藏,试图与吐蕃活佛或者吐蕃王联手。绯心收拾停当,孤身一人上京。
说她是孤身一人,也不是太妥当。左恩那边带着几个左家的旧人,听说妹妹身边无人,他便派来两个会些功夫的婢女跟随绯心。苏振国又另给她派了两个信得过的老兵,乔装打扮成家仆的模样,护送她上京,对外只声称是容家养在江南别庄里的小姐进京。
新帝登基之后,靖武帝被尊为太上皇,楚氏被尊为皇太后。二皇子名义上的母妃淑妃也被尊为太后,但过去的容淑妃,现在的容太后却并没有多高兴。一是因为继承皇位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她那个压了她一辈子的姐姐的儿子,二是因为楚氏是由中宫皇后升上来的太后,论地位比她要高,这些都让容太后十分的不舒服。
但她知道,容家是不会帮她铲除楚氏,或者辅助四皇子上位的。对于皇位继承人,容家的立场一向中庸,只要能保证容家的地位就足够了。所以她才同意和三皇子三公主,还有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合作。起码他们手中有兵,还有共同的敌人,说不定就能翻天覆地也犹未可知。
容家家大业大,人口繁多。捏造出一个旁支侄女的身份来,于已是太后的容淑妃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绯心一进京,容太后便让人把她接进了宫。
绯心穿戴整齐,对镜确认姿容妥当之后,便跟随婢女来到慈宁宫。现在的慈宁宫里住着两位太后,两人分别居于东暖阁和西暖阁。楚氏占着正宫的名头,居于东殿,容太后则矮了一截,住在西殿。
容太后一见到她,就像是见了亲侄女似的,高兴不已地说:“好孩子,快过来,叫我瞧瞧。”
绯心听话地上前,拜见太后。后者连声说好,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仔细端倪她的容貌。
这是个清秀有余,艳丽不足的女子。如果性格也寡淡些的话,恐怕不足以勾住男人的心。
容太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姑娘是来完成任务,而不是用来色诱新帝的。其实裴子琅一直想娶一个容家的女儿,容家现在看二皇子登基,也有意嫁女延续容家的地位。如果三公主派来的这个姑娘愿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显然对方派来的人并不太适合嫁给皇帝。
“生得不错,规矩学得也好,不知温儿是从哪里寻来的你这么个妙人儿?”容太后笑着夸赞道。
绯心微微低下头,娇羞地笑道:“太后娘娘谬赞了,澄儿不过一寻常民女,多亏左家相救,方能苟活,故而甘愿入宫报恩,替三公主和太后娘娘完成夙愿。”
容太后见她答得滴水不漏,满意地说:“你叫澄儿?那你以后便是容澄了。你尽管在这慈宁宫里住下,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本宫,本宫帮你出气。”
“多谢太后娘娘。”绯心与淑妃也算是旧相识了,她现在报仇心切,并不想和淑妃闲话家常。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沉得住气,来日方长,报仇还有的是机会,不能叫容太后看出端倪,怀疑她才行。
绯心在慈宁宫住下的当日,后宫之人便闻讯,纷纷送来了礼物,其中当属大皇子的生母娴妃送得最多最贵重。
绯心看着那些礼物,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新帝的娴妃就是裴子琅潜邸时的头一个侧妃,她的表妹钟离忧。裴子琅登基之后没有立后,头一个封了钟离忧做娴妃,其余女子位分皆在她之下。就连兄弟为裴子琅所用的安氏小姐,也只封了一个惠嫔。
不过正如二公主所说,娴妃身子羸弱,无法掌管宫务。裴子琅便册了一个傅家的小姐为裕妃,让她和安惠嫔暂时打理后宫。
绯心想起二公主的话,她说,裴子琅对她有情。绯心初时还不信,回头细细想来,从小到大,裴子琅总是格外想要与她亲近。
当初大婚之前,她听如兰说二皇子在左府门口徘徊了数日,当时她还以为他是想替裴子扬传话;在江浙时他怕她误会,就瞒着裴子扬偷偷跑来解释;回京后的聚会上他喝多了酒,直勾勾地盯着她;裴子扬出征在外之时,他赶到她身边陪着她,邀她去看杏花雪,却被她拒绝;他和裴子扬的关系僵化后,他们在秋千索偶遇,他对她却还是那样的温和…
这种种迹象叠加起来皆能证明,二公主并没有撒谎。裴子琅心里,或许的确有她。
但被这样的人喜欢,绯心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感到遍体生寒。他对她的喜欢,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竟然想要通过毁掉她所拥有的一切来得到她。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因为求而不得而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像是某种病态的执念。
绯心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以新身份在宫中生活下去,完成计划后就立即脱身而出,绝对不能让裴子琅发现她的身份。不然以他现在目前的权力,恐怕当真有那个能力将她关押起来,做他一个人的禁脔。
正常来说只要她不说,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但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就是二公主。她这张脸是二公主帮她做的,如果二公主出卖了她,她将跌入万劫深渊。
为了保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就杀了二公主,趁她还没有防备的时候。
但这样的事情,绯心自然是做不来的。她和裴子扬一样,有着骨子里的善良,决计不肯滥杀无辜。
不过现在,绯心的观念渐渐的转变了。裴子扬的心态是,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可负天下人。绯心现在却是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想要杀进一切对不起他们的人。一旦让她发现二公主有什么背信弃义的行为,绯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不顾半点往日情分。
过去绯心受没有功夫的束缚,每次出了什么事,她好像都成了裴子扬和别人的拖累。这次南下之后,她就一直有跟穆聆风和苏振国学些拳脚功夫。虽说不比那些练家子,但强身健体的功效还是有的,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现在的她不像个娇娇女,眉宇中似乎透露着一股英气。这都缘于她进宫之后,仍没有停止练武。左恩送她的那两个丫鬟,一个叫亭亭,一个叫景芝,一直都在教她学些防身术。当然对外,说的都是练舞。
几天过去之后,容襄宫的娴妃派人下了帖子,邀请绯心过去说话。
绯心其实一早就想拜会娴妃,但娴妃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唯恐打扰了娴妃休息,这才拖了几日。如今娴妃主动相邀,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赴约了。
如果换做是傅裕妃或者安惠嫔相邀,绯心还要好好寻思寻思,不过对娴妃就没有那个必要。因为现在,娴妃是她在宫中所剩无几的亲人了。只可惜娴妃体弱,不然如二公主所说,在她那个位置上若是想要复仇,自是最好不过。
那么娴妃心里,对裴子琅究竟有没有恨呢?
第76章
对于容襄宫,绯心并不陌生,因为这里就是由恪皇贵妃的襄乐宫改建而成的。因为恪皇贵妃是自缢而死,内务府的人认为不吉利,就替娴妃改了这么个名儿。
绯心现在身份特殊,又不好在娴妃面前说,便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她自己心里有仇有恨,却并不能保证娴妃也同她一样。
谁知娴妃看着不温不火,竟是语出惊人,“你是绯心姐姐吧?”
绯心一下子便愣住,甚至忘记了矢口否认。
“姐姐别生气,是二公主告诉我的。”娴妃赶忙拉住她的手,柔声解释道:“二公主也是为了你我…忧儿这身子,还不知能撑多久。祐儿还小,我不想让他留在宫里孤零零地被人欺负…”
绯心叹息道:“妹妹自己养好身子便是,又何必在这里替二姐做说客。”
“你以容家小姐的身份入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二爷他心思极重,疑心更甚,你是接近不了他的。”娴妃咬咬唇,低声道:“何况他知我体弱,轻易不会碰我。姐姐你…”
绯心也是母亲,她能够体会娴妃为自己儿子着想的心情。但她还是摇头,拒绝道:“不说这些,我若以你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对裴子琅和楚太后他们做什么。你想让祐儿跟着我冒险?”
不想看似柔弱的娴妃,却是冷笑道:“姐姐欲所为,正是我心中所想。只可惜我身子羸弱,又不比姐姐你头脑聪明,不然我定要亲而为之…”
绯心听得心乱如麻,只得敷衍道:“你先养好身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想要报仇,我们总有法子。”
娴妃见她坚持,也便不再勉强,只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帮忙。绯心应下之后,便逃也似的回了慈宁宫。
绯心跟在容太后身边,才愈发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简单。她看似只是一后宫女流,却不想她非常关注国家大事,而且消息灵通。放眼天下大事,她似乎无所不知。绯心跟在她身边,也是受益匪浅。
“现在蒙古那边有四公主和亲,北方边境暂时可保三年安稳,但谁知蒙古人会不会背信弃义。”容太后道:“好在近日吐蕃爆发了内乱,西边儿倒是暂时不用忧心了。”
绯心意外道:“吐蕃内乱?那三公主和三皇子他们会不会有事?”
容太后悠悠笑道:“现在该叫长公主和哲郡王了。你放心,他们都是我大齐的人,吐蕃王若是不想和我大齐开战,是决计不会动他们的。恰恰相反,他还得把他们保护的好好儿的。”
绯心追问道:“那吐蕃内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太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吐蕃王桑吉不满活佛干政,带兵杀了活佛。”
绯心听得心惊肉跳,“据说活佛在吐蕃的地位很高,这个桑吉竟然这样大胆…”
容太后道:“蛮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本宫,这桑吉的胆子似乎大的有些过了头…”
绯心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也和楚氏那边脱不了干系。因为裴子琅登基,最不高兴的人当属楚太后了。如果在新帝登基之初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趁乱废了裴子琅这个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