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抬眸,正好对上裴清殊的眼睛,下意识便拍起了龙屁:“写傅公子。”
裴清殊摇头笑道:“骗人。”
他是微服出宫,时间有限,也没有和景云多兜圈子,很快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他本以为景云要用好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不过没想到的是,景云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向裴清殊行大礼。
裴清殊虚扶起她时,好奇地看向左三:“你之前同她说过朕的身份?”
左三摇摇头。
裴清殊便明白,看来是这段时间景云跟在左三姑娘身边,长了不少的见识,和之前那个单纯懵懂的乡间少女已经截然不同了。
看到景云出落成如今的样子,裴清殊心中甚感欣慰。
不出所料的是,景云和容炽的说法如出一辙。
既然是两情相悦的话,接下来就是该怎样成全他们的问题了。
出了书房后,裴清殊和左三一前一后地走着。  
裴清殊想了很久后,对身侧的左三说道:“朕可以收景云为义女,只是这样一来,她要出入宫禁恐有不便。”
左三浅笑道:“皇上是好心,只是容家已经出了一位驸马,再出一位的话,还不知要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况且您也知道,我是真心欣赏景云这孩子,想要让她将来继承我的衣钵的。如果她做了公主,想要打理书社的话,恐怕就很难了。”
裴清殊微微皱眉道:“朕心里其实也不想让景云入宫。她在民间长大,不懂宫里的规矩。对她来说,公主的身份未必是尊荣,反倒可能是束缚。”
左三语出惊人:“如果皇上信得过我的话,不妨让我来收养景云。”
“你?”裴清殊确认了一遍,“是你本人,还是你的兄弟?”
“就是我。”左三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没有成婚,就想要收养景云,在皇上听来可能很荒谬。可皇上仔细想想,如果是一个没有子嗣的男子过继子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换到女子身上,便觉得于理不合?”
“朕并不是觉得荒谬,只是看你一人潇洒惯了,没想到你会想要孩子。其实仔细想想,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要求,朕一点都不应该感到意外。”
左三又笑了。这些年来,他们相互帮助了彼此这么多,说裴清殊是她的知己毫不为过。
“那此事,朕便交给你了。陆家那边恐怕要花费上一些功夫。如果陆文韬求财的话,这个钱不用你来出。景云的嫁妆,也由朕来负责。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同朕提。”
左三笑道:“那臣女便不和皇上客气了。白捡了一闺女,是臣女赚了。”
说完正事,裴清殊也没有心思再与左三说笑,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不管是让景云成为自己的女儿,还是成为左三的女儿…裴清殊心里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无论如何,只要景云这一世能开心,幸福,裴清殊便知足了。
至于他…他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景云的幸福。
让她读书,在天地间自由驰骋。让她如愿,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最重要的是,让她能够安稳地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
这个盛世,由他来亲手打造。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过写水仙文的(自己爱上自己的梗),不过感觉1V1水仙文会更苏,所以这本不会自攻自受!
以后可能会写,不过是以后的事情啦~
第170章 番外六
雍定二十二年, 朝廷即将举办女子科举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立马在举国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不仅仅是大齐,甚至是与大齐相邻的辽国、吐蕃、大理等国, 都在热议此事。
不过,反对之声虽有, 却也已经不成气候。
这些年来, 女学早已从京城开办到了全国各地。
在华文书社的支持之下, 女子们的优秀作品被印刷成集,广为流传。
女子的才能,已经被天下人所知。为她们设立科考, 似乎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反对者除了拿老一套男尊女卑的说辞来说事之外,已经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若不是为了循序渐进,左三甚至都想过直接开办男女同校的学堂。
不过在经过与裴清殊等人的慎重讨论之后, 左三只能妥协, 把这件事情留给后人去做。
毕竟左三也清楚,人的固有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想在短时间内,彻底打破所有的男女大防, 这是不现实的。
如果一着不慎, 甚至还有可能让她原本的支持者加入到反对者的阵营当中,那便得不偿失了。
同理,科举考试也是一样。虽然左三非常希望女子能像男子一样,拥有出入朝堂、上朝理政的权力,不过在打破男女大防之前, 这一点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能走出第一步,让女子参加由朝廷设立的官方科考,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一项突破了。
和男子科考类似的是,女子科考也是按照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形式进行的。
考试内容主要包括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算学和律学这几科。
对于专门想要去会同四译馆和音律司做事的女子,朝廷还专门开设了外文和音律的考试。
和男子科考不同的是,由于女子的学习时间较短,基础相对来说比较薄弱,未来又很难授予什么重大的官职,所以她们的考试内容相对来说较为简单。
拿四书五经这一块来说,因为朝廷新为女子设立的官职,多为宫廷女官,所以比较侧重考察她们对“礼”的理解,而不是考察她们的政见。
在诗词歌赋这方面,女子科考所占的比例则大于男子。这主要是因为裴清殊不喜欢选拔一些只知风花雪月,华而不实的官员去地方做事。所以在男子科考当中,诗词歌赋所占的比例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是不重要。
不过对于女子来说,成功在科考中脱颖而出者,很有可能会成为女学的先生。
那对她们来说,文笔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雍定二十四年三月,大齐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为女子开设的会试,正式在京城举行。
左三最得意的女弟子陆景云在数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大齐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状元。
景云是左三的义女,又是容炽的妻子,在此之前已是诰命夫人。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要被议论,是否是靠着裙带关系当的这个状元。
不过景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跟着左三姑娘学习如何打理华文书社和女子书院,能力、才华都是有目共睹。
景云这个女状元,可谓众望所归。
坊间的确有人质疑景云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是“不守妇道”,不过很少有人会质疑景云当上这个状元是否存在黑幕。
不过她在嫁人生子之后还跑出去“抛头露面”,这一点的确让宁国公府的人很是不满。
好在景云自成婚之后,便与丈夫还有公婆住在长公主府,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很少会回容家大宅。所以他们说什么,景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令仪和容漾夫妻则非常开明。对于景云这个儿媳妇,他们不仅没有以她为耻,相反,他们还非常为她感到骄傲。
令仪甚至还打击儿子说:“咱家景云比炽儿厉害多了,炽儿当年只是探花,景云却是状元呢!”
景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容炽也不禁有点脸红。
当年他娶她的时候,容炽并没有想过景云未来会变得如此出色。
不过容炽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卑,或是为了维护住自己男人的面子,就去贬低景云的优秀。
因为他有自信,景云很好,但他也不差。
相爱的两个人,没有必要去搞什么莫须有的“名次之争”。
除了景云之外,左三的其他女弟子也都大多榜上有名,不过并没有出现进士名额都被左三的学生垄断的场面。
先不说左遥时间、精力有限,收的学生本来就不是很多。这些年来,还有许多其他优秀、有见识的女子跟随左遥的脚步,纷纷在各地成立了女子书院。
虽然她们的规模不如左三办得大,不过在朝廷的各项政策扶持之下,她们也都渐渐地在当地站稳了脚跟,为大齐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在这些女子被授予各种各样的官职之后,一时之间,大齐的文化产业空前兴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各种各样优秀的作品纷纷被印刷成册,不仅在大齐广为流传,有的还被翻译成外文,远销外邦,在番邦各国都广受欢迎。
雍定二十四年的岁末朝贡之上,番邦各国除了上贡礼品之外,还提出希望能派送一些本国的学生来到大齐,学习大齐的先进技术和文化。
由于这些国家还不如大齐开明,所以他们选送出来的学生都还是男子。
不过从他们迈出这一步开始,一切都将与过去不同。
目睹这一切的左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心。
对她来说,雍定二十四年是她人生当中最幸福、收获最多的一年。
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有人拿她不成亲的事情说闲话了。现在她的事业如此成功,义女和学生们都这般优秀,左遥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现在立马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不过这一年对于皇后宋氏来说,却是非常不好过的一年。
雍定二十四年秋天,皇后的母亲姜氏病逝于忠勤伯府。
同年年底,皇后的堂兄、内阁次辅臣宋池染上风寒,一病不起,不得不称病不朝。
夜色深深,殿宇深广。
坤仪宫的最深处,皇后坐在幽暗的内殿里,慢慢地喝今晚的第三杯安神茶。
夜已经很深了,但只要一想到宋池的病,皇后便夜不能眠。
自打三年前老恪靖侯离世、宋池继承爵位,成为恪靖伯之后,宋池便是宋家的主心骨了。
现在连宋池也生起重病来,皇后只觉前路一片渺茫,甚至有一种无依无靠之感。
虽说她的长子已被裴清殊封为贤亲王,可是敬坤毕竟还没有成为太子。
敬坤一日不登上帝位,便一日存有变数。
如果宋池当真挺不过这一关的话,敬坤将失去他在前朝最大的助力。
到时候如果钟家的姻亲陈起上位,或是由傅煦接替宋池的位置,成为内阁次辅的话…皇后不敢深想,那个时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值夜的玲珑来为皇后收拾茶杯的时候,见宋皇后还没有睡,想也不想便道出皇后心思:“娘娘还在担心恪靖伯吗?”
玲珑是宋氏的心腹,宋氏闻言也不瞒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娘娘放心,恪靖伯是朝廷重臣,不光是您,皇上也很在意他呢。宫中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全都送到了恪靖伯府。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看天意了。”
“也是。”宋氏话虽这么说,可还是禁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仍有几分忧愁。
玲珑只能再劝:“娘娘别担心,依奴婢看,就连老天爷都是向着您的。您想想看,当年皇上在那么多世家贵女当中挑中了您,让您一路成为皇子妃、太子妃、皇后,这是一般人能有的运气吗?成婚之后,您生下了嫡长子不说,没过几年还又添了一位皇子。更难得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皇上始终信任您、敬重您。像您这样命好的皇后,奴婢从前可从未听说过呢。”
让玲珑这么一说,就连宋皇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不过,人总是贪心的。对于拥有的,就不想失去。对于得到的,还会想要更多。
自打那年皇后向裴清殊袒露心迹之后,她便开始越发控制不住地向裴清殊投入感情。
不自觉地,她也会期望裴清殊给她更多。
诚然,作为丈夫,裴清殊对她很好。不仅在外人面前给她尊重,在私底下也十分体贴。
可宋氏知道,裴清殊对她,并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男女之爱。
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来都只有温柔,却没有爱意。
宋氏不动声色,认真观察了裴清殊看每一个女子的眼神。
后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谢嘉妃明明那么想当皇后,最后投毒的对象却是钟贵妃。
因为她看懂了裴清殊的眼神。
他看娴贵妃的眼神,是和看别人不一样的。那眼神里除了她们都曾见过的温柔之外,还有一丝隐忍的、压抑的,却终究无法完全藏得住的光亮。
那抹微光刺痛了谢嘉妃的心,如今也叫皇后感到难过。
她也曾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知道娴贵妃到底哪里比她好,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但宋皇后和谢嘉妃终究不同。
从始至终,尽管有无数次机会下手,她都没有对娴贵妃做过什么。
因为她知道,那样的自己,不仅会被裴清殊讨厌,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原谅。
不过这件事情本身,还不是让宋皇后感到最为焦虑的。
让她惊慌的是,当今年左三的义女成为女状元、受到裴清殊召见的时候,陪伴在旁的宋皇后忽然发现,裴清殊看向她们的眼神里,竟也有着说不出的欣赏和喜欢。
那是与看她们、看娴贵妃,都截然不同的一种眼神。
皇后突然感到十分羡慕、嫉妒,甚至是自我厌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这种感觉,她连对最为得宠的娴贵妃都不曾有过,可却发生在了左遥和景云这对师徒、或者说是母女身上。
宋皇后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宋皇后竟然梦到当年裴清殊想娶的人是左遥,而不是她宋昭屏。
皇后捂着心口,一夜未眠。
她一个人思索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间这样反常。
她不惧怕娴贵妃,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娴贵妃和她是一样的女人,都是依附于男人而生。
她们拥有的荣耀,贵妃也好、皇后也罢,都是由裴清殊带给她们的。
往远了说,还有她们的父兄,和背后的整个家族。
可左三和景云完全不一样。
左遥虽然出身承恩公府,可她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和才华。
景云更不必说,她出身于寒门,却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了今天。
左遥也好,景云也罢,她们都将名留青史,成为一代传奇人物。
可她呢?
她们这些后廷女子,就像男人的影子一样,做的再好,也不过是男人的陪衬而已。
纵使宋氏身份尊贵,贵为皇后,可她不过是史书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皇后。
平平无奇,最终终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宋氏一度厌恶过这样的自己,想要做出改变。
可她发现,自己最终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为父兄和儿子的权力、地位而担心、而筹谋。
宋氏觉得可悲,但却无悔。
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重来一次,当年她还是会选择在众人艳羡的眼光里嫁入十二皇子府。
而就像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左遥一样,不管重来多少次,左遥也都永远无法取代她宋昭屏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想想,左三真的不适合皇后的角色。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171章 番外七
雍定二十四年, 冬。
新年就要到了。大雪倾城,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外出的热情。返乡归家者,走亲访友者,置办年货者…处处可见。
此时此刻, 一向车马盈门的恪靖伯府,却因男主人的病而大门紧闭, 显得颇有几分冷清, 甚至可以说是与长安城中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宋池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这些年来他先是家中遭逢剧变, 再是顶着各色眼光在朝中做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昔日里名满京华的翩翩贵公子,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哪怕他得的只是一场风寒, 也不能叫人掉以轻心。
宋池的继室夫人贺氏比宋池小十八岁。因宋池天生仪容俊美,平日里两人还看不出太大的年龄差距。这会儿宋池病倒之后,老夫少妻的模样便尽显无疑。
宋池躺在病榻之上, 看着依旧貌美的妻子, 叹息道:“我若有万一,你尽可改嫁,不必为我虚度年华。”
贺氏闻言连忙呸了三声, 满脸不高兴道:“夫君怕不是烧糊涂了, 又说浑话呢。先不说你一定能挺过这一遭,就算万一,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身为恪靖伯夫人,怎能改嫁?我若改嫁,这恪靖伯府不就散了吗?”
虽说当年在钟太医的医治之下, 宋池的妾室诞下一女,不过在贺氏嫁进宋府之后,并没能为宋池诞下子嗣,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
从某种意义上说,宋池是要“绝后”了。
宋家宗族的人一直都在给宋池施加压力,希望他能从宋家的下一辈当中收养一个侄儿继承家业,可宋池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一直都没有松口。
因为宋池这个内阁次辅是宋家目前在朝中权势最高的人,宋家人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紧了。只是每到逢年过节凑在一起之时,免不得要用一通大道理劝说他罢了。
如今宋池病了,闭门谢客,倒是叫他耳边清净了不少。
听贺氏这么说,宋池轻描淡写地说道:“散,就散了吧。思儿已经嫁了人,平日很少回娘家。就算要回,那忠勤伯府也是她的娘家。”
因为贺氏过门之后,一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她便将宋池唯一的女儿宋思记在自己名下,视如己出。
贺氏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宋池:“夫君,你我夫妻多年,在你心里,妾身虽不如端仪县主懂你,但妾身自认多少对夫君有些了解。您想让我改嫁,打的就是让恪靖伯府散掉的心思吧?”
宋池闻言,不禁无奈一笑:“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不过…”宋池顿了顿,道:“你说的也没错。恪靖伯府就此消失,我并不觉得可惜。”
自雍定十三年起,大部分公侯伯爵的爵位都要降等以袭。
宋家因是千年世家,又与皇族关系密切,不在此范围之内。
不过在恪靖侯去世之后,身为世子的宋池还是主动提出降等袭爵。
当时朝中有人说宋池虚伪,以此来讨好皇帝。也有人说宋池清高,想要证明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家里。
不管怎么说,裴清殊当时很是感动,认为宋池是不可多得的贤臣。
在宋池继任成为恪靖伯后没多久,他就从数位内阁大臣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权在握的内阁次辅。
所以当时好多人都说,宋池心计颇深。
可与他朝夕相处的贺氏总觉得,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夫君,这到底是为何?”贺氏能感觉出宋池不想再将自己的爵位传递下去,却猜不出原因,“可是因为…因为妾身无能,没有为夫君诞下子嗣?比起侄儿,您还是更想要亲生的儿子?”
宋池摇摇头道:“你不要多想,并非如此。我只是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世袭的爵位传下去,不过是给国家增添负担罢了。若宋家的侄儿当中真有天资出众者,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贺氏愣住了,没想到宋池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
可笑那些在背后妄议宋池的小人,还那般恶毒地揣测他的用心!
就在贺氏沉浸在惊讶中时,下人来报,道是工部侍郎裴敬安与婉云郡主夫妇前来探病。
现在宋池病重,一般的客人都是直接谢绝了的。可敬安身份特殊,下人不敢擅自拿主意,便报到了宋池这里。
宋池看了贺氏一眼,贺氏忙道:“夫君想见就见吧,妾身去厨房看看,给客人备些点心。”
说着便匆匆避了出去。
宋池浅浅一笑,对报信的家丁点了点头。
在他心里,敬安始终是他的儿子。

从恪靖伯府探病出来之后,敬安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情不自禁地在恪靖伯府的门口驻足,看着门口那座熟悉的石狮子,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
这当然不是敬安小时候不懂事时,经常骑在上面的石狮子。不过宋家人念旧,迁都之后在新府邸门口的石狮与燕京那两座一模一样,如今也有些年头了,足以以假乱真。
婉云见敬安神情,便低声说道:“你还要赶回衙门办差吧?那我便先回府去了。”
敬安点点头,扶着婉云上了轿子之后,也从恪靖伯府门口离开。
不过他没有去工部,而是前往左府。
左逍还在家里,等着他的消息。
敬安怕母亲担心,所以故意把宋池的病说得轻了一些。
左逍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松了松。
敬安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地看着母亲,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敬安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安慰很快就会露馅——宋池是重臣,他若有个万一,必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好在老天并没有那样残忍地对待他们。
宋池最终逢凶化吉,挺过了这一关。
得知宋池痊愈的消息之后,不止是他的亲人和爱人,裴清殊这个皇帝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体复原、重新上朝之后不久,裴清殊便正式封宋池为内阁首辅。
这个曾被天下人耻笑的男人,终于位极人臣,站到了那些嘲笑他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站到的高度。
不过,人生终究是会有遗憾的。
当宋池站在高处,俯视所有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竟然还是四十年前,自己还未娶亲、入仕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京城四公子”之首。鲜衣怒马,年少风流。
那时的他,是那样年轻,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那时的他…还有资格,去追求自己心爱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172章 番外八
雍定十五年春日, 裴清殊的生母、太后林氏“病逝”于河北皇陵之中。
虽说林太后假死离宫的内情,宫里头不少人都心中有数,不过该有的丧仪还是要有。
裴清殊按例辍朝三日,王公命妇则纷纷前往灵堂吊唁, 哭得一个比一个凶。
国丧期间,包括裴清殊在内, 任何人都不得饮酒作乐。
若是林太后当真去了, 自然无话可说。但林太后只是假死, 知道这一内情、还有酒瘾的人就不大好受了。
比如左遥。她现在有个习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一定要喝上两杯方可入睡。
不然的话, 不管白日里有多疲倦,到了夜里,她都会难以入眠。
所以这段时间, 无法靠酒来迅速入睡的左三, 过得颇有些艰难。
国丧一过,她便迫不及待地约上几个好友,在家里喝酒。
裴清殊本不在受邀之列, 还是在他和左遥、陈起等人议事之时, 听陈起无意中提及此事,才被左三象征性地邀请了一下。
裴清殊也有些时日没有饮酒了,刚好想要小酌一杯,于是也不管人家是真心邀请还是假意客气,便提上两样礼物, 拉上同样刚刚获得邀请的公孙明一起去往左府。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今日的客人还有陈起夫妇和钟悦夫妇。陈起的夫人是女学的先生,左遥的下属。钟悦是左遥的表弟,钟悦的夫人陈氏又是陈起的妹妹。所以他们这两对夫妻,都和左三交情匪浅。
不过总是两对夫妻加上一个左遥,未免显得她颇有几分孤单。今夜加上了裴清殊和公孙明,那种感觉便冲淡了不少。
虽说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经常有机会见面,不过裴清殊是皇帝,碍于身份之故,和他们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并不多。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有些放不开,不过酒过三巡之后,说话便随意起来。
尤其是公孙明,喝着喝着,竟然对着左遥红了眼圈儿。
左遥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公孙明没有流泪,却是用哭腔说道:“我想我娘了。”
公孙夫人恰好是去年这个时候走的。不是像林太后那样死遁,而是真真切切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提起对自己视如己出的义母,左三也不禁心中一揪,险些流下泪来。
看他们这个样子,裴清殊等人心中也不大好受,但却开不了口说什么安慰的话。
毕竟于裴清殊而言,公孙夫人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不假。公孙夫人之死,他也感到很难过。
可是对他来说,公孙夫人终究只是一个外人,而不是亲人。
失去亲人的痛,只有亲人才能感同身受。
左遥捏着酒杯,含泪道:“我也很想她。但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我总觉她一定还在,并且还在以某种看不见的方式守护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