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殊已经定下计划,于明年春天微服私访。
皇后是国母,自然不可轻易离开后宫。所以裴清殊计划,带两位贵妃同往。
起初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裕贵妃心里头是很高兴的。
她生性爱玩,能够离开枯燥无趣的后宫,到江南去玩儿,裕贵妃简直求之不得。
可是才雀跃了没几天之后,裕贵妃就意识到了一些十分现实的问题。
首先这次南下,不是她一个人伴驾,还有娴贵妃同往。虽说她和钟氏都是潜邸后妃,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平平。
这回裴清殊微服出巡,不比之前那些皇帝正儿八经地下江南,有大批的人马跟着。裕贵妃可以预见到,等出了宫之后,她难免要和娴贵妃有许多接触,她怕自己到时候尴尬。
还有,裕贵妃知道裴清殊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见他的生母林太后的。
人家娴贵妃和林太后是亲戚,她和林太后算什么呢?
等到了江南之后,还是尴尬。
傅太后看着裕贵妃变来变去的脸色,慈爱地笑道:“宝璋,哀家只问你这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去江南?”
裕贵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你还有多少机会可以南下?”
裕贵妃抿了抿唇。
虽然傅太后没有明言,但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你是怕到了江南之后,俪妹妹、娴贵妃还有殊儿三个在一起,会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可你怎么会是局外人呢?你是殊儿的女人,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俪妹妹她,是你正儿八经的婆婆。所以你不仅要去,还要去得理直气壮。开开心心地玩儿一圈,白白胖胖地回来才好。”
“这个您放心。”裕贵妃十分自信地说道:“我想去南边儿,主要就是想尝尝那边的特色菜来着!”
傅太后不禁一笑,和蔼地看着裕贵妃,目光柔和。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裕贵妃能够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似乎这样就可以证明,当初她撮合裴清殊娶傅家的女儿,并不是一个错。
这些年来,经过惠贵人、荣贵太妃等人的事情,傅太后多多少少地意识到,自己看人的眼光是真的不太准。
可她相信,有两个人她没有看错。
一个是她于多年前收养,视为己出的儿子裴清殊。
一个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内心温柔善良、自有一杆秤的女子。
她已不再年轻,可是在傅太后的眼中,她还是那个傅家人最疼爱的七姑娘,天真烂漫的傅宝璋。
第168章 番外四
雍定九年的夏天, 天气炎热得颇有几分反常。
田间热浪滚滚,城中人心浮躁。蝉声如雷,令人闻之不由感到三分厌烦,三分焦躁与三分不安。
左三姑娘就是于这一年的夏天, 开始在京城中推行女学。
如她意料当中的那样,反对者甚众。有人为了污蔑她, 就连今年异常炎热的天气, 都怪到了左三的头上。
甚至还有人在人群聚集的茶楼里头, 当众说左家的女子都是妖女,称左家女子的存在只为“祸国殃民”。
在一片附和声中,一个少年的声音不缓不急地插了进来。
他嗓音清冽, 语气温和,却在此时的气氛当中显得颇有几分格格不入:“一派胡言。”
先前说话那人闻言不由拍案而起,指着少年说道:“你说什么?”
骂人的是个华服公子, 看起来比少年年长几岁。可少年面上毫无惧色, 仍旧是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说你,一派胡言。”
“你、你…你可知我是何人,竟然如此与我说话?”
少年道:“我管你是何人?这里是清谈会, 人人皆可发声。你说的不对, 我便要反驳你的观点。”
华服公子不服气地说道:“那你且说说看,我说的哪里不对了?女人嘛,古往今来,都是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大户人家的女子为了出嫁后能管好家,学几个字, 知道怎么看账也就罢了。让她们像男子一样出去上学?像什么样子!亏左遥那个老女人想得出来…”
少年轻挑唇角,凉凉一笑:“公子倒是上过学的,只可惜,怕是学的不怎么样吧。不然的话,你为何如此惧怕让女子识文断字?还不是藏了私心,怕女子的书比你读得更好吗?”
“我,我才不是呢!”华服男子的声音很高,底气却显得不是那么足。
的确,如容炽所说,他的书读得的确不是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糟糕。
听说那个什么女子书院,不仅要教女子读书,甚至还要在华文书社公开发表一些女子的作品。
这样一来,那些“女流之辈”的文章就会渐渐流传出去。万一…万一她们当真有些本事的话,岂不是要把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都给比下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大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们不想让自己颜面扫地,可也不想因此而耗费时间和精力去读劳什子书。所以他们拼命地打压女学,辱骂左三姑娘,好让这个什么该死的女学尽早完蛋。
“你究竟是什么人?”华服男子找不到话来反驳容炽,便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盯着他说:“左家在长安城里没有男子,难道说,你是左遥那个老女人的相好,所以才会这样为她说话?”
见他嘴巴这样不干净,容炽不假思索地扬起茶杯,将一杯热茶泼到了他的脸上。
男子顿时大叫起来,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恨恨地指着容炽,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容炽站了起来,寒声说道:“虽说卢先生如今不在长安,不过这里毕竟是卢先生名下的茶楼。我给先生面子,不在这里对你出手。不过以后,还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再有下次的话,我决不轻饶。”
“你他娘的究竟是…”
男子话未说完,就见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邹兄,别说了,我刚打听到了,这位是容大将军和令仪长公主的嫡长子容炽,可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容炽?”男子用帕子抹去脸上的残茶,将信将疑地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听说他很少出门,一直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再说了邹兄,人家出身显赫,交往的都是世子甚至是皇子,像咱们这样庶出的…”
几人的窃窃私语,容炽没有心思再听。
他转身离开,准备下楼之时,忽然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正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女孩儿穿着身粉色的襦裙,显得肤色有些微黑,和容炽平日里所接触到的那些世家贵女全然不同。
虽说茶楼里没有明文规定只有男子可以入内,偶尔也会有过路的女子到一楼喝一杯茶,可还从未有过哪个女孩子敢上二楼来,参加“男人们”的谈话。
容炽不禁微微一怔。
不过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便回过神来,对那女孩子鼓励地一笑,然后沿阶而下。
陆景云转过身,看着容炽离去的背影,不禁有几分看呆了。
她本以为那位傅家公子已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容颜卓绝世无双。
却不想这世上还有一人竟能和他媲美,而且还…还这样年轻。
“景云,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下来!”楼梯下面传来陆文韬不悦的声音,“让你喝杯茶,怎么还跑上头去了,不知道上面要多收银子的啊?快点下来!”
训斥完女儿过后,陆文韬便转过身,点头哈腰地向掌柜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掌柜的,我家闺女年纪小,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不让她再到处乱跑…”
掌柜的倒是没说什么,反倒颇有些赞赏地看了景云一眼:“不用不用。这小姑娘瞧着倒是机灵得很,你们今天的茶钱,免了!”
陆文韬露出惊喜之色,连忙拉过景云给掌柜的道谢。
景云被父亲拉着,脱不开身,颇有几分局促不安地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背影。
那样出色的人物,她本想着多看上几眼的。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她却暗暗祈祷着,希望那少年走得越远越好。
在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面前,景云不想让他看到如此卑微的自己。

是夜,容炽与平日里一般屏退左右,挑灯夜读。
就在他读得入神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炽儿。”
是容炽的父亲,长公主府的男主人容漾。
容炽连忙起身迎接。
两人虽是父子,不过平日里容漾公务繁忙,能够陪伴儿子的时间并不算多。
因此见容漾来了,容炽不禁问道:“父亲今日来找儿子,可是有事要吩咐?”
容漾笑了笑,微微回过头,看向一旁的侍从。
容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小厮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托着的竟是一壶酒,还有两碟下酒的小菜。
“父亲?”容炽不明白,父亲怎么会突然想到找自己喝酒。
不过他还是顺着容漾的意思,在桌边坐了下来。
容漾亲手为儿子和自己倒了一杯酒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今天出去了一趟,还和昭信侯府的人发生了一点争执?”
容炽哭笑不得地说道:“这点小事,父亲也要操心吗?您放心,儿子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倒是那位…邹家公子,应当好好管一管自己的嘴巴了。”
“炽儿,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邹家的人,我也没放在心上。”容漾说着,举起了酒杯,“为父只是想知道,你最近的心情怎么样。”
“我?”容炽饮尽了杯中酒后,不解地看向容漾,“父亲,儿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从小到大,你极少会与人产生正面冲突。平日里你深居简出,从不曾到那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去。今日突然去了如归楼,可是有什么心事?”
容炽没有立即回答容漾,而是摩挲着酒杯,笑了一下,反问回去:“父亲觉得我有什么心事?”
“咱们父子之间,为父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话虽如此,容漾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大自然的神色,“你是不是因为婉云和敬安的婚事…心里头不大舒服?”
容炽微微抿唇,道:“我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这样想。”
“你与婉云也算是青梅竹马,当初皇上有意把她许配给你时,你还曾表示不会反对…”
“不反对,并不代表儿子就想娶她。”容炽浅浅一笑,“父亲多虑了。”
“当真如此吗?”容漾想要看穿他似的,紧紧盯着儿子的脸,“那为何你借故不肯出席他们的婚礼?为何为父主婚回来之后,你便对为父避而不见?”
容炽默了默,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容漾:“父亲一定要清楚所有人的心思才会安心吗?既然我说不是,您不相信,那我便给您想要的答案好了。”
这便是承认他曾对婉云有过一些朦胧的好感了。
容漾饮了杯酒,正色劝道:“炽儿,你年纪还轻,实在无需为此而伤怀。等明年春闱之后…还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娶一个更加适合你的姑娘。”
“那就不必了。”容炽也正色看向容漾,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按照父亲的心意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将来也会为了延续容家的荣光而入仕。可我的妻子人选,我希望能够自己决定,还望父亲不要多加干涉。”
“你…”容漾不禁有些气闷。
他这两个儿子,长子容炽像他,聪明好学,前途似锦。次子容烁像令仪,好吃懒做,不过还算有分寸,不曾闯出什么大祸。
容漾本是对自己的长子寄予厚望的。可是随着容炽年纪渐长,容漾就渐渐发现,这个孩子似乎不大好掌控。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主意太硬。就算表面上顺从,内心里还是会有一套自己的计划,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无条件地按照父母的意思行事。
容漾有时候觉得欣慰,这个孩子很像当年的自己。
有时候又觉得烦闷,因为很多时候,他都和容炽的意见不同。
与儿子喝完酒,回到卧房之后,令仪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随口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听容漾说完之后,令仪好笑地说:“就为了这个?”
见令仪不以为然的样子,容漾难得有几分着急:“炽儿的婚事可是大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前途的!我身为他的父亲,怎能不为他着急?”
令仪眨眨眼,一句话就把容漾噎死:“可是当年你的婚事,也没有按照你父母的意思来,而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呀。”
容漾一向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总是能把令仪吃得死死的。
难得见到容漾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令仪不禁偷偷地笑了一下,随后揽住容漾的手臂宽慰道:“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炽儿这孩子心中有数,我相信他,一定会找一位好姑娘的。”
容漾心里还是不大放心,可他被令仪缠了一会儿,又让她用别的话题打了岔,这一茬也就暂时揭过去了。
次年春天,容炽进士及第,如当年的容漾一般,成为名动京城的探花郎。
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长公主府的门槛,其中有权臣之女,也有世家千金…
不过容炽最后娶的妻子,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应该是容炽+景云+容漾+令仪的合集,因为人比较多还没有写完,下一更继续~
第169章 番外五
裴清殊对容漾这个姐夫, 是既欣赏,又防备。毕竟容漾有过“前科”,有时候会自作主张,做出一些与裴清殊想法相悖的事情。
可对于容炽这个外甥, 裴清殊心无芥蒂,非常喜欢, 而且真心欣赏容炽的人品和才华。
在他高中成为探花郎之前, 裴清殊就想过为他和婉云牵线。
后来得知敬安对婉云有意, 两人也是两情相悦之后,裴清殊便歇了这个心思。
不过在雍定十年,容炽成为探花之后, 裴清殊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转眼间,他的长女婉晴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婉晴和容炽是表亲,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虽说婉晴比容炽小了几岁, 不过看容炽这样子也是不着急成婚的。两人可以先订婚, 等婉晴给太上皇守的孝期过了,正好她也及笄了,两人再在那个时候正式成婚。
虽说过去有过驸马不得重用的说法, 不过看这些年裴清殊如何重用容漾就知道, 这一条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
所以娶大公主,对容炽而言,只会锦上添花,而不会成为他仕途上的阻碍。
裴清殊身为皇帝,又是长辈, 完全可以一道圣旨发下去,将两人撮合到一起去。
不过他向来尊重孩子们的意见,所以在正式给二人牵线之前,他先问了问傅太后、宋皇后,当然还有婉晴本人的意思。
容炽与他父亲当年一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在他初次参加春闱便一举成为探花郎之后,更是被称为“京城四公子”之首。
先不说容炽本人有多优秀,光凭他是令仪之子,傅太后便对他十分疼爱。
让自己的外孙娶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傅太后高兴至极,求之不得。
相比之下,宋皇后这个养母说不上有多高兴,但也并未表示反对。
自打去年太上皇去世之后,婉晴便来到了坤仪宫,和皇后一起生活。
现在的情形与当年不同,皇后的两个儿子都已搬去了庆宁宫,所以皇后完全有精力照看婉晴。
不过婉晴毕竟已经大了,也很清楚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所以她和皇后这个养母之间,只能说是相敬如宾,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更是没有傅太后和裴清殊这对母子这般亲昵。
皇后现在也不求别的,只要婉晴别再出什么差错,安安稳稳地在她宫里住到嫁人就好了。
至于让婉晴嫁给宋家子弟,成为敬坤助力之类的念头,只是在皇后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
因为她知道,就算太上皇不在了,傅太后和裴清殊也会非常重视婉晴的婚事。
虽说她是皇后,还是婉晴名义上的养母,不过在婉晴的婚事上头,她是没有太多话语权的。
最后,婉晴本人也害羞地点了点头。
“表哥一表人才,婉晴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晴儿年纪小,还要给祖父守孝,不知表哥可否愿意等我。”
“这个便不用你操心了,一问便知。”裴清殊觉得以他对容炽的了解,只要容炽没有心上人的话,他八成不会拒绝。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裴清殊还是对婉晴她们说道:“不过炽儿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他若是想寻别的女子,早点成婚的话,咱们也不要怪他。左右晴儿年纪还小,回头朕为她另择佳婿便是。”
婉晴心里其实不愿意错过容炽这个良人,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勉强不了的,只能点了点头。
裴清殊觉得这事儿宜早不宜晚,得知这日容炽在翰林院当值的时候,就让人把他召了来。
裴清殊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想把女儿托付给世上最好的男儿。
不过真要让他去撮合女儿和另一个男子,哪怕对方也是他非常欣赏之人,裴清殊心中还是不禁感到一丝酸涩。

与此同时,傅太后也叫来了女儿令仪,两人在慈安宫里说起这件事来。
傅太后本以为,女儿听说这件事之后,会像自己一样高兴。谁知令仪听了之后,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不大赞同这门婚事的样子。
“令仪,你和母后说实话,你心里莫不是已有了儿媳的人选?”傅太后不禁好奇地追问道:“要是有的话,你不妨说出来,让母后帮你参谋参谋。反正母后是觉得,没有人比晴姐儿更好。”
“那是您觉得。”令仪也是个藏不住的性子,她知道自己这么说,傅太后可能会不大高兴,可是为了儿子的幸福考虑,她还是说了:“晴姐儿这孩子,这几年是还不错,可是她…”
傅太后难得对女儿拉下脸来:“你还想提当年那件事情,是不是?”
令仪默认。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要旧事重提?那个时候晴姐儿不是还小吗?再说了,她还是被不怀好意之人教唆的…”
令仪为难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作为姑姑,我可以不介意。可作为婆婆…母后,我是真的接受不了。”
“你…”傅太后语塞,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过了一会儿才道:“当年那件事情,炽儿可知?”
令仪摇摇头:“我没同他说起过这事儿,应当是不知道吧。”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已经许多年都没有人再提起过了。
乾元殿里,当裴清殊听到容炽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拒绝了这门婚事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地想起了这桩往事。
错失容炽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裴清殊不禁感到一丝不甘心。所以他问容炽原因。
如果当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的话,裴清殊也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他不会把真实理由告诉婉晴。
谁知容炽却说:“容炽心里,已经有人了。不过对方年纪还小,所以才没有公之于众。”
听容炽这么说,裴清殊不由好奇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能得炽儿青眼?你放心,朕不会多嘴同旁人讲的。”
这件事情,容炽就是和他的父母都没有提起过。可容炽突然想到,裴清殊心胸宽广,又向来愿意成全有情人。既然他连敬安和婉云都能成全,说不定也能帮他和景云赐婚,于是便把他和陆景云相识相爱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了裴清殊。
“回皇上,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是…”
从容炽口中听到“陆景云”这三个字之后,裴清殊的耳朵里就再也听不到什么旁的东西了。
“你刚刚说…那个女孩儿叫什么?”裴清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陆氏,名景云。”容炽不解地看向裴清殊,“皇上,可有何不妥吗?”
裴清殊能说什么呢?
他能告诉容炽,景云就是前世的他,所以容炽不能和景云在一起吗?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裴清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既然这个陆氏的祖父已经致仕,父亲又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画师,门不当户不对,你怎么会和她相识?”
容炽有点疑惑地看向裴清殊:“皇上,臣方才…”
他想说自己刚刚才向裴清殊说过的,不过想到裴清殊方才的神色不大对劲,好像没听进去的样子,容炽便又重复了一遍:“微臣惭愧,除了圣贤书之外,也爱寻些闲书读读。去年在华文书社寻书之时,偶然识得了这位陆姑娘。陆姑娘是宣仪县主的得意弟子,看县主的意思,应是想培养她做自己的继承人。”
左三十分看重景云,让她在书社里帮忙的事情,裴清殊是知情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容炽竟然会和景云走在一起。看样子,两人还是两情相悦。
裴清殊转换身份已经太多太多年了,对他来说,景云既是自己,又像是一个十分亲切的陌生人。
他试着去代入景云的身份,从景云的角度考虑,发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容炽都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丈夫人选。
这样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唯一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容炽的出身对于景云来说实在是太高了,甚至可以说是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
该怎么让这两个完全门不当户不对的人走在一起,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是一个大问题。
对于裴清殊这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了。
“其实这个陆氏,朕曾听宣仪县主提起过许多次,朕也曾见过她本人。只不过朕顾及她年纪还小,不曾向她暴露身份,一直以傅公子自居。”
容炽惊讶道:“原来您就是景云口中的傅公子!先前听景云说,傅家有位恩人帮她进了女学,微臣还曾感到奇怪,不知是何人帮助了她,原来竟是您…”
容炽和景云不同,心思要深沉得多。说这话的时候,容炽一直观察着裴清殊的脸色,好像生怕裴清殊这个“恩公”,会把他的景云夺走一样。
裴清殊无奈道:“朕和这个孩子是有几分缘分。你若真心待她,朕可以想法子助你。不过作为回报,朕希望你们能尽快成亲。这样朕便能以你的年龄为由,向太后交待,也不至于叫晴姐儿太过伤心。你也知道,晴姐儿和景云是同窗…”
容炽喜道:“多谢皇上!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你先别急着高兴。”裴清殊有点不是滋味地说道:“方才那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朕还要亲自过问景云的意思,方可放心。”
容炽笑道:“臣心中坦荡,皇上尽管去问。”
裴清殊轻哼一声,把人打发出去了。
其实裴清殊原本就在想,该找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向景云坦白自己的身份。
现在看来,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如果景云真的和容炽在一起的话,裴清殊身为舅舅,早晚都要与她相见,还不如现在便如实相告,也好给景云一个心理准备,省得她将来“御前失仪”。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裴清殊去见陆景云时,特意拉上了左三姑娘。
左三至今不知裴清殊为何这般重视景云,但裴清殊不说,她便不问。
之前左三的确疑心过,裴清殊是不是看上了年少的景云,想要将她收入后宫。
可看他现在要给景云和容炽做媒的样子,左三终于确定,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就像对她一样,裴清殊对于聪慧大胆的女子,都是有一些好感的吧。
裴清殊和左三来到书房时,景云正在书桌前练字。
左三是师长,又是女子,所以走在前面,先去叫景云。
景云见他们来了,慌忙想藏起桌上的字,却叫左三一眼看明:“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景云,你这是在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