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汗颜道:“简郡王教训的是,是老臣疏忽,一时忘了这层关系了。”
简郡王不依不饶地说道:“卫国公究竟是真的疏忽,还是因为令夫人乃是这位慕将军的义妹,所以才会假公济私的啊?”
“你!”卫国公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被这么个年轻后生指着鼻子骂,卫国公实在是忍不住了:“简郡王殿下,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们房家先祖,乃是大齐开国元勋!我房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呢!”
“好了,两位都不要再吵了。”神枢营指挥使、傅太后的嫡亲侄子傅然站出来说:“皇上,微臣愿领兵出征,替皇上将匈奴人赶出我大齐的国土!”
裴清殊听了,欣慰地拍了拍傅然的肩膀:“好,傅然,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虽说傅然比裴清殊大了整整八岁,不过傅然身材偏矮,比裴清殊矮了将近一个头。加上傅然说话时为表尊敬,微微低着头的缘故,裴清殊拍起他的肩膀时看起来十分自然。
就在众人以为傅然领兵出征已成定局的时候,却听裴清殊命令道:“朕命你率领神枢营五万人马,绕过匈奴先锋部队,先取叛党左宁等人的首级!”
“皇上!”众臣听了,不由惊呼了一声,人人都惊讶地看着裴清殊。
急脾气的简郡王先道:“皇上,处理叛党固然重要,可是臣听说匈奴人已经和左宁他们联盟了!现在他们已经突破了长城,若是再不派兵阻拦的话,匈奴大军就要抵达燕京了啊!”
对于简郡王他们这些生在燕京、长在燕京的人来说,就算现在已经迁都了,但燕京才是他们的家。
如果燕京失守,他们的家,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116章
“朕知道。朕让傅然去找左宁,为的是提醒他, 别忘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还在长安。若是左宁能够及时醒悟, 自是最好。如若不能…”裴清殊看向傅然, 正色道:“傅然, 你便替朕歼灭叛军!”
傅然施礼,肃容道:“微臣领命,定不负皇上所托!”
卫国公闻言,却是欲言又止地低声说道:“皇上,那匈奴人那边…”
裴清殊淡然自若地说道:“放心,朕心中已有人选了。”
众臣闻言,不由大惊:“皇上?”
裴清殊徐徐说道:“兵部侍郎容漾, 熟读兵法, 智谋过人。现虽为父守孝, 但眼下国难当头,想来静之他定然不会推辞。”
众人一听说裴清殊心中的主将人选竟然是容漾,第一个反应就是——荒谬!
容漾?!
怎么可能?!
在所有人的心中,容漾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 甚至是个体态颇有几分羸弱的白衣书生。
让他去领兵打仗,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他一个人去送死也就罢了,还要让他带上数万朝廷大军,去抗击残暴的匈奴铁骑…
这是在拿整个大齐的兴亡开玩笑啊!
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裴清殊疯了。
“皇上,这恐怕不大妥当吧?”简郡王心直口快,第一个说道:“容大人虽然聪慧过人, 可他毕竟是个文臣,纸上谈兵的话,恐怕是打不赢匈奴人啊!”
“是啊皇上,”礼亲王附和道:“容漾是臣的下属,臣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实在不是领兵出征的最佳人选啊!虽说现在毅亲王、襄亲王和倪驸马都不在京中,不过朝中还是有不少得力的武将啊!比如您的启蒙师傅邵康乐邵将军,他就很不错嘛!”
众人听了,纷纷跟着点头。
“劭师傅武功过人,只是为人太过老实,并非将才。让他做个前锋还算合适,做主帅,”裴清殊摇摇头,“他不行。”
一旁的卫国公提议道:“那赵虎赵大人呢?”
卫国公本以为,赵虎是裴清殊的伴读,又是他的奶兄弟,裴清殊这回总该同意了吧。
谁知裴清殊还是不肯答应:“赵虎尚且年轻,做个副帅还不错,做主帅的话,未免太勉强他了。”
“皇上…”
还有人张口欲劝,却见裴清殊十分坚持地说道:“或许你们都忘了,早在延和年间,容漾便有过随军出征匈奴的经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九皇叔你乃是副帅。容漾他正是得了您的青眼,才会被从翰林院破格调到兵部来的。怎么,是时间过的太久了,您不记得了?”
礼亲王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讪讪地说道:“这…皇上所言,确有其事。不过,这恐怕并不足以令容漾服众啊!”
就在君臣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小悦子入内通报,道是首辅魏青松求见。
裴清殊睨了礼亲王等人一眼,道:“宣。”
魏青松入内之后,向裴清殊施礼道:“皇上,现在内阁奏折堆积如山,皆是请您速速派兵迎敌的。不知皇上心中可已有了人选?”
裴清殊高坐于皇帝宝座上,正襟危坐地说道:“朕属意于兵部侍郎容漾,不过九皇叔等人纷纷表示反对,不知魏爱卿可有何见解?”
卫国公就站在魏青松的身边,听裴清殊这么说,他便小声对魏青松嘀咕道:“魏大人,您快帮着劝劝皇上吧!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只见魏青松轻轻提起一口气,好像没听见卫国公所言一样,直视着前方道:“容大人才高八斗,智勇双全,自是极佳的人选。不过皇上,臣记得他仍在孝期,不知皇上有意命他为帅,容大人可否情愿?”
“方才朕已派人召他入宫,朕相信,静之定然不会辜负朕的期望。”裴清殊十分坚定地说道:“总之,朕意已决。卫国公,你回去之后,速速整顿余下的京军。京畿的安全,朕便交给你了。”
卫国公忙道:“微臣定竭尽所能,守护好京城的安全!只是皇上…”
裴清殊颇有几分不豫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卫国公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只是慕家军已经反了,慕云康还领着两万人马驻扎在京郊,不知他会不会也…”卫国公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所有人都听懂了,“微臣以为,朝廷此时应当对慕云康严加监视。只是像简郡王所说,微臣毕竟和他有亲,若是让臣来看着他的话,似乎不大合适…”
裴清殊闻言,不禁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卫国公,你们房家世代忠良,朕信任房家,也信任你,绝不会如左家一般,做出那等欺君叛国之事来!”
卫国公已经年近六十,乃是正儿八经的三朝元老。
他的斗志和热血,早已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常琐碎中逐渐磨灭了。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听到裴清殊这番话时,竟然会有一种热血上涌,沸腾不止的感觉。
“微臣多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辜负皇上所托!”
裴清殊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傅然之外,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皇上…”礼亲王一想到自己的下属容漾竟然要领兵出征,就感觉心里非常的不安。
裴清殊没工夫再听礼亲王磨叽,直接打断他说:“九皇叔,现在叛乱四起,朕不放心父皇的安全,打算派人接父皇回京。这件事情,朕便交给你了。”
礼亲王一想,还是魏青松说的对。皇上一厢情愿地想让容漾领兵出征,人家容漾还不一定乐意呢!若是容漾以有孝在身为由,拒绝出征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这样想来,容漾是有很大的几率拒绝裴清殊的提议的。
想到这一层之后,礼亲王就放心了不少,不再在裴清殊面前找不自在了:“臣领命。”
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裴清殊把傅然叫到眼前来,低声同他交待了几句话。
傅然是傅家的嫡长子,荣国公世子,向来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听完裴清殊的话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皇上,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若不如此,又如何重击匈奴呢?”裴清殊心里其实也有一丝忐忑,但在他的臣子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自信,“此事朕谋划已久,你就按照朕交待你的去做吧。”
傅然神色凝重地问道:“皇上,如若当真如您所说的话,臣是不是不用带那么多的军马呢?匈奴骑兵残暴,恐怕难以对付,不如多留一些人手给容驸马…”
“不,你必须带上足够的人手才行。西北驻军有将近五万人马,朝廷军若低于这个数字,就不像话了。”
傅然这才点头。
这时有人通报,道是容漾已在殿外等候。
傅然听了,便要行礼告退,即刻回营点兵。
却听裴清殊叫住他说:“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
裴清殊沉吟道:“你到了那边之后,也要小心一些。万一左家…当真有了不臣之心,朕要你替朕守住北疆。就算赢不了,也决不能让他们再助匈奴。”
傅然心中一凛,肃杀道:“是!皇上!”

傅然离开乾元殿的时候,正好和容漾迎面遇上。
这二人年纪相仿,一个身着戎装,庄严肃穆,一个身着白衣,清贵高雅。看起来截然不同,却都是世家贵子,朝廷股肱。
以往他们碰上了,免不得要寒暄几句。不过这会儿军情紧急,却是顾不上这许多了。
容漾只朝傅然微微一点头,便跟随小德子步入乾元殿。
待与容漾擦肩而过之后,傅然站定脚步,回首望向容漾。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京城四公子”,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京城少女们的目光,早已被更加年轻的未婚男子所吸引。
可是容漾他看起来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气质出尘的谦谦公子,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难怪…”傅然自嘲地微微一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她会那么喜欢你。”

乾元殿内,容漾一进门便拜倒在地,向裴清殊行了大礼,掷地有声地说道:“皇上!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裴清殊浅笑道:“早在朕当上太子之前,就曾许诺于你,定然不会单单因你是驸马之故,便禁锢你的才华,束缚你的拳脚。如今,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现在这场戏,也差不多是时候轮到你登场了。”
容漾郑重地说道:“多谢皇上的信任,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计划了这么久,不需要朕再给你重复一遍了吧?”
容漾颔首道:“皇上放心,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裴清殊点点头,从御座上走了下来,走到容漾面前,亲自扶起他说:“回去准备准备,和二皇姐还有孩子们道个别。明日一早,朕亲自送你出征。”
容漾的目光向来是温润的,和缓的,无害的。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的眼中精光乍现,满是光彩:“臣叩谢皇上恩典!”
第117章
除了容漾、傅然等主要将领之外,裴清殊还在心腹大臣们的推介之下, 封了邵康乐为容漾的副将。
至于傅然的副手, 裴清殊没有过多干涉。这次傅然出征带的都是神枢营之人, 他在神枢营经营多年, 自己的手下自然要比裴清殊了解许多,所以裴清殊给了他充分的权力自由决定。
虽说近数十年来,匈奴犯境之事已经屡见不鲜,可是像这回这样,五省大旱,叛乱四起,匈奴人又与叛军勾结、大规模地打到大齐的国土上来还是第一次。
所以一时之间, 悲观和恐惧的情绪笼罩上了许多人的心头。
不过除了礼亲王、卫国公那种畏惧出征的老臣之外, 还是有许多裴清殊这几年来培养出来的年轻武将, 主动请缨,出战匈奴。
裴清殊听说之后,很是欣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婚之后就在宫里做侍卫的十四竟然也求见他, 说是想要随军出征。
裴清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 一脸认真的同胞弟弟,心里头颇有些抵触地说:“你虽随着长华殿里的师傅学了些功夫,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可想清楚了?”
十四颔首道:“皇兄,臣弟习武多年,为的便是保家卫国。现在既然国家有难, 臣弟自当挺身而出!”
“保家卫国,也有不同的保法儿。上阵厮杀,是保家卫国,戍守京畿,或者像你这般戍守宫城,也是一种方式。”
裴清殊是舍不得让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上战场,不过裴清殊方才所说的,还真不只是想要留下十四的托词。
现在宫城的安危,的确至关重要。
“眼下旱灾未平,叛乱四起,异族入侵,形势危急。朕身为皇帝,必须稳定住京畿,整个大齐才不会乱。你若有心助朕,便替朕守好这宫城。”
十四听了,不禁有几分松动。
的确,在眼下这种情势之下,京军三大营里的主力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倾巢而出。
经过雍定初年的裁军和整顿之后,京军三大营的人数一度降至十二万。
后来经过几次的征兵之后,三大营的人数涨到了十七万。再加上慕云康的两万,和原本驻守在长安的人马,便有二十万人左右。
二十万人守一座城自然是足够了,可前些日子山东叛乱,毅亲王带了五军营的四万人马前去镇压。
明日容漾和傅然相继出征,又要带走神枢营的七万骑兵,与神机营的两万炮兵。
这样一来,京军三大营里便只剩下五军营的四万步兵驻守在京城附近。
慕云康因为西北慕家军反叛之故,那两万人不仅不能算在可用之列,甚至还要派人盯着、防着。
十四这样一想,便突然觉得京城简直危机重重。
裴清殊观他神色,便大致猜出十四在想什么了:“虽说长安易守难攻,但我们也切不可大意了。京城守卫空虚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露出去。匈奴人诡计多端,难保到时候会不会突袭。你任六品蓝翎侍卫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朕便晋你为三等侍卫,务必尽忠职守,不要放过宫里的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十四心神一凛,肃然答应道:“是,皇上!”
十四领命退出去之后,裴清殊不由地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十四听他的话,没有执意随军出征。
眼下太上皇和林太后都还在行宫里没有回来,若是他们回来后得知十四出征的消息,心里一定不会好受。
不管怎么说,起码要把十四留在他的身边,直到太上皇他们回来再说。

按说朝廷出兵,应当先举行隆重的遣将礼。不过战情紧急之时,一切礼仪都可以从简。
裴清殊心中早知将有一战,所以此时已经斋戒数日。
大军出发的前一天,裴清殊便沐浴更衣,前往奉先殿祭祖,祈求裴家列祖列宗保佑此次出兵大获全胜。
发兵当日,容漾一身白衣,身披银甲,长发以一玉簪高高盘起,气质高贵,俊美非凡。
按说在这样仪表堂堂之人面前,任何人都要为之失色。可立于城楼之上的裴清殊,身着帝王朝服,头戴冕旒,庄严华贵,丰神俊逸。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令人不敢逼视。
当着数万大军的面,礼部尚书修鸿嘉亲自执起黑犀牛角轴的明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兵部侍郎容漾,天资高卓,学贯经史,…,予懋乃德,特封辅国大将军,领兵十万,驱除匈奴,威震夷狄。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臣,领旨!”
容漾形容肃穆,一丝不苟地向裴清殊行了一个大礼。
容漾的礼还没有行完,便有人端了一个枣红色的漆盘上前。
红布底下盖着的,正是辅国大将军敕印。
容漾直起身后,跪着从裴清殊手中接过了敕印,再行三拜九叩大礼之后,将敕印转交给随军出征的文职官员。
“爱卿平身。”裴清殊说着,向一旁抬起了手,立马便有人将盛着琼浆的酒杯奉上。“这杯酒,朕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容漾连忙起身接过另一个酒杯,微微垂首道:“谢皇上!臣定竭尽全力,定不负皇上厚望。”
裴清殊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一旁侍从低声提醒吉时已到之后,容漾便又向裴清殊郑重一礼,随后步下城楼,翻身上马。
随后,身侧士兵将军旗高高举起,一个大大的“齐”字,瞬时振奋了所有人的心。
目送大军出发之后,裴清殊便登上銮驾,重回宫中。
现在,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韩歇,或者说是呼韩邪逃出京城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到北夏,而是前去投奔了他的兄长,左贤王董木合。
呼韩邪与左贤王并非同母所出。左贤王的生母,乃是现任单于的大阏氏,也就是正妻。而呼韩邪的生母出身低微,很早就已经去世了。
呼韩邪能在众多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当上右贤王,全凭他对中原的了解,还有出众的智谋。
北夏与大齐不同的是,并没有皇太子这一说法。
左贤王地位尊崇,即为所有人默认的太子,权势远高于呼韩邪这个右贤王。
董木合的母族,在北夏势力庞大,且董木合的生母大阏氏一直将呼韩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呼韩邪在北夏举步艰难,甚至多次险些殒命。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到另辟蹊径,亲自更名改姓,来到大齐,甚至为官。
他来大齐,为的就是替北夏收集情报、传递消息,从大齐内部寻找击败他们的方法。
待北夏占领大齐、他立下奇功之后,再对董木合取而代之。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呼韩邪已经筹备多年。
现在,他自然不会将攻下大齐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自己的异母兄长董木合了。
所以他来到了董木合的军中,以自己在中原多年,对齐国最为了解之故,要求担任匈奴军的副帅。
但董木合又不傻,坚决不肯同意。
这回董木合南下中原,一路入关都非常顺利。
在他看来,齐人羸弱,不堪一击。此次出征攻占大齐,他是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肯同意将这么大的功劳分给这个不讨喜的弟弟一半了。
然而,让董木合没想到的是,呼韩邪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派人回了北夏,请来了匈奴单于的旨意。
既然单于都已经开口了,董木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纳了呼韩邪,以及那个从长安逃过来的大齐王爷。
老实说,董木合打小就对齐人十分厌恶,非常不喜欢有这么个齐人在自己的军队之中。
可恶的是,这个什么安王爷还经常在附近晃来晃去的,搞得董木合十分烦躁。
他和那齐人语言不通,只好让人把呼韩邪叫来自己的营帐,问他的话。
“呼韩邪,你也就算了,你带这么个齐国的王爷来我军中,算是怎么回事?”
比起暴躁的董木合,呼韩邪十分淡定地说道:“我不是都已经和王兄解释过了吗?这个安王爷是齐国皇帝的四哥,两人从小亲密无间,他知道齐国的许多秘密。这些年来,他向大夏输送了不少情报。此次父王派兵南伐,多少也有他的功劳吧。”
董木合大掌一挥,神情愤懑地说道:“这些本王都不在乎!本王只知道,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已经再没有任何用处了!这么一个废人,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他,还好吃好喝地供着,耗费我大夏的军粮?”
呼韩邪露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来:“王兄,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我们做了不少事情的,现在全家老小还都捏在裴清殊的手中。您现在把他杀了,岂不是应了汉人的那句‘过河拆桥’?”
董木合上前一步,一双铜铃般大小的虎眼,紧紧瞪着呼韩邪道:“本王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河啊桥啊的!本王只知道,你呼韩邪从小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你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留着一个废人的!告诉本王,他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呼韩邪看着气急败坏的董木合,缓缓地笑了:“王兄,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想想看,这个安王爷从小生在齐国皇宫,又在齐国官场沉浸多年,肯定知道不少对咱们有用的消息。过去他人在齐国,定然会有所保留,不会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据实相告。现在他人都已经在我大夏的营中了,还有什么不想说、不能说的?为了活命,他会把他所知道的,所有有价值的消息都告诉我们。这些情报,可是千金难求的啊。”
董木合听了,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呼韩邪:“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第118章
“当然了。”呼韩邪微微笑道。
董木合向来最讨厌呼韩邪这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毒蝎一般, 满肚子的坏水儿。
偏生他父王不知怎的, 还很吃呼韩邪的这一套, 对他非常宠信。
就在这时,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从董木合脑中冒了出来。
虽说现在呼韩邪是匈奴大军的副帅,可毕竟他才是主帅。
若是他故意将呼韩邪派出危险的地方送命的话…到时候呼韩邪兵败身死,可就怨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董木合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便没有再和呼韩邪纠结那个大齐王爷之事。

呼韩邪从主账中走出的时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他径直来到老四的帐中,把刚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裴钦墨。
“这个蠢货, 心里有疑惑也不会自己去查, 竟然什么都要问我。这样的人, 也配做我大夏未来的单于?”呼韩邪不屑地笑了一声,道:“你也看到了,董木合气量狭小,将来定然是容不下你的。不如我们早早把他除掉, 也好免了你我的后顾之忧。”
裴钦墨微抿薄唇, 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呼韩邪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便安慰他说:“本王知道,你是因为一家老小都还在长安,所以担心他们的安危。你就放心吧,待本王攻破长安城,一定把他们全都救出来。”
裴钦墨勉强地道了声谢。
“怎么, 你还有心事?”不待裴钦墨回答,呼韩邪便恍然大悟般,指着老四笑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左姑娘吧。你放心,本王已经派人接她过来与你团聚了。”
“什么?!”裴钦墨秉持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原则,脸上向来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在听到呼韩邪这句话之后,他请不自己地失态了,“你让人把逍儿带来了?”
“是啊,虽说现下南方还算太平,不过大夏打到那边去,占领整个齐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刀剑无眼嘛,我怕左氏一个弱女子在外头受人欺负,便让人将她接了过来,早早与你团聚,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裴钦墨双拳紧握,颇有几分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会…”
呼韩邪了然地笑道:“哦,对了,本王的人去湖广的时候,发现左氏几个月前竟然离开了老家,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本王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在临安找到她的呢。等左姑娘来了,你可要好好说说她。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到处乱跑呢?”
裴钦墨竭力控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佯作镇定地说道:“本王记住了。如此,便多谢右贤王了。”
呼韩邪站起身,笑着拍了拍老四的肩,转过身走了。
待他走后,裴钦墨收回视线,看向摊在自己面前的一堆图纸,却是一点继续的心思都没有了。
裴钦墨没想到他的人都已经在北夏的军营里了,韩歇还是留了一手,这样不信任他。
现在他让人把左氏“接”了过来,名为保护,实际上分明就是在拿左逍逼他彻底服从北夏!
裴钦墨的心,一下子便全乱了。
这些年来他假意配合向文昌,半真半假地向匈奴传递了不少消息,可这些裴清殊都是知道的。
裴钦墨心里,从未有过一刻真正想过背叛大齐。
至于左逍,早在他决定假意与匈奴人合作时,便已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她。
因为他知道,这条路无比艰险,他若继续强求,只会平白牵连上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