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裴清殊的话,她便撒开乳母的手,迈着小短腿朝裴清殊走了过来,一头扎到父亲的怀中。
裴清殊心中一暖,抱起怀中娇软的小人儿。
“父皇来啦。”
裴清殊笑得温柔:“是啊,有没有想父皇?”
他哄着婉玉玩儿了好一会儿,娴贵妃才终于转醒。
可是见到裴清殊来,她不仅不高兴,竟还颇有几分慌张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裴清殊放下女儿,让乳母将她带了出去,这才问向娴贵妃。
“皇上要来,也不通知一声。既然来了,也不让人叫醒臣妾。”娴贵妃颇有几分懊恼地说道:“臣妾还未梳洗过呢。”
“不用担心,这样也是美的。”裴清殊笑笑,伸手在她脸上一捏,“柔软细腻,洁白无瑕,宛若美玉”。
娴贵妃被他夸奖,却不领情,反倒转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我不理您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裴清殊无奈道:“朕听你身边的丫头说,你近日还添了头疼的毛病?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大是多大?”娴贵妃完全没听到后半句似的,“皇上有了新人,就嫌弃妙珠老了是吗?”
“别瞎说,朕问你话呢。”裴清殊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别逃避朕的问题。”
娴贵妃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皇上多虑了,臣妾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吹了风,才会有些头疼罢了。”
“当真?”
见娴贵妃点头,裴清殊便稍稍放下心来,没再追问下去。
“朕今日来,除了探望你之外,还要同你说一件事。”裴清殊看了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方低声说道:“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大齐和匈奴恐有一战。”
在此之前,外界从未有过即将开战的说法。娴贵妃听了之后,不由吃了一惊:“皇上要主动出击匈奴吗?可是现在…”
“不是大齐主动,而是北夏。”
“北夏?”娴贵妃虽然好奇此等机密之事裴清殊是如何得知的,不过她并没有多嘴问不该问的东西,只是看向裴清殊,等他把他要说的话说完。
“是。北夏现任单于狼子野心,早有侵略大齐之意。先前是朕多方设计,方才为大齐争取了几年的时间。如今大齐多地受灾,北夏若想吞并大齐的话,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娴贵妃轻轻皱了皱眉:“皇上,军机大事,臣妾不懂,不知您为何突然和妙珠提起这些事情?”
“朕是想提醒你,韩歇恐为内鬼。他的妹妹,也就是侍奉太后的那个女官,恐怕也不单纯。先前你拒绝了与英国公合作,害得他们险些败露,他们一定非常恨你,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先前婉玉的事情,表面上是容氏所为,可保不齐背后与他们也有关系。”
“妙珠明白了。不过,那个韩女官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为何皇上现在才想起将这件事告诉臣妾呢?”
“之前是有朕护着你们,不过接下来…若是当真开战,朕必定忙于战事,甚至御驾亲征,恐怕顾不上你们。”
“御驾亲征?”今日裴清殊告诉她的事情实在太多,娴贵妃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皇上,这些年您也扶植了不少武将,何须御驾亲征,这样危险呢?”
“御驾亲征,往往能鼓舞士气,出奇制胜。不过如你所说,现在朝中还有不少武将,暂时不需要朕亲自出征,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裴清殊见娴贵妃眉心微蹙,面露倦色,便知自己今日说的太多了。
“妙珠,你还在病中,朕就不叨扰你了,好好歇息吧。”裴清殊伸出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娴贵妃拉住裴清殊的手,认真道:“皇上也是。”

自打裴清殊去了杜若那里一次之后,杜若便重新开始在宫中行走起来。
除了同祺贵人交好之外,杜若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傅太后所在的慈安宫。
傅太后向来喜欢热闹,偏生杜若的鬼主意最多。是以短短数日的时间里,杜若便成了慈安宫的座上宾,和傅太后相处得十分融洽。她们好到就连裕贵妃这个傅太后的亲侄女,都有几分嫉妒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后,杜若的父亲杜宾正式晋升为山东总河。傅太后听说之后,便下了懿旨,以她父亲救灾有功之故,亲自晋封杜若为宓贵人。
毓秀宫里,魏僖嫔恨恨地说道:“本以为这个杜若惹恼了皇上,已是死定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巴上了太后,真是可恶!我在宫里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太后亲自给谁抬位份呢!”
“僖妹妹稍安勿躁。”谢嘉妃不缓不急地说道:“就算太后给她晋了位份又如何?不过是个贵人而已,和妹妹你还差着一截呢。而且她这位份,不是皇上晋的,而是太后晋的。若不是娴贵妃近日里病了,恐怕她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呢。”
“可她生得如此貌美,总让我觉着是个祸患…”魏僖嫔不放心地说道:“现下是因为灾情,皇上不肯看她跳舞,所以才没像她刚进宫那会儿宠着她。若是等灾情控制住了,她又跳起那等艳舞来迷惑皇上,那可如何是好啊?”
谢嘉妃近日新得了只雪白的猫儿,此时那猫儿正乖顺地趴在她怀中,任她抚弄:“妹妹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必要之际,我自有办法让这个杜若再也蹦跶不起来。”
魏僖嫔不禁好奇地追问起来,不过谢嘉妃却是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就在大齐尚未摆脱旱灾的阴影之际,雍定六年五月,山东巡抚耿志专奏报,山东某县流民成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势力日渐壮大,成立“斧头帮”,公然与朝廷对立。山东驻军为维持境内治安,十分分散,一时无力抵抗,故请朝廷派兵支援。
裴清殊闻之震怒,赶忙下令,命毅亲王亲自带兵镇压。
谁知在这之后不久,山西境内亦有叛乱发生。
裴清殊闻讯后赶忙在第一时间内召集内阁大臣,商议对策。
第114章
经过紧急商议之后,裴清殊决定派出在容潭守孝后、暂时代替他的倪俊逸领兵前往山西镇压。
倪俊逸是裴清殊的四姐夫, 他的亲妹妹又嫁给了赵虎, 这几年来很得裴清殊的信任。
诏令颁发下去之后不久, 翰林院学士韩歇求见。
裴清殊打了个哈欠, 让人宣他进来。
韩歇进殿之后,跪在裴清殊面前,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如今叛乱四起,谣言随之而生。这样下去,恐也不是个办法啊!”
裴清殊点点头,眉心微蹙:“嗯。那依韩爱卿的意思, 朕应当如何是好呢?”
“臣是个文人, 不懂领军打仗之事。不过听说历来发生严重的天灾之时, 皇帝都会颁发罪己诏,大赦天下,以定民心。”
裴清殊牵了牵嘴角,淡淡地说:“朕先前也有过此等想法, 不过阿明告诉朕说, 天灾乃是天意,与人无尤。就算是有…韩爱卿,你不妨说说看,朕继位以来,都做了哪些错事呢?”
此时若是换了别人,早已是吓得瑟瑟发抖, 不敢再置一词,哪里敢挑皇帝的说错?
然而韩歇却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说道:“皇上恕罪,臣绝无指责皇上之意。皇上执政以来,勤政爱民,夙兴夜寐,天下之人莫不称赞。不过,就当是为了安抚民心…皇上可以自责,自己父母尚在,却未能亲自尽孝;或是重收商税,取富于民…总之,这些个名目,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罢了。若是皇上发出罪己诏之后,旱灾还是没有结束的话,那收拾起那些叛贼来,也更名正言顺不是?”
“韩爱卿所言甚至。”裴清殊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你的话,朕会好好考虑一番的。”
韩歇走后,公孙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声问裴清殊:“皇上,这罪己诏…您可当真要拟?”
“自然。”
“可是如果韩歇有问题的话…他出的这个主意,恐怕也是个馊主意啊。”公孙明不无担忧地说道。
“当然是个馊主意了。朕若颁发罪己诏,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头上,那那些暴民作乱起来便会更加理直气壮,到时北夏出兵,也会更加师出有名。”
“那皇上还要拟这个罪己诏?”
“不仅要拟,还要韩歇亲自替朕拟。”裴清殊浅浅一笑,低声说道:“朕昨日见过四哥了,他说北夏自打得知大齐遭了旱灾之后,便要立即出兵,是北夏的右贤王一直死死拦着,说是时机未到。朕想这道罪己诏,便是他们发兵的最好时机。”
公孙明心思敏慧,经裴清殊稍一点拨,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点点头道:“皇上放心,燕京和西北那边,臣都已经安排好了。承恩公…虽有几分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
“难为他了。只是没办法啊,光是土匪肆虐,怕是还不足以引诱匈奴人上钩。若是再加上他们这些个女帝的后人…在匈奴人看来,大齐内部,定是乱成一锅粥了。”
“皇上,您这么做,也是兵行险着啊。”公孙明有点不放心地说道:“万一承恩公手握重兵之后,当真有了不臣之心…可否要微臣为此役算上一卦?”
“不,”裴清殊坚定道:“朕有信心。况且,现在还远远没有到了需要听天由命的时候。”

雍定六年六月初三,北夏在大齐皇帝颁发罪己诏当日,以“顺应天命,助大齐拨乱反正”为由,派出十万骑兵,南下攻齐。
北夏大军南下之后,立马与驻守在边疆的大齐军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然而大齐现在内乱四起,军心不稳。很快,匈奴铁骑便长驱直入,突破了大齐北疆驻军的防线,一路杀至了长城脚下。
不过,长城这一关可不是好过的。
现在,这里已经被承恩公和西北驻军占领了。
就在不久之前,承恩公左宁联合西北慕家军旧部,攻占包括燕京在内的数座城池,自立为襄王。
匈奴大军驻扎于长城脚下之时,北夏左贤王满脸不明白地问自己的谋士:“本王听说这个左家不是早就衰败了吗,手上怎会握有兵权?”
“殿下有所不知,数十年之前,慕家军乃是由女帝左氏一手培养出来的。想来这么多年来,左家和慕家军一直在暗中保持着联系。这个裴清殊真是年少无知,竟然敢把左家人单独留在燕京,真是天佑我大夏啊!”
左贤王鄙夷地看了谋士一眼,道:“你不是汉人吗?怎么瞧着比本王还恨齐国?”
“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齐国那个昏庸无能的太上皇在位时大兴文字狱,我全家老小,全都被…”
“好了,这些废话就不要再提了。”左贤王不耐烦地说:“本王派出去的使臣还没回来吗?”
“报——”左贤王才问完没多久,就听探子来报,“启禀左贤王殿下,派去面见襄王的使臣回来了!”
“怎么说?”
“襄王同意让您入关,不过他要求与您划河而治。”
“哼,蠢材。”左贤王不屑地一笑:“告诉他们,本王答应了。”

自打承恩公造反、北夏出兵之后,裴清殊所在的乾元殿外整日门庭若市,前来求见之人络绎不绝。
不过裴清殊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来。
首先,他以“伪造圣旨、叛国通敌”为由,令人立即捉拿韩歇。
当初在韩歇所拟的那道罪己诏上,裴清殊根本就没有盖上真正的玉玺。
在下令捉拿韩歇的同时,裴清殊就让人将此消息传了出去。
这样一来,北夏便更加师出无名。
不过裴清殊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却没想到韩歇也早有准备。
在草拟完罪己诏之后,韩歇便立马变装为婢女,试图悄悄地溜出京去。
好在裴清殊先前就派了影卫一直盯着韩歇,韩歇出逃之后不久,裴清殊的人便追了上去,且沿途做下记号。
谁知就在追兵追上韩歇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韩歇的马上竟然有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谢嘉妃的儿子,四皇子裴敬翊。
事情还没有报到裴清殊那里之前,裴清殊就从谢嘉妃那里得知,自己的儿子突然不见了踪影。后宫上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裴清殊看着谢嘉妃哭得伤心欲绝,泣不成声的样子,便焦急地问一旁的乳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四皇子怎么会不见了?”
乳母哭着说道:“回皇上的话,韩歇韩大人的妻子、也就是嘉妃娘娘的亲妹妹韩夫人,带了嘉妃娘娘娘家的小少爷入宫请安。可是他们出宫的时候,不知怎的,竟把四殿下给抱走了…”
乳母和谢嘉妃的哭声,哭得裴清殊心烦意乱。
他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来人,去慎刑司,将韩歇的妹妹提出来,朕要同韩歇去换人。”
在决定处置韩歇的同时,裴清殊便让人将韩歇那个在傅太后身边做女官的妹妹给抓了。
裴清殊说着就要离开毓秀宫。
就在这时,谢嘉妃突然回过神来,拜倒在裴清殊脚下,拉着他的衣摆哀求道:“皇上,求求您救救翊儿吧,翊儿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朕能不知道吗?”裴清殊怨恨谢嘉妃没能看好孩子,难得没什么好气地说:“人在宫里,你都能给弄丢了。等朕回来,再跟你算这笔账!”
谢嘉妃看着裴清殊离去的背影,趴在地上哭道:“皇上…只要您能救回翊儿,臣妾什么都不要了…臣妾什么都不要了…”

裴清殊出宫后不久,便得知了禁军在京郊抓住韩歇的消息。
不出所料,四皇子果然在韩歇的手中。
还在路上之时,裴清殊便想明白了。
韩歇送进宫里的这个“妹妹”,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裴清殊让人盯了她这么久,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韩歇一开始打的目的,就是让这个所谓的“妹妹”,吸引所有怀疑他之人的注意力罢了。
所以想拿这个女子换回四皇子,等同于天方夜谭。
不过没关系,韩歇现在挟持皇子,所图无非是全身而退…
只要裴清殊肯放了他,未必不能救回儿子。
果然,当他见到韩歇之后,韩歇,或者说是呼韩邪直截了当地说:“裴清殊,你放我走,我就把你的宝贝儿子还给你。”
“父皇!父皇!”四皇子今年还不到五岁,早就被韩歇这个疯子给吓坏了。见了裴清殊之后,他激烈地挣扎起来,大叫道:“父皇救我啊!父皇,您救救翊儿吧!”
听着儿子声嘶力竭的喊声,裴清殊只觉心中十分难受。
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抓到韩歇,裴清殊实在是不甘心。
但是,韩歇还有机会再抓,儿子的性命如果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朕答应你。”裴清殊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先把翊儿还给朕。”
韩歇“哈”的一声笑了一下:“裴清殊,你当我傻呢?要是我把这小子还给你,你违背承诺,不肯放我走的话怎么办?”
“朕可以发誓。”
韩歇不屑地说道:“发誓?你当我也是三岁小儿不成?”
裴清殊故意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呼韩邪,枉你调查了朕这么多年,还做了朕这么久的近臣,你还真是不了解朕啊。”
韩歇被叫出本名之后,不由大惊:“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以为自己汉话说得好,身世做得干净,朕就查不出你的底细了吗?”裴清殊冷冷一笑,“可以给你做细作的人,也可以成为我大齐的钉子。”
呼韩邪激动地看向左右的亲信:“是谁,到底是谁背叛了本王!”
“这件事情,还是留着你回去之后自己慢慢琢磨吧。”裴清殊策马上前两步,寒声道:“现在,先把翊儿还给朕。”
第115章
韩歇喘息着,死死地盯着裴清殊:“不, 你不是说要发誓吗?你先发毒誓, 本王将儿子还给你后, 你就放我走!否则的话…便让你齐国为我北夏所灭!”
“好, 朕发誓。”裴清殊举起手,郑重说道:“只要你不伤害翊儿,将他完完整整地还给朕,朕今日便饶你一命。若违此誓,国破家亡,不得好死。”
韩歇这才满意,将怀中的孩子高高举起, 朝空中一丢。
裴清殊赶忙上前去接。
等他终于将儿子抱在怀中之后, 还来不及安抚大哭不止的幼子, 便听身旁的禁卫统领陆星野问道:“皇上,可要臣去追?”
看着韩歇的背影,裴清殊声音低沉地说道:“不必了。”
“皇上,一个誓言而已, 您又何必这样当真呢?这个韩歇虽然不是北夏的单于或者太子, 但他狡猾多端,对我大齐各方面的情况十分熟悉。他这一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呐…”
“星野,朕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君无戏言。”裴清殊伸出手, 温和地拍了拍儿子的背,“而且朕暂时留着他,还有别的用处。”
陆星野虽好奇,但也知此事乃是朝廷机密,便没有再多问。

韩歇虽然跑得很快,不过向文昌、还有裴清殊的二皇兄裴钦辰等人都没能逃得出去。
等裴清殊回到宫里之后,就听说这几人都已经被捉拿下狱了。
“做得好。”裴清殊赞了赵虎一句,问:“老四呢?”
“回皇上,阿明的人来报,说安郡王他竟然抛妻弃子,一个人逃了!安郡王妃得知他竟然叛国通敌之后,当场便想要自尽,被荣贵太妃给拦了下来。”
裴清殊沉吟道:“荣贵太妃?她现在身在何处?”
赵虎答道:“和安王府的其他女眷一起,暂时被囚禁在安郡王府里。”
“安郡王府的女眷或许无辜,她嘛,可就不好说了。”裴清殊冷笑一声,道:“走,去刑部大牢,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裴清殊下令捉拿韩歇之时,便同时让公孙明和赵虎分头去抓韩歇的同党,以及那些平日里和韩歇走得很近的大臣。
刑部尚书李天奇,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刑部无主,裴清殊便让他的心腹赵虎暂时接替了这个位置。
不过尚书之位位高权重,赵虎虽得力,资历却还是不够深,所以裴清殊也只是先让他在特殊时期先代掌一阵子罢了。等回头腾出空来,便会考虑新的尚书人选。
来到刑部大牢之后,裴清殊先去见的,是隶属礼部的会同四译馆馆长向文昌。
当年裴清殊大婚出宫之后,第一个办差的地方就是礼部。
那个时候裴清殊在礼部人生地不熟,只有向文昌率先对他表示出了善意。
后来因为裴清殊促成华文书社与会同四译馆合作翻译书籍的事情,向文昌和裴清殊便越走越近,两人的私交非常不错。
那时候的裴清殊怎么都没想到,向文昌竟然会背叛他。
向文昌见到裴清殊来了之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殷勤地行礼问安,而是懒懒地坐在铺着茅草的地上,斜眼看了裴清殊一眼:“你、你来做什么?我可什么,什么都不会说的!”
裴清殊嘲讽地一笑:“呵,你终于原形毕露了。这些年来,你一定装得很辛苦吧。”
“不、不及您万一!”向文昌突然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裴清殊,你的演技,可真好啊!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你、你他娘的,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向大夏传递假消息!”
“哈,你自己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有多好笑。”裴清殊厉声道:“你食君俸禄,却背叛了朕,背叛了大齐,你还好意思说朕利用你?朕倒是很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大齐!”
“可笑!”向文昌突然转用匈奴语快速说道:“我本来就不是汉人,我是匈奴人!为我自己的国家做事,算什么背叛?!”
赵虎附耳裴清殊,低声说了几句话,裴清殊点点头道:“喔,原来你是匈奴人。”
向文昌闻言不禁惊讶地看向赵虎:“你,你会说匈奴话?”
“向文昌,你未免也太自负了,难道你以为只有你自己精通多国语言吗?虎子是朕精心培养出来的将才,要对付你们匈奴,自然是要学些匈奴话了。”
“哼,会就会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向文昌不屑地说道。
裴清殊不再理会他,转身看向赵虎:“虎子,这个人是韩歇的心腹,知道韩歇不少的事情。朕就将他交给你了。有用的东西能审出多少算多少。审不出来,就算了。”
向文昌冷哼一声,道:“我说过了,对右贤王殿下不、不利的事情,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大不了,你们杀了我便是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你犯下的罪过,岂是杀一次头就能了事的?”
“那、那你还想怎么样?”
裴清殊认真道:“你所犯下的,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不能将功补过的话,那,朕便杀了你全家。”
向文昌先是一惊,再是摇头笑道:“不,不可能的。裴清殊,我在你身边这、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心慈手软,根本不可能灭人九族,滥杀无辜!”
“朕的仁慈,都是对我大齐的子民。对待匈奴的细作,斩草自然是要除根的。”裴清殊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若不信,尽管可以试试看。”
裴清殊说完便走,只留下一个呆愣的向文昌,和随后传来的一声尖叫:“不——!”

见过向文昌之后,裴清殊立即回到乾元殿,召集重臣,商议举兵迎敌之事。
得知匈奴大军踏过长城,即将入关之时,众大臣便纷纷入宫,求见皇上,却没想到他们聚在乾元殿外等了半天,才终于见到裴清殊本人。
众大臣激动不已,一个个的险些扑到裴清殊身上去了。
“行了,一个个的,都像什么样子,给朕稳住了!你们都是朕的近臣,是大齐的股肱之臣。你们若是乱了,大齐可还有胜算吗?”
“皇上!”兵部尚书礼亲王焦急地说道:“现在朝中最英勇善战的毅亲王去了山东,倪驸马又去了山西…大齐战斗力最强的西北驻军又已经叛变了,现在朝廷该派谁出征,迎战匈奴啊?!”
裴清殊浅浅一笑:“皇叔你如何呢?”
礼亲王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裴清殊面前。
这个礼亲王是和太上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据说当年景福皇帝偏疼幼子,差点立了他做太子,不过最后还是立了当时最年长的太上皇。
礼亲王本人原是有才干的,只是他为人圆滑,向来谁都不肯得罪,做事风格颇有些瞻前顾后。
裴清殊对他观感本就一般,不过是碍于礼亲王是长辈,又是他唯一的亲叔叔,才将他像摆设一样放在兵部当尚书。
这几年来,裴清殊暗示了他几次,示意他赶紧告老,好给容漾让位,可礼亲王就是充耳不闻,贪权不放。
借此机会,裴清殊便小小地吓唬了他一下。
“皇上,臣年老体弱,恐怕无法担此大任啊!”礼亲王说着,看向一旁的卫国公,“卫国公,你是京军都督,你来跟皇上说说,让谁出征合适?”
“这…”卫国公犹豫了一下,道:“皇上,臣和礼亲王一样,老迈无力,难能堪此重任。不过微臣以为,暂代容潭容将军、任神机营指挥使一职的慕云康慕将军年轻力壮,又有多年的行军经验,或许他可以…”
“卫国公,你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裴清殊的九皇兄、吏部尚书简郡王为人向来刚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听见卫国公这么说,便一点好气都没有地说道:“西北慕家军,他们可跟着左家叛变了!现在慕云康是在京里,被皇上看得死死的,所以他才不敢有什么异动。若是让他领兵出征,岂不是放虎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