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异象”两个字时,皇后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是什么异象?”
“今日清晨,天上本一片清明,万里无云。正午时分,忽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天地混为一色。最要紧的是,臣发现笼罩在天上的这一大片云并非寻常乌云,而是隐隐泛出紫气。观其形状…很像古籍中记载的‘天命玄鸟’。”
“‘天命玄鸟’?”皇后下意识地眉头微皱,“此为何物?”
“玄鸟是传说中的神鸟。据传当年商朝的始祖‘契’,就是天命玄鸟助其出生的。”
皇后可没心思听什么典故:“本宫听说,襄乐宫的娴妃妹妹今日要生了…这天象,可与此事有关?”
公孙明闻言瞳孔微张,似乎有些惊讶,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过,这回他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爽快地回答皇后的问题。
皇后自是心急如焚:“公孙大人,你与皇上向来无话不谈,本宫与皇上亦然。今日这件事情,你迟早都要告诉皇上,现在提前告诉本宫又何妨呢?”
其实,公孙明心里清楚,帝后虽和睦,不过恐怕还没有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不过如果娴妃当真是今日分娩的话…事情早晚会流传出去,还不如现在提早告诉皇后。就算是看在孟家姐妹的这层关系上,卖给皇后一个人情。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公孙明开口道:“天出大才,必有异象。娴妃娘娘这一胎若为公主…”
公孙明现在还不知娴妃生的究竟是男是女,还有具体的生辰八字,所以只能说出一个大概来:“坤载万物,贵不可言。”
皇后关心的当然不是一个命格高贵的公主:“那若是皇子呢?”
公孙明沉默。
皇后的心脏,突然间狂跳起来。
公孙明什么都不用说,她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她竟是有几分站不稳了。
玲珑眼尖,赶紧上前扶住了皇后。
公孙明见皇后这般,赶紧补充了一句:“皇后娘娘,这只是臣的妄断而已。还不知道具体的生辰八字,做不得准的!”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公孙大人。”
公孙明自知今日已经说得太多了,便向皇后行礼告退。
皇后也不欲再难为他,点点头让公孙明退了出去。
旁人都退了出去之后,玲珑看着皇后的脸色,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公孙大人不管是观星还是算卦,可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本宫知道。”皇后缓缓地坐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皇上继位后曾经和本宫提起过,说当年皇上还未曾显山露水之时,公孙先生就为他算出了‘潜龙’之卦。”
“那…您打算怎么办?”玲珑知道,皇后向来心软,必须要有人推她一把才行,“娴妃这一胎万一是个儿子,那咱们大殿下将来可如何自处?”
皇后一想到若是其他皇子继位,敬坤会面临的将是什么,便心如刀割。
“你也说了,是万一…”皇后底气不足地说道:“万一娴妃生的,是个公主呢?”
“您也看到了,不管是皇上的祖父景福帝、太上皇,还是当今圣上,全都是儿子多过女儿许多的。娴妃生子的概率,可是很高的啊!”
皇后本还想再辩驳两句,可是一想到她自己就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玲珑见皇后还犹豫不决,不禁着急地说道:“您能拿大殿下的身家性命去赌吗?”
“不,不行…”皇后当然知道玲珑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宫是皇后,本宫的职责就是管理好后妃,帮助皇上养育皇嗣,哪怕不是本宫亲生的孩子…本宫也绝不能起什么歪心思。不然的话,本宫又与朱氏、叶氏之流何异?”
“可您也得为大殿下、为您自己想想啊。奴婢也不是说,让您要了娴妃娘娘的命,只是咱们得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如果娴妃生的是个公主,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是个儿子…”
玲珑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残忍,但敬坤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她对大皇子的感情之深,让她宁愿成为一个恶人。“您不觉得,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吗?皇上在前朝议政,脱不开身。天降大雨,外头雷雨交加,没有人会到处走动…”
“不,不行…”皇后痛苦地抱住了头,她的脑海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相互交错着,一个告诉她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歪念头,另一个却大声告诉她说,除掉娴妃的儿子,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娴妃就是了,不能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害了冬儿的一辈子…
宋氏从前不明白,太上皇的原配皇后朱氏明明手握一手好牌,出身大族,又儿女双全,怎么最后会沦落成那个样子。
现在,宋氏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地理解她了。
身处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若是不对别人心狠,就是对自己残忍。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若是一般的大朝会,不会持续这么久。不过今日是裴清殊准备了多日,终于在朝上正式提起迁都的日子,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
所以直到皇后的轿子抵达襄乐宫,裴清殊都还没有下朝。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这个时候,其他后妃都还躺在软塌上,悠闲地看书或者刺绣。
可襄乐宫里,却是乱作一团。
皇后下了轿子,来到产房门口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按说娴妃这个时候,应该正在生产才对。就算她嘴里咬着东西,再怎么能忍,也多多少少会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才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宫人进进出出的声音之外,皇后听不到一点娴妃的声音。
就在皇后心头生疑的时候,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刚开始还非常微弱,可很快,婴儿的哭声便越来越大。
“谢天谢地!感谢南无观世音菩萨!”
皇后隐隐听见有人这么说。
皇后刚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让玲珑抓了一个眼熟的宫人上前回话。
是娴妃身边的二等宫女小扇。
“娴妃生了?是个公主还是…?”皇后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似的,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神情紧张而认真,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好在小扇现在十分慌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常:“是个公主,是二公主!”
皇后闻言,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显然,她放松得太早了。
“娴妃娘娘大出血了!”小扇惊慌地说道:“不知是不是被大雨耽搁了,钟太医到现在都没来!奴婢正要再去请呢!”
第78章
皇后闻言,自知事关重大, 不敢再耽搁, 赶紧让小扇去了。
“玲珑, 事已至此, 必须得让人去通知皇上了。”皇后说话之前,嘴唇不自觉地动了动,看起来颇有几分紧张。
玲珑不大赞同地说道:“可是大朝会还没有结束…若是您用后宫之事,让人去打扰皇上,皇上会不会不高兴啊?”
“你没听到吗?娴妃大出血,恐有性命之忧。万一没能救回来的话…若是本宫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让人去通知皇上, 你觉得皇上就不会迁怒于本宫了吗?”
玲珑听了,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便赶紧按照皇后的意思,派人往宣政殿去了。

关于迁都的想法,裴清殊早在雍定二年,击退匈奴人之后半年左右, 就已经隐隐表露了出来。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在大朝会上言明这件事情, 只是让消息在私底下流传,所以并没有传出什么激烈反对的声音。
这几年来,关于迁都的传言从越来越多,到越来越少。几年过去之后,许多人都从好奇究竟要不要迁都,到什么时候才能迁都了。
现在这个时候再正式提起迁都一事, 时机自然要成熟得多。
长安东有函谷关、潼关,南有秦岭,西有泷关,北有萧关,从地形上来说易守难攻。
除此之外,长安位于全国之中,西南沟通巴蜀,东南连接江淮,西北可达西域,距离现在的京城燕京也不算太远。
在迁都长安之后,燕京还可以继续作为陪都。
听起来迁都的确是好处多多,不过那些在京城出生、长大,已经在京城住了大半辈子的人,可不想跟着裴清殊“瞎折腾”。
所以当裴清殊正式在朝会上提出迁都长安的事情之后,朝堂上还是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自然,其中以老臣居多。
一是因为讨论的内容比较重要,二是因为外头天气太过恶劣,众臣不便离去,这一场大朝会持续的时间,要比往常都长很多。
直到皇后身边的小太监,通知裴清殊娴妃大出血的消息时,裴清殊才惊觉,原来这一场朝会已经进行这么久了。
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裴清殊对自己此时的心情,感到非常奇怪。
明明娴妃大出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应该立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见娴妃才对。
可裴清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临走之前,他还有心思吩咐下去,准许各大臣留在宣政殿,让御膳房准备膳食,等到雨停了再让他们走。
甚至,在坐进龙辇,起轿的那一瞬间,裴清殊还在想,在去看望娴妃之前,自己是不是还有点什么别的事情没做。
娴妃…娴妃一定会没事的,他用不着那么着急。
裴清殊这样告诉自己。
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天气太过压抑,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裴清殊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想要大叫一声,却又叫不出口。
他忽然间觉得疲倦至极,甚至不想去襄乐宫,只想回乾元殿里躺着歇一歇。
裴清殊闭上眼睛,试图闭目养神,可轿外的雷鸣和风雨,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让他心神不宁。
“妙珠…”他不自觉地念了一声娴妃的名字。过了许久,才又在心里补上一句:“你不能死。”
“皇上,”裴清殊不知自己忍耐了多久,轿外终于传来小德子的声音,“襄乐宫到了。”
也不等宫人来扶,裴清殊自己打起帘子,匆匆向产房走去。
皇后就等在产房外面的厢房里,裴清殊一来,便与皇后打了个照面。
“娴妃怎么样了?”
皇后向来恪守礼节,可此时也顾不上行礼了:“回皇上,钟太医刚到不久,正在想办法救治。”
“产婆呢?好端端的,娴妃为什么会大出血?”裴清殊不明白,截止到昨天为止,娴妃这一胎都还很正常。而且娴妃这都是第二胎了,他本以为会很平稳才对,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情。
“皇上您别急,臣妾已经亲自问过了。产婆和伺候的丫鬟,都说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娴妃妹妹的羊水突然破了之后,宫口开得特别快,生得也很顺利,只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宫口还是一直没有愈合,就像是…服用了过量的催生药物一样。”
“催生?”裴清殊皱起眉头,“娴妃的预产期不就是在这几天吗,有什么催生的必要?莫不是有人给她下药?”
宋皇后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点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而且下药之人,手段应当非常高明。”
如果是一般的妃子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误食。可是娴妃本身就出身于太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会一些寻常的医理。
一般的催生药物,应当瞒不过娴妃才对。
裴清殊听了,不由握紧了双拳。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子嗣开玩笑,没想到有惠贵人这个前车之鉴在,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皇后,朕一定要彻查此事。这里先交给你,朕去看看娴妃。”
“皇上!”皇后还没说什么呢,宫人们倒是先开口阻拦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玲珑跪在裴清殊面前说道:“产房乃是污秽之地,见血不吉啊皇上!”
裴清殊当然知道这些。
说句老实话,裴清殊也不喜欢进产房。
如果是过去,母子平安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一个女人为了给他生孩子,正徘徊在鬼门关上,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哪怕今日躺在里面的不是娴妃,是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裴清殊都不可能置若罔闻。
毕竟,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可是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皇后的宫人阻拦也就罢了,娴妃的宫女流萤也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不要进去。
裴清殊觉得荒谬,忍不住动了气:“你们家娘娘都什么样子了?还不让朕进去见她?”
“皇上恕罪,这是娴妃娘娘的意思…”流萤是自轻罗被处死之后才抬上来的宫女,向来有几分胆小。不过想起娴妃的托付,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吩咐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皇上进产房,哪怕…”
裴清殊简直心急如焚:“哪怕什么?”
“娘娘说,哪怕她难产而亡,也不要皇上沾上一丝晦气…”流萤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哭了起来,“娘娘还说,如果她,如果她将来不在了,请皇上把二殿下,交给皇后娘娘或是宜嫔娘娘抚养。”
裴清殊闻言不禁别过头去,感到既生气又无奈。
从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皇子起,娴妃跟了他八年。裴清殊当然知道,娴妃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十分倔强。
她说不希望他进产房,就是真的不希望。
虽然很难受,但裴清殊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他走近产房,但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一座十二扇折屏屏风,看着宫人们端着用布巾盖着的水盆进进出出。
裴清殊想象的出来,在那布巾下面,所有的水都是血色的。
裴清殊站了一炷香的功夫,腿都要站麻了,屋内还是没有传来一丝属于娴妃的声音。
屋外的云雨渐渐的消散了。
云销雨霁之后,不知过了多久,裴清殊才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告诉他说,娴妃娘娘没事了。只是以后,恐怕再也不能生育了。
裴清殊根本没听见后面那一句,哪怕听见了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死,没有因他而死。
真好。
裴清殊不禁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那种激动和感恩,好像回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出世的那日。
那时候的他,也是现在这般高兴的。
裴清殊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了。
不过,喜悦过后,裴清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找出毒害娴妃的凶手。
准确地说,是交给皇后来主审,裴清殊在私底下向皇后提供一些线索。
虽说裴清殊对此事感到非常生气,但这毕竟是后宫之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一个皇帝不好亲自出手。
更何况,现在还有迁都这件大事等待着他去做,裴清殊一点都疏忽不得。
好在皇后,是这个宫里除了傅太后之外最能让裴清殊信任之人。让皇后去查,裴清殊也是放心的。
只不过事关影卫的部分,只能让裴清殊一个人知道。

娴妃大出血之后,昏睡了整整两日。这两日时间里,裴清殊白天处理政务,晚上便在襄乐宫里继续处理政务。
要不是娴妃醒来之后,问裴清殊孩子怎么样了,裴清殊差点忘了娴妃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之前那副面无人色的模样。
“是个女孩儿啊,太好了。”娴妃看着刚出生的小女儿,笑得满脸温柔,“老天爷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
“你是不是傻啊?你都差点没命了,还感谢老天爷呢?”裴清殊以前几乎没对娴妃说过重话,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了。
和他经历过的恐惧相比,娴妃简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让裴清殊看着就来气。
第79章
娴妃好笑地说道:“好啦皇上,您就别生气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没事儿?太医说你伤了身子, 以后都…”
裴清殊话说到一半, 忽然意识到女人对生育一事都是比较敏感的。尤其是宫里头的女人, 生了一个的还想再生一个,生了两个的还会想生第三个、第四个,以保证自己的荣宠不衰。
虽说娴妃如今已是儿女双全,可难保她心里还会不会为这件事情而感到难过。
不过和一般的女子相比,娴妃倒是很平静地说道:“不能生了也好,您不知道,生孩子实在太痛了, 要是再来一遭, 妙珠以后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您了。”
“呸呸呸, ”裴清殊下意识地说道:“你也赶紧呸三声,以后别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裴清殊登基之后,不知不觉之中,皇帝架子就越摆越高。平日里相处的时候, 就算是和娴妃, 也都或多或少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今日瞧着,倒是显得有人情味了许多。
娴妃笑了笑,听话地呸了三声。

二公主出世之后,如娴妃早就想好的一般,取名婉玉。
敬亭很喜欢这个刚出世不久的小妹妹,天天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只可惜他七月就满了五周岁, 当初是因为娴妃的肚子大了,不便分神,才没着手安排他搬去庆宁宫的事情。等娴妃出了月子之后,敬亭也是时候该离开襄乐宫了。
“母妃,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敬亭抱着娴妃的膝盖,伸出一根手指来,十分认真地说道:“您就让我过完年再走吧!”
娴妃在某些事情上对孩子特别严格,不过在大多数时候里,她都不是一个严母。
见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娴妃心一软,就点了头。
敬亭高兴极了,又迈着小短腿,跑到隔壁看妹妹去了。
娴妃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敬亭走后,银烛眉心微蹙,同样忧心忡忡地问道:“您可还是在担心那下药之人?”
娴妃这次生产时伤了身子,足足坐了四十天月子。可是都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皇后那边还是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娴妃虽然为此事心烦,却又不好去催促皇后。她知道,皇后现在的压力肯定也不小。毕竟不管怎么说,皇后是六宫之首,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也是要担责任的。
这也是娴妃当初宁可给裴清殊做侧妃,也不愿去寻常人家做正妻的原因之一。为人正室,虽然听着体面,但是其中的心酸和辛苦,又有几人能够体会得到呢。
“本宫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谢嘉妃,魏僖嫔。她们向来不喜欢我和宜妹妹,再加上嘉妃现在有了自己的儿子…对本宫下手的动机十足。”
“对啊对啊,奴婢也觉着这事儿八成就是她们做的,可皇后娘娘怎么至今还是没有定她们的罪呢?”
“因为没有证据。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就是我们一开始就想偏了。仔细想想,傅家,敏妃,裴钦辰的余党,英国公的旧部,甚至皇后娘娘…谁都有充分的理由,想要让本宫一尸两命。”
银烛听得心惊肉跳:“娘娘,不至于吧,您是不是想多了?”
“罢了,本宫在这里空想这些也没有用,还是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消息吧。”娴妃垂下眼睛,十分疲倦地说道:“银烛你先下去,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银烛踟蹰着不肯走:“娘娘…您是不是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了?您说您也真是的,旁的妃嫔有什么委屈,在皇上面前哭诉还来不及呢。您倒好,皇上和您说起…那件事儿的时候,您还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反倒在背地里偷偷的哭,眼睛都要坏了。”
“多嘴。”娴妃难得露出不悦的神色来,“这件事情,你跟谁都不要提起,尤其是皇上,知道了吗?”
银烛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银烛和轻罗都是从小和娴妃一起长大的,主仆之间向来亲密无间。轻罗背叛之后,对娴妃的打击其实是很大的。现在她身边只剩下银烛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了,自然要多看重银烛几分。
见银烛这般,娴妃便多解释了一句:“你不明白,皇上为了迁都的事情筹备了多久,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他。你也不明白,前朝诸事繁多,皇上肩上的责任太重,我实在不想再让皇上为我的心事而分神。”
“娘娘,您…”银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她跟了娴妃那么久,自然知道钟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四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想要结交权贵,就得和她的表姐左三姑娘搞好关系。她八、九岁的时候,就知道想要改变钟家的地位,必须让钟家的子弟读书,所以亲自帮她的弟弟启蒙,鼓励弟弟读书。
所以当她十三四岁那会儿,铁了心地要给裴清殊做侧妃的时候,银烛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家小姐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现在,她看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的,远不止银烛一个人。
乾元殿里,裴清殊听完赵虎和公孙明的汇报之后,不由眉头深锁。
“竟然连朕派给娴妃的影卫,都没有发现端倪。嘉妃、敏妃、甚至裕贵妃和皇后那边的人,也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
裴清殊真的不想相信,事情会如外头的传言那般,是娴妃自己做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已经不仅仅是心机深沉,而是丧心病狂了。
女人生产本就是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娴妃原本便身子不好,孩子已经足月,却给自己服用大量的催产药,引发血崩,这样做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如果只是为了引得裴清殊的怜惜的话,只要平安生下孩子,表现得虚弱一点,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足够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然她若是一不小心没掌控好,一命呜呼了的话,她留下的那两个年幼的孩子该怎么办?
这绝不是娴妃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
裴清殊本以为自己会像当初相信皇后没有毒害敏妃一样相信娴妃的,可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
就算他知道,是娴妃自己下药的可能性很小,可一看到眼前的傅煦,裴清殊就想起,当初敬亭出生的时候,傅煦就告诉他说,坊间有传言,说钟氏是服用了催产的药物,故意在裴清殊被册封为太子当天产子的。
一次的话,还可以说是巧合。
可是这第二次…为什么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娴妃就没有发作,偏生是在天降异象的日子里分娩了呢?
“皇上,都已经查了这么久了,您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傅煦正色说道:“年后可就要正式开始迁都了。”
裴清殊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还是将精力先集中在迁都一事上吧。四哥和七哥都曾在工部呆过,朕打算派他们两个去长安监工,你们以为如何?”
“这…”傅煦和公孙明、赵虎分别对视了一眼后,开口说道:“皇上信任襄亲王殿下,臣还能理解。只是安郡王毕竟曾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皇上让他督造这么重要的工程,是不是有些过于信任他了呢?”
裴清殊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公孙明:“阿明,你觉得呢?”
“回皇上,”公孙明心虚得不敢看傅煦,“臣倒是觉着,襄亲王不拘小节,安郡王心思细腻,让他二人同去再合适不过。只是皇上的寝宫至关重要,若是皇上不嫌弃的话,臣愿意亲自前往长安进行督工,只要宫殿修成之后,皇上不要将臣灭口就好了。”
许多帝王的寝宫里,都会修建一间密室,以防患于未然。
修建密室的工匠,不会看到完整的图纸,只能看到自己负责的一小部分。如果知道得太多,事后就会被秘密地处理掉。
裴清殊这回迁都,也让人象征性地在新的寝宫里修建了一间密室。只是这间密室并不算精巧,真发生什么大难的话,也是决计躲不过的。
裴清殊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不想大兴土木,滥杀无辜。二是裴清殊认为,迁都长安是他最后的“让步”。如果他做了这么多,还是被匈奴铁骑攻破了京城的话,那他也不要再苟且偷生了,干脆以身殉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