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伯仲
叶麒看她是铁了心要打上这一架, 便也不去阻止。虽说她内力不能尽用, 但以双手敌人单拳, 符宴归想从她这边讨得便宜也是不易。
他这么想着, 登时便宽了心, 此时,舞台上的二人已动起手来。
率先出手的是长陵。
昔日在符府,她夜探符宴归卧房时曾与他交过一次手,尽管全程不过三招, 也足够瞧出此人武功之深不可测。她既已决意通过比武将这层黏糊的关系剔个干净,是以一开场便猱身而上, 斜掌猛拳, 招招直逼他要害之处, 出手之凌厉, 直如生死搏斗一般。
符宴归一手负于身后, 只能单靠右手招架,他没想到长陵上手就是杀招,便也丝毫不敢怠慢,当即足下一踏,腾挪之际双腿如闪电般踢出, 避开长陵攻势的同时,又出奇招,招招都瞧的人目不暇接。
座下有江湖宗师不由惊道:“此乃奇门老门主的‘步下乾坤’,不仅能够进退自如的避开敌手,更能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每一步下皆有乾坤,想不到贵国符相如此年轻,就能将此神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周沁听到这话心头一惊:那不是比我们萍踪步更厉害?
长陵眸光微微一闪。
步下乾坤论的是先闪后攻,而萍踪步是讲究先攻后避,这两套腿法撞在一起,就要看施展功夫的谁更快一筹。
长陵踢、蹬、踩、绊之时,符宴归则闪、切、腾、跃,而当他一步三转之际,她又倒踏四步九环,总之就是以快打快,以更快敌更快。
两人腿上交换了十来招,手上也没闲着,霎时之间,舞台上的两道身影左回右旋,只听掌风呼啸,人却连影子都看糊了。
在场众人均是惊诧不已,有人小声道:“一个位列第十的进士就能有如此身手,那武状元还得了?”
王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舞台,心道:若换成是我,此番定是被压制着打了,但她…竟与符相旗鼓相当。
然而此刻长陵,却并不显得像外人所看到的那般游刃有余。
她自幼修习的释摩真经以内家心法见长,说穿了,就是凭着诡异的身法与浑厚的内力,一掌掀翻一大片,哪怕用剑,也多是以剑气杀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能使用本门武功,一拳一掌皆是实打实的近身肉搏,这种斗法,考验的就是出的招式速度与力道。
若不是一度为了帮沈曜夺盟主,将中原各大门派挑战了一圈,她也不会去研究什么繁杂多变的武功招式,但即使如此,没有经过日日夜夜的勤修苦练,就算上手也快不到极致;至于力道…她的每一次出招都蕴着劲力,而符宴归的内功比她想象更加深厚,不仅分文不差的接下来,还能用更大的力道还击——
长陵暗骂了一句娘。
在寒冰洞里躺了十一年,肉没多长一块不说,原本的一身肌肉都掉了个光,眼下才对上了百来招,拳头、手臂甚至是脚骨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符宴归如何不知她的忌讳?
他一早就知道长陵不能使用最拿手的武功,而到目前为止,他也只用上了六成的功夫,她就已经吃不消了。
他欺身而近,手肘一振一压,一推一送,根本不给她取巧借力的机会。
这场比试,他势在必得。
叶麒站的离台近,听他们两每一次肘臂交接都撞出咯咯闷响,心不由提了起来。他深知长陵的身体状况不宜硬扛,但此时要是掷剑给她,怕又要被人说道不公。
他一抬眼,看到了插在舞台边上用作装饰的纤长的梅枝,当即提醒道:“梅枝!”
长陵余光一瞥,转了个大圈步,抢在符宴归之前一手摘下了那根梅枝,而后整个人彷如秋雁横江一扫,情势大有不同。
枝条虽轻,但握在长陵手中,有如剑刃锋芒毕露,他不敢徒手去接,只得避开,这一分神,手上的动作不得不化攻为守,纵然沉如磐石,但于长陵而言却是化被动为主动——她的左手依旧周旋于拳掌,右手枝条则有条不紊徐徐逼近。
众人方才看他们俩打的不分伯仲,顷刻间,这小姑娘居然只用了一根梅枝逆转了局势,无不惊骇,她使的剑招虽稀疏平常,但迅如奔雷,矫如灵蛇,夜色之下翩若惊鸿,当真又是养眼,又是痛快!
高手过招,输赢决于俄顷,若接二连三只避不攻,极易露出破绽。
符宴归的“步下乾坤”已被打乱了节奏,长陵瞧准时机,左手并拢五指斜劈,右手举枝翻腕,一招“孤鹤穿云”,望他面门刺去。
这一招玄妙而又陌生,正是长陵当日为符宴旸苦心研究专适用于擂台比武用的招式。
符宴归心神一震,忙仰面让开,终于还是慢了半拍,枝端在耳廓擦过,带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周沁一眼认出了这一招,“这不是…”
“是亭姐教我的孤鹤剑,”符宴旸惊奇道:“没想到给她用上,有这么大的威力。”
周沁默默的瞄了符宴旸一眼,心道:这符二少也真是个怪人,自己的哥哥被吊打成这样,他居然还能头头是道的分析起剑法?
长陵看见了血,反手收了梅枝,似笑非笑问:“还打么?”
适才交手之时,符宴归能感受到她的劲力与体力皆受了限,故而才留了手,眼下瞧她这般神态,心下莫名起了一丝低落之意:我处处让她,她却招招狠绝,以前…她何曾会这么对我?
转念一想,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下的怕就不仅仅是狠手了。
符宴归收敛了心神,道:“香只燃到一半,为何不打?”
长陵俏眉一挑,“行,那继续。”
说罢,左掌一推,右手手腕灵巧一转,“燕鹤骨”、“云鹤纹”“驾鹤归”三招并发,忿然而冲去。
符宴归不再避让,而是直面而往,头一摆,梅枝险而又险的从他脖颈擦了过去,不等长陵回勾,他的右肘突地一摆,徒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招出手极快,长陵猝不及防,想要撤手时已经迟了——她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内力沿着他五指渗入她的太渊穴,只一瞬,那股力道便沿着穴道流向四肢百骸,刹那间,手足酸软,由头至尾浑身僵麻。
长陵心头一凛。
这就是那一夜,克制徐来风无法动弹的一招!
长陵只觉得膻中气海所凝聚的内力正在散开,逐渐往对方方向游走,她当即沉封自己的穴道,如此一来,虽说内力不会被吸走,但自己也无法施为。
这他娘的是什么邪门的功夫?!
本来场上两人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打着打着突然就停住了,在场众人都看傻眼了——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长陵动不了,看符宴归也没有动,想起那一夜他将匕首丢给自己,要她去刺徐来风,由此可见使出这招的人一时半会儿间也不能动手——
她一时懵了,符宴归总不能指望着这么静止到一炷香燃完,就能赢了这一仗吧?
不对!
若只是单纯吸附他人内息的邪功,内力无法融合,施功之人自己会先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但此刻,长陵能够感受到符宴归自身真气,自上而下逆经脉而流。
*****
她呆了呆,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当时她基本已达到了“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的水准,听说百年前有人练就了“飞花摘叶皆可杀人”,于是沉迷于耍树叶玩儿。
那阵子付流景被她抓到军营里,成日百无聊赖晃来晃去,有次看她用一片树叶击下一只麻雀,顺口吐槽道:“你这样顶多也就能伤一伤小鸟和菜鸟,弄不死人还白瞎内力,不如老老实实挑一点有硬度的东西耍吧。”
长陵无视他,又挥出几片树叶,只能卡在离她稍近的树干上,远一些的便掉落下去,付流景幸灾乐祸一笑:“看吧,树叶柔软,就算你能够用真气贯通带动,距离也是很有限的,你总不能跟着叶子跑…”
长陵想了想,“离远了不行,若是能盘旋于我周身寸许,不就等同于披荆戴甲,威力无穷了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付流景略一思付,挠了挠头,“不过你们不都是砰一下一掌拍死一群人么?内力都是往外的,总不能往内吸吧?”
“说不定呢?”
那次闲聊之后,长陵一度试着练过倒流真气的功夫,只是人有奇经八脉,究竟要如何个倒法能畅通无阻,少说也得尝试个八百一千次也未必能成功,后来她疲于战事,这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
符宴归的这一掌,令她乍然想起昔日的构想,须臾之间,她便明白了——姓符的刚好也是用的内力倒施之法,一方面能暂时的将她制伏,另一方面待他自己的真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便能破功而出,将她击垮。
对付这种状况,只有用比他更浑厚的内力将他推开——但显而易见,现在她身上的内力略逊于符宴归。
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办法。
长陵对上他的双目,身形站不住脚似的一歪。
符宴归发现她一直固守的真气突然泄了一毫出来,徐徐汇入自己周身遍骸,他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心道:她撑不下去了么?
叶麒本来看他们如此僵持不下,料到符宴归是使了什么古怪的内力,正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中断这场比试,却看到长陵的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叶麒心有灵犀般的顿住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她在等待什么时机吗?
这时,符宴归终于将自身内力汇聚于足下,他奋力一扫,正待将长陵掀倒,可就在他脚背即将触到长陵脚踝时,她的足尖一错,恰到好处的对上了他那一踢——
两足猛力相抵,符宴归被这劲力震的倒退两步,她顺势后飘,身姿轻盈如飞凫,落在了舞台边上的竹枝上,犹如浮动于水波中。
符宴归心头一震——她是如何躲开的?!
长陵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双眸透亮,比所有的花灯都要明亮。
她将梅枝抛开,展开双臂,一瞬间,那竹上的叶子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犹如唤醒了生命的蝴蝶一般一片一片附在她的衣裳上,臂膀、背脊、腿、足,下一刹那,她掠身跳下,衣襟生风而来,呼的一掌,迎面拍出。
符宴归斜肘接掌,还待再使出方才那一招,然而两掌相触之际,砰地一声,她竟将他轻轻松松的推开!
“怎么会…”符宴归瞳仁一缩,“难道…”
长陵桀骜地瞥了他一眼:“符大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在方才情势急遽的顷刻间,长陵故意泄了一分自己的真气,感受了一遍他流动的经脉顺序,然后依葫芦画瓢,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
练过释摩真经的人,周身经脉会比普通的武林高手更为灵动,每一寸体肤都可以吸纳或释放真气,符宴归这套“倒行逆施”用在她身上,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此刻长陵脚下所踏的依旧是萍踪步,手上使的仍然还是平平无奇的普通招式,但符宴归每接一掌下来都比先前吃力数倍——因为他不仅要防御拳掌之力,还要避开她身上那些锐如刀片的竹叶,他的绸缎裳不留神刮到,居然就撕拉一声划出了口子来。
但见她掌影舞动,舞台地上的花瓣也让她的力量激荡而起,落英缤纷,游走于二人之间,看在外人眼中那是赏心悦目,但飞落在符宴归脸上却宛如被碎石骤击,淋的生疼。
眼见她招招如疾风之刃,他终于避无可避,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出了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将周围所有干扰自己的树叶花瓣一掌拂开——
长陵等的就是他这一掌,足尖一点,在半空中倒旋一身,悠然落在了他的身后。
正当此时,一炷香彻底燃尽。
在场的所有人尚没有从这淋漓尽致的酣斗中回过神来,忽听叶麒朗声笑了起来:“符大人,你输了!比试规则是只能用一只手,可你方才,却双手并用!”
符宴归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回转过身时,长陵冲他客气的抱了抱拳:“承让了。”
她说罢,眉眼朝台下的叶麒悄然一弯。
这一笑,当真如一泓清水,叫人挪不开眼。
只是对着的,却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符大的武力值很高,但是再高也高不过陵姐逆天的天赋。^_^
有留心会发现,我写打戏几乎没有重过,每次场景、敌手、当事者状态都是跟剧情不断变化。
经常构想着十种八种打法,最后选择一个自己相对满意的才开始动笔。
当然,写到现在,还会有很多地方自己不够满意,希望日后能更加完善。


第七十五章 :胜负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 长陵会在最后一刻赢了符宴归。
甚至没人明白, 这小丫头不就是在竹枝上那么蹦了一下, 最后劈下的那一掌也并非是什么出奇的招式, 怎么就诱得符宴归使出另一只手, 落到了败局呢?
纵然在座的人有不少武学好手,如“倒行逆施”那般内敛的内功,光凭黏在身上的几片树叶,断是看不出端倪的, 是以方才台上那一番惊心动魄的对决,落在大多数人眼中, 也不过是符相一时没有注意, 才让长陵侥幸赢了去。
沈曜沉对荆无畏道:“将门虎女, 果然令人大开眼界啊。”
“是符相不忍伤了小女, 才招招相让的。”荆无畏嘴上虽这么说, 眼中仍带着几分惑色看向舞台。
符宴归一垂眼,敛去眸中的失神之意,对长陵回了一礼道:“荆小姐好身手。”
说罢,他施施然踱下台,瞄了叶麒一眼, 却没有走回自己的席位上,摆出了一副就近观战的姿态。
叶麒足下轻点,飘然落到舞台之上,笑眯眯的立了一拳道:“长亭姑娘,既然符相用了右手, 那我就用左手领教一番你的武艺,若不慎下重了手,还请海涵。”
众人微微愕然,听这言外之意是胜券在握,难不成这小侯爷的武功竟比符相还高?
长陵听他又开始不要脸胡吹,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但她今日之所以跳上比试台,本意就是不愿看他动手伤身,如今她既已胜了符宴归,眼下这一场需得落败,否则,叶麒不还是得和姓符的打上一场?
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放的水也不可太过,要装的逼真一点,恐怕开始还得动点真格。
“小侯爷,请了。”
话音未落,长陵向前踏出,左肘向前方一沉,右拳成钩,双手齐振而出,劈头盖脸的招呼上去。
这一招“鹞子入林”劲力快猛,用意独特,场中立时有人“咦”了一声:“这不是伏龙拳么?”
伏龙拳最初源于少林长拳,后经各家门派修缮演变,江湖中不少人都会练到。但此拳法甚为繁复,非少林弟子也练不到点上,学者虽多,会者却少。
长陵使出几招后,有眼力的人便能瞧出她颇是精通,心中不由暗暗佩服:本以为这荆小姐只是身手敏捷,想不到她的伏龙拳也使的如此流畅,她前一场不用来对付符相,难道就是为了给小侯爷来这突然一下?
叶麒眼见猛拳袭来,左手没去抵御,就这么站在原地任凭她打。长陵没想到他一上来就作死,忙中途撤力——但堪堪只撤去了一半,仍有一半击中了他的肩头与胸腔之上。
然而手方触到他的身子,便感到力道倏然挪移,她稍稍一惊,但见一股劲风自他左掌心而出,仿佛压根没有被打到似的。
长陵立刻反应了过来,“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是迦谷师叔独创的武功,当被人攻击时能在须臾间将力道通过手足散出,但导出多少力道取决于当事者的内功修为,换句话说,内力越深厚,所能接纳的功法越大——长陵曾亲眼所见师父连续三掌拍在迦谷师叔的胸口,而师叔却安然无恙。
这移花接木极难学成,迦谷师叔以前收的徒弟里没有一个学会的,这厮连这都学会了?
叶麒瞧她一脸惊诧的瞪着自己,迟迟不出下一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眼角一弯:“你该不会一上来就打算让我赢吧?”
长陵木然的瞥了他一眼,猛一脚踩上他的足背,叶麒“嗷”一声连往后蹦了三蹦,“你你你…”
呵呵。学会“移花接木”又怎么样?
他能把力从身上卸到脚上,难不成还能把脚上的力卸到头顶上去?
接下去几招,她不再留手,肆无忌惮的挥打而去。
叶麒不知这“移花接木”曾是某人觊觎已久而没学成的功法,看长陵一招快过一招,不由有些汗颜,他趁隙扛下一掌,轻声问:“喂,你来真的?”
长陵哼了一声,却不答他,手中长拳划了个半圈,斜斜向他鼻梁钻去。
叶麒与她拆了几招,心中顿时明晰起来:她保留了大部分内力,想必是怕用力过猛,那我的“移花接木”就不灵了,虽看去招招无情,实则招招留情。
他忍住没有大笑出声,但喜悦之意仍是抑制不住,于是长袖一挥,与她酣斗了起来。
这算是长陵第一次与叶麒交手。
在此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是个只会耍鞭子和嘴皮子的菜鸟。
但当他们真的对上手时,她才恍然发现,叶麒的武功路数非常的“灵”。
如同身经百战的高手随手一挥,但又似是在那么电光闪石的霎时就能料敌机先,总之不论她如何层出不穷的出招,他似乎都能用一种巧劲迅速化解,而一招一式,既似曾相识,又无迹可寻。
莫非这也是迦谷师叔教给他的武学?
两人斗至上百招,长陵的心态已从“要让着他”逐渐变为了“他真的什么招数都接么”,不自觉间,她又使出了一套武当的“二十四宿星宿掌”,每一掌出,都隐隐有风雷之声,而叶麒的身法空灵飘忽,恰恰好能圆滑拆解,仿佛再精妙的拳掌,到了他的袖下,都尽数落空。
唯一的缺憾是他只能拆招而不能化守为攻,就如同那“移花接木”一样。
长陵轻功一施,自高空坠下,双指为剑,刺出一指“飞鹤啄膺”,这正是孤鹤剑最后一招杀招——倘若这一指灌上了真气,不论被戳到脑袋上哪个位置,不死也残,即使及时避开,一样会被她疾旋而下的双足踢到。
这一招突兀无比,旁观群众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就连符宴归也不觉迈出一步。
然而却见叶麒朝天一指,两人双手四指指尖竟在半空中抵住!
长陵这一指固然本身就不带内力,而身体本身的重力也被他“移花接木”到了另一只手上,她一个倒跃,落回地面,诧异的看着,叶麒将竖起的两指叉开,逗趣地同她晃了晃。
众人不知他二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动用内力,但看那些招式比之前一场更凶险无比,打到现在依旧不分伯仲,足见贺小侯爷的武功比符相还要高明。
这时,眼见一炷香就要燃尽,长陵才想起“输”这个任务,正犹豫要不要强行挪到边上演一出“不幸失足”时,叶麒身形一闪,毫无征兆的跳蹿到舞台的一个角落去。
正疑惑着,听得“咔嚓咔嚓”几声地板的裂响,长陵几乎是下意识跃身而起,落到了地面上,但见轰然之间,整个舞台都塌陷下去,彻底散架了。
“怎么回事?”
“台怎么坍塌了?”
“诶,你们快看贺侯!”
众人举目望去,此时已经塌方的舞台上,尚有一根木桩稳稳的扎在地上,而叶麒负手立于其上,竟是屹立不倒,潇洒自得。
长陵一时有些错愕,等她多看了几眼脚边碎的四分五裂的木条,旋即反应了过来——这舞台本就是由几根木桩支撑而起的,方才与叶麒对招时,他一边与自己周旋,与此同时借力挪足而出,不动声色的震碎木桩。
难怪他躲避的方向时而东,时而西,竟是从根据不同的方位逐点击破,然后在最后一刻踩在那根完好无损的木桩之上——如此一来,按照比试规则,最后一刻仍在台上者,为胜。
当是如何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加之恰到好处的身手,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胜了这一场——以这样几乎匪夷所思、又出人意表的方式。
“了不得。”众人心中皆又是骇然又是钦佩,一时惊到望了喝彩。
叶麒站在桩上,看长陵的眼中射来一道“你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问:“那个…我这算赢了吗?”
长陵仰着头,看他在月光之下衣袂飘飞,忍了忍,总算没有把他一脚踢下来。
“嗯。”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赢了。”
这时,场内才响起了拍手叫好之声,叶麒跳下桩,一把拉起长陵的手,走到沈曜跟前道:“请皇上主持公道,为我…和长亭姑娘,赐婚。”
长陵怔了一怔,不等她开口,叶麒悄然捏了一把她的手心,示意她别吭声。
戏唱到这儿,沈曜也没有强行反对的理由,他轻咳了一声,道:“既是有言在先,贺侯胜了这比试,娶得佳人而归亦是理所当然,朕就替二位卿家做主,定下婚约,荆将军,你可有异议?”
荆无畏道:“臣无异议,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沈曜呵呵点了两下头,见符宴归回到席位,这才想起他输了这比试,心情怕是不会高兴,忙问:“不知符相可有异议?”
“臣自无异议。”符宴归的面上毫无不悦之色,他彬彬有礼的对叶麒与长陵施了一礼,“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叶麒笑了笑,“还得多谢丞相成全。”
沈曜看他们没有继续掐起来,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指了指叶麒道:“不过贺卿啊,你将朕的台子都给踏平了,怎么也得给搭回去,否则今晚朕可不放你走哦。”
众人闻言,皆哄然陪着笑了起来。
*****
到底只是一句玩笑话,贺小侯没去搭舞台,沈曜也不敢不放他走。
“我之所以会要求沈曜赐婚,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要求,这件事就随时会有变动的可能性。”一个时辰以后,贺家马车内,叶麒给她剥好了橘子皮,递了上去,“你不了解符宴归这个人,如果他真的铁了心想娶你,什么地方都能做文章的。”
散席之后,荆无畏被沈曜找去私聊,送美人回家这个任务,义不容辞的被“贺未婚夫婿”给揽下了。
他见长陵一路没摆过好脸色,知道她还在恼自己的一番鲁莽,于是解释道:“你别觉得你不想嫁,大不了一跑了之,这件事没这么容易,一旦下了婚约,你跑到天涯海角,姓符的都能派人追到天涯海角,然后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你逮在他的身边,你懂么?”
长陵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你把我说的像只兔子。”
“不,你肯定不是兔子,问题在于他是匹狼,”叶麒用手在自己眼睛上一翻,“白眼的那种。”
“他知道我不是南絮,之前向我提出合作我也拒绝了,”长陵道:“他没有非娶我不可的理由。”
叶麒啧啧两声,道:“他连沈曜的面子都不给非要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不知道他的武功这么高,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认啊。”
“那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我哪知道?”叶麒回想了一下符宴归今晚看她的眼神,“也许…”
“也许什么?”
他凝视着长陵,不由得把自己的猜测收了回去,“没什么,总之你对他还是要保持高度戒备,不可松懈。”
长陵对符宴归这号人本身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想不出,索性也不再多想,听叶麒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话说回来,你今晚使的是什么功夫?”
叶麒咬了一瓣橘子,“移花接木啊。”
“我说的不是移花接木,是你那几招掌法。”
“喔,那个,”叶麒恍然,“迦谷师父想的时候,说这叫‘无招胜有招’,后来我嫌名字长,就改为‘无心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