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麒看越二公子主动询问起他武功来,内心瞬间膨胀起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师父曾说,世上的掌招千变万化,不计其数,再是武学圣手,能涉猎百家,已是极为罕见。然而即使精通再多武学,终也不过是以巧破巧,以招破招。”
“这些我都知道…”长陵不想听他掉书袋,“我问的是无招胜有招的意思。”
叶麒嘴角弯了弯,“你挥我一掌试试?”
长陵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唰一掌劈了过去,叶麒喊了个停,道:“你看,你这一下,我既可以用‘龙抄手’来破,也可以用‘劈挂’来截,对不对?但是如果我这样…”他用右手背反手一拍,轻轻挪了一点长陵手势的位置,“那么你接下来的下意识动作会是什么?”
“我会顺势劈下去。”
“而我,就会在你的手劈下来之前,先你一步,这样…”叶麒伸出左手,握住了长陵的手腕,“那你一定就会用左手来拍我的肩,可是我也算到了,在你劈来之前…”他右手臂弯一勾,卡住了长陵袭来的右手,身形骤然一压,将她按在了软塌之上,两腿紧紧扣住她的双膝,“如此一来,你就不能动弹了。”
长陵没留心这暧昧的姿势,仍回味起这三招简单至极的拆招,“也就是说,你先用最不起眼的招式,明面上是破招,实际上在出手的那一刻就算好了我接下来的三招,三招之后又猜三招,如此一来,你只需要随心所欲的见招拆招,直到我露出破绽,你再寻隙一击即中?”
“聪明,所谓无心掌,就是无心使招,却又无孔不入,”叶麒挑了挑眉,“你想学么?”
长陵略略一想,摇头道:“我打架全凭本能,这套‘无招胜有招’,若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想学都未必能学成。”
叶麒卖弄差不多了,又谦虚了一下道:“若真遇上像你这样的旷古烁今的高手,那也没什么用,但凡你以力破道,一掌劈折我的手,我也没招可使咯。”
长陵真心实意评价道:“你的武学天赋极高,只是吃了内力不足的亏,若是你能修习得了内力,也许不出十年八载,这世上能打倒你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叶麒看她如此认真,反倒没正形一笑道:“我都要把你娶回家了,还修内力做什么?有人打我,你保护我啊。”
正打算“呸”他一脸,突然地,马车一下颠簸,叶麒整个人骤然一倾,没刹住,嘴飞快的擦过她的唇畔,一触即过。
他呼吸倏地一窒,傻眼了。
“对、对不起…我…”叶麒连忙松开她,爬起身来,一颗心狂跳不止,脸腾的红成一盏灯笼,“我不是有心的…”
长陵依然愣愣的躺在她上,一只手轻轻抚着唇。
她不知怎么的,方才那一刹的温润好像沿着唇遛滑而下,到了胸口处,暖融融的荡漾起涟漪,拂起一圈一圈的起起落落,扑扑通通。
这种感受从未有过,以至于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叶麒看她一动不动,怕她一气之下再也不理自己,“你别生气,你要是实在生气,打、打我两下也行…”
长陵猛然坐起身来,她动作弧度太大,以至于小侯爷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那双明澈如溪的眼,闪着略带好奇而又不可言喻的光。
下一刻,她微微侧头,以一种极缓的速度凑近,蜻蜓点水般轻轻吻上他的唇。
第七十六章 :刮骨
叶麒只觉得长陵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气传来, 混着橘子的清甜, 醺得他晕乎乎的, 心跳快的难以自持, 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想他多抵是病入膏肓了产生了幻觉, 但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的唇已经离开,但余温仍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捞回了些许神智, “你…”
你什么,叶麒没说完, 手被她一把握住, 轻轻放在她扑腾乱跳的胸前, 听她新奇道:“你看, 我的心跳的这么快, 这是不是就是纪神棍说的心动?”
他呆呆的看着她深褐色的眸子,一瞬间觉得心尖上好像开了一朵花,尚没来得及张口,胸腔处突如其来地窒住,一股钻心的疼蔓过五脏六腑, 叶麒忙推开长陵,别过头去,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将那一口腥红张口喷出。
长陵大惊失色, 看他身形一倾,下意识就接了过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叶麒没有回应,他吐完这一口血后人已失去了意识,长陵仓皇之下抓住了他的脉,一探之下心头一震——这脉象如此紊乱荏弱,与当日大昭寺外如出一辙。
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会儿马上就要死了呢?
长陵几乎想也没想,一手抵住他的背心,欲要为他渡送真气,想起纪北阑说过的话,忙掀开车帘,对车夫道:“你们家侯爷晕了,去北斋药铺!快!”
到药斋的时候,纪北阑正铺好床打算就寝。
他看到长陵扛着小侯爷衣襟沾腥而来,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忙让她帮着把人放平,出手如电的掏出银针。
长陵与车夫稍微交代几句,车夫便火急火燎的赶去贺府通知七叔,回到药铺里时,纪北阑已经施过一轮针。
叶麒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裳,依旧人事不省,长陵看纪北阑一脸肃然,不禁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死不了。”纪北阑擦了一把自己额间的薄汗,“唉,小侯爷这几日的状态我一直控制的很好,他做过什么,怎么就忽然弄成这样子了?”
长陵回忆了一下,道:“今夜会武宴,他和我上台打了一炷香,动过武。”
“动武?”纪北阑眉头一皱,“你打伤他了?”
“没有,”长陵道:“全程下来,我们几乎连内力都没有用上多少。”
老神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又自顾自的端起茶壶灌了几口茶,“那按理说不至于啊…”
“哦,对了还有,”长陵想到了什么,“方才回来的路上,我亲了他一口。”
“噗——”一口好茶浪费了。
纪北阑咳了好几声缓了过来,他颤着指尖指着长陵:“你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我不是没有和你说过叶麒的病症,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狠…”
德高望重的神医总算把“嘴”字吞了回去。
长陵直眉楞眼道:“您之前只说过他放不下我的事,无法修习释摩真气,并没有说过我不能亲他的啊?”
纪北阑瞧小姑娘家一口一个“亲”字,实在是不忍直视,转念一想,人家以前是响当当的公子爷,这么说却也并无不妥,他挪了条椅子坐下身,道:“都到了这个份上,老夫再瞒也就没有意义了…二公子,你可听过刮骨针?”
“刮骨针?是什么?”
“就是用一种细如牛毛的尖针灌入人周身几大要骨之内,以刺激骨血的方式来疏通经脉,”纪北阑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这本是前朝廷狱用来折磨重犯的酷刑,几十根尖针刺穿骨骼要穴,此法倒是能瘀滞的病人短暂恢复生机,以前我也和小侯爷提过,不过他连针灸都怕疼,说宁可舒舒服服的早死也不愿意这样痛苦的多活几日…谁知前些日子,小侯爷找我,让我对他用刮骨针…”
长陵浑身一震,“你对他用了刮骨针?”
纪北阑残酷的点了点头,“刮骨针共计一百七十七针,普通的患者治疗,一日忍受三五针,一个疗程也需要一个多月,可小侯爷说他等不及了,非要我一天给他下十五针,哎,那痛楚比之凌迟也不遑多让了。不过此法却有一个妨碍,除了不可操劳过度之外,亦不可过度动心…否则心脏跳动愈烈,震动胸腔附近未愈的骨骼肌肉,便会…唉,便会变成这样了。”
这一番话,将长陵楔在了原地。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武举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常常神出鬼没,要么不见人影,要么见了的时候,总是一副气血过旺又疲软无力的模样。原来那时,他就一直在暗暗接受刮骨针之疗,却始终没有和她透露过半分,每次见面,就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陪她一起给周沁指导武艺,课间给她捎带各种好吃的,还有心思给她带鞋穿。
“欸,二公子…你,你在听么?”
长陵深吸一口气,问:“那他,可还有救?”
纪北阑叹了又叹,长陵看他没答话,又道:“若实在难办,我可以用真气救他…”
“万万不可,”他连连摆手,“我之前就说过,渡气之法凶险万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用…”
长陵打断他的话:“纪先生,我的内力,似乎恢复了一些。”
纪北阑愣了一愣。
把过脉后,长陵看纪北阑难以置信地望了她片刻,忍不住问:“如何?”
“是恢复了一点儿…你说你、你们那个…之后,你突然就自觉心脉舒畅,所以你才…又试了一次那个?”
长陵纠正道:“对,就是肌肤之亲。”
纪北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骂骂咧咧道:“那不叫肌肤之亲!那只是亲了一口!”
长陵“哦”了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的功力恢复了一点儿,那渡一点儿给他,岂非又能救他性命,于我也无性命之忧么?”
纪北阑不大高兴的瞪了她一眼,“有这么好办,老头儿还愁什么?且不提你恢复的那一点儿只是杯水车薪,眼下,就算你把你自己所有的功力都传给他,他也未必承受的住…”
“为什么?”
“他刚受过刮骨针,周身上下都极为虚弱,你的释摩真气又那么霸道,要是强行注入,他的经脉倒是能畅,五脏可就受不住了…”纪北阑唯恐长陵一个沉不住气把医馆给掀了,又道:“好在你送来及时,小侯爷并无大碍…我方才一叹再叹,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啊…”
长陵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北阑道:“之前他来找我施针,我还颇为欣慰,以为他终于配合我医治…只要他肯配合,我能多救一天是一天,但方才听你所述,我看他并无医治之心,反倒更像是…”
长陵一听就会意了,“拖延时间?”
“嗯。”纪北阑站起身来,踱出两步,“原本小侯爷这宿疾,也并不是独他一人,世上也曾有人患过此病,最终得以痊愈。”
长陵闻言眼睛一亮,然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纪北阑又毫不留情道:“老夫这些年踏遍山河百川,亦翻阅过近上万份有关于经脉瘀滞的病史,纵观这百年以来,九成患此症结者都无力回天,有两例平安的活了下来。”顿了顿,“第一例,是服用了传言中的紫金还魂丹,多活了二十年。据说这还魂丹,不论是经脉受挫、还是深受内伤,就算是中了无解剧毒,亦有起死回生之效。”
“那您可知这丹药的炼制之法?”
“炼制不难,难的是找到药引。需得有以剧毒蛊虫所培育十年以上的离枯草,方能诱出天山之上的百年冰蛇,而这冰蛇的蛇胆即为药引。但别说百年冰蛇究竟有否存在于这个世上,就算有,用蛊虫培育的离枯草都难以找到,何况小侯爷最多也只能再撑上一两个月了,所以…”
一两个月,往返天山的时间都未必够,加上炼制丹药的时间,确实是不可能的事。
长陵:“您方才说,还有一例,是如何活下来的?”
“关于此人如何存活,并无详细载录,老夫只知此人初次寻医时,方才三十多岁…”纪北阑道:“但最后,却活到了一百五十多岁…”
长陵听到“一百五十多”,猛地一抬头,“莫非此人就是…伍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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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宴旸踮着脚尖飘然路过自家的院落,一路东张西望,生怕脚步声吵醒不该吵到的人。
他自打开始考入清城院起,就极少沾家,会武宴后,符宴归命他早点回家,他感受到兄长语气不善,于是借着与同僚再豪饮一轮的名义,拖到了子时才回府。
他琢磨着兄长此刻应当已经睡下,他只需要熬到明日清晨,早早的去清城院,就能做到“我回了家只是没遇到大哥你我也没辙”,待得时日一长,该消的气消了,就能糊弄过去。
毕竟今日晚宴上,煽风点火支持让亭姐出手一打一的,就是他符二少啊。
想到这儿,符宴旸屏住呼吸,顺利的过了大哥的园子,悄咪咪溜进了自己的卧房内。
刚关上房门,气都没换一口,就看到黑黝黝的屋子内迈出来一人:“舍得回来了?”
符宴旸倒吸一口凉气,“大、大哥?”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家了。”符宴归袖摆一挥,屋内几根烛台火光瞬间跃起,“坐。”
符宴旸咽了咽口水,自觉坐在距离他较远的软塌上,“唔,大哥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弟弟考上了进士,做哥哥的来恭喜一下,不对么?”符宴归从身后拾起一个长逾三尺的盒子,走上前去,递给符宴旸道:“打开看看。”
符宴旸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匣子里装着一柄金光灿灿的宝剑,剑身乃是由玄铁而铸,透着薄薄的寒光,拔鞘而起,露出的剑锋当真是刃如寒霜。
符宴旸眉色一喜,“这、这就是东夏第一宝剑秋寒剑?”
“剑无第一,关键在于持剑的人剑术如何。”符宴归道:“这宝剑既然到了你手中,你当勤勉用功,不能辱没了此剑的名声。”
“多谢大哥!”符宴旸看大哥不仅没来大义灭亲,还赠了一柄上好的宝剑,自是爱不释手,“这剑可真是好啊,只可惜我最近都在练软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补充道:“不过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早日能用得上它。”
符宴归闻言,面上并无什么不悦之色,只淡淡笑道:“你拜了小侯爷为师之后,说话做事之风,倒与他愈发相似了。”
“哪有的事?我就是…拿人所长,补己所短嘛。”
“拿人所长,补己所短?”符宴归意有所指道:“你指的是把你的嫂子送给你师父这件事?”
符宴旸噎了一下。
“大哥,这话说的不对,你自己比试输了,关我什么事…”
符宴归倏然拍了一下桌案,吓得符宴旸手一抖,剑都丢到地上。
“宴旸,我当日让你跟着长亭,是让你为我打听消息的。”符宴归冷冷道:“可你从她那儿学来了孤鹤剑法,还有她夜闯贺府的事,何以一次也没有对我提及?”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符宴旸:“难道说,你拜了师父之后,就没有了哥哥?”
符宴旸眼中的纠结与歉疚一闪而逝,他缓缓握紧拳头,站起身道:“大哥自然永远都是我的大哥,但是…师父也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你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跟着亭姐,是因为我好奇,后来跟着她,是因为我佩服,对小侯爷也是一样,本就和大哥你无关。”符宴旸抬起头,“大哥对亭姐,若是真心实意,又何必需要我去接近?她的身份一开始就是你伪造的,你的目的,不就是利用她来搞垮荆家么?”
符宴归眼神颇为意外的一闪,“你一早就看出来她不是荆南絮了?”
“大哥,你也不想想,咱们符家,祖祖辈辈,什么时候出过笨人了?”符宴旸道:“所以,你想争取什么自己去争取,不要想利用我,也利用不了我。”
符宴归盯着他片刻,好像重新认识了一番自己这个弟弟,“原来藏得最深的,是我这个弟弟啊。”
“大哥你又错了,我从来就没有藏过,只是你从来不曾问过罢了。”符宴旸将剑捡起来,摆放在桌上,“你不肯娶妻生子,又费尽心思让我学不成武功,不就是为了让皇上以为我们符家后继无人么?如今,你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又何必对亭姐揪着不放呢?”
“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符宴归面无表情道:“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自己学会本事,以后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符宴旸诚恳道:“至于你的事,我一向都没有参与的兴趣。但是,今日你在会武宴上的所为,我真是愈发看不明白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对美人也有兴趣了?”
符宴归再迈近一步,看着能与自己平视的符宴旸,抿着的唇微微勾起,“好,你既然敢坦诚相告,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符宴归,王图霸业要,美人也要,并且,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符大符二其实都有历史参照原型,但因为不想剧透结局,我也就先不剧透原型是谁了。
至于符二是什么时候被小侯爷策反的,日后会有解释。
ps:小侯爷不卖惨,有时候生病对主人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燕灵山篇将要开启,所谓的升级流也要解锁,不妨期待哦。
第七十七章 :前路
叶麒清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屋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味, 他吃力睁开眼, 看到破破烂烂的天花板, 才反应过来自己人才何处。
不对吧, 他什么时候来北斋药铺了?
叶麒扭了个头, 蓦地发现身侧躺着一人,鼻对鼻眼对眼,正睡得香甜,有那么一刻光景, 他几乎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仔细一瞧,她并不是躺在床板上, 而是用斜卧在长条板凳上, 因紧紧的挨着床, 差点误以为她与自己同榻而寝。
见她没有盖被子, 叶麒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身上的软毯给她盖上, 靠近她时瞥见她的唇瓣,一刹那想起马车里的那一幕,本来平和的心境又乱了起来。
长陵听到动静,打着哈欠坐起身来,见叶麒坐在榻上, 眉色一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叶麒定定望着她,“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记得了?”长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昨夜你突然吐血晕倒,我就把你带到纪神棍这儿来了, 七叔他们都在外边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们都叫来。”
“欸你…”他还想说些什么,手一捞,没捞着,长陵就这么推门而出,转头就把纪北阑和七叔给喊进里屋来。
纪北阑给叶麒号过脉之后,吹鼻子瞪眼片刻,道:“你之前受了那么多罪,一晚上功夫,全都白受了。”
七叔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连刮骨针也没有效果了?”
叶麒偷觑着长陵的神色,看她的反应,怕是不该知道的也都知情了,他心下一堵,打了个哈哈道:“哪有什么意思,纪老头儿就喜欢说笑,我昨晚…也就是自己没留神,眼下就觉得舒坦多了。”
纪北阑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他一个鼎鼎大名的神医,病人再不听话,也医治了十多年了,到了束手无策的边缘,连冷嘲热讽的话都懒得说了。
七叔自是敏锐,见气氛如此凝重,不由问:“纪先生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能说的,老夫之前都说过了,”纪北阑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零零碎碎的银针药罐,“内力,你家小侯爷练不成;冰蛇蛇胆,找不着,难不成还指望天上掉下个神仙…”
长陵想到了什么,腾一下站起来,道:“纪先生,昨夜您说的冰蛇蛇胆需得以离枯草诱之,对不对?”
纪北阑道:“不是普通的离枯草,是以剧毒蛊虫培育的离枯草…”
长陵往前一步,“同心蛊虫算剧毒蛊虫么?”
叶麒听到“同心蛊”三个字,呆了一呆,纪北阑也愣住了,“同心蛊虫乃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自然是剧毒蛊虫了…可要培育十年以上…”
“十一年,应该够了吧?”
七叔惊了一惊,“长亭姑娘,你说清楚,此乃何意?”
长陵一把握住叶麒的胳膊,道:“当年我与付流景齐上北溟峰,为我大哥所采摘的草药正是离枯草。”
那时悬崖边至少有七八株状如花冠紫茎草药,她只采摘了两三株,而沈曜说过,十字崖的蛊虫是付流景亲手放上去的,可是,他们又如何笃定自己采摘的是哪一株呢?
长陵精神一振:“既然是陷阱,为了以策万全,付流景就一定会在每一株离枯草上都放置同心蛊虫。”
叶麒浑身震了震,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
长陵忙看向纪北阑,“纪先生,若是在十一年前,有人将同心蛊虫放置在冰山上的离枯草内,这算是您说的培育么?这期间,蛊虫会自己离开离枯草么?”
纪北阑虽听不懂什么陷阱、付流景的,只听长陵这么一提,当即道:“冰山之上的离枯草本就是剧毒之草,百年不谢,而同心蛊虫最喜剧毒之草,一旦沾上草药,就等同于扎于根茎之内,若真是经过了十一年期,那离枯草上早就遍布虫卵,生生不息,蛊虫又岂会离开?”
长陵问:“百年冰蛇曾经在哪里出现过?”
纪北阑一激动,差点没掀翻药罐:“单就民间的史载,除了天山之外,也有人在明永冰川上见过。”
“这两处山脉虽是一北一西,但距北溟峰都不算太远,”七叔跟上了他们的节奏,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音,“若是今日启程去往北溟峰,拿到长亭姑娘所说的离枯草,再派两拨人分别赶至两川,一个月之内,未必没有希望带回冰蛇蛇胆。”
本以为能做的只剩料理后事了,突然之间,多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可能性,屋内几人的呼吸声都不免重了起来。
七叔根本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北溟峰,纪北阑也敲着拐棍说要一起去,叶麒啼笑皆非道:“纪先生,就您这身板,等到了北溟峰我早就翘辫子了…这事儿,就让七叔派人去张罗,您只需要说清如何辨认离枯草,还有如何引出冰蛇就好。”
纪北阑连连点头:“是了,那我就赶去我荆州炼丹房里,先把其余需要的药材准备妥当,到时若是七先生取得蛇胆,直接带去就好,如此也不至在途中耗费太多时辰。”
长陵道:“那我…”
“你也别去。”叶麒斩钉截铁打断她的话,“这件事,七叔自然会找更有经验的人去做。”
长陵看他紧张的,默默睨了他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片刻的功夫,七叔已雷厉风行的离开药铺,纪北阑在药炉忙着熬制接下来一段时日需要用到的保命药丸,叶麒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与长陵在就近的粥铺吃了早饭。
一整顿饭下来,小侯爷一反常态地没怎么说话,长陵以为他是在为马车上的“肌肤之亲”介怀,想起纪北阑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让他激动,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昨夜…只是个意外,你不必放在心上。”
叶麒轻轻“喔”了一声,没说什么。
长陵又多瞄了他几眼,总觉得他在听到“离枯草”之后,面色并无多大喜色,反而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你在担心什么?”
叶麒喝了几口粥,只觉得入口淡而无味,索性放下汤勺,道:“蛇胆的事,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也许那几株草药早就被人采摘走了,被大风刮跑了,或者…当初的蛊虫根本就没有株株都放…”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不知怎么继续往下接。
长陵这下听出味来,原来叶麒纠结了一早上,是怕她空欢喜一场。她伸出手,蜷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指尖毫不省力,疼的叶麒一个激灵,“哇你干嘛?”
她对上了他的目光,道:“是谁说过,就算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最多也就是接受最坏的结果,何必因为害怕失望而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