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输了之后,我去问了一下号,听说我排在最后一个,想来还要等上许久,就过来稍微躺一躺。”
“…”
长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起身往前走去,台边负责的人不耐烦的喊着:“谁是荆长亭?再不出来就…”
“我是。”
长陵漫不经心的抬了一下手,径直走上比试台,见王珣手中握着一柄枪,颇感意外的眨了眨眼。
王珣看她空着手,“你的武器呢?”
“我?”长陵仍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我不用。就这么来吧。”
王珣对上了她的目光,无端愣住,却没有因此放下武器,反而将长、枪一抬,平平道:“那就开始吧。”
众人瞠目结舌,这位美人打哪儿来的?
胆子也忒肥了吧,居然敢徒手单挑拎枪的王大师兄?!
然而不待他们表达惊诧之意,更为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手持长、枪的王师兄居然抢先一步,直攻而上——也太太太不要脸了吧。
王珣使出第一枪的时候,长陵就已经有些意外——这枪法有虚有实、有速有锐、冰冷之中又带着三分黏意,印象里曾经风靡一时的天下第一枪好像就是这种套路…叫什么来着?
“喔?惊鸿枪。”
王珣看长陵一下道出枪名,“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倒是广博…”
他挽出三个枪花,洒然刺来,看似不带杀气,飘忽之中迅疾精准,看得众人眼晕目眩,方烛伊徒然站直了,心中暗惊:方才他对我使的枪力,怕还不到此刻的五成,她有什么本事,值得他一开始就如临大敌?
一个恍惚间,忽听有人惊呼一声,“你看那姑娘!”
方烛伊抬眼一看,竟见长陵侧转了一个跨步,徒手握住了枪柄前端,借着惊鸿枪悬空而上,仿如一只蹿出海面的飞鱼,顺势翻飞,倒跃到了王珣的身后。然而王珣的长、枪并没有慢一步,“呼”一声已甩向长陵腰际,又落了一空,她足尖一点枪头,再次借力落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如此,又算过了一招。
王珣眉头一蹙,当日在开云楼虽然没有看清她的身手,但须臾之际就化解了凌绝拳,直觉告诉他这位女子绝不可小觑,所以他一出手就不曾留手。
可是…这位姑娘打从一上场就这样左闪右避,一次主动的进攻都没有是什么情况?她不会打算就这么靠“避”来完成一整局比试吧?
王珣没有猜错,在长陵看来,既然这场比试的规则是过十招,那么她只要躲过十招就好,何必还要动真格呢?
这位王大公子不论是武功的根基还是悟性,都可以说是同龄人中的上上层了,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武林的佼佼者,她又何必在这样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中损了人年轻人的心志?
至于假输什么的…这惊鸿枪的威力不弱,真要给挨上一枪,那滋味想来也不太好受。
于是,这位自诩“上一辈”的高手就在“后辈”不依不饶的枪阵中有条不紊的上蹿下跳,数到第十一招的时候,自觉的飞身一跃,跳下了比试台。
所有人:“…”
负责登记的院生嘴角一抽,在簿上打了一挑,“…荆长亭,十招,过关。”
长陵回过头冲王珣一抱拳,“多谢师兄留手。”
台下的墨川望着冰山脸师兄难得多了点表情,不由摸了摸下巴,对身旁的老头儿道:“老师,这位师妹很是有趣啊。”
“女试子过关人数,共计两名——”
老头儿嫌弃的看了墨川一眼,统共加起来十个都不到,都不知道要怎么和院士交差了。
长陵一归位,试子们都情不自禁向她投来了注目礼,尤其是那群被淘汰的,都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研习一下跑路的本事。
符宴旸眼见方烛伊和亭姐都顺利过关,唯独自己落了单,难免落寞起来,“你说我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哪怕多逃一招也好啊…”
长陵想了想,说了一句文不对题话安慰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没什么的。”
“…亭姐,我觉得您走错地儿了,隔壁的国子学比较适合您。”
这时,墨川起身招手,再度把人招聚在一起,宣布道:“由于本届士院生人数过低,副院士决定多招两个临时院生,只要在之后考核过关,即可正式录取。符宴旸、蔡吉,一会儿你们两个也留下,其余未通过者,请随我往这边走。”
符宴旸激动的差点没蹦起来,“我我我没有听错吧?我我我过关了?”
长陵朝前方瞟了一眼,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副院士是如何得知士院比试的结果?
另一个叫蔡吉的捧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喜道:“糊(副)院士是哪个?我得好好谢谢他。”
淘汰的试子走远后,但见那老头儿蹒跚的踱上了台,轻咳一声道:“老夫姓舒,乃是清城院的副院士,士院生的文课武艺、起居饮食皆由老夫统管,今后你们可以换我舒院士、舒老师、舒先生但不要叫我师父,诸位放心,只要你们用心修习武学之道,老夫定当尽心授业,决不藏私,但若是有浑水摸鱼、来这凑合混日子的,老夫随时都会将你们逐出清城院,都听清楚了么?”
舒副院士气势凛然的说了一长串,下面的准院生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是副院士…”
“我刚刚以为他是扫地的…”
“他一个人把所有东西都教了,这士院部靠谱不靠谱啊?”
舒老头儿正要发作,台下的王珣冷然怒斥一声:“副院士的问话,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整齐一致的回答。
毫无威信的舒老头儿无奈的扶了扶额,“那现在…小王,你带一下,等东区那边结束后,准备与其他院生一齐参加入学之仪…”
“是,副院士。”
*****
士院生这边考核结束了,普通院生那头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虽说人数多,但采取了两两进阶的小组分试模式,五个比试台上百来号人,最终挺入前三十强的便算是过关。
不过据闻由于战况过于惨烈,第三十名的那位试子受了内伤被紧急扛走,便破格留住了第三十一名作为替补院生,大抵是清城院收学生喜欢整数,如此一列十人站一排才能凑成一个周正的方块。
忙活了一整日,还能站稳的都是英雄好汉。
原本觉得无比倒霉的士院生们看着一个个头顶挂彩的普通院生,终于感受到自己的优待之处。
院生已经聚齐,除了新生之外,还有六七十个师兄师姐,王珣和墨川分站于两端。
大厅前方排着三个太师椅,想来应是给莫道云还有两个副院士所备。
长陵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在等莫道云出现。
当年的真相,谁是人,谁是鬼,她须得弄个明白。
正想着,有人高声喊道:“院士到——”
众人腰板一挺,只见两道身影从内堂大步而出,那个相对矮瘦的是舒老头儿,他换上了一身水墨长衫,总算有了几分前辈的模样,另一个身高八尺有余,高视睨步,虽说过了不惑之年,一股傲然之气天然流露,自是莫道云无疑。
长陵双拳下意识的握紧。
十一年前的莫道云只是一身灰袍邋遢的剑客,十一年后已是高高在上的清城院院士,虽然变了许多,但那一双精明而又深沉的眼没有什么两样。
王珣刚往前走了一步,用眼神请示了一下,莫道云伸手压了压,示意他等一等。
院生中的窃窃私语之声悄然又起,三个位置只坐了两人,不知这另外一个副院士是哪路高人,居然能让莫院士静候。
正犯着嘀咕,突然一声朗笑自身后传出:“抱歉,路上遇了点小麻烦,令二位院士久等了。”
听到声音,众人纷纷回过头去,但见一拢白影徐徐而至,腰系玉带,头上搭着一个闪瞎人的金色发冠,再配上那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眸…
长陵一看到来人,攒了满腔的“真相”“旧恨”等诸多情绪一下子就被打散,都没来得及翻出一个白眼,经过身边的某侯爷借着宽袍的虚掩伸指戳了她一下。
“…”
莫道云和舒老头儿已站起身来,同时一抱拳道:“侯爷。”
“不必客气,以后我们都是同僚,论起辈分,我还得以二位院士为长。”叶麒上前回了一礼,话语倒是谦逊,偏偏浑身上下那一股“来头很大”怎么都挡不住,唬得院生们屏气凝神,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的望上溜去。
莫道云道:“这位是东麒贺侯,从今日起…便是本院东院的院士。”


第五十三章 :暗查
两天前。
也就是长陵不告而别的那夜, 叶麒彻夜坐在汤池边, 反复的琢磨她说过的几句话。
“孔不武效忠越家, 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越长盛可有说起是谁伤了他?”
不止是荆无畏、沈曜…她甚至对越家长兄也直呼其名。
如果只是曾经受过越家恩惠, 她应该想其他崇敬越家的忠义之士那般唤一句“越大公子”才是。
正如当日在大昭寺, 她直称路天阑、迟子山的时候,连这两个素来暴脾气的掌门都没有意识出不妥来。
仿佛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理所应当。
更令他在意的是她的语气——不容置喙的那句:他不知道…是沈曜背叛的越家?
“问的不是沈曜有没有背叛,”叶麒喃喃自语道:“而是越大公子知不知道。”
不像是单纯的怀疑, 更像是…亲眼睹见了什么。
他望着粼粼的温泉水,倏忽间, 脑子里划过一道影子, 整个人扑腾一下站起身来。
不可能是她。
年龄不对, 样貌也不对…还有…
如果是她, 在知晓自己就是贺瑜时, 何不坦诚直言?
他越是碎碎念着“不可能不可能”,心头某处根本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疯狂的“可能”。
万一呢?
念头一起,叶麒哪里还坐得住?外袍也不披就往外冲去,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跟前问个究竟。
等出了门被大风刮出了阵阵寒意,他才想起她扮演的角色——生生止了步伐。
不论她是谁, 现在她都是荆无畏的女儿…这金陵城中,太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也许一个贸然的举措,都会对她造成不可估量的麻烦。
他不得不将一腔沸腾的鸡血压了下来,回到府中, 让七叔派人盯着荆府,同时撒下贺家的密讯网,命令下去,围绕着所有泰兴一役的参与的幸存者,务必仔仔细细的暗访一遍。
只是当年最大的获益者沈曜…也就是当今东夏皇帝,却不是那么好查究的,叶麒左思右想,第二天天一亮,便决定往宫里走一趟。
说来,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想要过河就遇上摆渡的,他八百年不进一次皇宫,一进宫居然就撞见荆无畏和莫道云的行贿现场——荆无畏送了莫道云一柄号称是神匠董志亲铸的名剑,悄然暗示莫院士为自己的女儿安插一个入试名额。
等人走后,矮身在假山后的小侯爷拍了拍衣袍上的青青碎草,直接踏入御书房,向沈曜讨来了个“东院”的挂名院士。
所谓挂名…指的是什么也不用他干,可以迟到早退甚至缺席,但是俸禄照领不误。
这种遭人嫉妒的官职,别人是想要要不到,叶麒一开口,皇帝迫不及待地下了旨,连咨询符相的那一步流程都给省略了。
沈曜终于不用日日提心吊胆贺小侯爷随时离开金陵这件事了。
长陵当然不知这其中七拐八弯的曲折。
她看到叶麒跟从天而降似的忽然出现在清城院,心中莫名不是个滋味。
…他与沈曜的关系难道当真非同一般,到了君臣相拥相互的地步了?
他娘的,当年就不该传他那一成真气!
于是,好容易才消散的闷气又蹭蹭的冒了出来。
清城院的开学之仪,出面高谈阔论的人主要还是莫道云,大部分时间,舒老头儿都默然不语,贺小侯爷则是一脸的“我就是过来坐坐”的表情,以及利用余光不时偷瞄长陵。
奈何长陵由始至终都没有回他一个正眼。
叶麒心中实在奇怪: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惹着她了?
“贺侯,您觉得如何?”正走着神,莫道云一句发问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听到前一句话的贺院士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莫道云点了点头,“好,那从即日起,东院生的骑射课、武艺课由贺院士接手,西院士院生依旧由舒院士统管,诸位不论是新生旧生,皆当尊师重道,不负清城院的栽培。”
“…”
说好的虚职呢?
“谨遵院士教诲!”
只是来浑水摸鱼的小侯爷在受了集体院生恭恭敬敬的一拜后,心头骤然发虚了起来。
散会之后,长陵头也不回直接出了大厅,叶麒刚想要追上,就硬被莫道云他们拉着去参观清城院,一时绊住脚脱不开身。
沉浸在喜悦中的符二少看到长陵飞也似的扭头离开,本能的跟了上去,稍微走到开阔地方的时候,问道:“亭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见小侯爷么?怎么小侯爷来了,你又跑了呢?”
长陵堪堪顿住步伐,转头看向符宴旸:“贺侯之前和清城院是什么关系?”
符宴旸“呃”了一声,“没听说。”
“那他为何会到清城院里做院士?”
“我哪知道啊。”符宴旸眨了眨眼,“我都不知道亭姐你为什么要来。不过嘛…小侯爷这个人,不论他在做的事情多么的荒唐离谱,但是最后一定都能成事。”
长陵奇怪的看向符宴旸,“为什么这么说?”
“看在您是我师父的份上,我偷偷和你说…”符宴旸凑到长陵跟前,悄声道:“以前我大哥就是因为觉得小侯爷做事不着调,狠狠栽过一大跟头…”
还没说完,一个身影突然蹿到跟前,符宴旸生生截住了话头,一抬眼看到一个麻花辫少女兴奋指着长陵笑道:“姐姐!是你啊!”
长陵愣了一下,这不是之前卖艺举缸的那个…
“你是周…”
“周沁,我叫周沁。真没有想到,姐姐也来考清城院?欸?我今天在考场上怎么都没有看到你呢?”
“我们是士院生,”符宴旸替长陵回答了,“你是谁,你和我亭姐很熟么?”
“不熟不熟,我从前是江湖卖艺的,遇上小毛贼抢我的银子,是这个姐姐帮我讨要回来的。”
符宴旸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嫌弃:“怎么江湖卖艺的都能进得了我们清城院…”
周沁挠挠头,“我…笨得很,最初没有过关,后来走了狗屎运,我前一名的那人受了重伤,为了凑数才把我算进来的,所以我现在也只是个临时院生…”
同走狗屎运的临时院生:“…”
长陵见两人聊起天来,想径直绕过,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你之前给我的那个布囊…”
“嗯?”
“你说是一个老先生给你的。你可记得,那个老先生什么模样?”
“一个出家的老僧人,什么模样…我也说不来,就是一个特别慈祥的老爷爷,笑起来脸上两边会有那种很可爱的小洞洞…”
是师父。
长陵心头一震,“你是在何时,在何处碰上他的?”
“就是我老家临安,半年之前的事。”
半年…如果只有半年的话,说不定师父还在中原。
长陵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若是能找到师父,身上被禁锢的那另外半数内力或就有望解封,“你可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我…”周沁略略犹豫了一下,忙笑着摇摇头,“不太清楚…姐姐认识那老先生?”
“以前…受过他的恩惠。”看符宴旸伸长耳朵听,长陵没有多说,只道:“没什么,随口一问。”
周沁点点头,看他们走远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出了清城院,长陵在街头吃了个肉馅包简单对付了一下,天刚沉下,又折返回到院内。
开学这一夜,金陵城的士院生都各回各家,其他院生忙着在新分配的寝舍打滚,而院士及其他助教的当职之所——三清堂,一个个也开始散了值。
她在堂后的老柏树上等了半许,最后一人将大门落了锁,这才不紧不慢的混入堂内。
莫道云的那间不难找,长陵捧着盏小油灯一路朝最里头走去,门一推开,但见墙上挂着一幅提字:莫道东南制胜,谁云西北无人,长陵迅速跨入,安上门,在屋内晃悠了起来。
虽然做好了什么有用的都找不到的准备…当她搜罗了一大圈,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时,心中还是不免涌起一阵失望。
果然…想要求证一些真相,还得面对面,问本人才行。
正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自走廊外头传进。
步伐快而沉稳,既不像个老头儿,也不像是年轻人。
长陵瞳孔倏地一收——是莫道云。
长陵将油灯一熄,立即踱到窗边,手搭上框刚推开一个缝,又停了下来。
她心里暗暗道:不正好是一个能够面对面良机么?
无需透露自己的身份。
当年的事…只要以越家故人之后的身份询问几句她所知道的细节,看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若是真话,再详询不迟,若是鬼话…那不妨让他立地成鬼。
就在脚步声临近屋前之时,忽然间从窗外伸进了一只手,一把握住她的臂弯,带着厚厚的力度,将她一把拽出屋外。
那只手出现的时候,长陵几乎是下意识一掌往回劈去,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咳,长陵生生止住动作,一个愣神下,由着那人将自己拥入怀中跌在青青草坪上。
长陵望着身下的男人,朦胧的月色下,他冲自己扬起嘴角,绽出一个笑意。
这家伙怎么会…
看长陵就要张口,叶麒竖指在她唇边一落,“嘘——”
“谁在外头?”莫道云听到了动静,往窗边走来。
叶麒“咕噜”一个侧转,神出鬼没似的自窗前冒出了脑袋,惊得莫道云也差点没有一剑劈过去,待看清来者金光灿灿的发冠时,“贺、贺侯?”
“是我,莫院士。”叶麒倚在沿边,将窗下事物拦了个严严实实。
莫道云收剑入鞘,“怎么侯爷还没回去?”
“参观三清堂时遗落了点东西,就来找找看…”
“可是什么要紧之物?需要多派点人一起找么?”
叶麒晃了晃手,“不必不必,就是个小玩意儿,我找到了,刚好丢在这堆草丛里。”
某躺在草堆里的“小玩意儿”斜睨而上,小侯爷无端感到飒飒寒意。
“我也是想起还有份卷宗没阅,这才回过头…总该把事情都办完才安心。”莫道云点起了灯,“侯爷可要进来坐坐?”
“我晚膳还没吃呢,就不打扰院士了。”叶麒说完自觉的要关上窗,想了想,又重新把窗拉开,突然道:“莫院士。”
莫道云已经坐到桌案前,闻言抬起头,但见叶麒的目光平静铺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想要问一问莫院士。”
“旧事?什么旧事?”
“十一年前,北溟峰下岩洞之中的旧事。”


第五十四章 :神医
长陵没想到叶麒居然主动提上这么一嘴。
可惜一墙之隔, 她没能看到莫道云脸上一闪而逝的紧张之意, 面对叶麒飘逸不定的目光, 莫道云放下手上的卷宗道:“那件事, 多年前侯爷不是问过了。”
“过去太久, 有些旁枝末节记不清了,”叶麒换了个站姿,“这么多年了,我和莫院士也算是同朝共事, 却鲜少有这样的机会‘私下’的聊一聊。”
“不知侯爷有什么疑问未解?”
“我当年从洞中逃出去后…尚未来得及为你们搬救兵,后来就听说了大公子的死讯, ”叶麒顿了一下, 道:“我知道, 当时皇上及时赶到救了你们, 可惜大公子最后还是不幸离去, 只留下一封亲笔授书,而莫院士是大公子死前身边最后、也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你不知观伯是怎么死的…”
莫道云眼神闪着几分冷冽,“那时我被洞内烟雾熏倒,之后皇上和荆将军便将大公子和我解救而出,他们说你那家仆因吸入太多的烟瘴, 救之不及,这些侯爷不都已经知晓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走的时候大公子身受重伤、莫院士也是浑身上下都是血口,观伯倒没有什么损碍,可最后你们都躲过了那一劫, 他怎么会躲不过呢?”
莫道云道:“兴许是你那家仆上了年纪,经受不住呢?”
叶麒了点头,深以为然道:“他经受不住本也情有可原,莫院士与大公子都陷入昏迷,但是大公子却能比莫院士醒得更早、并且将亲笔手书与兵符托付给皇上,这些,本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我们好像都忽略了…谁能笃定情理之中便一定就是真相么?”
莫道云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出阴影之处,走到距离窗边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沉声道:“贺侯,十一年前你也在那山洞之中,大公子将身上最为重要之物都托付于你,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但我莫道云既答应了大公子要保守秘密,不论过去多久,必定恪守诺言,我若要存心与你为难,但凡透露给皇上,你此刻,还能有闲情逸致问我这些么?”
“这句话说得更是不错。”叶麒听得此言,“所以我也从未质疑过莫院士对越家的忠义。”
莫道云的脸上冒出一股薄薄的煞气,“既然如此,你为何突然要将这些旧事翻出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指节不经意的一抖,叶麒看在眼里,反倒是一怔,“我不过是随口聊一聊,莫院士为何如此紧张?”
“我没有。”莫道云将双手背在身后,“如今武试在即,武试之后便是武林大会,我只是希望…侯爷莫要此等时节平添是非,否则,西夏和大雁随时都有可能趁虚而入。”
叶麒没去接这话茬,忽尔一笑,“莫前辈,你变了很多。”
不等回过神,窗户已经被关上,只听小侯爷道:“明早还要早起,院士忙完早点回家。”
莫道云一愣,再度推窗时,窗外已空无一人。
南门出来右拐,有一条叫做乌子巷的,每到这个时辰就特别拥挤,各种小吃、柑橘野果、织锦缎子、淫词小书摊什么的,随处可见国子学或是清城院的学生在外头晃悠。
长陵人走在路面上,心却还飘在方才听到那些话中。
原来在她毒发之时,大哥还活着。
原本他…是可以活下来的。
沈曜果然…果然是用那样的手段,彻底骗取大哥信任之后,“临危受命”,将越家军彻底据为己用。
可是最后呢?最后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叶麒跟在长陵身后默默的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先开口道:“你晚饭吃过了吗?”
长陵没吭声,叶麒快一步走到她身前,指着不远处一个烤肉摊道:“想不想吃串串?那家的烤酱味道不错。”
“贺瑜。”长陵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嘘,出门在外叫我叶麒,而且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叶麒没正经道:“我没跟着你,只是闲来无事举头望明月的时候不小心在树上看到一道倩丽的身影…”
淡没扯完,长陵一个快步绕开他,叶麒“哎呀”一声,忙不迭追上去道:“我真没跟你,就是感觉你可能会去三清堂,瞎猫碰上死耗子…哦我不是说你是死耗子,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