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来清城院?”
“嗯?是不是觉得我无处不在啊。”
长陵突然脚步,转过身:“我要听实话。”
叶麒走得太急,差点没迎面撞上去,等看到长陵眸光清澈的望来,满肚子瞎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轻咳一声道:“因为…你在啊。”
长陵原地呆了片刻,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只是前两日临时起意,你如何知道我会在?”
“真巧,我也是昨日临时的决定。”
“那你为什么要问莫道云那些问题?”
叶麒看长陵神色紧绷,不由道:“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
他的嗓音温和,叫人听入耳中,饶是置身于这聒噪的街巷中,心神却不觉静了下来。
“你很关心…大公子的事,我在想,你来清城院也许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所以什么,叶麒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叹了一口气,“下次不可这么鲁莽了,莫道云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长陵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某种想责怪又不敢责怪的关切之意。
她背回身去,这次走的慢了些,没有继续说话,叶麒微微错开,悄悄盯着她的身影,出了神。
记忆中的那个人很高很高,望她的时候需要仰着头,不论身边围着许许多多的英雄豪杰,依旧桀骜不羁,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入她的眼。
可是眼前之人…好像没有那么高了,肩也不算宽,后颈白皙纤长,华灯下还能隐约看出一层薄薄的绒毛,虽然总是这样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是看她这样一人徐徐而行,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并肩,不愿让她独自飘摇。
他这样想着,脚下已经快滑出一步,对着长陵一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
北斋药铺离清城院不远,就隔着三条街,穿过两个窄巷能看到门面。
与乌子巷的闹腾截然相反,这儿整条街十铺九关,北斋药铺的大木门前也挂了一个“东家远行,有缘再会”的木牌。
长陵看这街上冷清的连一只狗都不见,“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叶麒递去一个“反正不会坑你”的眼神,跨步踏到门前,“纪老头儿,是我。”
他十分有韵律的敲了几下门,不过片刻,里头门栓微微一动,掀出一个小缝,一只眼睛警惕的朝外瞟了一眼,但听一个老头儿的声音跟幽魂似的飘了出来,“叶麒,都说了多少次了,能走后门走后门,你这么嚷嚷,不怕给人听着?”
长陵一怔,这还是进金陵城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叶麒”而不是“贺侯”的,老人家“哼”了一声便兀自转身,叶麒忙将门开了比了个“请”的手势,长陵淡淡瞥了他一眼,跨入铺内。
这铺子和普通药铺并无分别,陈旧的老式药柜,每个抽屉都贴着药品,长长的案台上摆着各色药罐、捣药锤、铜称之类的物什,墙角砌了个小小的炤炉,罐盖正咕噜噜跳着,不知在熬什么药,墙后挂着一幅对联,“对症开方可除小病,起死回生请求神佛”,横批,“恕不赊账”。
整家店都充斥着一种随时倒闭的气质。
老人家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往桌案前一坐,看长陵背着手站在那儿东张西望,颇是不悦的用指节扣了扣桌板,“还看不看病了?坐啊。”
长陵不明所以,“看病?”
叶麒将板凳往外一拉,“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纪北阑纪先生。”
纪北阑,号称“找不着北神医”,闻名江湖长达数十年之久,却是萍踪无影,行医治病全靠缘分,反正过去长陵行走江湖那么久,从来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长陵这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老人家,一头鹤发,肩上搭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褂子,看去至少已过耄耄之年,但脸膛红润,神采奕奕,令人毫不怀疑他还能再活上个二三十年。
“纪先生平日里一般找不着,不过咱们运气好,最近纪大夫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折了腿,所以这段时日跑不动了…”
叶麒正忙着给长陵解释,纪北阑怒瞪了他们一眼,“老子腿断了你很开心?”
“怎么会,我是看到先生高兴。”叶麒拉着长陵与自己一起坐下,“这位姑娘上个月中了五毒门的麻魂散,吃过解药了,不过只恢复了一些功力,您快帮忙看看。”
长陵诧异的望着叶麒,就算城中破庙那次他知道她拿到解药,但功力没有全部恢复之事她并没有提过,“你怎么知道我功力未复的?”
叶麒笑笑,“因为我无所不知啊。”
纪北阑将诊脉垫往前一推,“递手。”
不等长陵反应,叶麒扶着她的手腕递了上去,纪北阑原本一脸的兴致缺缺,触手之际双眼蓦地一睁,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瞪向长陵。
几乎也是在同一瞬间,长陵回过神来——连楚天素都能探出她身上真气的异常之处,更何况是天下第一神医纪北阑?
她连忙撤手,佯作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我没事,功力总会慢慢恢复的。”
“有没有事得听大夫的,”叶麒看向纪北阑问道:“纪先生,您瞧她这…有办法么?”
纪北阑将双手拢回袖子里,慢吞吞起身道:“麻魂散与普通迷药不大相同,讲究的不是一时的麻痹,而是以封丹田之穴来封气,这就好比说同样是禁锢,可以用有形牢笼,也可以用无形的…这麻魂散,就是无形的那一种。”
长陵没听太懂,叶麒眨了眨眼道:“能不能说的再浅显易懂一点。”
“鱼离了水活不了,人在水中却呆不久,中了麻魂散就像是硬生生的把鱼带出了水,开始的时候失去力气,时间久了便难以为继…你别急,”纪北阑看叶麒变了脸色,补充道:“不过这位姑娘中毒之初便服了些许解药,些许真气游走,性命自是无碍,只是她的其余内力却因与麻魂散持之抗衡,时间一久,难免偏移了一些位置…”
长陵:“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的大半内力自己游出了丹田之穴,却因麻魂散如影随形,你无从感知,”纪北阑拄着拐杖走到药炉边把火熄了,“而你所服用的解药只针对被禁封的丹田之穴,所以…”
叶麒眼神一亮,“是否解开了其他要穴的麻魂散,就能尽数恢复了?”
“话虽如此,但我方才探姑娘脉象,除了心脉淤结之外,其他大穴畅通无阻…”纪北阑又瘸回桌案前,“由此可见,余下的内力多被封锁于心脉之中,而心脉之穴最不易解,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患。”
“您绕来绕去,我都给您绕糊涂了,”叶麒道:“直说,可有法子解?”
“这解毒的办法,其实不难,而且还不止一种…”纪北阑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递给长陵,认真看着她道:“哭一场。”
长陵一怔,叶麒也卡壳了,“哭、哭?”
“一场不够,哭两场,”纪北阑道:“两场不够哭三场,把你心中所有的不痛快、委屈、愤怒都哭出来,心脉通了,那些内力自然就能挣出牢笼了。”
叶麒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这还不容易,不就是…”
“第二种方法呢?”
纪北阑似乎并不意外长陵直接跳过第一种,他目光深沉的与她对视了片刻,将手帕收了回去,重新坐下身,答非所问道:“姑娘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长陵眸光微微一黯,摇头道:“没有。”
“那…姑娘可有心上之人?”
这话问的太突然,突然的令长陵一懵,“什么?”
叶麒下意识斜睨过去,脸上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在意,但听长陵道:“没有。”
“姑娘可曾经有过心上人?”
“没有。”长陵道:“这和解毒有关?”
“心脉淤结本就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姑娘心防之固,又无处得以纾解,自然无药可解,”纪北阑往椅背上一靠,笑得有那么点“月老”的意思,“但若姑娘心中另有牵挂,心中有爱,久而久之,或可敞开心怀,不药而愈。”


第五十五章 :摊牌
长陵一脸平静的盯着纪北阑, 越瞅越觉得他像个神棍。
她淡定的偏过头, 问叶麒道:“你的病也是他治的?”
“啊?嗯。”
长陵恍然大悟, “怪不得总是一副随时要翘辫子的模样。”
叶麒:“…”
纪北阑听到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立马吹胡子瞪眼道:“这贼小子要是肯听老夫的话, 再活个十年八载又有何难?还不是…”
“嘿嘿,纪先生息怒,长亭姑娘就是同您开个玩笑,”叶麒笑嘻嘻打断他的话, “其实我觉得您说的这两种方法都不算难,只是第二种嘛需要缘分慢慢来, 第一种…”
长陵:“我从来不哭。”
“从来?”叶麒有点叹为观止, “是从小到大的从来么?”
“从记事开始, 我就没有哭过。”
“哇, 姑娘的泪点真是、佩服, 佩服…”叶麒拱了拱手,扭头问纪北阑,“有没有第三种?”
纪北阑换了个坐姿,半垂着眼皮,指着墙角边的药罐道:“街头二号铺的王铁匠家的老太太等着用药, 我腿脚不便,能劳烦叶公子替我跑个腿么?”
叶麒“啧”了一声,“您这个支开人的方法真的是…”
看纪北阑不耐瞪来,叶麒无可奈何的起身,临出门前又嘱咐长陵道:“纪先生和你说什么, 一会儿记得原封不动的和我说一遍…”
纪北阑撩了撩自己的胡须,“迟了,老太太可能就不行了,到时把命记你头上?”
叶麒隔着布捧着瓷罐,转瞬消失在药铺之中,等脚步声远了,长陵挑了挑眉,“纪大夫想和我说什么?”
纪北阑将身子往前一倾,一字一顿道:“释摩真气,同心蛊,真想不到…越二公子居然是一个女人。”
老旧的药铺中骤然掀起一股无形而又凛冽的气场。
“我这一生摸过的脉比走过的路都多,皮相可以骗人,脉象却作不成假,”纪北阑伸出枯瘦的右手,“二公子不必担心,老头儿要是想说,方才就说了,何必支开小侯爷。”
长陵本也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听他这么一说,反倒微微惑然,“看先生与小侯爷关系不俗,我既是他带来的,您为何还想瞒着他?”
“老夫给他看了十一年的病…这些年,他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健康尽心竭力,我同他说他的病最忌多思多虑,需得多笑多敞怀,他便成日变着法子给自己找乐子,愣生生的从一个寡言无聊的小少年生成了话痨,可这十一年来他的病情不仅没有起色,还每况愈下,二公子可知此为何故?”纪北阑呵呵一笑,“皆因二公子给他灌入体内的那一成释摩真气。”
长陵心里打了个突,“您是说我不是救他,而是害他?”
“不不不,十一年前若没有二公子那一成真气吊着,小侯爷早就魂归西去,你自是他的救命恩人,只不过…他体内游走的既是你的释摩真气,纵使后来找到了其他肯为他渡送内力之人,便也无法施为,他要想继续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便只可依靠二公子一人…”
长陵十分“大方”一挥手道:“既然传功可以续命,我每隔几年传他一两成,也并无不可…”
纪北阑瞅她这一副将自己内力当大白菜似的样子,吓得连连摇头:“二公子,中了同心蛊的人还能起死回生,凭得什么?正是凭仗着你这一身独行霸道的真气!尤其你现在还有一大半给那麻魂散罩着,别说是两三成,此刻哪怕再多捎他半成,嘿,那准得是你先翘辫子。”
长陵闻言眉心微微蹙起。
“照这么说来,他是无药可解了?”
“那倒也不尽然,”纪北阑叹了口气,“小侯爷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他这奇经八脉的淤窒与你的心脉淤结倒是有些异曲同工,只是他体内内息寥寥无几…但若是他靠自己练出释摩真气,自可弥补自身的短缺…”
“那有何难?他要是愿意学,我教了他便是。”
“二公子以为小侯爷没有学过释摩心法?”纪北阑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同门了,八年以前他就已拜入迦古高僧的门下,释摩心法他早就烂熟于心…”
长陵惊了,“他总不能…连一重都没练成吧?”
“二公子乃百年来练至第九重的第一人,老夫且问一句,修习这释摩真气的第一要义为何?”
第一要义?
幼年时,迦叶师父于舍利佛塔之内对她道:“悟佛之言,定要行佛之行,欲修释摩心法需得放下,所谓的放下,就是去除你的分别之心,是非之心,得失之心,执着之心,方能有所成。”
长陵抬眸问:“叶麒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么?”
“这便是我不让他呆在这儿的原因了,”纪北阑摇头一笑,“二公子,小侯爷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放不下的人和事,不就是…二公子你么?”
长陵心头蓦然一跳,“你说什么?”
“他放不下二公子待他的恩,放不下与二公子的许诺之义,哪怕他早已看透生死,却始终看不透这红尘俗世…”纪北阑长叹一声道:“就此而言,倒是与你的病症截然相反啊。”
*****
街头王铁匠家的那个老太太委实是个麻烦人。
瞧叶麒是个生面孔,仿佛担心他半途在药里加料似的,堵上门问长问短,非要他站在一旁看自己喝药,叶麒秉着不和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吵架的原则,耐着脾性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舀完药,这才撒腿奔回北斋药铺,还未踱到铺子门口,就看到长陵跨步而出。
大门“砰”地一声,纪北阑显然没有再和他们夜谈的意思,那个“东家远行”的小木牌都给震到地上。
叶麒走到近前,忍不住端详起长陵的神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但那一双眼波光粼粼,又好像是有话要说。
“额,纪老头儿可有说出第三种方法?”
“没有。”长陵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去,叶麒跟在一旁,拢了拢袖道:“至少现在也不是无计可施嘛,我这就带你去金陵城最大的书斋,挑几本特别感人肺腑、虐的惨无人道的,说不准哪儿就戳到你哭点了呢?”
看长陵没反应,叶麒又道:“你要是不喜欢看书,我们就去看戏,我听说‘钗头班’的戏走的就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路子…要是你实在不喜欢用第一种,第二种也不是…”
长陵慢下脚步,“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叶麒盯着她的瞳仁看了一眼,道:“纪大夫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时辰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撂下话,长陵大步流星兀自前去,穿过街巷,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桥坡之上,桥下河水潺潺流动。
她回过头,发现叶麒仍在身后,“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你这个人还真是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同路,怎么现在又不让我了?”
一个东,一个西,“我什么时候说过和你同路了?”
叶麒站在桥头,夜间薄雾衬的他格外柔和。
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道:“五年,你说,你给我五年时间,要我拿下贺家,与你结为盟友,共夺天下。”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长陵呆了呆,心头狠狠一跳。
“我说,我孑然一身,只是一个孩子。”他放下手,朝自己徐徐而来,“你对我说,纵是免冠徒跣,行深山巨谷,仍能以衾拥覆。”
夜静的落针可辨,叶麒走到她的跟前,一手在前,一手在背,“我知道是你,越长陵。”
几不可闻,却又字字清晰入耳。
有那么一时半刻,时光像是倒流回十一年前,军帐之外,日出之前。
只是脑海里却想起纪北阑对她的叮嘱:“你生死未卜,小侯爷尚且肯为了你东奔西走,若知要找的人近在眼前,这执念,怕是一刻也放不下了…二公子,你若可使小侯爷抛下一切俗世,远足修习释摩心法,或许一年半载之后,他尚能有命归来,但让他掺入你的风波之中,以他的心性,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治了。”
十一年前的真相方始揭开,仇敌近在咫尺,大仇未报,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收手?
“我很遗憾,叶麒,”长陵抬头,“我不是越长陵。”
“你不是?”以为只差一个心领神会的点头了,没想到直接遭来了矢口否认,“就凭你对越家之事如此关心,还有那时在大昭寺外你传我真气,救我性命,你若不是她,我此刻哪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呢?”
“我没有否认过我与越家的渊源,我也没必要否认我体内的释摩真气,但那是我年幼之时曾经受过越二公子救助所得,后来因缘际会,我自己也修出了一些真气,”长陵匆忙之中想了个相对说得过去的理由,“你不是问我纪大夫同我说什么了?方才他也以为我是越二公子,后来再多问几句,便又知道不是了。”
叶麒直眉楞眼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有点奇怪,要是越长陵还活着,怎么可能如此年轻貌美呢。”
虽是笑着,但举止间不无尴尬之意。
“既然误会解开了,就不必再如影随形了吧?”
说完,她抱了一拳便走,好像都懒得多看这唠唠叨叨的小侯爷一眼。
叶麒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原本满是失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儿微不可察的笑意。
“真的是你。”他扬起嘴角,喃喃道:“你回来了。”
他笑了一下之后,那笑意就跟止不住似的,溢出了一身神采飞扬。
“不过…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叶麒暗付道,“莫非她对我还有什么顾虑?”
他兀自出了会儿神,迈着四方小步悠悠哉哉的溜回到侯府,刚回到屋内,七叔后脚就紧巴巴的跟了进来,叶麒看他警惕而又慌张的模样,不觉一笑,“能让您老人家这么晚还不睡觉的事,必然不是小事。”
七叔安上门,踱到叶麒跟前,压低声音道:“当年越大公子去世之时,荆无畏身边有个名叫方锴的近侍也是在同一日死的,这件事,侯爷可还记得?”
叶麒点了一下头,“当时不是说那近侍是自己生了急病,他的死与大公子无关么?”
七叔掏出了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绘着一个人的画像:“我们的人…前几日在淮郡渔阳村中发现了此人,不过此人已经丧失心智,渔阳村的人说,他一直都在村中行乞,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是一个疯子,哦,这是我们的人为他稍作清理之后所绘画像。”
叶麒只看了一眼,当即走到桌案边,一把拉开抽屉,翻出了一张旧的案卷,上面也是一张绘像——三角眼、蒜头鼻,虽然已过去多年,但这个人五官丑的太过特别,几乎一眼就能认出两张图的神似之处。
“人现在何处?”
“已经派人秘密送来,”七叔道:“金陵眼线多,不敢送入城中,我已经安排妥当,三日之后,待他们抵达晋陵外的溪镇,到时我们再出城不迟。”
“七叔的安排,我自然是放心的。”
“不过…”
“还有什么问题?”
“这方锴一直都是疯言疯语,颠三倒四,本不该当真,但有一句话说的很是古怪…”
“他说,‘不是公子、他不是公子’。”
叶麒双眸倏地一睁,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七叔。
作者有话要说:
纪神棍(医)说的解毒法,并不一定就能奏效,不是说喜欢一个人那一刻、或者是流泪的那一刻就能解毒,这就扯了,只是因为造成毒难以解的原因是心病,而纪神医猜出了陵姐的身份,理解她的郁结难舒,无法相劝,才用这样的说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类似于许多抑郁症、心理疾病的患者,他们的医生会叮嘱他们的亲人多给他们关爱,让他们参见户外活动、集体活动,时间久了,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就好了,至于节点是无法控制的。


第五十六章 :伍润
回到北厢, 长陵拧了把热毛巾盖上脸, 整个人平躺在榻上, 耳边回响着莫道云说的话, 加上之前从叶麒那儿得来的线索, 脑海里逐渐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拼成了一块雏形——虽然尚不完整,但至少有两点已然明晰。
荆无畏曾经试图勾结七杀堂欲要谋害大哥,足见他早就起了叛变之心;沈曜与荆无畏里应外合,利用雁人的刀制造了泰兴城一役的惨况, 先纵后擒,彻底取得大哥信任之后将大哥害死, 而后过河拆桥将雁军一网打尽——
想到那些被层层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血腥与残忍, 她恨不得立即割了沈曜的脑袋, 食其肉, 饮其血——
可如今沈曜既为一国之君, 成日里都蜗在皇宫之中,单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别说扳倒,就是进宫刺杀怕都不是一件易事。
原本还指望着叶麒的能帮点忙…但那个糟老头子却说什么来着?将他卷进来就等同于要了他的命?行,这个锅她不背成了吧。
憋屈出一头汗的长陵一把扯下毛巾, 扑腾坐起身来。
真是见了鬼了,打从进金陵以来,一件称心的事也没有。都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都躺了十一年了,总不能再等上十年八载的, 等到那姓沈自己翘辫子,然后自欺欺人的说一句“善恶终有报,世道转轮回”什么的就算了事吧。
想到这里,走不了“卧薪尝胆”复仇路的越二公子从床榻底下掏出一包衣服——夜行衣,两日前街上淘的,她随时都做好了一剑抹荆无畏的准备,只是为了查寻真相一直没来得及挑个日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节。
往常这个时辰,荆无畏通常会在书房处理军务,两个随从朱一和郭四侯在门外,待到亥时才回到卧房去就寝。但是今夜书房空空如也,长陵在乌漆墨黑的屋顶上溜了一圈,才在瞧见了南厢的一通灯火,她将自己轻功施展到了极致,便如一片落叶拂在了屋顶之上,轻巧扒开半块瓷瓦——但见偏厅之中摆有一个大圆桌,摆满了珍馐美味,除了荆无畏之外,其余几人皆是一身江湖莽夫的装扮。
荆无畏举杯道:“诸位肯应允此请,实乃荆某之幸,在此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回敬,其中一个看去也就三十出头、发际线奇高的男子道:“荆将军不必客气,这武林大会高手辈出,我们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至于最后这盟主之位究竟花落谁家,这可就不敢保证了。”
荆无畏呵呵一笑道:“岑舵主过谦了,连洛阳刘一刀都败在了你的刀下,就论刀法,中原武林又有谁是你的对手?”
长陵一愣,十多年前,刘一刀便已是闻名河东,想不到败在了这样一个年轻人手中。
“还有巫马少谷主,童镖头,徐岛主,你们皆是武林的新起之秀,”荆无畏道:“犬子能有几位襄助,实是荣幸备至啊。”
另一个长得跟个娘娘腔似的小白脸嘿嘿一笑,拿腔拿调道:“我自幼就没有怎么出过谷,武林大会是个什么模样我也知悉不深,不过,既是奉了家父之命出了这趟门,就当是为令公子立柱架梁吧。”
这位姓巫马的说了话后,另外一个姓童的镖头也象征性的寒暄了几句,长陵听了一会儿倒是听出了端倪。
荆无畏有心让自己的儿子荆灿去夺取武林盟主之位,特意请来这么几个在江湖颇有威望的高手,想着借着他们把最有力的对手除去,从而为荆灿保驾护航——这套路,倒是和当年沈曜忽悠她的法子有点相似,就是不知这些人凭什么要听荆无畏的差遣,要真有两把刷子,自己拿下盟主之位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