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陈医生,下班以后有空吗?我请你吃柠檬烤鸡小腿!”
陈烁瞥她两眼,好像在纳闷女人怎么这么善变,上一刻还哭得那么伤心,这一刻就开始若无其事地找他去吃烤鸡小腿。
电梯停在四楼,他抬腿出了门,没好气地说:“把你的帽子捡回来再说!吃吃吃,重点是什么都没搞清楚,余田田你果然是个脑子里装满鸡小腿的笨蛋!”
要换以往,余田田一定是气呼呼地一边骂他不识好歹,一边跟了上去;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她反而弯着嘴角跟在他身后,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第25章
第一章
余田田踏出电梯的时候,走廊上的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她来了之后,一下子消了音。
这样的转变太突兀,以至于谁都明白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灼热的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余田田一下子觉得自己似乎没穿衣服,赤身露体地接受着大家的围观。
陈烁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只回头看她一眼,“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余田田不说话,快步走到刚才扔帽子的地方,却没看见护士帽。
正纳闷时,聚在一起的护士里有人开口说:“小鱼,你的护士帽被小白捡起来了,她拿着帽子下去找你了。”
有人走近了些,看了眼护士长办公室的方向,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啊?怎么跟护士长起这么大冲突?她衣服上那些都是你的杰作?”
那些原本在聊八卦的人忽然一下都围了过来,并没有像余田田想象中那样,因为害怕得罪护士长就不理她,反而关切地问东问西。
余田田心里一暖,正准备说话,张佳慧却在这时候忽然开了门。
“都没事干吗?你们当这里是哪里?酒吧还是咖啡馆?医院给你们工资就是为了让你们上班时间站在走廊上闲聊的吗?”
那呵斥一声比一声重。
她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为了洗去脸上的油渍,之前精致的妆容也没了踪影。
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余田田,对视片刻没说话。
余田田就这么挺直了腰站在原地。
直到张佳慧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问她:“回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这工作你不想干了吗?这么快就后悔了?”
走廊尽头的电梯前,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余田田。
她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目光。
像是参天大树立在她身后,给予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也弯起嘴角笑了出来,“是啊,后悔了。我要是这就走了,岂不是让你称心如意了?我不会走,至少在你做的事情被揭露以前,我会好好地待在这里,直到亲眼看见你怎么自食其果。”
张佳慧眼神微眯,“说大话也要有个度,你以为凡事光是动动嘴皮子就成了?”
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要是让我看见谁再在上班时间说闲话,三千字检讨没商量!”
她转身回了办公室,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
余田田离开医院的时候,陈烁跟她一同下了楼。
她受宠若惊地问他:“陈医生你不上班吗?要送我回家?”
陈烁露出大白牙咧嘴笑:“陈医生陪一小可怜喝了酒,你觉得他还能继续上班继续做手术吗?”
“……不能。”
“酒精含量超标,你觉得他能开车送你回家吗?”
“……不能。”
“那么关于请半天事假,拿不到工资这一点,身为当事人的你肯定不能不有所表示,你觉得呢?”
余田田停顿三秒钟,肯定地说:“我觉得陈医生你想太多。”
陈烁把她送回了家,步行。
他反复强调他的这双腿是多么的娇贵,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做着,如今把第一次献给了余田田——
“陈医生。”余田田加重语气说,“你这话有歧义!”
陈烁不高兴地说:“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就算有歧义,吃亏的也是我啊!”
“陈医生,你真自恋。”余田田指出。
陈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转而教育她:“所以在这一点上,你应该向我学习。”
“学习什么?学你自恋的本领?”
“当然。”陈烁言辞凿凿,“一个人首先应当爱自己,不爱自己,又该怎么去爱别人?这个社会需要人与人之间互相关爱,你连自己都不爱,就更不懂得该如何去关爱他人了。”
余田田停顿片刻,露出有些迟疑的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陈烁咧嘴。
余田田摇摇头,叹气,“只觉得你很罗嗦,话很多,耳朵好难受。”
陈烁怒:“耳朵好难受?你这什么耳朵,连道理都听不进去!还难受!?我还牙齿好喜欢呢!”
一路居然说说笑笑回了家。
当然,更确切一点,其实是吵吵闹闹。
吵完以后,陈烁问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
余田田想了想,说:“今晚回家写一封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明天亲自去医院交给院长。”
陈烁看她片刻,问她:“那如果院长不相信你,或者这件事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了了之呢?”
她沉默片刻,才笑着说:“至少我尽力了,对得起我的心。”
算是回应了那个夜晚他对她说的那番话。
“余田田,属于你的东西,你就要想办法把它争取到手。旁人抢了是旁人的事,你该怎么做,别问人情世故,问你的心。”
到家了,余田田在踏进楼道以前,转过身来跟他挥手,“陈医生,我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了。”
陈烁看见她还有些肿的眼睛,本来想说“下次别给我找麻烦我就谢谢你了”,可是话到嘴边忽然一顿,出口却是一句:“早点睡,不要担心太多。”
但这句话也就是他所能表达出的最大程度的关心了。
他说不出下一句。
“我会帮你的。”
即使那就是他心里所想。
余田田倒是回家了,她并不知道陈烁在送她回来以后,竟然坐上了出租车又回到了医院。
他上了十一楼,在一间办公室外敲门。
“请进。”
他应声而入。
在他身后合拢的门上写着五个字:院长办公室。
***
余田田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写好电子邮件,发进院长的邮箱里。
第二件,打印纸质档,连同年终总结的草稿一同放进文件夹里。
第三件,第二日清晨将自己打扮得精神干练,拿着文件夹踏上去医院的路。
她知道这点年终总结的草稿也许用处不大,她能有,护士长也能“有”。
她从前几乎没有和院长说过话,而护士长一定是他跟前的熟面孔,她也不确定自己的话派能否上用场。
但她还是这样去做了。
出乎意料的是,十一楼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头发白了一半,对待她的态度并不像高高在上的领导,反而更像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他听她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完了那封长长的信。
抬起头来再看她时,他沉吟片刻,“余护士,你反映的这个事情很严重,如果是真的,那么张佳慧就是滥用职权、威逼下属。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需要更确切的证据,否则即使我信你、有心帮你,也不可能对张佳慧做出处理,因为这样的证据说服不了众人。”
看着余田田沉默的态度,院长忽然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她。
余田田接过来,看见了那份“草稿”。
院长说:“这是张佳慧昨天下班之前交来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张佳慧也猜到了她会破罐子破摔,告诉院长,所以居然先她一步制造了假证据。
余田田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见证人,医院还有另一个医生看见过我的初稿。当时我每天下班后还会在治疗室多留一个小时,他亲眼看见了我的总结是怎么诞生的。”
因为没有他,就没有这份总结。
没有“行医如做人,步步需谨慎。”
院长竟然没有再问她那个证人是谁,只是把两份草稿都收了起来,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余护士,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院长让她这两天先回家休息,就当调休,下周一再来参加全院大会。
余田田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也不知道院长是不是在敷衍她。
但她走出院长办公室时,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
因为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
才刚走了几步,余田田看见十一楼的走廊尽头有个人立在那里。
他的背后是敞开的窗户,整个人背光,所以只看得清他的轮廓,看不清楚被笼在阴影里的脸。
但她的心脏忽然间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是他吗?
她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窗前的人没好气地冲她嚷嚷:“站在那儿那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我二十分钟之后还有个手术,赶紧过来把话说完,我得赶下去准备准备!”
余田田无端端笑出了声。
她脚步轻快地朝陈烁走去,却不知为何心脏也像是一只快要飞起来的小鸟。
陈烁穿着白大褂站在窗前,上下打量她片刻,点点头,“还行,知道要见领导得打扮得有个人样。”
余田田权当他在夸她今天很好看了。
他又问:“院长怎么说?”
“他说他会好好处理这件事,让我不用担心,回家休息两天。”
“嘿,这死老头——”陈烁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半句,但也只是半句,就停住了。
余田田怀疑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感叹一下他这效率,处理一下也要处理这么久……”陈烁随口敷衍。
余田田哈哈笑,“陈医生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你了,这嘴缺的,谁都敢骂。”
“谁嘴缺了?我这嘴唇红齿白、丰盈润泽的,你哪只眼睛看着它缺了啊?嘿,余田田我说你,又皮痒痒了是不是?”陈烁吹胡子瞪眼睛。
余田田看见他那“唇红齿白”、“丰盈润泽”的嘴皮上下翻动,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她还一边说:“陈医生你又忘了,我是余田田,不是皮痒痒啊!”
陈烁瞪她一眼,拽着她进电梯,下楼去了。
“懒得跟你说,这两天你就在家里享享清福,好好休息吧!反正你那破技术,医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眼看着快到二楼了,他忽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喏,给。”
余田田低头一看,愣住了。
她的……护士帽?
陈烁胡乱把帽子往她头上一盖,“下次再随便乱扔,我见了绝对上去踩一脚!让你后悔都没机会!”
电梯门开了,他走出门去,临走前不忘回头凶巴巴地对她说一句:“你欠我一顿饭!”
门很快合上。
余田田慢慢地,伸手从头顶摘下那顶洁白的护士帽,然后抱进了怀里。
白色的。
和医生的白大褂一模一样的纯白色。
就好像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
她眨眨眼,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周日是陆慧敏父亲的忌日。
陆慧敏的父亲曾经是个出租车司机,在她高三的时候因为一起车祸离开了她。
车祸是一个半夜在马路上晃荡的酒鬼造成的,陆父为了避免撞上忽然跑到马路中央的酒鬼,情急之下将方向盘转向了路边的大树,驾驶座的位置正好与树干相撞,送医之后因抢救无效身亡。
扫墓的时候是余田田亲自陪着陆慧敏去的。
墓园位于城郊的半山腰上,两人上爬上去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陆慧敏今天格外沉默,余田田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她时拍拍她的肩,“别难过,你爸是个善良的人,死了也会上天堂的。”
陆慧敏白她一眼,“我爸不信基督教。”
“说不定上帝看他那么善良,就忽略了宗教问题,直接把他接上去了呢?”
“呵呵,你真幽默。”
陆慧敏径直往墓园里走。
穿过青青的草地,曾经鲜活的人如今都化作丰碑静静地伫立在这片土地上。
她在那头跟爸爸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余田田给她留了点私人空间,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个地方。
余田田没有经历过死亡,她所在的儿科没有因重大疾病离开人世的孩子,她也没经历过亲人的离去。
墓园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悲伤的地方而已。
她看看蓝天,看看远处的树林,看看在墓园里零零星星穿行而过的人,最后看见了熟人。
起初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谁,直到她思索了片刻。
陈璐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自称是陈烁的妹妹。
她身旁站着两个男人,年轻的那个是她的未婚夫,年纪大些的那个……
余田田一顿。
长得和陈烁有几分像。
她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见他们把花摆在低处一个墓碑前,停留了片刻,然后就离开了。
回头看看陆慧敏,确定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和父亲的唠叨时,余田田慢慢地下了台阶,走到了路边的那个墓碑前。
其实只要一眼。
只要一眼,就能辨别出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因为她和她的儿子长得非常像,那双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明亮动人,更不用提其他那些如出一辙的面部细节。
原来陈医生的妈妈也不在了啊……
余田田呆呆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然后陡然想起了,既然今天有人来拜祭她,也就是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四处看看,并没有发现陈烁的踪影。
陆慧敏在上面的台阶上叫她,看她走进以后,问:“你在下面看什么啊?”
余田田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摇摇头。
墓园的大门在石阶最底部,各条小道通向不同的地方。
站在大门外最后一次回头时,她远远地看见似乎有人站在刚才的那座墓碑前。
是他吗?
他们错过了?
她想要多看几眼,却被陆慧敏拉着快步走了。
“走走走,我爸说我最近瘦了,必须多吃点好的补一补。”
“……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啊,他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着我,告诉我我又瘦又穷,钱都拿去玩网游了,只能靠友好的室友请客了。”
余田田摸了摸钱包,掏出两块钱,“请客没问题,拿去,脑科挂个号,有病趁早治。”
***
星期天晚上,余田田收到了陈烁的短信。
“你还记得你当初写年终总结的心路历程吗?”
余田田弯起嘴角,趴在沙发上回复:“当然记得,多亏了陈医生的悉心教导嘛!”
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再次亮起。
她第一时间打开了短信。
“那就好,今晚少吃点猪油,别把脑子糊了。”
陈医生的嘴还是一样欠。
余田田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冥思苦想了几分钟,回复:“聪明如我,糊点猪油才能让身边的人深刻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不是那么明显,所以陈医生你放心,为了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不那么自卑,我会尽量多吃点猪油的。”
发完以后,她被自己的机智乐得哈哈大笑,陆慧敏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死鱼眼状盯着她。
“不这么傻逼我们还能是朋友。”
余田田没搭理她,因为陈烁的短信又到了。
她兴致勃勃地打开来看。
“余护士,有空多来我们外科坐坐,有机会我替你做个开颅手术,看看你的脑袋里究竟塞了多少只没被消化掉的鸡小腿,才会导致你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又开始新一轮的哈哈大笑,笑完继续冥思苦想怎么机智地回复。
陆慧敏在一旁静静地看她片刻,觉得她的疯魔可能有一点别的什么苗头。
然后就到了周一。
早上八点半的全院大会,余田田换好衣服,和陆慧敏一起去了医院。
她们俩坐在靠后的位置,陆慧敏打呵欠,她在前几排搜寻陈烁的影子,然而并没有找到。
院长上台了。
照常发表了一段老生常谈的开场词。
前排脑科的几个医生又开始埋头玩手机。
余田田有点困。
就在她纳闷陈烁怎么还没来的时候,麦克风里忽然传出院长的一段话。
“半个月前,我们从年终总结里照例评出了优秀作品,鉴于今年已经开创了张贴评优作品的先河,我认为我们不妨再开一个先例——请获奖的医护人员上台来,为我们展示一下论文的中心思想,以及完成论文的心路历程。”
白发苍苍的院长和蔼可亲地说着这番话,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经过余田田的时候,微微停顿片刻。
她一愣,再也没有了困意。
作为最佳总结的获得者,张佳慧理所当然应该第一个上台,但她既没有事先得到通知,又没有心理准备上台演讲,所以当即怔在了下面。
院长看着她,声音平和地再念一遍她的名字。
张佳慧迟迟没有动。
余田田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动。
那篇总结包含的内容很多,去年一整年她所经历的各种失误与失败都在其中。也许因为内容太多而显得有些杂乱,思路并不清晰,不过是时间顺序罢了。
而那些被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时间线索,对于张佳慧来说不过是一堆杂乱无章的记载。
脱离了原稿,张佳慧说不出来。
院长还是温和地站在台上,目光慢慢移动到了余田田的身上,他弯起嘴角轻轻一笑,说:“那么,还是请我们真正的最佳总结获得者上台做做心得报告吧。”
全场愕然。
麦克风里一字一顿、不清不重地传来六个字:“到你了,余护士。”
余田田慢慢地站起身来,看见院长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
她有些不知所措,呼吸也急促起来。
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每个黄昏她都将自己关在那间治疗室里,起初是沉浸在陈烁的轻蔑与侮辱中,决心奋发图强;后来却慢慢地在这个过程里磨灭了愤懑,转而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如果她足够好,又怎么会被人挑出刺来?
如果他不挑刺,她又怎么会明白自己的不足?
这又仿佛是一个默契十足的巧合,她懵懵懂懂地开始努力,然后找到了目标。
那个目标总结起来不过是短短十字:
行医如做人,步步需谨慎。
余田田站在台上,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
那十个字。
那十个字足够响亮,响亮到几乎每一双注视着她的目光里都带着赞许。
她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絮絮叨叨地说完这一切的,从一个毒舌医生对她的轻蔑到她决心发奋努力,从她踏进图书馆重拾昔日的专业书籍,到如今经历了失望以后,又重新站在台上迎来了希望。
她听见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如雷鸣般萦绕耳边。
她还在人群中搜索那个人的影子,可是没有。
依然没有。
她说完了,该下台了,可她忽然转身小声问院长:“那个,请问你知道陈医生现在在哪里吗?”
院长眨眨眼,“全院大会都敢不来,我猜那小子现在理直气壮地在手术室呢。”
余田田笑了起来,由衷地对他说:“谢谢你,院长。”
然后拔腿就跑,飞快地跑出了会议室,迫不及待地奔向了二楼外科。
可是到了之后,又迟疑了。
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腿,想着见到他之后要说什么。
他实在是帮了她太多太多。
想起昨晚的那条短信,想起院长不问见证人是谁就信了她的话,她不会笨到猜不出陈烁在这其中做出了什么努力。
那个毒舌大王!
总是嘴上不饶人,暗地里却帮人把什么都做了。
她弯起嘴角笑着,心里暖暖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余田田最终也没能等到陈烁。
从她跑离会场到外科的护士散会归来,陈烁一直在手术室里。
陆慧敏一脸诧异地走过来,“我还以为你忽然从大会上跑掉是有什么急事……你在这儿干嘛?”
余田田张了张嘴,有点心虚。
陆慧敏眯眼看了看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眼睛一转,“在等陈医生?”
余田田赶紧煞有介事地低头看表,然后噌的一下跳起来,“啊,散会了散会了,该回去上班了!”
她像只兔子一样急匆匆地溜了。
午餐时间,她从食堂出来以后又溜达了一圈,慢吞吞地磨蹭到了外科。
然而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陈医生的办公室也没有人。
她逮住一个护士就问:“请问你知道陈医生在哪里吗?”
回答是:“陈医生还在手术室。”
余田田等了又等,可直到两点钟的时候又该上楼工作了,也仍然没能等到陈烁从手术室出来。
下午的时候,余田田心里一直挂着陈烁。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她拿起手机给陈烁发信息:“陈医生,手术做完了吗?”
这一次,隔了五分钟后终于收到陈烁的回复:“做完了,出手术室的时候就听说你满世界找我,怎么,想清楚要来找我帮忙做开颅手术了?”
余田田在这头哈哈笑起来,把手机揣进包里,高高兴兴地去了二楼。
然而陈烁并不在二楼,护士说他已经下班走掉了,余田田打电话过去,陈烁说他在天台。
余田田只好又去天台找他,临走前那个护士担忧地拉拉她的衣袖,“那个,我觉得你今天最好别去招惹陈医生。”
余田田一愣,“怎么啦?”
“今天他负责的那个病人……没能下手术台。”
余田田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似乎有些低沉。
他心情不好。
护士小声说:“陈医生比较不愿意接受病人离世的事实,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总是心情不好。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了,他脾气本来就比较……”
后面的话到此为止。
余田田点点头,踏进电梯时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按下了十二层。
陈烁在天台抽烟。
余田田从来没看见过他抽烟,这是第一次。
她走到他身边,看见他还穿着那件白大褂,小声叫他:“陈医生。”
陈烁没回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余田田本来有满腔喜悦要与他分享的,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赢得了和张佳慧那场战役的最终胜利,可是看见陈烁这个样子,她的喜悦骤然间消失不见了。
想了想,她安慰他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苛求太多,这不是你的错。”
陈烁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有烟,还有他呵出来的水雾。
氤氲一片,竟然有些好看。
余田田又说:“你是外科医生,这种事情应该也见得挺多的,别不开心啦。要是每一次病人离世,你都这么伤心,那还怎么好好把下一场手术做下去呀?”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于事无补的话,却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他的关心。
在她的一个短暂停顿下,陈烁终于开口。
他说:“我妈妈。”
余田田竖起了耳朵。
“我妈妈就是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没能下手术台就去世了。”
那是陈烁十七岁的时候,父母经历了很多年的大吵小吵,终于在那个初春,母亲因为又一场争吵的爆发,哭着冲出了门。
陈烁和陈熹躲在书房里没出来,正处于叛逆期的陈烁戴着耳机,而陈熹抱着腿坐在地上,心情沉重地听着门外传来的争执。
母亲夺门而去的动静传入陈熹耳里时,她着急地爬了起来,一把扯下陈烁的耳机:“哥,妈妈走了!”
陈烁只说了这么多。
他忽然间止住了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沉默地看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