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会儿,您撑住,等我打完电话,立马回来给您撑腰。”
老太太一愣。
她这孙子不是个爱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从来都内敛又含蓄。笑是淡淡的笑,愁更是从不叫人看出一星半点痕迹来,可如今这一笑……
哟,当真灿烂。
难道是她刚才的笑话太好笑了?
不应该啊……
又或者,是因为那通电话?
呵,这家伙有古怪。怎么一通电话也能高兴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主题:
1.坏爸爸K.O掉了。
2.老太太略萌哈?
3.家事已毕,前方即将飘来恋爱的酸臭味。
4.第一次随心所欲写家长里短,杂七杂八,感谢你们依然喜欢依然支持,并且好像更喜欢?
5.=V=别否认了,皮带都跟说你们是我真爱。
6.199个小红包。
7.看了就跑不留言的都是臭流氓!!!
第28章 强吻
第二十八章
薛定大步流星走出包间, 在走廊转角处站定,接通电话。
“喂?”
声音低沉,舒缓, 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
电话那边, 祝清晨一股脑把祝山海去派出所告她的事说了出来。
末了故意问他:“房子是你带我去砸的, 这钱算你头上, 还是算我头上?”
薛定:“我是帮你报仇,过瘾的是你,又不是我,当然算你头上。”
她一下子又得意起来,“反正我刷的是你的卡。”
薛定不接招, “反正你刷多少, 最后还多少。”
“……”祝清晨一顿,“不是说拿着这钱没用吗?没用还跟我这么计较?”
薛定不紧不慢笑了两声,“那你呢?不是宁死不屈不要钱吗?怎么拿到以后就变了个样?我现在有种奇怪的预感,这钱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祝清晨:“……”
“说谁狗呢?”
“你好像没抓住重点吧?”
“我抓个鬼啊!”
薛定就站在转角处,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吊顶、流光溢彩水晶灯, 脚下是厚重的丝绒地毯, 墙上挂着名贵的油画,一切都华丽到不真实的地步。
此处与硝烟弥漫的战场, 简直天壤之别。
像幻境。
可耳边,那个女人打来电话,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率性地跟他拌嘴置气。
又无比真实。
他弯起嘴角,蓦地笑出声来。
*
十二月底,童艳阳回国了。
超模童小姐身材火爆,姿色超群,偏偏是个脾气比身材还要火爆的女人。
听说祝山海的疯狗行径,童艳阳气炸了,扭头就要去买西瓜刀。
“我那五十米大刀呢?”
祝清晨没忍住笑,又被她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
“骨气都被狗吃了吗?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祝清晨侧头看她,眼神清亮,“替我撑腰的人回来了,知道我被欺负,比我还气得狠,我还有什么好气的?”
童艳阳眯眼看她片刻,“士别三日,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作势抠眼屎,“真的要好好抠了眼屎,看看清楚了。”
两人哈哈大笑着,出门撸串喝酒去。
姑娘家的友情,其实也不必拘泥于每日煲电话粥,不必依靠互送礼物来维持。
至少这些年来,不论童艳阳如何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四处奔波,不管祝清晨做的事情和她有多么沾不着边,即使谁也无法在事业上帮到谁,在落难时,也都心知肚明自己还有最后的堡垒,那就是彼此。
从十二月到一月,童艳阳推了所有的安排,与祝清晨一同打完了这场为期半年的离婚官司。哪怕她并不懂法律,哪怕粗枝大条到祝清晨夜里看材料,她就在一旁直接睡着,可她一直都在。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远胜摇旌呐喊。
祝山海得到了那三十万。
签了离婚协议书,头也不回携着那女人走出了法院,扬长而去。
童艳阳在他与那女人携手走出法院时,眼都不眨都跟了出去,一脚把两人踹下台阶。
台阶不高,就几级,却把两人摔了个狗啃屎。
祝山海在那破口大骂。
童艳阳回头就跟冲上来的保安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一时冲动,现在回过神来特别后悔,我保证医药费我全包。”
保安:“……”
她说到做到,扔了一千块钱在台阶下面。
“赏你们的,狗男女。”
祝清晨陪着姜瑜,目不斜视走过那对“狗男女”。
二十六年的纠葛,二十六年的恩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一月底的沧县,隆冬的风呼呼刮着。
少了北方的干燥,却多了南风的潮湿阴冷。
可姜瑜把背打得笔直,仿佛不知寒冷的白杨,哪怕两鬓都是白发,眼角也被岁月催出无数道皱纹。
她低声笑着,问祝清晨:“妈妈老了,对吧?”
祝清晨侧头凝望她,摇头道:“妈妈今天很美。今后的每一天都会很美。”
这是真心话。
多少年来,她曾以为母亲软弱无能,可到头来也说不清那到底是软弱,还是顽固。今日的姜瑜,纵然容颜不复当年的美貌,却从精神上开出了新的花来。
居里夫人说,十七岁时你不漂亮,可以怪罪于母亲没有遗传好的容貌;但是三十岁了依然不漂亮,就只能责怪自己,因为在那么漫长的日子里,你没有往生命里注入新的东西。
祝清晨望着母亲,发自内心地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眶发热。
二十六年啊。
她从童年走到如今,整整二十六年,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
当晚,童艳阳拉着祝清晨去庆祝。
姜瑜大度地摆摆手:“去吧,你俩这一阵也忙得够呛,是时候出去放风了。”
两人连夜叫车回了俞市。
祝清晨一路问童艳阳:“到底去哪?”
童艳阳都神秘地不松口:“到了你就知道了。”
而直到抵达目的地,祝清晨才意识到,童艳阳把她带到了一个十分特殊、从未涉足过的场所。
那就是……
声色场所。
祝清晨一直都知道,童艳阳和她看上去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念书时规规矩矩,童艳阳则是无法无天那一种。
她特立独行,与人总也走不近;童艳阳却能与众人打成一片,去哪都受人欢迎。
她从不乱搞男女关系,童艳阳……
童艳阳都带她来声色场所了,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进门,看清楚那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一幕幕旖旎的场景,就打了退堂鼓,却被童艳阳一把拉住。
“去哪?”
“这里不适合我。”
“胡说,你一次都没来过,怎么知道这里适不适合你?”
“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里不适合我。”
童艳阳不让她走。
“你站住。都一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还不好好享受生活,你是真打算将来处对象的时候,人家以为你是一性功能有障碍的大龄剩女,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学会一套完整的床上功夫,还停留在小学生初级床技阶段?”
“……你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熟练掌握小学生初级床戏技能了?”
“你抓住重点好吗?活在裆下好吗?”童艳阳还在裆下比了比。
祝清晨:“你好好说话,活在裆下这个词,不适合用在我这种良家妇女身上。”
童艳阳:“今晚以后你就不想再当良家妇女了。”
一把拉过她,“又没非让你干啥,就来狂欢一下,感受一下,行了吧?”
再瞥她一眼,“况且谁说来这种地方,就一定要做不正经的事?到底是你黄还是我黄?”
祝清晨被她硬拉着,不得已,跟在气质温润的服务生身后,上了二楼,朝包间走。
却没想到在她进门前,转角处有人一闪而过,恰好瞥见她的背影。
苏政钦从洗手间出来,面上湿漉漉一片。
Mosaic的大老板今日带他来见投资方,他本不善喝酒,可这半年来也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
今天也不例外。
他喝到胃中火燎一般,道了声抱歉,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祝清晨?
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背影转瞬即逝,已然消失在眼前。
是喝太多,眼花了?
另一边,祝清晨与童艳阳坐在装潢颇有格调的包间里。
昏暗的光线下,悠扬低沉的法语歌将空气都熏染得过分慵懒。
童艳阳轻车熟路叫了两个个子高挑的男人进来,两人都长得极为英俊,看着像是模特路子,就连身材也好到完全有资格站上内裤广告封面,却不知为何到了这种场所。
两人来了,积极主动一人坐一边,高一点的去了童艳阳身旁,略矮一点的则坐到了祝清晨身旁。
男人离得太近,坐下来就端酒来敬她。
祝清晨赶紧不自在地往旁边挪。
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第一次来?”
“……”
“只是敬个酒,表示礼貌,用不着像是看到财狼虎豹吧?”
“……”
祝清晨不是个自来熟,面对这种社交老手,越发不知该如何交流。
再看那边的童艳阳,和高个子男人一人端杯鸡尾酒,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简直令人发指。
“喝了这杯,你就坐过去一点,别离我太近?”祝清晨接过那杯酒,和男人协商。
男人含笑点头,眉眼俱是风流。
那抹上扬的笑意叫她失神片刻,莫名其妙想起另一双眼睛。
纵然都是饱含笑意的,却大相径庭。
那人的眼带着三分从容,七分恣意,没有风流之色,却叫人觉得风流云散。
想起他,心中酸楚又快活。
祝清晨仰头,将杯中金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呛得她立马咳嗽起来。
童艳阳在沙发那头哈哈大笑。
她方知自己上当了,他们手里端的是鸡尾酒,可自己这杯,完全就是白兰地!
身侧的男人关切地凑过来,一手拿过空酒杯,一手自然而然替她拍背。祝清晨一边咳嗽,一边推拒,无奈两头无法兼顾,几乎都闪躲到沙发角落里去了。
下一刻,包间的门陡然打开。
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却不容忽视的声响。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苏政钦,整个人怒火中烧。
他万万没想到,刚才看见的背影竟真的属于祝清晨!
她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待他看清后,最后的理智也被烧得精光。
此刻的祝清晨正和一个男人姿态亲密地坐在逼仄的角落里,男人手中端着空酒杯,而她满面绯红,眼中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苏政钦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祝清晨。
他以为他爱的姑娘总是无坚不摧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永远背脊笔直地仰面冲在前方。偶尔脸红,偶尔伤感,可更多情绪几乎都是眼里一闪而过的变化,而不是现在这样,满面绯红、眼里有星光。
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恶心到令人作呕的男人。
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怒气滔天。
苏政钦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拎起那男人的衣领,将他狠狠推搡到墙上,重重一拳就砸了过去。
那一拳砸在男人的颧骨上,砸得他吃痛地低吼一声,也砸得苏政钦的手狠狠一麻。
苏政钦很快松了手,男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而他一把拉住祝清晨的胳膊。
“跟我走!”
童艳阳把酒杯一扔,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苏政钦死死攥住祝清晨,眼神像刀子一样投向童艳阳,“你最好别挡路,不然连你一起打。”
一字一句,并非威胁。
他与祝清晨交往五年,当然知道祝清晨不是来这种地方纵情声色的人,但童艳阳不同。
今天能在这相遇,就算他脑细胞死完了,也不可能猜不出是谁的主意。
简直想把那飞扬跋扈的女人给掐死。
祝清晨想抽回手,奈何苏政钦这回是真动了怒,她缩不回来。
被苏政钦攥在手里,踉踉跄跄往门外走,余光看见童艳阳追了出来,她回头喝止:“你就在这,等我回来。”
最狼狈的一面,她从来不愿被人看见。
任何棘手的时刻,她总是逞强要自己解决,哪怕解决不好,最后靠在童艳阳肩上无声地哭,也绝不让人为自己冲锋在前。
童艳阳定住了脚步,一字一句对苏政钦放话:“你要敢对她动手,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她舅舅是混黑道的,连带着她,从小就是沧县一霸。
从小到大打过的愣头青,两只手都数不出来,区区苏政钦,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政钦脚步未停,拉着祝清晨就去了走廊尽头。
将她推入一间黑漆漆的空包间,他倏地将门关上,回头,将她推至墙上。
“你居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还攥着她的胳膊,面与面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包间门上有磨砂玻璃,从外界虽看不透里间的光景,却能透进朦胧光线来。
祝清晨闻见他出口时浓烈的酒气,眉头一皱,侧开脸,“我到哪里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是来谈合作的!你呢?哈,祝清晨,我真没想到,区区半年,你居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找牛郎?你他妈找谁不行,非得找牛郎?”
苏政钦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面容离她越来越近。
“我找牛郎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放手!”她下意识别开脸,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抗拒。
那点抗拒被苏政钦尽收眼底。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五年里,她难得透露出的姑娘家的紧张与忐忑,悉数给了他。
他牵她的手。
他吻她的唇。
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时刻,她都回以他颤动的睫毛与过于猛烈的心跳。
可如今,她的睫毛不再颤动,心跳也不再加快。
她距他这样近,眼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酒精如同猛兽一般,将他拉入没有理智的深渊。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有多悲哀,就让人有多冲动。
苏政钦几乎想也没想,头一低,将她欺压在墙壁上,重重地吻了下去。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凶悍的吻,久别的熟悉气息涌入口中、萦绕鼻端,他恨不能占有她的每一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题:
1.祝父就这样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没他啥事。我知道很多爽文里会虐渣,但是这篇走现实向,可能没那么酣畅淋漓。生活里很多事情也许就是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并不是所有坏人都会死翘翘。只要清晨母女过得好,就已经是我眼里难得的好结局了。
2.您好,您的前男友即将彻底下线。
3.别问我清晨为什么没洗嘴巴,定哥才是最好的消毒剂=V=。
4.明天开始会甜齁。
5.这章也不许跑啊啊啊,凑流氓都粗来亲一个!再发199个!
第29章 欢喜
第二十九章
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面容,和属于祝清晨的每一处细节……这一切, 他总在半年来难以入睡的每一个午夜时分, 无法克制地想起来。
而今天, 她终于就在眼前。
就在唇边。
祝清晨死命推他, 拳头抵在他的胸上,甚至重重地砸过去。
苏政钦恍若未觉。
他只是不知痛楚地压住她,放肆地啃噬着她的唇齿,死死将她拥在怀里。
祝清晨有一瞬间的慌乱。
背后是纹丝不动的墙,面前是化身为狼的苏政钦。她并未见过男人的这一面, 交往五年, 苏政钦一直是记忆中的清爽少年,就连分手时,他也是优雅而干净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对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眷恋了。
他的吻,他的怀抱, 除了抗拒与陌生, 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咬他,咬到舌尖都尝到腥甜的滋味。
他依旧不松口。
同一时间, 他的手触到她的衣服下摆。
她更加激烈地推搡他,甚至抓他的胳膊,挠他的背。
直到发觉挣扎无用后, 祝清晨忽然间停下了猛烈的反抗。
她像是雕像一般,石化在那,一动不动。
他的吻,她不再抗拒。
他的侵略,她不作反应。
大约有一分钟的僵持,苏政钦吻着她、侵略着她,哪怕察觉到她的不再抵抗,也还坚持要攻城略地。
可他吻不醒昔日的记忆。
他触摸到的、亲吻着的,是一尊毫无反应的雕像,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恋,他从唇间尝到的俱是绝望的滋味。
终于,他从不顾一切,到颓然松开。
眼前的人没有抵抗,却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他,冷眼旁观他的失态,眼里是敌意与麻木。
无数咆哮的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甚至想过就在这里要了她,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从前,两人亲密无间,真的一点距离都没有的时刻。
可他最终松开了手,离开她的唇。
黑暗里,他浑身冰冷,听见面前的女人麻木冷漠地问出一句:“苏政钦,你要强了我?”
“……”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浑身发颤的人不是她,反倒是他。
是明明占有优势的他,将她压迫到动弹不得的他。
朦胧的包间里,祝清晨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完事了?”
抹了把嘴上的鲜血,她的唇边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那笑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置身事外。
“如果你完事了,那我先走了。”
她扭头推门,从容离场,而他是小丑,是表演拙劣的失败者。
门是自动关上的,还差一条缝就合拢时,她头也不回留下一句,“如果今后再见面,不要跟我叙旧了,苏政钦。从今往后,我们就当陌生人吧。”
她走得决绝。
一门之隔,她去了光亮的天堂里,却将他留在了冰冷漆黑的地狱。
苏政钦一动不动站在黑暗里,知道这一次,他是彻底失去了她。
连同那五年的美好时光,一起被剥夺。
*
苏政钦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地方的。
从金碧辉煌的会所,到寒风萧瑟的街头,繁华与热闹都是别人的,而他从走错地一步起,后面的人生就再不受控制,逐渐走入今天这样冷冰冰的孤寂之中。
不是没想过和她携手一生。
不是没想过会到白发苍苍那一日,睁眼闭眼还叫着祝清晨的样子。
也曾幼稚地在纸上一遍遍揣摩新生命的名字。
偶然在梦中目睹她的离世,醒来时也会眼角潮湿。
昔日少年恩爱不已,如今各安天涯,她还要他纵使相逢应不识。
多可笑。多可悲。
大厅里放着悠扬婉转的歌,待他走远了,那歌声都消失在耳边时,他才恍惚间意识到歌里唱的是什么。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
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
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
带上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
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声音沙哑的过气歌手也满怀柔情地一遍遍唱起。读书时他曾听过无数次,耳熟能详到此刻走在街头,也能毫不费力记起最末几句。
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苏政钦抹了把脸,在路边蹲了很久。
没有人认得他就是前些日子,在网络上被宣传得铺天盖地的男神摄影师,因为此刻的他看上去落魄不已,和任何一个醉酒在午夜街头的男人别无二致。
可哪怕醉酒,他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在今后的人生里,曾属于他的那个祝清晨,大概真的只能用一生来常常追忆了。
*
踏着隆冬的初雪,春节将至。
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喜庆的春联张贴在大门外,光是走在路上,也能闻见空气里有团圆的气息。
沧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些平日里外出务工的故乡人纷纷不远万里赶回了家,拎着大包小包,进门呼儿唤女,男女老少都笑得一脸褶子。一年四季奔波在外换来的满面风霜,悉数成就了这寒冬里的团圆时刻。
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童艳阳的父母却赶时髦,抛下女儿去了热带度假,说是要过二人世界,不带她这只拖油瓶去。
童艳阳也想得开,拎着行李就投奔祝清晨来了,还撺掇着姜瑜也趁机出门散散心。
也不知谁才是姜瑜的亲声女儿,过往二十六年,祝清晨自认母亲从不听她的劝,而今倒好,童艳阳几句话就把她说动了。
三人简单地收拾好行囊,坐动车去了天府之国,成都。
这一年,那首与这座城市同名的民谣在一夜之间红遍大街小巷,上至年迈的老太太,下至奶声奶气的黄毛小孩,人人都能哼上几句。
主意是童艳阳出的。
“要不就去成都吧?咱们也去小酒馆坐坐,吃顿火锅,看看熊猫,去茶馆打打牌,再听听川剧看看变脸!”
姜瑜日复一日被围困在沧县这座小城,守着旧日不堪的回忆,如今终于放手,欣然答应。
祝清晨自然不会反对。
她比谁都希望看见姜瑜投入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人生。
三人乘坐十几个小时的动车,在春节前三天抵达成都。
祝清晨一早在手机上订好了酒店,酒店附带接送服务,免去了他们初到异地人生地不熟的尴尬。
天府之国,名副其实。
他们去了大熊猫基地,熊猫幼崽圆滚滚、胖乎乎,不过足球大小,有的在坡上打滚,有的在树上攀爬,憨态可掬。
其中一只爬到了树顶,结果自己下不来,就蹲在上面嗷嗷直叫。
保育员阿姨架来高高的长梯,小心翼翼爬上去抱住它,又带着它下了平地。它就伸出小爪子抱住阿姨的腿,蹭了又蹭。
成年大熊猫就没那么可爱了,但蠢萌。
童艳阳路过一处,恰好看见一只在挠痒,体型庞大的大家伙拿屁股正对半截竹子桩,笨拙地蹭个不停。
她一边大叫“猥琐”,一边拿出手机拍得津津有味。
夜里,他们去了锦里。
复古的老街窄而长,头顶挂满亮堂堂的红灯笼,人来人往。
路边无数昏黄宁静的小酒馆,歌者弹着吉他唱着歌,十之八九是民谣。
小小的摊铺上,民间手艺人或吹糖人,或捏泥人,或编织棕榈鞋帽,或忙忙碌碌制作龙须糖。
短短三天,他们还去了西岭雪山泡温泉,乘坐缆车在山顶俯瞰雪地风光。
也去春熙路亲眼目睹了一次男男接吻大赛。
祝清晨笑着说:“不愧是大腐都。”
姜瑜就别开脸小声说:“现在的年轻人,别说男男不该当街亲热,男女也不该。这可好,亲热就亲热,还办什么接吻大赛……”
童艳阳与祝清晨在一旁哈哈大笑。
蜀都风光无限好,哪怕冬日与江南一样潮湿阴冷,但心头却是一片滚烫。
又或许与地点无关,二十六年来,祝清晨头一次与姜瑜一同抛下过往,迎接新生,心境不同,这个春节过得自然也不同。
过往要担心的太多,担心祝山海回家闹事,却又担心他不回来。
而今,烦恼皆抛光。
大年三十除夕夜,祝清晨与姜瑜、童艳阳在酒店大厅里和值夜班的服务人员一同看春晚。
酒店外有一大片空地,往日是停车场,而今正值除夕,酒店里的客人少得可怜,那片区域自然就空了出来。
一群年轻人在外头放鞭炮,女孩子拿着烟花,男孩子噼里啪啦放炮。
距离新年还有十来分钟时,天空中忽然放起了烟火,一声一声震耳欲聋,却又壮丽斑斓。
所有人都涌出了门,附近的住户也纷纷探头来看。
祝清晨朝天上望去,除了那一朵一朵绽放开来的焰火,还有高楼大厦上无数探出来的脑袋。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忙碌的日子里,人人疲于奔波,唯有此刻,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共同享受属于全国人民的盛大节日,热闹是大家的,欢乐也是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