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此刻的心情,亦或这半年来每当想起他时,想笑,却又不由心酸的滋味。
最后,祝清晨轻轻地举起了相机,凑到眼前。
对准他,聚焦。
咔嚓一声。
大巴就在此刻发动了,司机关闭车门,掉头离去。
而她还举着相机,直到看不见薛定的身影了,才慢慢地,垂手,拿开了它。
眼里有一抹湿意。
她拿着相机,知道这一回,两人是真的完全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了。
脖子沉甸甸的。
那相机未免太沉重,重到让人像一把拉扯下来,丢掉,假装从来没有收到过。
假装他还欠着她这么个玩意儿。
可她伸手摩挲着相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掉它。
因为丢不掉的,又何止是它。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分别也许才更能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
薛定:别爱上我,我不结婚的。
皮带:老子等你啪啪打脸那一天。
薛定:……那你只等得到啪啪啪那天了。
、
今天送100只小红包辣。
第26章 心动
第二十六章
原以为将来不会再有交集, 结果那个见面的理由,仅仅半个钟头后就出现了。
当时祝清晨已经带着感伤回了家, 心情不太好, 并不愿与客厅里的二姨一家子拉家常, 就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二姨夫在跟姜瑜谈着已经离去的薛定, 羡慕人家工资高、工作好,也对赵彭彭还没找到优质对象这事更加耿耿于怀。
姜瑜瞥了女儿一眼, 没吭声。
知道薛定是做什么的之后,就是工资高成百万富翁, 她也不希望女儿跟他在一起。
但人都有虚荣心,这位派出所的赵所长长期优越感爆棚, 如今居然也羡慕起她姜瑜的女儿来了, 姜瑜一时之间就不去辩驳了, 听着开心开心也不错。
祝清晨倒是挺心烦的,怎么人都走了, 在家也还处处都听到他的名字……
手里捏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晃来晃去。
下一秒, 倏地震动两下。
吓她一大跳。
远在高速路上的薛定发来一条短信。
“早上你拎衣服回家的袋子里,我放了个东西。知道你脾气,要提前跟你说了, 你肯定不收,所以先斩后奏了。”
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
祝清晨一顿,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桌上拿过那只纸袋, 在里面翻了翻。
袋子深处,躺着一张□□。
她愣了愣,拿起那张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等她想明白时,眼神陡然一沉,立马打电话给薛定。
开门见山便是一句,“为什么给我□□?”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高速路上的车流声,薛定的声音很从容,“我听见你在院子外面跟苏政钦打电话了。”
“所以呢?”
“先前你只说你父亲要求平分家产,要么把房子让出来,要么给他一笔钱。我并不知道那笔钱是多少,现在知道了,也知道你凑不了这笔钱,所以先借给你应急。那张卡里有五十来万,应该足以应付离婚事宜了。”
他的声音缓慢,平静。
祝清晨拿着电话,正对窗户,下午的日光柔和轻软,却照不亮她的眼睛。
说她自尊心作祟也好,敏感造作也罢,她只觉得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透不了气。
几乎是沉默了大半天,她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薛定,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
“总是这么慷慨大方,对方都没跟你借钱,你就好心施舍到对方手上了?”
“……”
大概是听出她话中的决绝,薛定一时没答话。
祝清晨声音紧绷,“你既然听到电话内容了,就该知道我没有要苏政钦的钱,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钱?”
那话里带着自尊心受损的意味。
“他好歹还和我有过五年感情,你呢?我们俩不过在以色列认识了半个月,连交情都说不上,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拿了钱就不还了?”
薛定沉默片刻,复而开口:“我并不知道在你心里,我们是连交情都说不上的人。”
这下子轮到祝清晨说不出话来。
薛定问她:“你论交情,从来都只依据时间长短?如果是这样,那你和姓苏的交往五年,岂不是感情甚笃,又为什么要分开?在以色列,我明明昏倒在坠机现场,你又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没让我死在爆炸里?区区一个只有素面之缘的人,值得你冒着爆炸的危险奋不顾身?”
“因为你是为了救人,我也是为了救人。”她一时之间只能这样作答。
薛定笑了两声,“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被救,你是不会冲上来的。这就说明人与人之间的交情,有时候并不论时间长短,只谈论值与不值。”
“承认吧,你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她拿着手机,沉默地聆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叫了声她的名字,“祝清晨。”
她嗯了一声,换来他不容置喙的大道理。
“我的情况,你大体上也知道。父母是外交和新闻方面从业者,不缺钱,在经济方面并不需要我支持。就我个人而言,因为职业高风险,所以工资也高。可是干这一行,一年到头四处奔波,钱虽然攒了不少,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战地不需要优越的生活,前线买不到享受的物资。那些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可到你手上却能救急,你为什么不要?”
她没来得及说话,在想措辞,就听见他又开口了。
“祝清晨,人有志气,是好事,但过分逞能,就是顽固不化、不懂变通了。我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只是因为你需要帮忙,而我恰好帮得上。”
他的声音低沉,从容,由始至终透露着他的坦率与诚意。
可祝清晨依然本能抗拒着。
她呼吸一窒,“我如果要你的,为什么不要苏政钦的?”
这一句仿佛是最后的底线。
她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为什么要帮她?
为什么千里迢迢来送区区一只相机?
为什么对他而言,几十万可以随手送给一个只认识半年,相处时间不超过半月的人?
薛定顿了顿,“因为你和他要划清界限,并不想再欠他什么。”
“可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这一次,轮到薛定沉默。
彼此的耳边都是高速路上呼啸的风声与车流声。
直到他慢慢开口,低声说:“可我希望,祝清晨,在这个时候帮你的人是我。”
是我,不是苏政钦。
*
夜里,祝清晨拿着那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说不准,究竟是他太性情中人,当真觉得她这个朋友值得交,所以轻而易举将这笔巨款交给她,连借条都没让她打一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她压根不敢往那别的什么去想。
他说过了,将来不打算找对象,不打算谈感情,更不打算组建家庭……
坚强勇敢如女战士,却终究在感情上,不敢不管不顾往前闯。
她只是握着那张卡,在黑暗里怔怔地看着。
是喜欢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喜欢上呢?
呵,那样一个男人……
尽管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太多资格追逐风花雪月,而是过多沉浸在了父母不幸婚姻带来的伤痛之中,少女情怀总是诗,女战士也不例外。
祝清晨读书时,也看过很多言情小说。那时候对于爱情的全部认知与憧憬,就是有朝一日遇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让你笑出来,也可以毫不费力让你体会到心碎的滋味。
爱情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黑暗里一起看电影,他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酝酿勇气,三分之一的时间慢慢伸手握住你,三分之一的时间与你共同体会略带潮湿的汗意,以及那汗意之外两人急速攀升的心跳。
也许是在图书馆里一同自习,周遭还坐着埋头钻研的旁人,而你因为他就坐在对面,死活没法专注于书本,索性偷偷地,偷偷地伸出腿去,在桌子下面悄悄踹他一小下。
结果抬头看你的是旁边满脸青春痘的男同学,操着粗犷的声音问你:“同学,你踢我作甚?”
也许是艳阳天里共饮一杯冰,寒冬腊月把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大雨□□你肩头无限倾斜的伞,又或是别的什么。
一切细节,一切小心翼翼浪漫至极的举措。
就好比那些年里,她与苏政钦共同经历的一切。
可是活了二十五个年头,祝清晨才忽然发现,原来心动可以是过去理解的那样,却远远不只是那样。
她从未与薛定做过恋人间缠绵悱恻的任何事情。
她甚至从未与他有过温存时刻,说话也总是针锋相对。
可是她对他,却不知何时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来。
看见的时候会心跳加快。
看不见的时候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掂量着。
不是因为他的体贴温存,不是因为他的英俊多金,不是因为他的整洁体面,更不是因为别的足以为一个人锦上添花的外在条件。
她喜欢他,大概只是因为某个黄昏,举着相机在阳台上胡乱拍照,结果他就这样闯进镜头,抽着烟,神色安详,从镜头里对上她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开着小破车在空地上漫不经心跑着,忽然看见他从坠落的直升机下,一把捞起跌倒的小女孩,不顾一切扑倒在草垛上,浑身鲜血。
大概是因为她仓皇无措开车去医院时,他在后座转醒,明明伤势严重,却还能不紧不慢笑两声,对她说凶女人,又是你。
大概是因为冲进学校不顾一切拍照的是他。
与浑身绑满炸/弹的恐怖分子搏斗的是他。
在她冻僵时,抛开男女之别将她拥入怀里,用体温捂热她的,也是他。
千里迢迢跑来江南送相机,却忍不住为她撑腰的,为她落水的恶作剧而大发雷霆的,站在大巴前转头微微笑着说“祝清晨,再见”的,都是他。
那人时常像只刻薄的狐狸。
可多情起来,也能是只温驯的大猫,懒散地朝你笑笑,眼里的温柔无可救药。
祝清晨这样想着,忽觉泪光满面。
她把那卡放在枕边,伸手一抹,方觉自己矫情得要命,又低低地笑出了声。
承认吧。
承认你就是心动了。
承认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她从枕下拿出手机,打开刺眼的屏幕,点开通讯录里那人的名字。
一字一顿敲出一句话。
“钱我收下了,债先欠着。”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如果还不了,那就肉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皮带:加油,男人都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清晨:好的,那我先把他追到手,然后抽掉皮带,啪啪打脸。
薛定: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小心啪啪不成,反被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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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快乐,我的小天使们。
希望你们不管年岁如何成长,都永远拥有一颗不变的少女心。
这章发99只小红包。
未来三天都有大肥章,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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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暗喜
第二十七章
祝清晨起了个大清早, 昨夜少女心泛滥,掉了点眼泪,眼睛有些肿。
姜瑜做了她爱吃的醪糟小汤圆, 和她对坐在餐桌前时, 问她:“眼睛怎么了?”
她低头揉了揉, “……睡前看剧, 男主角死了,把我虐哭了。”
姜瑜奇道:“你看剧不是不哭的吗?什么时候变这么脆弱了?”
“……”她低头吃汤圆,避而不答。
早饭后,母女俩一同打扫卫生。
姜瑜是个模范主妇,总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厨艺好, 会过日子。
只是她越好,祝清晨就觉得命运越讽刺,要不然为什么祝山海会把她晾在家中,宁愿去找一个好吃懒做只会花钱的女人?
半年来,为了打官司,她去了城南好多次, 甚至去了祝山海住处附近, 拜访他的邻居。
邻居们都说,隔壁住了对很恩爱的夫妻, 男人对女人可好了,常常做好了饭菜等她回家。女人常常带朋友回来,有时候要一起喝酒, 家中没有,男人还会系着围裙去巷口买。
姜瑜得不到的,全都被他悉数送给另一个人。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付出最多的人得不到回报,而什么都没做的人,却平白无故得到最多。
正打扫着,有人敲响了大门。
祝清晨在抹桌子,拿着抹布就去开门,凑近猫眼一看,顿时愣住。
门外站了两名穿制服的干警。
“请问是祝清晨女士吗?”
“我是。”
“你好,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有人告你于上周六凌晨一点钟,在城南松花巷,涉嫌故意损害他人财物。为了调查,麻烦你配合我们工作,跟我们走一趟派出所。”
祝清晨压根没想到,祝山海完全抛开了和她的父女关系,直接去了派出所报了警。
姜瑜猛地冲上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她一顿,拉住了姜瑜。
“没事,我去派出所一趟,很快回来。”
姜瑜要同去。
祝清晨再三劝说无果,索性由着她去了。
临走前,又进卧室,拉开枕头,将那张□□揣在了身上。
最后提醒姜瑜:“不要给二姨夫打电话,我只是喝醉了酒,不小心砸了人窗户,没什么好麻烦他的。”
她素来有主见,自尊心极强,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姜瑜看懂了她的执着,迟疑片刻,点头,“如果事情解决不了,那我再打电话给他。”
*
派出所服务周到,还派了巡逻车来接人。
祝清晨头一回坐警车,也不紧张,只是拍了拍姜瑜的手,示意她放轻松。
民警看她斯斯文文一女孩子,便问:“你真砸了人家家里?”
“砸了。”
“为什么砸?”
“喝多了酒。”
民警皱眉,“现在的年轻人,喝多了酒都兴干坏事?”
转头跟同事抱怨,“前两天也是,大半夜接到报警电话,说是老街口有几个年轻人喝多了,当街打起人来了。”
再看祝清晨,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悦,“小姑娘年纪轻轻,看着秀气,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祝清晨笑了两声,“脾气大?我砸的是我爸的家。我爸从我小时候起,就开始家暴我妈,拿了家里的钱出去养小三。我要不是喝多了,脾气也没这么大。”
那民警一愣,顿时没说出话来。
姜瑜平静地坐在那,没吱声。
另一位男警官说:“就算家庭有矛盾,好好解决不行吗?非得用暴力解决问题?”
祝清晨微微笑着看向他,“好好解决?从我六岁那年学会打110开始,到我今年快满26岁为止,这个电话我大概打过几百次几千次。就算不是我打,也有我们院子里的人帮忙报警。二十年了,派出所的民警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也曾经盼着你们能帮忙解决问题,我也希望这辈子都用不着我的暴力行径。”
车上彻底没了声儿。
四人一路沉默着,抵达派出所。
所里,祝山海和那女人已经候在那了。
祝山海还在气头上,一见到祝清晨来了,咬牙切齿就要冲上来教训人,结果被民警拉住,只得口出恶言,不干不净地骂着难听的话。
姜瑜气红了眼,也跟着要骂回去。
却被祝清晨一把拉住胳膊。
“用不着生气,我砸得挺爽挺开心的。况且砸那么一通,不就为了看他这副气得跳脚的样子?”
抬头看一眼气急败坏的祝山海,她还笑了两声。
“……最好气得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头,早点死了,大家都解脱。”
祝山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想冲过来打人,却又猛地捂住胸口,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女人慌了,赶紧从包里拿出药来,拧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凑到他嘴边。
“老祝,把药吃了,快,先吃药!”
祝清晨冷眼旁观,侧头却发现姜瑜攥紧了拳头,眼底有泪光闪烁。
顿了顿,伸手拉住母亲。
姜瑜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就听见她低声说:“不值得。不要哭。”
可是如果人的内心真的能够依照一个严格的标准行事,那就好了。
不值得,所以不哭。
不值得,所以不气。
不值得,所以过往二十多年的苦与痛都可以不苦了,不痛了。
那就好了。
姜瑜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疲倦与老态都无处遁形。
她嫁给了爱情,爱情却回她以伤痛。
……
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
一个小时的教育批评之后,祝清晨因为态度良好,配合民警的一切工作,最后只需要赔偿祝山海经济损失,口头道歉即可。
祝山海不依不饶说上门砸他家的还有个年轻男子,和祝清晨是一伙的。
民警追问起来,祝清晨只说自己喝醉了,朋友也喝醉了,砸屋子没朋友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干的。
接着,祝山海又开始诉苦,说他俩还砸了一罐可乐在他肩膀上。
民警让他脱了衣服,检查一下伤势。
结果薛定的力道把握得极好,衣服脱了,男人一身纵情声色后的老态龙钟像,皮肤松弛,哪里有半点伤痕?
祝清晨不动声色看着他花样百出,又在看清他身上连点淤青都没有时,轻笑出声。
薛定那家伙,当真是事事都留了后路。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一早就计划过了。
祝山海还欲继续追究,被民警不耐烦地打断了。
“行了行了,伤也没有,事情也解决了。不管是她干的,还是她朋友干的,横竖他们没伤着你人,只砸了你的窗户和屋顶,最后都是赔钱了事。你就别继续追究了,人家也愿意赔偿道歉了,追究下去没有意义。”
民警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估计是知道他家暴加出轨的事,对他没有半点好感,所以反倒比较偏向于祝清晨。
在民警的陪同下,祝清晨从薛定的□□里取了四千块钱,交给了派出所。
当着民警的面,她也对祝山海笑得一脸平静,“对不起啊,祝先生。下次不砸你窗,也不砸你门了。”
祝山海立马嚷嚷起来:“警察同志,你看,她这意思明摆着,下次砸我其他的东西!”
民警:“……”
“行了吧,别脑补了,赶紧回去。这都快过年了,回家去好好准备准备年货吧,啊!”
四人走到了派出所门口,姜瑜与祝清晨在左,祝山海和那女人在右。
祝山海冷笑一声,一肚子火没处发,还在逞口舌之能,“当真以为我不敢报警是吧?你不认我这个爸,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下次你做事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扫一眼姜瑜,“哈,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祝清晨也笑了两声,“是啊,还好我是我妈教出来的,要是你教出来的,今天不是社会的渣滓,就是又喝又嫖的王八蛋。”
她连同那女人一块儿骂了进去。
嫖。
这个字寓意深刻。
祝山海气得又要冲过来打人。
姜瑜却忽然高声叫起来:“警察同志,救命啊!这人又要动手了!”
院子里的民警大步流星冲出来,“做什么呢!”
祝山海生生止步在半路,赔着笑脸回头说:“没事儿,没事儿,闹着玩儿呢。”
另一头,祝清晨带着姜瑜,趾高气昂地走了。
母女俩都走出半条街了,忽然间对上彼此的目光,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过往二十年的隔阂与苦闷,在这样一个对视里,涣然冰释。
初冬的沧县,阴冷的风呼呼吹着,头顶也没有太阳,可心是热的。
两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却总觉得在这一个早晨,他们都已道尽了千言万语。
也许人生里有很多的事,不必说。
懂得人都会懂。
该忘的也都会忘。
*
南方的母女俩在等车,北方的薛定也难得迎来一家团圆的时刻。
装潢雅致的包间里,薛定与父母、奶奶一同吃着饭。
老太太虽然百般不情愿,也还是被他从敬老院里接了出来。
这不,在饭桌上还絮絮叨叨呢。
“我这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头了,就想用剩下的时间好好看看书,写点东西,没事你们别老来打搅我。结果呢?还是把我给弄出来了。当初去敬老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而且要做得彻底。”
薛定笑着瞅她,“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您这话是狄更斯说的呢?”
老太太:“……甭管谁说的,总之就是这个理儿。”
薛定不紧不慢点头,“对,是这个理儿,狄更斯说得很对。”
下一刻,又似笑非笑望着老太太。
“可我记得,狄更斯好像还说过一句话。他说机会从不会上门来找人,只有人去找机会。这不,我想见您,结果苦于没机会,那就只能上门去找人了。”
老太太瞪他半晌,悔不当初,“早知道会有今天,小时候就不该逼着你小子读那么多书,现在倒好,尽拿我教的东西挤兑我!”
薛定笑出了声。
只是这饭桌上,也只有老太太和他能和乐融融说上话。刘学英和薛振峰坐在对面,交流起来就没那么亲近了。
他们打从薛定小时候起,就常年在外奔波,缺乏父母与子女最基本的沟通。
到头来也还是拾掇起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今年你都二十九了,马上奔三的人了,还没打算找个对象?”
薛定顿了顿,“没打算。”
“那什么时候才打算找?”
“不打算找。”
离异多年,默契仍在,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赞同。
刘学英说:“怎么能不找呢?男大当婚,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在外头奔波了?”
薛振峰也点头,“是该早点为自己筹划筹划,也不能老在外面跑,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的。”
薛定自己还没来得及答话呢,就听见老太太哼了一声,板起脸来数落两人。
“你们也好意思说小辈?先看看自己,再想想有没有资格说别人。还说什么不能一辈子在外奔波,最终要回归家庭,我问问你俩,你俩回归家庭了?没在外奔波了?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话,说得在理不在理?”
刘学英:“……”
薛振峰:“……”
薛定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狗腿子,点头特捧场,“老太太说得对!”
刘学英:“……”
薛振峰:“……”
这祖孙俩,合起伙来气人的吧?
老太太瞥了薛定一眼,凑过来,压低了嗓音说:“我就知道,你非拽上我吃这顿饭,为的可不就是这个?要我统一阵线,替你扛住敌人的压迫。”
薛定眨眼:“这事儿棘手,往年敌人轮番上阵,只在电话里头催,今年一起杀回来了,还来势汹汹。我一看情况不对,这不是鸿门宴吗?当然要请老太太亲自出马了。您来压阵,我心里也不慌。”
他这马屁,拍得响当当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笑得一脸褶子,瞥他一眼,却又心头乐呵。
“算你小子找对了人!”
饭桌上大家正过招呢,薛定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这人,一向疏与社交,通常情况下,一旦任务完成,处于休假期间,几乎从不接电话,可低头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一顿。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去。”
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在身后抱怨:“得,还说叫我统一阵线,这就把我扔给敌方了,真叫人心寒……”
他一不留神笑出了声,回头看老太太,笑容从眼底蔓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