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笙浑身僵硬地站在后台,听着演出间隙观众席上传来的些许杂音,耳边嗡嗡作响。
为孤儿与留守儿童举办的晚会于晚上七点正式开始。
她与陆嘉川是第七个节目。
马上就要登场。
在他们之前的节目,是一个十岁小男孩表演的魔术,此刻他已经走下台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周笙笙紧张地看着那个一脸轻松自在的男孩子,不懂他哪里来那么好的心态。
台下坐着上千号人!
她这个草根阶级根本没什么才艺,从小到大都没上过台。
小男孩仿佛察觉到这位大婶的紧张,微微侧头,好奇地看着她。
周笙笙扯出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
于是那小男孩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婶,用不着这么紧张,下面都是一群小屁孩,你当他们不存在就好。”
周笙笙:“……”
你自己不也是个和他们差不读的小屁孩吗?
倒是陆嘉川盯了那孩子一眼,拉着周笙笙的手腕,将她往身前一带。
周笙笙抬头:“怎么了?”
结果就看见他一脸不友好地看着那孩子:“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
周笙笙:“插什么手?”
“他把安慰的话都说了,那我说什么?”
“……你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说,闭嘴就好。”
插科打诨一番,她的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给自己加油鼓劲,没事的,凡事都有第一次,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能把从前没有登台表演过的遗憾补回来,夫复何求啊!
陆嘉川似笑非笑看着她握拳的样子:“上去跳个舞而已,用不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周笙笙瞪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主持人洪亮的声音。
身后有工作人员催促:“该上台了,两位。”
布幔从容拉开,所有的灯光在这一刻熄灭。
周笙笙随着陆嘉川在舞台中心点站定,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
一束耀眼的聚光灯哗的亮起。
偌大的礼堂里,观众屏息以待,注视着那两个站在光点中央的人。
女人一身火红的紧身裙,裙摆似火焰烈烈飞扬。
随意的马尾被人摘下,烫出了性感的波浪,松松散散覆在光裸的肩头。
男人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一半呈现在聚光灯下,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微微低着头,垂眸凝视着眼前的舞伴,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停留在她镂空的背部。
舞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全场寂静,却无人知道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他妈什么表演服,露这么多给谁看?”
周笙笙差点笑场。
她还是很紧张,抬头望着他漂亮的面孔,小声说:“如果一会儿我出错了——”
“不会有那种事。”
“我是说万一我出错了——”
“薛青青。”他定睛瞧着她。
“啊?”
“闭眼。”
“闭眼干什么?”
“像上次在楼道里那样,闭上眼睛,专心听音乐,剩下的交给我。”他的声音低沉如鼓,响彻耳畔,是这寂静礼堂里唯一鲜明的存在,末了轻笑一声,带着无可救药的性感,“准备好了吗?要么不跳,要么——”
在音乐骤然奔腾而出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抵达耳边。
“——闪瞎他们。”
周笙笙闭上了眼。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都关闭了,只剩下耳边熟悉的音乐,只剩下腰上他滚烫的大手,只剩下他引领她穿越喧嚣与嘈杂,抵达那个无人的楼道里。
周遭没有人,让灵魂放空。
舞蹈是情感的宣泄,是身体在唱歌。
于是那对身影在观众眼中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爵士的奔放热情,性感自由,都在一举一动间得到完美体现。
男人是黑夜的骑士,绅士而优雅,却又拥有谜一样的诱惑感。女人是天真的妖姬,明明在忘我地舞蹈,那纤细柔软的手臂却似在给人以暧昧的拥抱。
配乐是一首快节奏的英文歌《wildild》,野孩子——
双脚埋在沙子里
高举双手挥一挥
我才不关心这世界呢,就是这样
让我游到彼岸去
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应付得来
生命要有突破才算是活着
假如你连我的缺点都爱上,我便义无反顾与你相随
不管你是否准备好,哪怕没那么顺利,我们都将踏上旅程周笙笙全心全意投入这一场舞里,陆嘉川的手紧紧拥着她,步伐流畅,节奏准确。
那句歌词反复循环在耳边。
狂妄不羁的女人高歌着:i’tewildild.
我要做你唯一的,唯一的,唯一的野孩子。
而舞蹈也戛然而止在这一句。
她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停留在最后的动作之上,倏地睁开眼来。
面前是一双流光溢彩的黑眸,明明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却又闪烁着难以名状的璀璨星光。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孩子们,大人们,无一例外起身鼓掌。
这样一支充满力量热情洋溢的舞,是传达情感的最佳方式。
在那响彻礼堂的欢呼声里,周笙笙快乐地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喜悦。而陆嘉川望着她,没有依照排练时那样松开她,一同牵手鞠躬谢幕,而是定定地看她好片刻。
手还停留在腰间。
目光仍未移开。
片刻后,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碰,这才若无其事松开来。
周笙笙呆若木鸡,听着台下传来更加热烈的欢呼声,瞬间化身为煮熟的虾。
男人牵着她鞠躬谢幕,下台去了。
她全程……
都呈现出条件反射状态……
意识全无……
后台。表演魔术的小男孩还在那卸妆。
旁边站了个年轻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抱臂催促:“还要卸多久啊?”
“再等一下啦。”
“已经等了很多个一下了。”冷冰冰的回答。
“所以说,再等几个又不会死。”理所当然的轻松回应。
周笙笙看他们一眼,应该是姐弟俩,长得挺像,都很好看。
只是目光在女孩脸上一晃而过时,微微停留了一下。
好像有点眼熟。
她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对方了。
小男孩抬头看她,咧嘴笑:“表演完了啊,大婶?”
周笙笙点头,选择无视他欠揍的称呼。
“你看,我让你无视台下的小屁孩吧。你就是上台放个屁,他们也会鼓掌欢呼。”
“……”
年轻女孩抬头看她一眼,虽不认得是谁,也还是微微点头,然后朝小男孩脑门上戳了一下:“自来熟。”
“男人的脑子是很金贵的。”小男孩蹙眉,一脸不满,“郑西谊女士,麻烦少拿你愚蠢的手戳我天才的大脑。”
周笙笙想笑。
活宝小男孩。
她和陆嘉川也需要换衣服、卸妆。
后台乱糟糟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也没有一个化妆间或更衣室。
周笙笙想着,反正出门左转就是小区,回家再换吧。
陆嘉川看出她的意图,没吭声,把带来的外套往她脑门上一罩:“穿上。”
“这可是夏天,我吃饱了吗,还穿件外套?”周笙笙不满地摘下来。
他的视线在她镂空的背部看了眼,超短的裙摆上看了眼:“穿上。”
“……很热。”
“那也比裸.奔强。”
周笙笙:“……”
周笙笙:“我穿了衣服的,陆医生。你要是眼睛不好,对着镜子给自己治治病。”
陆嘉川:“这衣服穿了跟不穿有什么两样?”
两人正在就穿不穿外套以及这条裙子穿了跟不穿到底有没有区别等话题进行辩论,一旁的布幔忽然被人掀开。
有人快步走进来:“郑西谊,巨婴还没卸好妆?烦死了,老子要被那些智障节目给无聊冒烟了!”
那声音很耳熟,低沉悦耳,漫不经心,又带着点肆无忌惮的无赖口吻。
周笙笙背对来人,猛然间一顿。
陆嘉川的挑衅没有等来回音,因为面前的人已经石化了。
*-*
郑西谊抬头看向郑寻:“我也催了好多遍了,南风非要卸妆。男生怎么也这么在意外表啊?化着妆明明挺好看的。”
南风抗议:“你也知道我是男的,哪有男的画着口红出门的?!”
郑寻瞥他一眼:“就你事多。”
嘴上是不耐烦,但还是百无聊赖等在一边。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对男女,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郑寻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哦,刚才在台上跳舞跳到发.情的两只。
而此刻,陆嘉川看着周笙笙不对劲的样子,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周笙笙飞快摇头,也不再推辞他披在她肩头的外套,压低声音说:“回家吧。”
她扭头就要走。
而这时候,远处忽然又有人快步走来,声音洪亮地叫她的名字:“薛小姐!”
周笙笙没有理会,飞快地往外走。
“哎,哎哎,薛小姐,陆医生,等我一下!”五楼的e先生李建正大步流星走来。
周笙笙迫于无奈,停下脚步,扫了一眼杵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人……果然是郑寻。
她局促地对着李建笑了笑,没说话。
李建笑容满面地对她和陆嘉川说:“刚才的表演真是太棒了!默契十足,闪瞎观众。我早就知道你们很有实力。”
周笙笙连连点头,笑容僵硬。
郑寻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女人有毛病?人家一直在跟她说话,她怎么一声不吭?
哑巴吗?
奇怪。
陆嘉川也觉得这个话唠很不对劲,平常话多的要命,今天却忽然变成了惜字如金的人。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侧头盯着周笙笙。
周笙笙连连摇头,把声音压得极低:“我没事,就是想回家了。”
却没想到在她开口的这一刻,音响里的配乐忽然低沉下去,她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传入郑寻耳中。
他一顿,觉得有些耳熟。
可是也只是一刹那,并没有听真切。
郑寻多看了她两眼,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没忍住上下打量。
郑西谊瞥他一眼:“看见漂亮女人就犯病了?”
他收回视线,骂她:“神经病。她哪里漂亮了?”
郑西谊心里舒坦很多。
而另一边,陆嘉川确实看出周笙笙哪里不对劲,也不再跟李建寒暄,带着她就要往外走,打算回去问个究竟。
他们与郑寻擦肩而过。
周笙笙把头埋得极低。
其实郑寻根本不认得她这张脸,她大可不必这么心虚,可是条件反射,她就是忍不住躲躲闪闪。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周笙笙因为步伐太仓促,被地上的电线绊了一下。
郑寻在她左边,陆嘉川在她右边,两人都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她。
“薛青青!”这是陆嘉川的声音。
“小心!”这是郑寻的声音。
陆嘉川扶住了她的肩,而郑寻扶住了她的手腕。
纤细莹润的手腕近在眼前,郑寻正欲松手,却忽然看见了她的手上有两道浅浅的疤痕,从左至右贯穿了手腕内侧。
他忽然间一顿。
那两条疤痕是很特殊的形状,相互交错,呈字型。
十七岁那年,一个叫周笙笙的女生被送进镇上的精神病医院,曾试图自杀,却因为服用了精神药物而双手发抖,那两刀划成了奇怪的形状。
后来他们离开镇上,郑寻曾无数次嘲笑她:“自杀都他妈这么有创意。”
周笙笙说:“这叫骨子里流淌出来的艺术气息。”
而今,他再一次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疤痕。
电光火石间,郑寻抬头看向那张陌生的面孔,十指蓦地收紧。
周笙笙也看见他的目光了,飞快地想要缩回手来,却不料已然缩不回来。
挚友近在眼前,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周笙笙?”
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第64章 可爱男人

忙碌的后台人来人往,台前的杂音不断传来,第八个节目似乎是相声,观众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然而后台的几个人僵持在那,没有一人说话,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周笙笙面色发白,努力想抽回手来。
可郑寻死死握住她。
陆嘉川与他同时扶住了周笙笙,见她站稳了,也便松开手来,却不料那个陌生男人还牢牢抓着她的手。
眉头一皱,正想出言制止,却倏地听见三个熟悉的字眼。
周笙笙。
他表情一滞,嘴唇维持着开合的姿势,一个音符都没发出。
周笙笙慌忙缩手,无奈缩不回来,只能赔笑说:“哈哈,你认错人了吧?什么周生生,我还周大福呢!”
郑寻看她躲闪的目光,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几乎是瞬间笃定了先前的猜测。
艹,果然是那个不告而别的死女人!
他面色铁青:“呵呵,接着装。十一年交情,你以为我会认不出来你?行啊你,离家出走玩得挺溜,不告而别害人担心很有意思是吧?”
周笙笙知道躲不过了,慌忙对他使眼色。
老天啊,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碰见郑寻呢?陆嘉川尚且在场,这烂摊子要如何收拾?
“这位先生,你真认错人了,我叫薛青青,根本不认识你啊。”
郑寻看着她面色发白不断使眼色的模样,一顿。下一刻,他拉着周笙笙往外走:“出去说。”
周笙笙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却忽的被身后的人抓住。
陆嘉川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郑寻:“你叫她什么?”
手里的爪子不断使力挠他,拼命暗示,郑寻停顿片刻,明明气得恨不能立刻拆穿她,让她掉马让她痛哭流涕让她立马失去这个男人的青睐,可接触到周笙笙慌乱的眼神,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哦,好像真的认错人了。”
他松开了手,放周笙笙自由。
陆嘉川狐疑地站在那里,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可又被茫茫大雾所掩盖,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再也看不清。
周笙笙?
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刻?
“既然认错了,说句对不起就好,有单独聊的必要?”他盯着郑寻。
郑寻冷冷地瞥他一眼,一肚子气憋得没处发,索性拿他开刀:“我他妈脸皮薄,不习惯当着大家的面道歉,你有意见?”
他这么冲,陆嘉川也沉下了脸。
“你脸皮厚薄我不管,但你要是想带走这个女人,不好意思,我管定了。”
他一把将周笙笙拉到身后,冷冰冰地盯着郑寻。
一旁的南风愣愣地看着他们,郑西谊走上前来,默不作声握住了郑寻的手。
郑寻一顿,侧头看她一眼,面色稍霁。
郑西谊问他:“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他不吭声,再一次深深地看向周笙笙,用眼神传达“不来找我你就死定了”。
“走吧。”拉着郑西谊的手,他转头就走,留下不轻不重的一句,“回出租屋。”
出租屋三个字,周笙笙听得懂。
他还住在那里,未曾离去。
后台还剩下一群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之后的节目演员也在补妆练习。
陆嘉川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脸茫然地扭过头来,好像身在状况之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怎么回事啊,表演个节目也出这么多幺蛾子?”
他一顿,没有吭声。
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他由始至终都觉得她和周安安很像,却没想过在周安安之前还有一个周笙笙。
说实话,他对周笙笙的印象基本上已经模糊到记不清了,可被那个陌生男人一打岔,他又好像能够回忆起来一些细节。
这么说来,其实周笙笙和周安安也有一点像。个子差不多,声音很雷同,就连那张扬的个性都如出一辙……
他莫名烦躁起来,先是周笙笙,然后是周安安,接着又来了个薛青青。
如果她们三个真的很像,那是不是说明他有点问题?
都他妈是女疯子,没脸没皮,没心没肺,喜欢上一个就算了,他居然对她们一个接一个产生好感。对周笙笙是觉得有趣,和周安安是差点谈起恋爱,如今和眼前这个薛青青,吃饭约会滚床单,一条龙服务都做完了。
……
完了,陆嘉川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
周笙笙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只是胆战心惊望着他,小心翼翼问了句:“陆医生,我们啥时候回家?”
男人冷着脸往外走,并不想跟她说话。
他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冷漠的背影仿佛某个聊天表情,上书五个大字:宝宝不开心。
*-*
那晚的陆嘉川显得格外深沉,在楼道里与她分别,默不作声进了屋。
周笙笙看他消失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到极致。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掉马了。
于是她蹲在门口,小心翼翼跟他发了条短信:陆医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两分钟后,大门开了。
男人居高临下站在那,低头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因为她隐姓埋名,化身薛青青调戏他?
因为她先后两次变脸,瞒住他将他骗得团团转?
还是因为她明明会变脸,人生充满不确定性,却还偏要来一而再再而三招惹他?
周笙笙仰头看着他,脑子划过千百个念头,咬唇不语。
纤瘦的女人可怜巴巴蹲在楼道里,望他的眼神充满委屈,樱红色嘴唇被皓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住,极容易令人产生同情心。
陆嘉川看她片刻,忽然就泄了气。
他走到她面前,把手伸给她:“薛青青,你是同情心泛滥,所以蹲在这里喂蚊子?”
周笙笙把手放进他手心,借助他的力气站起身来,低声说:“我怕你在生我的气。”
他一顿,把她带进自己的家。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打开鞋柜,迟疑片刻,仍然将那双曾属于周安安的粉色拖鞋拿出来,递给她,“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气什么?”
“气什么?”他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气自己接连两次被女人放了鸽子,却又第三次义无反顾扎进了进去。她们并非同一个人,却又无比相似。
陆嘉川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咒语,再三被这样没心没肺的女疯子吸引。
他把周笙笙安置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机,自己去浴室洗澡。
再出来时,他看见那个女人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一脸陈思的样子。
“洗澡,卸妆。”他把手里的毛巾朝她脑门上一扔,莫名其妙看不惯她浓妆艳抹的样子。
虽然素颜的时候长相平凡,但他看着顺眼多了。
周笙笙哦了一声,呆呆地起身朝浴室走,走到一半又停住,回头欲言又止看着他。
“有事就说。”他瞥她一眼。
“也没什么事,就是——”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抬头望着他,“陆嘉川,在你眼里,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是薛青青,你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与你曾经的故人很相似,因为她不告而别,所以你把感情转移到了我这里?”
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有太多没有戳破的秘密,它们是否是重见天日的必要,完全取决于他的答案。
若他爱的是周安安,她便理应坦白,不再顶着薛青青的名字当一个替身。
可若他爱的是薛青青呢?那么周安安和周笙笙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万籁俱寂的夜里,客厅里的明黄色灯光将他最细微的表情都照进她的眼底。
周笙笙屏息等待。
片刻后,她听见陆嘉川声色从容地说:“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你和我之前喜欢的一个女人很像,但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
那是什么意思呢?
她呆呆地望着他,心跳加速。
陆嘉川看着她的脸,好像自己也突然轻松很多,如释重负:“虽然不知道对你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但至少目前为止,我心里想的,眼里看,都是薛青青。”
除了薛青青,没有别人了。
周笙笙看他片刻,笑了。
如此说来,过去的秘密就留在过去好了。他已忘记周笙笙与周安安,那她便作为薛青青留下来。
她小步跑到陆嘉川面前,踮起脚尖亲亲他的脸。
“谢谢你,陆医生。”
男人倏地红了脸。
什么鬼?
他瞥了一眼周笙笙:“……女流氓。”
周笙笙嘻嘻哈哈站在那里,笑靥如花。
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柔软,就好像先前的火气忽然间被这样一个亲吻融化了,满心都是潺潺清流,融融月色。
陆嘉川扭头,勉力维持着冷漠的语气:“浓妆艳抹,难看死了,快去卸妆。”
周笙笙一步三回头,蹦蹦跳跳跑进了浴室。
而他站在原地,慢慢地伸手摸了摸侧脸,被她亲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这女人,脸皮真厚!
他在心里默默鄙视着她,嘴角却……情不自禁弯了起来?
当晚,周笙笙留宿陆嘉川家中。
陆嘉川什么都没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她家就在隔壁,几步路就能回去似的,直接铺好了床,一脸淡然地坐在左边,空出右边的一半位置给她。
他一边看书,一边不时侧头看看浴室方向,等待那女人洗完澡出来。
十来分钟后,周笙笙洗完澡出来了,还是穿着那身火红的紧身裙,探头探脑瞧了眼,发现陆嘉川在床上看书。
她擦着头发走到卧室门口,略微迟疑:“陆医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书的人瞥她一眼,答非所问:“过来。”
她不明就里走了过去,手里攥着毛巾。
陆嘉川掀开被子,拉她坐在床沿,从床头柜拿出了吹风,插好插头,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俯身替她吹起头发来。
周笙笙身体一僵。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也有点笨拙,显然从前没有为谁做过这种事,偶尔遇到头发打结的地方,还把她拉扯得有一点疼。
“痛,痛痛痛……”周笙笙哎哟叫起来。
陆嘉川一顿,松开手,咳嗽两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接过吹风自己吹,“对不起你心血来潮想对我献殷勤?”
“对不起我心血来潮想对你献殷勤,结果缺乏经验笨手笨脚。”他从容回应,破天荒没有怼回去。
周笙笙笑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嗯了一声,仔细看着她吹头发的动作,默默记下了。
灯光很温柔,吹风机的声音吵吵嚷嚷,却又好像有一种平凡的生活气息。
两人都未开口,只安静地等待着这一刻。
周笙笙口干舌燥地吹着头发,直到发梢都干了,这才放下吹风机。
陆嘉川看她一眼,轻声说:“床铺好了。”
“看,看到了。”周笙笙若无其事。
“这是双人床,挺大的。”
“嗯,看得出。”
“我人很瘦。”他再接再厉。
“我知道啊。”她别开视线。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陆嘉川终于连贯地说出口:“薛青青,我床很大,一个人睡太宽了。”
“……”
“所以——”他也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天气这么热,开一台空调,凉快两个人,我看挺节约能源的。你觉得呢?”
周笙笙看他片刻,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觉得,陆医生你这别扭的性子,比你家空调可爱多了。”
“……”
“薛青青,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是不可以用可爱这种词来形容的?”
“不知道。”她哧溜一下钻进他身侧的被窝里,背对他语气轻快地说,“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管他男人女人,那都是可爱的。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斗嘴的样子很可爱,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