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拥在屋外,朝阳和煦,温暖宜人。
这一切都已经离他太远太远了。
******
最后——
鱼汤饭糊掉了。
顾知唇角轻扬地吃着糊掉的汤饭,一字一句地说,“今日太子妃亲手做给我的这‘坨’饭,实在是令我永生难忘。”
坨……
楚颜心虚地瞟了眼顾祁,顾祁回以一个微笑,轻描淡写地应道,“皇叔喜欢就好。”
他喜欢个屁!
顾知很愤怒,真是辜负了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
午饭过后,因为没吃到美味的鱼而心情不好的顾知拄着手杖去林子里找玛瑙了。
“一个人去不会有事吗?”楚颜哪怕知道他必定身怀绝技,却条件反射地在看到他的腿时有些迟疑。
顾祁安慰她,“你放心,皇叔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这儿过的,不会有事。”
他默默地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背影,心知肚明皇叔是在留空间给他和楚颜。
午后的日光晒在身上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楚颜坐在茅屋前的草地上,托着下巴望着墨河上波光粼粼的水面。
顾祁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能一辈子住在这种地方,也很好。”她喃喃地说,然后又抬起头来望着他,补充了一句,“和殿下一起。”
顾祁一怔,随即蹲□来刮刮她的鼻子,“好。”
“啊?”这次轮到楚颜睁大了眼。
“如果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多叨扰皇叔几日。”他对她笑得温柔又宠溺。
她说的是一辈子,他说的是几日。
楚颜拉着他的手,摇头道,“我只是说笑罢了,殿□为太子,宫中有那么多政事需要您亲力亲为,哪里能为了我耽误时间呢?”
“如果是为了你,又怎么能叫耽误?”他坐在楚颜身旁,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正视着她,轻轻地喊了句,“楚颜。”
“唔?”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给弄得一愣。
顾祁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朝华夫人去世了,但你还有我。”
楚颜一怔。
却听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母亲走了之后你很难过,而我因为一时犹豫,没能及时赶来陪你,对此……我很抱歉,但是以后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的言情部分完了之后,宫斗就要真的开始了。
皇叔的故事……为防止大家说支线太占篇幅,结局的时候放番外吧。【说到结局,总觉得遥遥无期呢= =?】
我发现这文的基调一直在变动,所以接下来咱们定一定:开启爽文模式,虐渣男,灭女配。
不知大家满意否╮(╯▽╰)╭
第072章 .花灯
第七十二章
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楚颜等待着下文,却又看见他忽然闭上了嘴,只是又一次把亲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不知道六王爷跟他说了什么,他似乎在苦苦挣扎。
楚颜纳闷地想着,难道还有可能阻止他选秀?
……开什么国际玩笑,身为太子,哪怕他苦苦抵抗选秀,最多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宣朝的祖制便是三年一次选秀,不为别的,只为了后宫不出现专宠一人的特殊状况。
昔日宣明宗时,就因为后宫出了个陈贵妃,明宗从此倾心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余女子。而陈贵妃恃宠而骄,扶持着娘家的人一路平步青云,然后处处打压其余妃嫔。
明宗因为太喜爱她,竟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日流连在她的宫殿,闭目塞听,不愿意听人说半句她的不是。
而这样的盲目宠溺所导致的结果竟是差点叫外戚夺去争权,好在当时的威骑大将军率兵拿下了逆贼,救出了被陈贵妃与陈家里应外合之下囚禁起来的明宗,而陈贵妃也被当场一箭穿心。
明宗受到的打击太大,心灰意冷之下禅位而去,出家于皇家的净云寺,没几年又因为郁郁寡欢去世。
从此之后,明宗的儿子宣扬帝立下了三年一次广充后宫的规矩,把昔日的不定期选秀变成了定期的政策,只为提醒后代君主,决不能打破后宫的平衡,影响朝政。
而今,太子看上去似乎已经动摇了选秀的念头。
楚颜却冷静地思考着,既然无论如何是避免不了这个结果的,她又何必等到太子被逼上绝路才纳妃的那一日?
若是太子冒着和祖制、和群臣对着干的风险来成全她一个人,那朝廷上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那个时候,约莫所有人都会说她和昔日的陈贵妃一样,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总归是要迎来那一日,倒不如现在就选秀。
至少经历了卢氏的惨死,楚颜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事情你若是不狠下心来主动争取,最终只有惨败的份。
楚颜轻轻地揽着太子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鼻端是这个男人身上清冽温润的气息。
沐念秋也好,其他女人也好,就看她们有没有本事来与她争了。
******
终究是当天黄昏时分就辞别了顾知,只因楚颜执意回宫,不让顾祁为了她而耽误朝政。
楚颜站在墨河边上等待,而顾知站在院子里,深深地看了顾祁一眼,“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未曾说出口的下文被顾祁低声说了出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自然知道皇叔的意思。
顾知看了眼天边绚丽辉煌的晚霞,有些失神,唇角的笑意也变得温柔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带她去看看京城的夜市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那是宫中没有的场景。三宝斋的玲珑糕松软可口,可以尝尝;茵络坊的胭脂水粉也是一绝,最好能为她亲描眉黛;还有墨河桥上的风景,站在那里可以看见墨河沿途的灯火璀璨,美不胜收……”
他的思绪随之飘去了很远的地方,似是想起了当初与另一个女子一同度过的时光。
可是最终戛然而止,他收回了视线,定定地看着这个与年轻时的自己有些许相像之处的太子,“祁儿,你不像我,与她的结局一早就定好了。你有得选,而我没得选。我只希望你看清楚对你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莫要老来之后……”他轻轻摇头笑了笑,“莫要老来之后,同我一样落得这个下场。”
辉煌落日之下,这个头发都懒得束起的男子意兴阑珊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拄着黑色的拐杖。一身灰衣再朴素不过,发丝还随着微风轻轻扬起。
余晖在他身上笼上了耀眼的金光,可反观他的眼眸,一片死寂,如同墨色一般不见光芒。
他还年轻,可是心已经死了。
“皇叔,跟我回宫去吧。”顾祁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劝他。
一个人住在这里苦苦煎熬,终有一日会厌倦。
他怕有朝一日再来此地,皇叔会彻底不见。
顾知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忍不住失笑,“你放心,我不会自寻短见的。”
须知现在每一日都过得煎熬不已,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他在用余下的人生赎罪,偿还昔日带给银萧的所有伤害。
只有这样,他日九泉之下才有颜面去找她。
顾祁还欲再说什么,可是看见顾知面上那个萧索的笑意,也便不再挽留,只轻轻点了点头,“皇叔,那我走了。”
顾知点头,目送他多走了几步,与楚颜会合。
那个姑娘静静地站在岸边,对他微微一笑,眼神里似有看透他的意味,睿智而冷静。
顾知心下却是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女子太过聪明,有的事情看得太过透彻,这样的人往往会活得很累。
而更累的,自然是爱着她的人。
看来太子殿下情路坎坷啊。
******
牵马入了城门后,顾祁把马交给了侍卫,回头问楚颜,“累了么?”
楚颜摇头,“还好。”
“那便走一走再回宫吧。”
京城的夜市繁华热闹,灯火辉煌,顾祁却是第一次看。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路边有很多货摊。
路过一个捏面人的老人,他和蔼地笑着,对楚颜道,“姑娘,看看面人吧。”
楚颜看着老人头发花白了还在捏面人谋生,便迟疑地问顾祁,“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不然——”
“买一个。”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捏面人的桌子上。
穷人家哪里见过买泥人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的?
老人惶恐又震惊地盯着那金子,结结巴巴地说,“补……补不起……”
楚颜:“……”这就是传说中的土豪么。
叹口气,她把那金子拿了回来,“没别的了?铜板有么?”
顾祁皱了皱眉,“万喜说一锭金子够用了,就没给别的了。”
楚颜只得略带歉意地向那老者说道,“不好意思,老人家,我们身边没带碎银,只有改日再光顾了。”
她客客气气,温婉真挚,全然没有富贵人家的骄奢之气,那老者笑着取下只泥人递给她,“姑娘心好,这泥人就算是老朽送给你的。”
道谢之后,两人继续走。
顾祁问她,“为何不把金子给他?”
楚颜笑了笑,“对于穷人来说,天降横财未必是好事。”
“此话何解?”
何解?
她略一沉吟,唇角微扬,“比如一个书院里的人,平日里一起读书写字,可是有朝一日,他们之中忽然出了个状元,其他人会怎么想?再比如我一介平凡臣女,一夕之间成为太子妃,平日里与我平起平坐的人全都要俯首称臣,叫我一声殿下,他们心里又会如何想?自然是恼我恨我,恨不得有朝一日把我踩下去了。”
顾祁挑眉,“你是在抱怨身为太子妃有多辛苦么?”
楚颜诧异,“难道我不是在向殿下证明当上太子妃有多光荣多招人羡慕么?”
两秒钟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顾祁也不恼她跟自己抬杠,只是慢慢地扬起了唇角。
这一夜,他带着楚颜先后去了顾知口中的三宝斋、茵络坊,那锭金子终归变成了他手里大包小包拎着的玲珑糕、水晶糖,也变成了她发间一支纯净的白玉簪子和手腕上那串细碎莹润的玛瑙手链。
楚颜原本没有打算买首饰的,但顾祁带着她走进去,一边模样认真地流连在首饰柜前,一边随口问她,“喜欢哪一个?”
楚颜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像是傍上了大款,但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便随手指了根简单的发簪。
顾祁却嫌它太素,但瞧着是楚颜亲自挑选的份上,也替她别在了发间。
究竟是人美衬得发簪也好看起来,还是发簪只有配着美人才会发挥其作用,顾祁不知道,却在为她别上白玉簪子之后,微微一笑。
“很衬你的肤色。”
他又指着柜子里的那串粉红色玛瑙缀银锁手链,“试试这个。”
四十来岁的首饰店老板见来了大主顾,笑眯眯地怂恿她,“姑娘就试试吧,看看公子多有眼光?挑中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宝贝,也只有姑娘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才配得上了。”
楚颜一听就知道老板是要抬价,眼睛一眯,上辈子精打细算的毛病又来了。
“好宝贝?我看这玛瑙并不纯净,大小也不均匀,哪里就算什么一等一的好宝贝了?”
顾祁失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把那手链替她戴了上去。
淡淡地粉红色玛瑙在辉煌的灯火映照下波光流转,更衬得她肤白胜雪,手腕不胜一握,缀着那小巧玲珑的银色长命锁,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动人滋味。
“就这两样吧。”不容她还价,顾祁把那锭金子摆在了老板面前,也不理会那老板是如何两眼发光地补了他多少钱。
而直到走出首饰店后,楚颜才嘀咕道,“那可是一锭金子,居然就换来这么两样东西和几两碎银……殿下也太容易被宰了,价也不知道还。”
顾祁似笑非笑地替她扶了扶发间的簪子,“戴在你身上的东西,单单一锭金子,我还嫌他们便宜了呢。”
扶完发簪的手慢慢地滑落至面颊之上,他含笑捏了捏她的脸,“宝物配美人,实乃无价。今日这两件东西着实是我占了便宜。”
大街之上,两人又是如花美眷,光是站在那里都自成一派风景,引来来往行人瞩目。
楚颜脸一红,来不及吐槽他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行径,忙拉下他的手,“大家都看着呢!”
顾祁忽然勾唇一笑,索性带着她往墨河那边的桥上走,若是有人看着他俩,他就朝对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说,“这是我夫人。”
楚颜又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这句话频频响起,那些行人若是姑娘,便捂嘴偷偷笑着;若是男子,便惋惜地看了眼楚颜,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艳。
越靠近墨河,人群越多,也不知今晚为何会这么热闹。
楚颜随口问了身旁一个路人,那大婶诧异地看着他们,“姑娘不知道?每月十五墨河边上都会放莲花灯呢,你和这位公子是外来人?”
莲花灯?
楚颜一怔,顾祁却是微微一笑,“多些相告,我和夫人的确是外来人士,不知道京城的习俗。”
身居皇宫,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顾祁确实眼神透亮地冲她一笑,“走,看灯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两章一起发~晚上有会要开,赶不回来啦。
喂喂,不可以因为两章齐发就只留一章的言哦→_→【什么?霸王当然更不可以了!!!】
第073章 .进击
第七十三章
越往墨河边上走,人越多。
姑娘们三三两两跑来放花灯,青年们则远远地看着,凑凑热闹,或者在一边的酒肆里喝点小酒。
卖花灯的人也不少,河边上每隔几步路便是花灯货摊,商贩们忙着招揽客人,应接不暇,这是每月一次的赚钱好机会。
因为行人太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步履艰难的地步了,顾祁不得不拉着楚颜才到了河边。
身边是无数欢笑的人群,河里漂浮着无数盏璀璨的花灯。
那一朵朵小小的莲花盛开在流水之中,随着水波蜿蜒而下,将整条墨河装点得如同星河一般。
两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在喧哗热闹的人群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只为眼前的美景而震撼。
一旁有个八九岁的女童弯下腰去,轻轻地将手里的花灯放在了水面上,然后回过头来笑靥如花地对身后的妇人说,“娘,河神会听见我的心愿吗?”
“当然。”那妇人摸摸她的头,笑得温柔慈祥。
顾祁回过头来看了眼楚颜,唇角弯弯,“在这儿别动,我去买花灯。”
他挤出人群,往买花灯的货摊走去。
楚颜于是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心下却颇有些好笑。
此情此景似是童话故事,而太子这样温柔地对待她、呵护她,几乎令人产生了错觉,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地老天荒。
她抬头看着真正的广袤星河,却不知十年后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
到了那个时候,太子大概已经真正地成长起来,成为金銮殿上杀伐决断的帝王了……她会如愿以偿在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永恒的月亮么?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顾祁回来,楚颜回过头去四处寻找,却没看见人群中有他的身影。
该不是长期住在深宫,买不来东西吧?
她迟疑地穿过人群往外走,想在周围的货摊前找找看。
而顾祁买完花灯后,再回到原地时猛然发现楚颜不见了,当下心头一紧。
他在原地四处张望,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急忙问还带着女童站在河边的妇人,“请问一下,方才站在这儿的姑娘去哪儿了?”
那妇人摇摇头,“我没注意。”
顾祁心下一慌,急忙穿过人群去寻找楚颜。
拥挤的人潮来来往往,而他不停地张望,却无论如何没有看见她在哪里。
而此时似乎已经到了吉时,随着人群的欢呼,墨河上方忽然放起了焰火,所有人都抬头去看这场盛大的庆典,稍纵即逝的美好总是能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惊艳印象。
一声接一声的轰鸣响彻耳畔,顾祁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广袤无垠的夜空被一朵一朵绚烂的烟花点缀着,但他已然无心观看。
楚颜呢?
她在哪里?
于是在这样壮美的时刻,所有人都驻足观赏夜空,只有他一人焦灼不已地穿梭在人群里。
终于,在他又一次的转身之际,忽然看见了站在桥头抬头望着夜空的楚颜。
她穿着嫩绿色的绣襦裙,纤细清瘦的背影仿佛就快被人潮淹没。
发间别着的白玉簪子在星火辉煌里光华流转,而她犹如遗世独立的青莲,悄无声息地与这漫天星河、万千花灯一同盛放。
楚颜想着站得高看得远,于是好不容易挤到了桥头,而这时候恰好天空中放起了焰火,她抬头看着,忽然记起了重生以前的事情。
她家附近有一个中央广场,每到跨年时,都有无数人聚集在那里一起倒计时。
那时候,所有人不分年龄、不□份,都激动地一起望着大屏幕上的时间一同呼喊着。
三,二,一,零——新年到了,与此同时,盛大的烟花冲上夜空,沸腾的人群集体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喜悦的情绪充斥在每个人的笑容里。
而在父母去世以前,楚颜每一年都是这样过的。
此时此刻,天空中的焰火远远比不上现代的多姿多彩,甚至略显粗糙,可是楚颜在这样的场景下忽然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于她而言已经很远很远的那个时代。
身边都是陌生的人潮,所谓的亲人不过是赵家那群生疏冷漠的面孔。
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说矫情点,这叫孤独。
当顾祁穿过人群握住她的手时,楚颜倏地转过头来。
而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那双素来从容冷静的眸子里闪耀着慌乱与惶恐,就好像谁把她丢弃了一样。
她怔怔地叫了声,“殿下……”
话音未落,顾祁毫不迟疑将她揽入怀中,坚实的怀抱如同堡垒一般将她禁锢在内,驱散一切彷徨不安。
他也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找到你了。”
如释重负的语气,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是那样强烈地响彻胸腔。
而楚颜被他拥在怀里,先是失神片刻,随即抬头对他展露笑颜,眼眸灿若星辰,“不管何时何地,殿下都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人群里找到我么?”
顾祁将她的脸埋入怀里,声音清晰坚定地说,“一定会。”
可是蓦地,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面色忽然变得沉重苍白起来,几乎是艰难的,他的手缓缓地落在楚颜的背上,滚烫灼热到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熨热她的肌肤。
于人声鼎沸里,楚颜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晦涩又迟缓的声音,“楚颜,若是有朝一日我做了负你之事,你还会信我么?”
楚颜心下一动,天真无知地抬头笑他,“殿下在说什么傻话?”
她的眼眸透彻得犹如婴孩一般,毫无杂念,似乎全然相信他、依附他。
顾祁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笑了笑,神情复杂地说,“你要相信我,不管他日发生什么事,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起伏有力的胸口,“只有你。”
楚颜笑靥如花,“我信。”
……才怪。
卢氏说得好,不要轻信男人,该信的只有自己。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句台词虽说用滥了,但总有它的道理。
从奸妃到奸后的进击之路,她会毫不犹豫地披荆斩棘,风雨无阻。
******
回宫之后,顾祁因为耽误了几日的政事,一下子变得比从前还忙。
书房里堆起了厚厚的奏折,早朝之上有事起奏的大臣一个接一个。
礼官翻开册子,一条一款地念着选秀之道。
秦远山汇报着这些日子以来做好的准备,一丝不苟。
沐青卓神色悠然地立在那里,不置一词。
赵武一反常态地没有变脸,反而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由始至终没有上火。
朝臣们没有一点异样,毕竟选秀之事乃是祖制,一切都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没有人想过哪里不妥。
只有坐在龙椅之上的顾祁眼眸里情绪幽深汹涌,听完大家的发言之后,仅是淡漠地看着众人。
万喜在他身后小声地提醒道,“殿下?”
他这才缓缓合上了桌上摆着的和礼官手中一模一样的册子,不紧不慢地说,“朝华夫人前些日子刚去世,选秀之事放在眼下有些不合时宜,恐怕需要延后了。”
众人均是一愣。
沈君风看了眼沐青卓略微蹙起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拱手道,“殿下,选秀时间已经定下,下面的官员们也都准备好了,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一切都可顺利进行。朝华夫人过世固然是太子妃乃至太子殿下的心头之痛,但祖制不可违,还望殿下三思啊。”
吏部的潘大人也站出来,“殿下,选秀乃是国之大事,也是国之喜事。在微臣看来,正因朝华夫人去世,宫中才更需要喜事来振奋人心,一洗郁气。殿下先前因为朝政繁忙,已然延迟了选秀的日子,一拖就是好些年。而今朝政稳定,山河大好,殿下也是时候为宣朝开枝散叶了,这才是国之根基啊!”
这番话有不少人附和,而附和的人并非人人都与沐青卓一派,其中大部分人也是遵循祖制,希望早日选秀、扩充后宫,以稳固皇室的根基。
顾祁眼眸微敛,有些情绪被他很好地收敛其中,心下却是一团乱麻。
朝纲不可动,楚颜不可负。
他该如何做?
也就在此时,重山忽然从偏门走进来,站在柱子后面对万喜招了招手,一脸慎重。
万喜一怔,随即悄悄地走了下去。
重山递给他一张纸条,低声道,“万公公,这是太子妃殿下交给太子殿下的,还望您千万转交给殿下。”
万喜心下一动,看了眼太子看不出苗头的脸色,又扫视了眼大殿之中凝重的气氛,终于朝重山点点头,转过身去又回到顾祁身后,然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手上也悄无声息地将那纸条放在了顾祁的手心。
顾祁垂眸看着掌心的字条,上面用秀气雅致的笔迹写着短短两行字:
庙堂之上,朝政为要;永安宫内,勿忘便好。
他的眼神倏地凝滞了,掌心也蓦地合拢,将那张字条紧紧地捏作一团。
说不出心下是震惊还是茫然。
她竟然猜到了昨夜他在焰火之下说的那番话是何用意!
她猜到了他要选秀,猜到了他已动摇,猜到了他今日会在朝堂之上拒绝即日进行选秀大典的提议,也猜到了他在这样进退维谷之际会如何挣扎。
所以她让人送来这张字条告诉他,诚如他所说,不论朝政如何,后宫如何,只要永安宫内有她便好,只要他的诺言是真的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你侬我侬的前半部分差不多告一段落,杀伐决断、阴谋横行的时代来临。
楚颜要在亲妈金手指的加持下一路进击了。
下面这幅图是太子送楚颜的玛瑙手链实体图,以后涉及到具体珠宝首饰,我尽量上图~
第074章 .作死
第七十四章
纸条被顾祁捏成一团,紧紧地拽在手心里。
他抬起头来看了眼万籁俱寂的金銮殿,群臣缄口,只等他做出最后决定。
从大殿上方看过去,几乎能越过重重叠叠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看到远处朦朦胧胧的群山轮廓。
这是他的江山。
他的天下。
顾祁的胸口涌起一阵无可言喻的激荡,终于捏紧了那张纸条,从容不迫地开口道,“着我旨意,十日之后,选秀开始。”
此言一出,群臣齐声跪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岁!”
选秀,不仅是当权者对朝政的控制,也是身为臣子的这些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希望借此机会获得的政治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