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傲娇遇上弱娇,果然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待大丈夫,硬碰硬的不行,但小女人娇态一旦表露出来,眼泪都能淹死他。
顾祁抽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把药递给她,但看见楚颜病怏怏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碗的模样,又迅速改变了主意。
“好好坐着,我喂你。”他怕楚颜没力气,拿不稳,便十分自然地说出这话来。
岂料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怔忡的眸子,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多么亲密,他要喂她……喝药?
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片刻,顾祁看着楚颜越来越红的面颊,还有眼里不断增加的窘迫,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喝药吧,本来就发着烧,脸又红成这样,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的话一语双关,显然是在指楚颜因为羞赧而更加上火的双颊。
话说完后,也不再去管楚颜是否还处于窘迫之中,有的事情你越是在意,反而越是无法避免,倒不如置之不理,那么谁也窘迫不起来了。
顾祁用勺子把药送到她嘴边,“张嘴。”
看得出,太子殿下从前没怎么伺候过人,动作有些僵硬,姿势也有些笨拙。
楚颜依言张开了嘴,却在触到药汁的那一刻嘶了一声,身子往后移了移,“烫……”
顾祁有些尴尬,又把勺子拿了回来,搁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果然有点烫。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那勺药汁吹了吹,直到又用嘴唇碰了碰,觉得温度合适了,才送到楚颜嘴巴,“喝吧,这次不烫了。”
楚颜看着顾祁,有些震惊,有些不知所措,可仍是张嘴喝下了药。
那药黑乎乎的,苦得惊人,喝在嘴里简直像是毒药。
楚颜皱了皱眉,脸烂成了苦瓜,可是却一声不吭,任由顾祁一勺一勺地吹凉了送至唇边,通通咬牙喝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顾祁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而楚颜的窘迫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最后药碗见底时,顾祁露出一抹笑意,把碗搁在桌上的同时夸了她一句,“好姑娘。”
楚颜的眉头还是皱着,嘴里的药味不散,清苦的味道一直在口腔里蔓延,实在是有些难受。
顾祁失笑地看着她的表情,走到门边对外面守着的宫女吩咐了什么,等了片刻,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罐子又走了回来。他打开盖子,拿了一只蜜饯出来,凑到了楚颜嘴边,“吃了这个会好些。”
楚颜依言吃了下去,用嘴去接蜜饯的时候,柔软的嘴唇很自然地触到了顾祁的指尖,那点点濡湿的意味带着些许旖旎的触觉在他指尖蔓延开来,他微微一怔,看着指尖没有说话。
楚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总算不苦了。”
顾祁还是那种略带异样的表情,看着她的同时轻轻问了句,“当真不苦了?”
她点点头,在唇边的笑意继续扩散之前,他的面庞忽然在眼前放大了数倍,而她就在猝不及防之间被他吻住了双唇。
楚颜清楚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于不知不觉中诱惑他,用最有心机的方式塑造出一个最“没有心机”的太子妃,然后攻占他的心。
可是眼下这个吻来得有些突然,仍是叫她惊慌失措了一小下。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茫然而不知所措,而顾祁却恣意品尝着她柔软的红唇,以及口中带着淡淡清苦药味的蜜饯香甜,辗转反侧,极尽缠绵。
这是一个温柔又美好的亲吻,不带情-欲,却又隐隐有些心动的意味。
楚颜感觉到他的气息逐渐渗入口中,带着清冽的说不出来的香气,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了与他相触的每一寸肌肤。
她被动地接受着他的侵略,却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了自己,没有一点挣扎反抗的迹象。
最后,顾祁微微离开了她的唇,眼眸里带着漆黑闪亮的光泽,定定地凝视着她,唇角弯弯地说,“果然不苦了。”
楚颜:“……”
太子殿下你还能为你调戏姑娘的禽兽行为找个更好的借口么!?
37中毒
没了上一次在书房的愤怒,没了刻意折磨她的恶意,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楚颜失神片刻,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满是不解与窘态。
她愣愣地望着顾祁,哑着嗓子喊了句,“殿下……”
红唇微张,唇瓣润泽美好,仿佛在提醒顾祁方才双唇相交时的柔软滋味。
顾祁伸出手去摩挲着她的唇瓣,叹了口气。
明明病着,却比平时更加娇怯动人,害他想做点什么,却又怕伤到脆弱不堪的她。
他连多亲吻片刻都怕她会窒息。
他凝视着楚颜眼里的迷离,终是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来,“饿了吧?吃点东西。”
因为楚颜病了,顾祁就让人把饭菜送进了房里,含芝把一张小桌子摆在楚颜面前,而顾祁就站在一旁看她吃。
楚颜吃得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偷偷用余光看他,而每回他对上她的目光,她就心虚地转移视线。
看来是在为方才的亲吻害羞。
顾祁想着她病了本该多吃点,自己在这儿她也吃不好,索性去大殿用膳,“我晚点再来看你。”
楚颜的脸上明显是松口气的表情,对他微微一笑,“好。”
病娇的美人释怀一笑,刹那间屋内冰消雪融。
顾祁迈出房门,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摇了摇头,两人的关系随着她的迁居迅速拉近,而相处的时间越多,他就越在意她,明知这样不好,却又觉得两人之间隐隐有种切不断的引力。
是她太特别,还是他太容易攻陷?
顾祁想简简单单地把她当做他即将过门的娇妻来对待,可是偶尔想起赵家来,又觉得两人之间确实横亘着一些看似无法逾越的障碍。
到底还是他太弱小,如果足够强大,又怎会因为惧怕朝臣专权而委屈自己想要靠近一个人的心意呢?
他想对她好,不为别的,就为她从头到尾对他的包容与理解,就为他看到她的笑容时心底那点隐隐的触动与欣慰。
他也曾像她这样毫无城府地活过,但那已是在惜华宫时被容皇贵妃当做天真无邪的孩童来照顾时的事了,而今父皇母妃离开,宫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于是那些年月也都因为这孑然一身的时光而变得模糊起来。
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照在太子身上,他没有去大殿用膳,反而沿着长廊走进了书房。回头看了眼窗外的翠柳与黄昏,他执起笔来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开始轻轻勾勒。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坐在溪边的场景,春日杏花吹满头,霞光数缕最温柔。
那幅画上有花有水,小儿身边还摆着只水桶,虽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但从小儿满足又愉悦的表情里也不难看出,不管是在捉螃蟹还是在捉鱼,总归都是收获匪浅。
万喜站在太子身后,轻轻看了眼那幅画上的场景,晚霞醉人,温柔地笼在正在作画的人身上,连带着他的背影也变得温柔又朦胧。
万喜觉得太子是在画儿时在惜华宫渡过的欢乐时光,可是看那画上的人……又仿佛是个小姑娘?
想到这几日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万喜眉梢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离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太远太远,如今看到活得这样轻松快乐的太子妃,便自动把他遗失的岁月加在了太子妃身上。看到她笑,看到她开心,就好像自己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霞光完全消失在了窗边,万喜上前去替太子掌灯,恰好看见了作完画的人在为这幅画做最后的收尾题字。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画上明明没有荷叶也没有莲蓬,这首词未免有些牵强。
可是万喜怔了怔,又觉得这样的意境配这幅画作再合适不过。
太子殿下……约莫就是被太子妃的无赖气质给吸引了吧?
画外音:公公您真相了!
*****
楚颜的病过了整整三日才好,这三日里,太子每晚都回来的比较早,偶尔陪她一起在屋里用膳,偶尔只是来看看她,亲自监督着她喝药,然后才回书房忙。
这样看来,其实太子不生气的时候也会是个好丈夫,当然,前提是定国公和赵容华没有惹到他。
楚颜想到自打来了永安宫后,就没机会打探些外面的消息,姑姑如今怎样了不知道,西疆那边状况如何了也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便跟沉香说自己要回元熙殿去看看赵容华,眼下太子不在永安宫,太子妃自然最大,沉香于是点点头,“奴婢马上去替殿下准备步辇。”
于是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乘着步辇回到了元熙殿。
楚颜的心情还沉浸在这几日太子带来的轻松愉悦之中,并不知道元熙殿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她示意值守的小太监不要出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推开门,打算给姑姑一个惊喜。
只可惜推门进去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的妇人——赵容华面色枯黄地坐在昏暗的大殿里,无波无澜地看着脚下的地板,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束秋含着泪蹲在她身边,嘴里哀求着什么。
尚在唇边的笑意倏地僵在面上,楚颜脚下一顿,随即朝着赵容华跑了过去,“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她的心跳得厉害,不知自己离开的几天之内姑姑为何会变成这样,只觉得看见姑姑这样陌生的样子,呼吸都快停止。
赵容华没说话,听见楚颜的声音,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于是楚颜看清了她眼底密密麻麻的荒芜与绝望。
万籁俱静里,赵容华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妃,惨然一笑,喃喃地说,“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要亲眼目睹我的儿子设计害死我的父亲?”
她的眼神灰蒙蒙的,刹那间遍布泪水,一把握住了楚颜的手,以更加凄厉的嗓音又一次问道,“楚颜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个那么可恨的母亲吗?他就真的一点也容不下我们赵家了吗?他身上流着我的血,为何却反过来要这样对待我?”
赵容华的模样凄厉可怖,仿佛人到了绝望之处再无理智的状况,楚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怔怔地回握住赵容华的手,茫然又急切地问道,“姑姑,出什么事了?”
她不过是病了三日,不过是三日未曾踏出永安宫的大门,为何一切都风云巨变了?
赵容华哈哈一笑,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回过身去指永安宫的方向,“发生什么事了?你去问他!去问我那争气又有主见的儿子!他怕我赵家在朝中独霸一方,怕你祖父大权在握、影响到他的皇权巩固,所以表面上答应了娶你,把你祖父派去西疆,暗地里却派人在他饭菜里下毒!如今可好,你祖父危在旦夕,却又因为身在西疆,我们根本鞭长莫及!”
那样悲凉绝望的笑声一下一下撞击在楚颜心底,她倏地僵在原地,如遭雷亟。
姑姑说什么?
赵武中了毒,眼下朝不保夕了?
她穿越而来,在赵家待了不过短短几日,紧接着就入了宫,所以对赵武这个祖父并无太大印象。可是赵容华不同,这个姑姑待她如亲生女儿,自小护着她、疼她宠她,楚颜在现代早年就失去了父母,因此在赵容华身上体会到了何为母爱,也真真切切地爱着这个长辈,哪怕她不够聪明,城府也不够深。
可是当儿女的永远不会因为这些缺点就嫌弃自己的父母,所以楚颜也一样。
她并不为赵武的中毒而多么悲愤,却因为赵容华这大受打击的模样而揪心。
而最令她震惊的,是赵容华讲出的这个事实。
太子真的如此狠心,对赵家恨之入骨到了这样的地步?那是他的亲祖父,他竟真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下毒谋害了赵武?
楚颜呆若木鸡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焦急地扶住了赵容华,“姑姑,你先坐下,不要这么激动,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
“不要激动?我没法不激动!”赵容华流着眼泪甩开她的手,字字句句沉痛至极,如含血泪,“我生了个好儿子,从前是我待他严厉苛刻,为他造就了今天这般冷血无情的帝王心肠;如今我的报应来了,他竟要亲手害死他的祖父才甘心,你叫我如何不激动?是我做错了,是我做错了啊……”
赵容华自打昨夜听了赵武病危的消息后,就一直形容枯槁一言不发地待在大殿里,茶饭不思,形同死人。
而这期间束秋哭着求她劝她,却丝毫不起作用。
眼下楚颜来了,她的情绪终于爆发,这种悲怆像是炸弹一样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点爆炸了,而受伤的不止她自己,还有一无所知的楚颜。
楚颜本是带着满腹喜悦来向姑姑说说太子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态度,也让她开心开心,岂料原以为的开心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灾难。
她劝不住赵容华,因为连她自己也是手脚冰凉,心下一片荒芜。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被赵容华的情绪所感染的楚颜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于没有想到成日闭门不出的赵容华是如何得知西疆那边的消息的。
看着赵容华如同疯魔的样子,她死死咬住嘴唇,回过头去对束秋道,“你看着姑姑,我立马回去找太子殿下问个究竟!”
正如姑姑从前护着她那样,如今的她长大了,也会同样以坚定的姿态捍卫姑姑的心,不让任何人伤到她一丝一毫。
就算是太子也不可以!
第038章.怒斥 ...
第三十八章
楚颜坐在步辇上的神情极为紧绷,期间手一直用力拽着,神经质地一下一下以食指抠着手心,那块皮肤都被她抠红了。
赵容华凄惨绝望的模样一直在她眼前晃荡,堵得她胸口一窒,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穿也穿来了,日子也过了这么久,她也有心,也会被那个一手把她养大的人产生感情。
她可以带着卫萌的潇洒利落在这个时代没心没肺地混下去,可是身体里却似是残留着真正的赵楚颜的那一部分情感,她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担,更明白赵容华也是她一份的责任。
步辇终于停在了华严殿的大门外,楚颜死死捏着手心,大步跨下步辇,然后朝着殿内走去。
“参见太子妃殿下!”值守的两个太监忙跪了下去。
楚颜理都没理他们,目不斜视地往里大步走去,而那两个太监在她身后似乎又说了什么,楚颜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见。
她轻车熟路地绕过院子往书房走,一路上经过水塘翠柳、花草无数,那是她第一次踏入华严殿赴宴的那回,曾与他相处时的风景。
楚颜没有心思驻足观看,走到书房门口,冷着声音说了句,“楚颜求见太子殿下。”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她又说了一遍,从后面赶上来的含芝才弱弱地在她身后说了句,“主子,门口没人守着,想必太子殿下不在书房里。”
楚颜这才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方才那两个太监在她后面啰啰嗦嗦,原来是在说这个。
她心头烦躁,也不知在问谁,“那他去哪儿了?”
含芝看了眼天色,“奴婢也不知,这个点……也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啊。”
她瞧了眼楚颜难看的脸色,忙安慰道,“主子也别急,想必太子殿下这会儿是有事,所以不在书房,咱们去门口问问值守的太监就知道殿下去哪儿了。”
话虽如此,但含芝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盼着太子殿下不要太快被主子找到,瞧主子这模样正在气头上,若是遇到了太子殿下,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岔子。
楚颜又大步走向门外,问那两个小太监,“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其中一人答道,“回太子妃殿下,奴才也不知,今日太子殿下走得早,都已经好一会儿了,不过看方向……约莫是回永安宫了。”
回永安宫了?
楚颜嘴唇紧抿,也不说话,就这么疾步踏上步辇,“起驾,回永安宫!”
她只想问个清楚,祖父生病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狠绝的事来,可是一想到事情都发生这么多天了,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心下又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对她说:这不是昭然若揭的事实了么?他不告诉你,不过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你还在指望什么?
楚颜的双眸垂了下来,手也拽紧了衣袖。
她还以为自己是有那么几分了解他的,可是如今看来,要当帝王的人大抵不是那么好看透的。
*****
顾祁今日早早地回了永安宫,西疆那边一切顺利,早朝的时候他就得知恭亲王已经带着人马于昨日抵达了西疆,顶替了赵武的位置。
因赵武的病,淮城之内没有了将领,百姓们颇有些惊慌,而驻军也有些乱了阵脚。好在恭亲王及时赶到,安抚了百姓和将士们,驸马秦殊担负起了分发粮草的任务,而萧彻则待在城楼之上,与守城的士兵一起戒备,也在后方支持着战场上的卓定远,以备不时之需。
西疆的事情又回归了正轨,顾祁在书房批了会儿折子,又听万喜汇报说,昨日太医去永安宫替楚颜诊脉时,已经说她没什么大碍了,今日开始不必再喝药。
他微微一哂,瞧了眼外面的艳阳天,“既然她不用喝药了,那今日就早些回去,也带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在屋子里闷了几天,想必她也快发霉了。”
临走时,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去吩咐万喜,“知会御膳房的人一声,今日可做些好菜,大鱼大肉也端上来吧,口味可以比平时稍微重些。”
她病的这些日子,因为太医说了要忌口,所以御膳房的端上来的菜色都是清淡又养胃的,可看楚颜那样子,似乎觉得吃起来没什么乐趣,嘴都快淡出鸟来。
顾祁一边失笑一边往外走,别的姑娘家都是怎么清淡怎么吃,偏她倒好,爱些辛辣刺激的口味。
回到永安宫的时候,他径直朝着楚颜的偏殿走去,岂料沉香在院子里朝着他俯身道,“太子妃殿下今儿一大早就去了元熙殿,说是要看看赵容华这几日怎么样了,奴婢不知您会这么早回来,可要奴婢去元熙殿知会太子妃殿下一声?”
顾祁讶然,“她去元熙殿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与母亲关系那样亲密,几日不见,人有病了一场,回去撒撒娇也实属常情。
他继续往偏殿走,“无妨,我在她屋里等等就行。”
她既然没说不会来用膳,想必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顾祁从前都没有好好打量打量她的屋子,只因她一来就病了一场,他的注意力也都没放在周遭的事物上,这次屋里没人了,他才有时间好好看看。
穿过偏殿的大殿,四周的摆设都是出乎意料的简单,桌上的茶杯茶壶都是按照份例制出来的寻常瓷器,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像宫中有的人喜爱风雅,所以总爱用些精致的玩意儿。
他慢慢踱步走到了她住的房间,这儿的摆设要比外面多些,但也都是简单的东西,比如窗台上的两盆未经修剪茁壮成长的虎皮兰,比如屋后方的那盏素雅清新的屏风。
顾祁对着那屏风慢慢地挑起了眉,接着走近了去看。
屏风上绣的是一副晨光里的竹林,青竹上尚且泛着晶莹的露珠,片片竹叶迎风招展。红日未出,霞光隐藏在云层之后,可已有熹微的晨光穿过云层渗透出来。
细看之下,一针一线都很细腻,配色清雅出尘,看来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到了布料,那样的触感不怎么平滑,可摸上去很舒服,像是能察觉到绣出它的人当时是如何全神贯注地倾注心血于其上的。
但就在他聚精会神地欣赏屏风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着万喜那声还没说出口的“参见太子妃殿下”,另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请安。
“太子殿下在里面吗?”
万喜被楚颜的态度给弄得一怔,“……在,殿下在里面,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自己来。”
楚颜声音清亮,毫无温度地开口道,“楚颜求见太子殿下。”
顾祁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异样,没有回头,仍是看着那屏风,口中却缓缓答道,“进来。”
这是她的屋子,他才是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门开了,楚颜大步踏入屋内,看见了那个背对她的人。
顾祁今日只穿着淡蓝色的长衫,领口与袖口都绣有银色云纹,背影修长,看上去都有种淡淡的舒心之感。
可是楚颜却没法舒心,越是看到他这样若无其事,心头越是烦躁不安。
她咬紧牙关,控制住怒气问了他一句,“殿下,西疆如今境况如何?”
顾祁的背影一僵,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里藏匿着点点怒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就直说。”
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这样清淡毫无愧色的表情,楚颜一下子被激怒了,为何在姑姑如此绝望的时刻,这个当儿子的还能够神色如常地谈笑自若?
她倏地握紧了拳头,“殿下觉得当我的祖父病卧榻上危在旦夕之时,瞒了我整整三日,让我一无所知地待在屋子里,这真的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做的事吗?”
她的措辞太过激烈,态度过于强硬,顾祁眼眸一沉,声音也紧绷起来,“赵楚颜,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做错事的人竟然还拿身段来压她?
楚颜心头火起,倏地冷冷一笑,“殿下不用提醒我,我当然知道我在跟谁说话。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普天之下谁不敬您爱您?凡是敢于与您争权夺势之人,不论亲疏远近,您都有绝对的权利惩罚他们,哪怕是您的亲祖父,若是侵犯到您的皇权,不也一样落得个没命回朝的下场?”
若说先前顾祁还有心纵容她,善意地提醒她说话的态度,那么如今这番话一出口,太子的权威已然受到了严重挑衅。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步一步走近了楚颜,“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楚颜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里的尖锐与怒气丝毫不减,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顾祁的心里简直是怒火滔天,非但因为她这样不顾一切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态度,更因为她出口的那番话竟然是在指责他为了皇权谋害赵武。
且不说他有没有做这件事,哪怕就是做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痛斥他?更何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顾祁只觉得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掐死她。
他原本是多么轻松愉快地为她着想,看着天气好,还想着回来带她去晒晒太阳,出去走走,然后吃顿好饭,为她一解病时烦忧。
他甚至在回宫的路上都在想着她会如何笑靥如花地望着他,说声谢谢他就会喜不自胜。
可谁曾料到竟会迎来这样一幕,她如临大敌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恨意怒意,口口声声指责他谋害祖父,为了权势成了需要靠着下毒来达成目的卑鄙小人!
亏他之前还一直为她着想,哪里知道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卑劣无耻的一个人!竟然能残忍冷血到对自己的至亲下手,而所求的不过是在那冷冰冰的皇位上手握天下!
顾祁的胸中倏地燃起熊熊怒火,愤怒与失望交替入侵,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赶跑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痛心与失意。
“你认为是我做的?”他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挤出牙缝,太阳穴突突的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这个再三招惹自己的人给撕碎。
楚颜倏地怔了片刻,好似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
按照她的想法,他理应恼羞成怒,理应嘲笑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就算是他做的,她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