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弘听了一声冷笑,到底是放开了金通的手,只是那儿已经青黑了一圈,可见他的力气之大,他蹲下来看了看君长宁。确定他只是衣服脏了并没有受到惊吓,才淡淡然说道:“这个自然好,若是我赢了,也不用你放弃什么名额,只是从此之后你不能对长宁有半分不敬。”
金通原本就是针对季弘,对君长宁并不放在心上,听了这话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不敢让老师作为见证,就由当场的学生作为见证。君长宁有些担心这些学生迫于金通平时的威望倾向于他,谁知道季弘转身就把一群贫寒学子请了过来,这群人显然是绝对不会靠向金通的。
学子比试,自然是要从诗词书画开始,骑射金通倒是在行,但刚才季弘露了一手他便明白,这个少年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瘦弱的,再说了,这方面即使是胜了也没啥好光荣的,他们争的可就是去京城书院的名额。
季弘当然不会把去那个书院的名额放在心中,他好歹也是醇亲王的嫡长子,要是愿意的话,甚至能进宫读书,再说以他现在尴尬的身份,如果真的去了京城学院,那不是自讨苦吃。只是他心中明白,今天要是不震慑一番,这些人肯定还会再找麻烦。他自然是不怕,但长宁虽然机灵,年岁毕竟还小,总是要吃亏的。
君长宁自然是从始至终都要站在季弘这边的,金通显然对自己的才学十分有自信,第一个就选了诗词,这个年代的诗更偏向于七言绝句,君长宁在这方面才学有限,用程越无的话说就是,挺机灵一孩子,写诗愣是没啥灵气,不过是讲究一个工整罢了,幸好科举也是不讲究诗词的。
君长宁脑袋里头转过万千心思,甚至还有将来要不要抄袭一些名人名诗的事情,不过想到自己记忆中也就是那么几句有名的,如果露馅了反倒是不好,还不如一早就放弃了这方面的才名呢!
在君长宁发愣的时候,那边已经好几个来回,金通显然不是季弘的对手,一会儿功夫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对不出对子来,这一下子高低立现,有那一群的学子在,他想要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季弘挑了挑眉,要知道他的诗词可是那个男人都夸赞过的,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人。
“如果,还要对下去吗?”在金通好一会儿没有对上来之后,季弘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他的话显然刺激到了金通,少年脸色一白,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作诗,科举可不考这个,要比的话我们就比策论。”
站在他旁边的人立刻支持道:“所得没错,策论一来比谁的字写得好,而来比谁的文章做得好,再公平不过。”
听了这话,一些已经参加过科举的学子倒是露出几分不屑来,毕竟写策论的时候字体都是哪几种,哪里有单纯的写字来的好。
季弘并不在乎这个,只是说道:“那就由你方出题目吧。”说完回头就迎上君长宁的目光,小孩似乎对他颇有信心,这会儿倒是一点儿不担心的瞧着他。季弘心中一暖,暗道虽然年岁相差许多,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大概也就是这个孩子了。
金通那边听了季弘的话更添了几分信心,就拿了平时做过的一个题目出来,他心中早有定稿,还是老师也夸赞过的,自然胸有成竹,就是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倒是有些学子知道这个题目,暗道金通为人实在不地道,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但那边季弘已经开始落笔,他们也就不再开口。
金通却不知道,季弘别的本事或许还有待提高,但做文章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那时候他还天真,以为自己只要表现的出色,醇王爷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或许也能改变母妃的处境,几乎是拼了命的读书学子,没有夫子不夸赞的。但后来他却明白,燕祚就是不好在父亲的眼睛也是好的,自己再好在那个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说不准还以为是他母亲心机深沉,才让人教会了他。
季弘眼神微微一动,将思绪转了回来,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母亲抱憾终身,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够平安长大,他何必还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篇策论在他的笔下慢慢成形,季弘忍不住回头看了君长宁一眼,却见后者只是专注的看着这边,似乎眼中自己只有一人。
终归不是孤身一人的吧,至少还有这个孩子愿意留在身边。季弘微微勾了勾嘴角,却是比金通更快一些放了下笔墨,笑着说道:“我已经做完了,不如让众位先过来观看,待会儿也好继续看金通那篇。”
这话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君长宁离他最近,第一个走过去看了起来,心中暗道现在的孩子果然不简单,这样的策论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这边的赞扬声越大,那边金通的暴躁越多,到最后几乎连笔都要拿不住,可见这位的心理素质之低下,等他落笔结束的时候,居然连原本准备好的策论都写得七零八落。
君长宁暗道季弘也是个玩心理战的高手,金通原本已经输了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见他先一步写好,又被人称赞,心中怎么会平静下来。最后连个卷面也不清晰,他手下的那些人固然还愿意奉承,但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季弘。
正当所有人以为季弘会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季弘倒是大大方方的说道:“这次不过是学生之间的比试,当不得真,只希望阁下能遵守诺言,以后不要为难了长宁,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需要介入我们之间的事情。”
这话说的漂亮,在场的人看了一眼眼睛红彤彤,胸前还脏了一大片的君长宁,算是明白了这次比试的由来,一些原本觉得季弘有些嚣张的也变了看法,金通脸色涨得通红,却也没有多加为难,甩了袖子转身而去。
君长宁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下一刻却被季弘一把抱了起来,那人正好瞧着小孩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还笑,被人欺负了难道不会找人帮忙吗,走吧,带你回去换身衣服,以后再有人敢为难你的话,尽管报上我的名字。”
君长宁顿时被囧住了,他没料到季弘居然还有这般大王一般的气势,等被抱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只是脏了衣服还可以自己走,但季弘愣是不把他放下来,这一抱就是许多年,在青山学院里头,大少年抱着小小少年的情景,一度成为了人人都知道的景观。
28、五年
五年能改变多少事情,对于君长宁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自己从身娇体弱的小包子变成了小小少年,虽然十岁也不是多大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来说,他也是半个小大人了,自主权不断的上升,君老爷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在知道儿子成绩一直居高不下之后,对他这方面也并不怎么插手。
而对张氏君老太太来说,生活中唯一的不满意大概就是家里头的宝贝不得不在青山书院求学,虽然知道那对孩子好,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唯一在家待得多一些的时候,也就是每次过年那半个月,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想孩子想的都要疯了,每次君长宁回家的时候都要面对十二分的热情。
幸好五年的时间过去,君家的九个姐姐里头已经出嫁了六个,不然的话九个姐姐的殷殷照顾可是有的他受的。君玉宣跟林子墨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已经有两儿一女,林子墨又考中了进士,现在在南方当一个小县令,君玉宣自然是要跟着丈夫一起去的,看每年送回来的年礼就知道,夫妻俩的日子过得不错。
君怡宣嫁给了孟玉明,这两家伙的性格倒是合拍,倒是比跟谁都亲热,小俩口的感情好得不行。只是君怡宣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据说孟家那边已经有了不满,只是孟玉明喜爱自己的正房,硬扛着愣是不纳妾,这一点倒是比林子墨要好许多,今年的时候到底是生了一个男孩,也算是苦尽甘来。
三小姐君明宣也只比君怡宣晚了一年出嫁,张氏对这些庶女虽然不尽心,但面子情分总是有的,毕竟女孩们嫁出去如果过得不好,将来别说是给十郎帮忙,别添乱就不错了。再有一个二姨娘原本就是张氏的陪嫁,两人的感情还算不错,君明宣、君琳宣虽然是庶女,嫁得却也不错。
君明宣的夫家也在宁邑附近,比起宁邑更加靠近京城一些,也是个大富之家,倒并不是出生商家,而是农户。她嫁的是那张家的二儿子张人杰,虽然是个读书不成习武也不成的,但在家里头颇为受宠,性格又是老实木讷的,配着君明宣倒是刚刚好。君明宣会做人会说话,倒是将那边的婆婆哄得服服帖帖的,据说长房夫人也没有她受宠,嫁过去第一年更是生下了嫡子。
君琳宣嫁的人家说起来倒是君家姑娘里头最好的,夫家是个官家,虽说是个庶子,却是从小在正房夫人身边长大的,自己也有几分本事,家里头早早的给捐了官职。要说起来里头还有一个缘故,君琳宣长得白胖,珠圆玉润的,又是个爱说爱笑的,君家九个姑娘里头,她这种长相估计才是最讨长辈喜欢的,当初也是在大悲寺巧遇了秦家夫人,这才定了下来。在她生了一对龙凤胎之后,秦家自然是更为满意。
君蘅宣自小不爱说话,没有遗传到四姨娘的半点精明,又因为君琳宣的婚事刺激了四姨娘,婚事倒是拖了一年。最后还是老太太做主,想着五小姐就算是嫁进高门也是吃亏的主,还不如找一个实实在在的。就把她嫁给了宁邑当地的一户富农的小儿子,既不用管家也不用吃苦,就是四姨娘也没啥可挑剔的。要说美中不足的,估计就是君蘅宣嫁过去已经三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六小姐君容萱却是嫁给了一个寒门学子,虽说家里头寒苦了一些,但徐珩学识不错,身上也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只是暗地里头,不管是君老爷还是君长宁,对此人却是有些不满的,虽说七夕节巧遇是件美事儿,但这位上门提亲的时候有些做作,只是君容萱自己愿意,五姨娘也在敲边鼓,最后还是定了这事儿。这位才出嫁一年,已经怀孕四月。
这样一来,君家只剩下三个小姐,君玥宣整天个柔柔弱弱的,跟着六姨娘窝在屋子里头不出来,绣活儿倒是一等一的好,老太太张氏虽然看不上她那股娇娇弱弱的模样,倒也不会故意为难。君雅宣一贯被她姨娘带着,已经十三岁了却还是有些不懂事,张氏下了手段教训,总算是学会了收敛。
最后一位自然是君幼宣,这位君长宁的孪生姐姐从小不受关注,等君长宁离家求学之后,张氏跟君老太太倒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她,大概是移情作用,九小姐在家中的地位也一步步上升。君长宁愿意挂念这位小姐姐,君幼宣又是个机敏的,这些年下来倒是上上下下无一不称赞的,有时候君长宁看着这样的小姐姐,心中都暗自叹息,古代人就是早熟。
过年的时候君长宁极力邀请季弘过来一起热闹,毕竟季弘并不跟着季光思回季家,一个人在青山学院连一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但季弘哪里会答应,看见人家家里头热热闹闹的,他反倒是不自在。只说要是有心的早点回去陪他就好,君长宁就算是心里头担忧,但也不能真的不回去过年,最后只能答应了。
其实季弘也有自己的想法,五年的时间下来,他自然是知道在君长宁的心中家里人的重要,每次看他宝贝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了,虽然小东西并不经常说起那些姐姐,但偶尔脸上的笑容还能看出一些来。只是在季弘的心中,兄弟姐妹这种东西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希望君长宁只陪着自己,这般让他心疼一番倒也不错。
君长宁并不知道季弘的想法,只是将这边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君家即使是过年的时候,有一些铺子还是得开着,倒是有下人能过来送饭送菜,不至于让季弘饿死了,这些年每年都是如此,大家也都有了经验。
等他乘着马车回到家中又是一天以后,倒不是他不乐意骑马,一来是冬天太冷,二来也是被家里头女人知道他骑马赶路的话,又要唠唠叨叨许久。君家早就知道小少爷要回来,早早有人在门口等着,看见那边的人影没口子的往里头报信去了,在君家这些下人估计最喜欢这活儿,随便喊一句就能得到赏。
君长宁跳下马车,齐家已经是大小伙子,加上这些年学武的缘故身材更是魁梧,脸上却还是带着憨憨的笑容,看见君长宁的动作忍不住说道:“少爷怎么不等我放下凳子,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君长宁暗道自己身手好歹也是不错的,怎么可能跳下马车就摔倒了,只是不等他说话,里头传出一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怨说道:“十郎回来啦,怎么还不进门,奶奶娘亲正在里头等着呢。“
即使见面的少,但君长宁还是能听得出来是君幼宣的声音,笑着走进门,果然看见两个大丫鬟陪着一位清丽小佳人站在门口,可不就是君家九小姐,当下笑道:“九姐姐怎么出来啦,外头冷得很。”
君幼宣跟小时候差别很大,大概是张氏这些年的疼宠缘故,气质倒是跟君玉宣有几分相似,这会儿捂着嘴笑道:“还说呢,知道十郎要回来的消息,老太太太太连带着老爷都问了许多次啦,我在里头待不住,索性出来看看。”
君长宁跟这位小姐姐的感情一直不错,因为是同胞双生的缘故,他们之间比一般的姐弟更加亲近一些。又因为君长宁下意识对女性的绅士态度,这位九小姐最喜欢打趣他。君长宁笑着上前几步,跟她一起往里头走,一边说道:“姐姐在里头等着就是,要是冻着姐姐,娘亲还不得生我的气。”
正说着里头的人却听到了外头的声响,也是,一路上不断有丫鬟在那儿喊小少爷呢。君老太太最为激动,连声喊道:“是不是我的十郎回来啦,快些进来让奶奶瞧瞧。”
君十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走进门就瞧见老太太连带着张氏等几人喊着泪珠朝着自己看来,君长宁连忙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恭恭敬敬的扣了个头,才说道:“奶奶,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君老爷也是想儿子,但比身边两个女人却要好上许多,点了点头说道:“好啦,起来吧,家里头何必讲究这般多,快去给你奶奶看看,她可是念叨着许多天了。”
不用他说,君长宁已经被君老太太搂在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了。这是他每次回家都要经历一次的,倒是熟门熟路,一会儿就把老太太哄得开心起来。
君幼宣乖乖的站在张氏身边,看着那边被老太太搂在怀中的人露出一分复杂,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对于这个弟弟是有些嫉妒的,毕竟家里头谁都只看得到十郎,自己就像是不该存在似的。只是后来君玉宣的一番话让她明白过来,就是因为十郎的存在,自己才能过的舒舒坦坦的,而这个世界上能这般爱护姐妹的,大概也就是自家十郎了。
“奶奶,十郎这才回来,连口水都没有喝上呢,您要是再搂着他,十郎可是要哭了。”君幼宣插话并不算讨好,但她明白只要是关于十郎的事情,老太太肯定是乐意听的,果然听了这话,老太太连声让人端上燕窝粥来,只为给小孙子垫垫肚子。
君长宁扔给九小姐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才脱离了君老太太的怀抱,要知道他好歹是个小少年了,还一直被抱着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君幼宣微微一笑,亲自过去给他端来燕窝粥喝,一家人顿时其乐融融,就是八小姐这会儿也不敢冒刺让大伙儿不开心。
张氏瞧着一双儿女心中欣喜不已,只是眼光在十郎并幼宣身上扫过,忍不住流露出一分复杂,她生养了四个儿女,君玉宣长得只有一分像自己,倒是跟老太太一个模子里头印出来的,故而当初也最得老太太的宠爱。君怡宣更像是君老爷一些,倒是这个幼女最像是自己。
如果单独看的话,幼宣自然也是个清丽小佳人,但偏偏长宁像了已经过世的君老太爷,小时候只觉得粉粉嫩嫩,年岁大了张开了一些,倒是更加清俊无双了,倒是将一群姐姐妹妹都比了下去。
想到外头见过长宁模样的人对幼宣的猜测,张氏又是一阵头疼。怕就怕那些人真以为幼宣跟长宁是龙凤胎就该长得一模一样,都以为幼宣也是个出色的大美人,到时候小女儿在亲事上难免遇到一些麻烦。再有一个,自家儿子长得太出色,以后挑媳妇的时候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29、科考
这边张氏为了一双儿女的样貌操心,想到了几年后的嫁娶问题,那边君老爷倒是没有考虑这些,毕竟在他看来,君家即使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至少也是有钱,跟官僚的关系也非常不错,他家的女儿即使是样样不出众也该是好嫁人的,更别说九姑娘人品样貌比得上大家小姐,至于十郎就更别提了,谁家能有这样的女婿还不偷着乐。
从这一点看来,男人跟女人的思想还是有极大差距的。不过君老爷也有自己烦恼的事情,君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吃足了苦头,为了撑起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辛酸,也导致即使后来他能顶事的时候,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毁了一半,即使这些年来精养着也比不得一般人。
十郎没出生的时候,君老太太没少跟着张氏到处找办法,甚至还撑着身体走大悲寺的佛前阶,也就是十郎出生之后,老太太总算能安安心心的休养,等小孙子去了书院,又开始担忧起来。
君老太太说起来也才六十,但这些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的,这是年轻时候累病的。君老爷跟老太太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非常好的,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天天衰老下去,他却无能为力。
而让君老爷觉得心痛的是,年前的时候老太太大病了一场,刚开始不过是偶然风寒,病重的时候甚至一度人事不知,如果不是老太太硬撑着不准他们将十郎叫回来,十郎早该在家伺病才是。也就是那一场大病,老太太的身体彻底的亏损了,就是大夫也只说细细养着,不过是这两年的功夫了。
这些事情君十郎并不知道,老太太将孙子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哪里舍得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孙子的学习,虽然平时她是最常喊着让孙子回来的那位,但若是谁真的耽误了十郎,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
这次回来的时候,君长宁陪着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因为时间短倒也没有察觉不对,只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没有以前好了,张氏不想跟他说这些让孩子担心,但君老爷却有自己的计较,出了院子就带着儿子去了书房。
君长宁是个会看脸色的,也发现自家老爹的不对劲,忍不住皱眉问道:“爹,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君老爷摇了摇头,看着面冠如玉的儿子,心中也是长叹了口气。他父亲离世太早,君老爷对父亲的印象永远只有那个微笑着离家的影子,老太太总是说十郎像极了老太爷,也不知老太爷是不是如此的…
君老爷忍不住微微闪神,那时候君家没了当家人,他年岁还小,如果不是老太太拼着命咬牙撑下来,又丢出面子求来了金家的助力,他们孤儿寡母恐怕也是受不住这样大的家业。君老爷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十郎,你对科举怎么看?”
君长宁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的说道:“早晚都是要考的,只是父亲,之前你不是说过我年岁太小,即使考中了也不过是得一个好听的名声,反倒是不能得到实惠,等过几年圣上说不准已经把我忘了,还不如再等几年,至少能出门办事的时候再去考试。”
这也是两年前他八岁的时候,程越无就自认没什么可以教给这个孩子的,君长宁有悟性,又不是真正的孩子那般贪玩没耐性,自然学的更快一些。他知道自己的不足,这些年除了学武就是埋头苦读,到底又有远超现在几千年的眼光,写策论的时候就是程越无也挑不出错来,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偶尔露出的观点太过新颖。
当初程越无就想过让这孩子去试一试,但君老爷跟君长宁略略一考虑,还是觉得这时候考试没啥好处,除了得到一个好听的名声没啥实际作用,君家也没有迫切的需要他拿到一个才名,所以两年前的时候就没有参加科考。
君老爷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如果不是老太太的身体越发不行,他也不会重提这件事:“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奶奶不许我们告诉你,年前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现在虽然好了,但依大夫的意思,恐怕…”
君长宁心中一惊,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要说最为疼爱他的人,估计就是君老太太,一想到老太太恐怕即将离世,他心里头哪会好受。君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精心养着,应该还能有几年,怕就怕她再生病。你也知道老太太最疼你,知道你将来要考科举不知道多开心,一心想要等着你考一个功名回来。”
君长宁开始明白过来,君老爷的意思是老太太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心愿,想着小孙子能考得功名,如果他有把握的话来年就去考一下,到时候老太太就算是去了也能安了心。想到老太太对自己的疼爱,君长宁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当下说道:“儿子自觉有几分把握,总能拿一个功名回来。”
君老爷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其实真要考试的话也得等到秋天,以长宁的本事,要过了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基本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至少也是个秀才,拿到名额就能去参加乡试,如果中了就是举人,不中的话他年纪小,也不算什么。
对老太太来说,秀才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君老爷又说道:“先去试试看乡试,能中了自然最好。也算是了了老太太的心愿,到时候你再学几年,正好可以直接去会试。”
君老爷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就是,老太太如果在这几年去了,十郎势必是要守孝,到时候难免耽误了科举,多少人因为忠孝两字耽误了一生。
君十郎点了点头,只是隔日再见老太太的时候难免细细打量,这时候才发现老人已经满头华发,就算是搂着自己的时候也难免那份疲惫,也是,如果老太太有精神的话,怎么会只让自己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说要歇一会儿。
君十郎暗暗责怪自己疏忽了家人,再看去的时候,才发现不管是君老爷还是张氏,脸上都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几个姐姐的变化更是巨大,他心中一点点记下来,想着自己可不能做那种只看到结果却忽略了过程的人。
等再回来书院的时候,君十郎更是努力起来,让季弘看得十分担心,这一日忍不住拉住练字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你自己常说劳逸结合,这会儿怎么就拼了命的读书,要是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君十郎揉了揉眉心,他对古代的科举并不熟悉,心里头总是没底,只想着读的越多自然是更有好处一些,这会儿看着桌面上有些凌乱的字儿倒是觉得自己着相了,他也不是转牛角尖的人,笑着放下了笔,淡淡说道:“今年秋天我要去参加科考,有些不放心。”
季弘挑了挑眉,又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晚一些才去吗?”
君长宁将原因简单的说了一遍,那边季弘便沉默下来,毕竟这涉及到了孝心,倒是让他没有办法劝阻了,倒是君长宁开口问道:“别说我了,倒是你怎么不去试试看,以你的才学肯定比我更有把握。”
季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苦笑一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科举。”以他的身份,要真是去参加科举的话那还不是直接扇了醇亲王一个耳光,今上也不可能重用于他,比起一般人他的路其实更窄一些。
君长宁并没有问原因,这些年下来他隐隐猜到一些季弘的身份,心中有些担心,毕竟以季弘的志向绝不是准备山野一辈子的人,若是没了科举这条路,以后他的日子自然要更加艰辛一些。
说起这件事,季弘倒是想到了上个月收到的那封信,不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可不相信醇亲王是因为想念自己这个儿子才让他回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燕祚终于在宫中闯了祸,被今上直接扫地出门,其他的儿子又不成器,他才会想到自己。
季弘眼神不断变化着,君长宁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笑着说道:“就像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要科举的,以后也会尽量让自己成功一些,如果能光耀门楣那就最好了,一切尽力而为就是。季大哥,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也总是支持你的,但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千万别为难了自己,如果你自己都走的不开心的话,那一直走下去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