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人说:“不可能啊,导演特别交代宴会结束了就让你先回去,千万别去会客厅了,那儿记者多。”
高洋问:“韩导呢?”
制片人解释:“韩导约好了跟投资方的几个股东见面,酒会开始没一会儿就走了。”
高洋顿时明白,是苏艳谨成心想让她难堪。可是,因为两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就算苏艳谨摆明了跟她宣战,她又能怎样?

接下来几天,高洋在家看剧本,背台词。
米粒儿在家呆烦了,就吵着要去游乐园,新找的小时工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假,高洋只能牺牲工作时间带她出门。
出门后,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坐公交车,虽然米粒儿的腿好了,但走起路来并不十分利落,她问高洋:“可不可以打车?”
高洋干脆抱着她走,并且跟她解释:“公交车很方便,而且低碳环保,可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米粒儿摇晃着小脑袋问:“那出租车给谁坐?”
高洋笑话她是腐败的小孩儿,告诉她:“出租车要给有钱人坐,穷人只能偶尔着急的时候坐。”
米粒儿却不同意她的观点,她说:“有钱人有自己的车啊,他们都开车。”她的小脑袋构造比较复杂,有些问题高洋真解释不了。
米粒儿喜欢汽车,每每画报上有关于汽车的图片,她都让高洋剪下来,贴在一个大本子上,两年下来,已经贴了好几本了,平时堆在床底下,她想起来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走过路口的时候,米粒儿指着一辆白色的沃尔沃说:“看,有钱人的车。”
高洋并没注意她指的方向,只是跟她说:“等咱家有钱了,我给你买一辆。”
米粒儿可怜兮兮的问她:“不会是模型吧?”
“当然不是。”高洋非常肯定的回答。
她乐了,扬着小脑袋,期待的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有钱?”
高洋知道再敷衍就露馅了,于是,假装想了很久才说:“等你长大了。”

公交车到了站,远远能看到游乐园的摩天轮,米粒儿异常兴奋,又跑又跳。高洋因为想着《新夜》里的台词,有点心不在焉,只提醒她别摔着。
米粒儿指着她们身后的沃尔沃车说:“你看,那辆车,一直跟着咱们来了游乐园。”
她回头,扫了一眼那车,愣住了。
白色的沃尔沃,停在游乐园门口,然后,罗隐慢慢从车上下来,他穿白色T恤,水磨蓝的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一身耀眼的浅色调,恰到好处的凸显了他的干净。

高洋握紧了米粒儿的手,加快脚步往游乐园里走。
罗隐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
米粒儿八婆的提醒:“是不是叫你呢?”
高洋心虚的说:“听错了吧?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挺多的,我根本不认识人家。”
米粒儿却站在原地不肯动,等着罗隐追上来。

她跟谁都不认生,问罗隐:“你是喊高洋来吗?”
罗隐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这个孩子,又看看高洋,表情有点震惊。
高洋牵着米粒儿的小手,说:“跟你说你听错了,走吧。”她转身想走,却被罗隐拉住:“高洋!”他清晰的叫了一声。
米粒儿笑靥如花,跟高洋说:“这个叔叔的声音真好听。”
高洋有点后悔把她教育的太好了,过于懂礼貌,她直接跟罗隐说:“我妈妈没听见你叫她。”
罗隐点点头。

高洋让米粒儿在门口等她,她低着头,踢着鞋尖问罗隐:“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罗隐不说话,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洋心慌意乱,摆摆手说:“没事儿咱就解散吧,这都挺忙的,耽误了谁的时间都不好。”
罗隐被她的话堵得脸色铁青。

米粒儿站在游乐园门口,频频向他们俩张望,高洋僵硬着表情对她笑,后来,她可能等的不耐烦了,跑过去问高洋:“你们俩在这里过家家吗?”
童言无忌,两个人大人都傻眼了,高洋不想让米粒儿掺和进他们俩之间,于是匆忙的跟罗隐说:“你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咱就另外约个时间吧。”
这样的提议,可能正中罗隐的下怀,他点点头,说:“停云小筑,明天晚上六点半。”高洋本来想说,那里太贵了,不如换个便宜点的地方,可一想,他并不缺钱,嫌贵的只是她自己。

罗隐本来想抱抱米粒儿,他多次在电话里听岳小薇提起过这个孩子,说她性格多像高洋,多讨人喜欢,说她如何聪明,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可是,当听说她跟高洋一起吃了很多苦,又开始心酸,眼里涩涩的,想流泪。
他求过岳小薇无数次,想见见米粒儿,岳小薇死活不同意,她说:“让高洋知道了还不得掐死我?”
后来,经过那次在温泉花园的别墅里跟岳小薇面对面长谈,岳小薇才有些松动,她说:“如果你确定自己能让高洋和米粒儿幸福,我愿意帮你。”
本来,有机会私下里单独见见这孩子的,可遗憾的是那天岳小薇带她出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米粒儿被车撞了。当时,罗隐心急如焚,想去医院看看她,可是岳小薇却不让,岳小薇说:“让高洋知道我带孩子去见你,以后,她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罗隐强压下自己的冲动,按捺住情绪,帮忙联络了最好的外科医生,他要尽他所能,去保护高洋和米粒儿。
他相信,来日方长。

因为是周一,游乐场里人不多,米粒儿玩儿遍了所有项目还不尽兴,累得眼皮直打架了,还昏昏欲睡的问高洋:“我能再坐一边云霄飞车吗?”
她身体刚好,就这么疯玩儿,高洋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哄着她说:“下次再来玩儿吧。”

周二上午,剧组拍宣传海报。
崔闽西和庄菲菲都出动了,庄菲菲带着好几个助理,颇有大牌风范,崔闽西也不示弱,身后跟着翻译和自己单独的化妆师,唯有高洋单枪匹马而至,但高洋觉得无所谓,一个人的军队或许更好指挥。
崔闽西还记得高洋,用韩语跟她打招呼,高洋没理,他又锲而不舍的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叫她:“高洋,你好。”高洋觉得人家如此热情,她再不回应就不礼貌了,于是,就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崔闵西似乎每次都能注意到她穿衣服的细节,指着她的领口说:“不好看。”高洋不能理解外国友人有限的表达能力,看看自己的衣服,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就没理会他提出的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崔闵西却不放过她,连续说了两次不好看之后,干脆动手按住她的肩膀,直接把没翻出来的半边领子给扯出来,然后整理熨帖。
高洋愣愣看着他,想:这哥们儿也是个爱多管闲事儿的主儿。

崔闵西多管闲事儿的后果是:他的几个单独的镜头居然拍了一上午,还没拍完。韩大川童鞋十分敬业的宣布:“看来崔先生晚上要加个班了!”崔闵西当然不明白里面的曲折,高高兴兴的跟大川说:“OK,谢谢关照。”

韩承业和苏艳谨来现场的时候,正在拍庄菲菲的的镜头。因为看到导演过来,庄菲菲表现的格外卖力,但也没讨到任何好处。因为后来苏艳谨提议,要庄菲菲戴上假发,穿上蓝色长袍,她想要一组在海边的镜头,营造飘逸灵动的感觉,鼓风机吹到最强风,苏艳谨仍不满意,直说“还不够飘”,于是,布景搬了三台吹风机,对着庄菲菲直吹了一个多小时,吹得她嘴唇泛紫,苏艳谨才满意了。
拍完那组照片,庄菲菲连看都不敢看韩承业,赶紧狼狈的裹着毛毯跑去休息室了,苏艳谨笑意盈盈的跟韩承业说:“菲菲真是好演员,拍个海报都这么认真。”
高洋在一旁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浑身发冷,她十分忧虑的想,《新夜》剧组的活儿不好干。

中午休息的时候,高洋给米粒儿打了个电话,米粒儿告诉她:“我跟付姐姐刚给弟弟洗完澡,现在准备给他吹头发。”
付言是高洋新请的小时工,四川女孩儿,个子不高,皮肤白,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她跟高洋说,她兼着好几家的家政工作,比如晚上要去给某个阿姨家做饭,比如早上要去给某个大哥家收拾卫生,比如下午要去帮谁谁家接孩子……高洋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说“你不忙的时候,就帮我照看照看米粒儿,我怕她一个人在家会孤单,这孩子不怎么让人费心,她自己会煮粥、会煎鸡蛋、会用微波炉,也知道楼下外卖店的电话……”付言似乎很喜欢这份轻松的工作,高洋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主动过去帮忙。
跟米粒儿说完话,高洋又跟付言交代了几句,才转身回摄影棚。

大川双臂插在胸前,赫赫的站在影棚门口。
高洋避之不及,笑呵呵的问:“韩大摄影师,你啥时候换到这儿来站岗了?”
大川没好气的说:“站了半天了,可惜没人看到。”他一直追着她出来的,想跟她说句话,可是,她一直假装没看到他,躲在转角处的盥洗间里打电话,而那边正好挨着女厕所,他不方便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高洋干笑了两声,说:“那您接着站,我回去化妆了。”
她想溜,却被大川一把拽住,大川的手劲儿相当大,可能跟总扛相机、按快门有关系,“你干嘛老故意躲着我?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能吃了你?”
高洋依旧干笑,“哪儿有躲你?是不是碰巧了?”
大川撇撇嘴说:“碰巧个大头鬼,高洋,我发现你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别给我低头,破绽太明显!”
高洋终于理直气壮的跟他对峙了,“我这不是忙着工作吗?”
大川吐了口吐沫,说:“靠,别拿你这破工作搪塞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求你个破事儿,现在也没给个痛快呢,害我爷爷天天追着我问你啥时候再去拨冗瞅瞅他?……你不想去也就算了,犯得着成天见着我跟见了瘟疫似的吗?”
高洋赶紧纠正他的不良言行:“我说韩公子,不带你这样的,随地吐吐沫,以后说出去,给你爷爷丢人。”
她这么说,大川更没好气了,说:“又不是丢你的人,你管那么多干吗?难道良心发现,知道替我操心了?”
高洋也学着他的样子,吐了口吐沫,但气势更胜一筹,“就你,也值得本姑娘操心?”

 

 

四小天鹅

大川跟高洋在摄影棚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吵越大,引得偶尔出入的工作人员开始围观。
高洋叉着腰,觉得自己特像泼妇,赶紧止住气说:“得了,我吵不过你。”
看高洋偃旗息鼓,大川的气焰也不那么盛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咱们这是何苦吧?”
高洋嘟着嘴说:“还不是你先找我的碴儿?”
大川自知理亏,终于不再把脸板得那么严肃了,郑重的跟高洋说:“我就是想找你说句话来着。”
高洋眯起眼,瞪他,“什么话,值得你那么气急败坏?”
大川想了想,才摸着自己的脖子,嘿嘿笑起来:“晚上请你吃饭吧?我发现了个不错的地方。”
高洋因为晚上跟罗隐有约,不得不拒绝他:“改天行不行,我晚上有事儿。”
大川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你成心是吧?”
高洋只能无奈的捧着脑袋说:“明天晚上,我请你还不行,我今天真有事儿。再说了,你今天不是要拍崔闵西的海报吗?”
她这样说,大川才算勉强接受,于是伸出手掌,跟高洋击了一下,“明天晚上,一言为定啊。”

下午收工还算早,因为庄菲菲感冒了。高洋想,穿着薄如蝉翼的外袍,被三台鼓风机连续吹了那么久,不感冒才怪。
拍完高洋个人的部分,大川爽快的喊收工。
高洋去化妆间换衣服的时候,正好遇到苏艳谨,她笑着跟高洋说:“表现真好,没耽误一点时间。”
虽然知道在她面前谦虚没用,但高洋还是很客气的说:“是苏副导演设计的造型好,摄影师喜欢,就没让重新换。”
苏艳谨笑逐颜开,拉着高洋的手,娇滴滴的说:“恐怕二哥哥喜欢的不止是这个造型吧?”
她话里有话,不过高洋懒得深究。她了解,苏艳谨看似柔弱、美艳的外表下,有一颗坚硬的玲珑心,她有美貌,有气质,更有手腕,在见识过她的手段后,高洋只想对她敬而远之。

与罗隐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从剧组出来,高洋看看时间还早,就先去了趟岳小薇的单位,反正顺路。
岳小薇在办公室抱着个大苹果边啃边玩儿连连看,高洋只能感叹:“你这个公务员做的也忒清闲了,都对不起纳税人的钱。”
岳小薇也不反驳,把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高洋:“你怎么有空来了,最近不是要去拍电视剧?我在报纸上看到你,还以为看花了眼呢。”
高洋胡乱咬了口苹果,觉得挺甜,就美滋滋的说:“今天先拍海报呢,赶明儿正式开拍了就没时间找你了。”
岳小薇当然知道演员这个行业忙就忙死,闲就闲死,当初她也是学表演的,毕业后却考了个公务员,因为父母一致反对她去当演员,“以后你忙起来,米粒儿怎么办?”岳小薇也时时刻刻惦记着米粒儿。
高洋说:“我找了小时工。”
岳小薇这才放心了,说:“我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去帮忙照顾她。”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来岳小薇好像想起什么重大问题似地,问高洋:“你跟那个韩承业导演挺熟的吗?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记得上次米粒儿受伤,他还跟你一起去医院的……”
岳小薇这个爆炸性的猜测让高洋嚼苹果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清了清嗓子,才说:“不熟,他就是导演而已。”
岳小薇松了口气,小声说:“你猜韩承业是什么人?韩云起的小儿子,韩云起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后来何平跟我说的,何平说让我劝你,如果对他没意思,最好离他远点儿,韩家不是普通人家,我怕你……”
高洋隔着办公桌把苹果核抛到垃圾桶,拍了拍手说:“你怕我被人家始乱终弃?还是怕我会再遇见陈楚?”
岳小薇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子犯愁,“这两样我都挺担心。”
高洋扬扬手说:“没事儿,该来的,总也躲不过。”

躲不过的还有罗隐。本来约好了六点半在停云小筑见面,但高洋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不敢往前走,她居然害怕见到他。
高洋无数次分析过自己的内心,她为什么要恨罗隐,又为什么害怕见到他?
恨是因为曾经爱过,爱的深,也伤的深。那份爱,寄托了她所有的渴望,她曾是那么一厢情愿的想跟他在一起,从青春年少一起走到白发斑斑,哪怕中间隔了陈楚,隔了罗海因,她也从没想过要放弃。她曾那么士气高昂的为两个人的幸福做斗争,她甚至战胜了一切困难,可是,她却输在罗隐的一个眼神上,她可以不计较别人给予的任何侮辱、伤害,却无法容忍最心爱的人一丝一毫的怀疑,所以,在为两个人幸福而战的征途上,她不战而退。
她一个人背着行囊流落在街头的时候,她被人唾弃悲伤无助的时候,她唯一还能不忘记他的方式,就只剩下了恨。或许,恨,也是逼不得已。
她怕见到他,是因为他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的一切,不是梦,那么真实的发生过,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不愿的面对的,在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在眼前重演。这世界上,有哪个人愿意不断揭开自己的伤疤让它一遍遍疼痛呢?
不是高洋不够坚强,而是世人都不够坚强。
爱过,恨过,仍无法忘记,午夜梦回的时候,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只有高洋自己知道,那份无法言说的期待所带来的慌乱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怕放任自己的后果是再一次万劫不复。她真的怕了,所以,她要逃避。

华灯初上的三环路,笼罩着七彩霓虹,人潮汹涌的城市,极尽喧嚣。高洋一个人行走在街头,觉得那么孤单。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孤单的,除了岳小薇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除了米粒儿,没有一个家人。她一直一个人来来去去,为生活奔波,历尽坎坷。
曾经,她什么都有,父母的呵护,朋友的理解,可是,一夜间,她又什么都没了。这种突然的失去,让她无所适从,所以她从此戴上坚强的面具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行走。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丈量宽阔的三环路,晚风带着沙尘扑面而来,似乎有了暖暖的气息,她想,无论如何冬天已经过去了。
手机在皮包里嘀嘀嗒嗒鸣叫,高洋打开看了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高洋,你会来的,是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短短几个字,高洋似乎看到罗隐苍白的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与祈求。
她又想到岳小薇说过的那句话:“现在罗隐能给你和米粒儿幸福……”
他给的幸福,曾经她是那么珍惜,尽管全心全意去呵护,但还是弄丢了。现在,经历过风风雨雨以后,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对于他给的幸福,她已经不敢奢望。

罗隐已经第一百零一次看表,约好的六点半已经过了办个小时,高洋还没露面,时间每过去一秒钟,他的心就更焦急一分。
他点了一桌子高洋爱吃的菜,服务员已经催了好几次,问要不要上,再不上,菜都凉了,每次,他都抱歉的说再等等。
看着时间慢慢指向七点半,罗隐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高洋还会不会来?会不会那天她答应他,只是权宜?也许,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他不敢给她打电话,怕听到她拒绝的声音,所以,只发了条短信,他拿不准她到底会不会来,但他会一直等,一直等……
当初,他就是那么锲而不舍的将她追到手的。

尽管过了很多年,罗隐还是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高洋时的情景,茂盛的法国梧桐下,有条长长的小路,那是校园里靠近蓝湖边最长的一条路,两旁长满了四季丁香,花正开的奢靡,所以,整条路上弥漫着花香。
陈楚拉着他,甜蜜的说:“罗隐,我想跟你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时候的他,对陈楚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就被认定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尽管他觉得两个人更像兄妹,但因为从没对陈楚以外的女孩儿有过好感,所以,根本分辨不清这到底算不算爱情。他混混沌沌的以为,爱情或许就是像他跟陈楚那样吧?她迷恋他,他照顾她。他曾经一度以为,在偌大的校园里,有个人天天惦记着你,跟在你身后喊你的名字,或许就是爱情了。那时候,他把大部分课余时间花在钢琴上,的确迂腐的很彻底。尽管学校里也有其他女生追他,但他都以陈楚为借口,将她们拒之门外。陈楚是因为他才考到电影学院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她,爱护她,所以,陈楚在学校对外宣布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他默认了。
蓝湖边的路很悠长,陈楚说要跟他一直走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警醒,但陈楚因为陶醉在自己的憧憬里,一直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那天,高洋和柳婷婷去排练舞蹈,碰巧路过,陈楚拉着罗隐兴奋的介绍:“这就是我之前总跟你说起的柳婷婷和高洋,我们正在一起排练《天鹅湖》,打算在文化节公演……”
罗隐的目光第一次被高洋吸引,因为她有一双闪亮的眼睛,笑起来熠熠生辉。
柳婷婷她们私下早听说过罗隐的大名,因为陈楚是她们的死党。陈楚虽然娇气,有些公主病,但这并没影响她们之间成为好朋友,她们一起在学校艺术团跳舞,一起逃课,一起外出吃宵夜,一起晚归翻墙回宿舍……在她们面前,陈楚从不掩饰自己对罗隐的钦慕,经常说罗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罗隐是最帅的,罗隐是最会弹钢琴的……罗隐是她的王子,尽人皆知。
柳婷婷和高洋也是第一次见到罗隐,柳婷婷对这个陈楚口中的完美男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她用柔美的,甚至滴着蜜的声音介绍自己:“嗨,罗隐,我是柳婷婷。”花痴本性果然天生难改。
高洋笑得很尴尬,拉着柳婷婷,十分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只是打酱油的,纯属路过,你们继续。”
她拉着柳婷婷走的飞快,后来,柳婷婷抱怨:“干嘛不让我跟罗隐多聊两句?”
高洋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陈楚喷火的眼睛?”
陈楚在意罗隐,谁都看得出来,她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仔一样护着罗隐,连旁人多看一眼,都要张开翅膀咯咯叫。陈楚可以把自己最好的礼服借给柳婷婷,也可以把大把的进口巧克力送给岳小薇,更可以把自己新买的笔记本拿给高洋玩儿游戏,但罗隐,她绝对、绝对要独享,这是她自己说的。

高洋就那么突兀的进入了罗隐的视线,因为陈楚的关系,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但高洋对罗隐一直都比较冷淡,即使他有心接近,她都唯恐避之不及。有好几次,他主动跟她说话,她都敷衍应付,她越是这样,罗隐心里越是不肯放下,他甚至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她对他笑,那笑容里有槐花的芬芳,他喜欢槐花的味道,香甜中带些青涩,他在梦里使劲儿闻她的味道,可醒来后,发现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
他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偶尔也会定定的望着某一个方向发呆,他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只松鼠,不停的上蹿下跳,又不停举着小爪子胡乱抓挠。他心里痒痒的,像长了一株草,被春风一吹,开始蠢蠢欲动的要萌发。
那都是因为高洋,而她对他却仅限于朋友的朋友。

她们集体排练《天鹅湖》里四小天鹅一段,罗隐去探班,他站在练功房外面,隔着玻璃看到高洋旋转、跳跃,彷佛看到自己正与她一起在凄美的音乐中翩翩起舞一样。
高洋也看到了罗隐,因为他的目光太炽烈,一直盯着她,她仿佛觉得周身有火在烧一般,她凝神,吸气, 180°旋转……她还是不能全神贯注,一下滑倒在地上,脚扭了一下,似乎伤到了韧带,撕裂般的疼,让她直想哭。
罗隐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冲动,他直接闯进练功房,蹲在高洋身边查看她的伤情,脚踝部已经红肿起来,估计伤的不轻。眼泪在高洋眼角打旋,罗隐在她眼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神色,那么忧郁,又那么生动,脸上居然洋溢着陌生的神采,陈楚、柳婷婷和岳小薇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抱起高洋往校医院走了。

从练功房到校医院的距离超过了一公里,但罗隐觉得还是太短。一路上,高洋说了好几次:“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他不说话,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高洋要求:“那停下来等等陈楚她们。”她是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吧?罗隐的脚步慢下来,他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高洋用双手捧住脸,摇头:“罗隐,你别瞎说。”

果然是韧带撕裂,医生建议休养三个月。
离文化节的演出只有一个月了,高洋急得团团转,陈楚安慰她说:“跳不成就别跳了,以后还有机会。”岳小薇也说:“是啊,春节还有文艺汇演,到时候,咱们还可以一起跳的。”
为文化节这次公演,高洋倾注了百分之百心血。

高洋热爱芭蕾舞,是因为她妈妈,她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开始训练她的站姿了,她知道妈妈一直有个舞蹈梦,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跳一次白天鹅。可妈妈年纪大了,没机会跳了,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从小高洋就不怕苦不怕累,特别认真的参加舞蹈训练,因为她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替学理工的妈妈登上舞台。后来虽然阴错阳差,她没能考进舞蹈学院,但跳舞的热情却一直没减。到电影学院后,她加入了学校舞蹈队,认识了陈楚和岳小薇,又认识了跟她来自同一个地区的柳婷婷,才算真正找到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