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角色?”
“女二号。”韩承业是认真的,表情很严肃。
高洋百思不得其解,问:“为什么?”
他不冷不热的解释:“苏副导演觉得你合适。”他没说他自己也觉得她不错。
这样的消息,无异于天生真的掉下来一个大馅饼,还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头上。高洋已经无法形容自己五味陈杂的心情。

高洋是在冲动之下给大川打电话的,她觉得这天大的好消息,需要有人跟她分享一下才行,否则,她会觉得又是在做梦。
大川倒不是很诧异,只说:“这样啊?恭喜!那个,你是不是更得好好谢谢我才行?”
高洋特豪爽的说:“我请你去喝一杯!”
大川乐了,说:“行啊,我去哪儿找你?”
高洋说自己还在剧组,让大川选据点,大川正好在附近拍封面,觉得直接在剧组跟她集合比较方便。

大川的速度比高洋预想的要快的多,她只能把这事儿归结为开好车就是跑得快。
酒吧是大川选的,他说他经常去那家,高洋有点汗,因为她有意无意的听过,那家是有名的男同志酒吧。
看大川轻轻松松的跟调酒师打招呼,高洋胃里有点翻滚,当看到大川把胳膊搭在一名服务生小弟的肩上,高洋彻底明白了,这厮,肯定那方面有点问题。以前她常听人说,搞艺术的,十有□有那么回事儿。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往常大川并没表现出任何性取向有问题啊?况且,他身边从来不乏女孩子追求。
可转念又一想,不禁叹了口气,大川虽然受女孩儿欢迎,可是这几年,她还真从没见过他跟哪个走得很近。再看他的生活习惯,开豪车,穿名牌,苛责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注重享受……
高洋心里打了个激灵,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大川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以为她对这里的环境感到好奇。
两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点了些清淡酒水,边喝边聊,大川还时不时把眼睛瞟向长相颇为清秀的调酒师,问高洋:“那哥们儿看起来感觉不错吧?”
高洋小口夋着酒,点点头,说:“挺妖娆的。”原谅她用了妖娆一词,因为,她明显看到了调酒师不停的冲大川抛媚眼,她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抹了把嘴,嘿嘿笑着。
高洋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她后悔让大川带着来这里了。
大川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说:“我最近拍一组同志题材的片子,就跟这些人走得近了些。”
高洋表示理解,赶紧说:“也没什么,互相尊重就好了。”如果大川愿意,她也会尊重他的特殊爱好。

酒喝到一半,大川似乎挺尽兴,就跟高洋说:“我正好有件事儿求你。”
高洋问啥事儿?她觉得大川如果跟她认干姐妹的话,她绝对不反抗。
可大川的要求很让她缺乏思想准备:“能不能冒充一段时间我女朋友?”
高洋麻木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想着这个事儿有点离谱了。
大川看她不表态,就继续说:“前段时间我爷爷心脏病住院了,医生说老人家也没多长时间了,我爷爷一直对我很好,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跟我小叔叔,他希望我们能早点成家立业,可是……”
后面的可是,高洋很了然于心,大川喜欢的是男人,这成家立业的要求的确有点困难。
大川继续悲悲切切的说:“高洋,我爷爷他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老了身体又不好,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你说,我能让他就这样含恨而终吗?”
“不能,真不能!”高洋差点被大川的孝心感动的声泪俱下。
大川说:“高洋,这对你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表演的入门课,老人家没多少时日了,就算我求你了,你说,你好意思不答应吗?”
高洋沉浸在大川的悲伤里,随口就说:“不好意思。”
“你答应了?”大川转悲为喜,握紧她的手问。
高洋犹豫着,慢慢点了点头。
大川拿起酒杯,斟满了酒,举起来跟高洋说:“谢谢,就这样一言为定吧!”
高洋喝了口酒,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个事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儿。

从酒吧出来,大川搂着高洋的肩膀,一副呵护的样子。高洋觉得很不舒服,一把推开他喊:“你干什么呀?”
大川振振有词的说:“预演啊,算是提前进入状态。”他的手又搭上她的肩,这次,高洋懒得跟他较劲了,就任他搭着,她想,反正他心里不过是把她当成姐妹的,就踏实了些。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大川叫了代驾,并嘱咐小伙子,先送高洋回去。高洋家的地址他还记得,因为很久以前,他送过她一次。他把地址流畅的说给小伙子听,连几号院几号楼都清清楚楚,高洋感激他的心意,就信誓旦旦的对他说:“大川,今天的事儿,我会替你守口如瓶。”
大川客气的摆手:“什么事儿?……不用啊!”
高洋不解了,“不保守秘密,难道要广泛宣传吗?”哪个同性恋不忌讳别人知道自己性取向不正常的?
大川说:“宣传是必须的,但前提是别说你是冒充的就行。”
高洋捂着脑袋,怀疑自己短路了,原来说了半天,他们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到三环路上的时候,高洋坚持下车走回去。大川就让代驾的小伙子靠边停了车。
他本来坐在右侧,却绕到左侧去帮她开车门,高洋受宠若惊的摸着他的额头,关切的问:“没发烧吧?你。”
大川抓着她的小手,笑得很开怀。他盯着高洋的眼睛,借着那点酒气,坏笑着说:“高洋,我想亲亲你。”
高洋幻想了一番同性接吻的画面,觉得很恶心,就嫌恶的说:“姐姐,你真是病了吧?”

她叫姐姐,他突然愣了一下,又联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大川,今天的事儿,我会替你守口如瓶。”“不保守秘密,难道要广泛宣传吗?”他猛然就觉悟了,说:“高洋,你真善良。”

第二天去剧组正式试镜,大川陪高洋一起去的。
苏艳谨仍是带着一脸无懈可击的微笑跟大川叫“二哥哥”,直到后来,高洋听见她跟韩承业叫大哥哥,才如梦初醒的问大川:“你跟韩导演什么关系啊?兄弟吗?”
大川摇了摇头,说:“叔侄。”
高洋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副导演跟他叫大哥,跟你叫二哥,你们怎么会是叔侄?”
大川摆明了不想继续八卦下去,只说:“那你得去问苏艳谨。”他可不想说,苏大美女大小就弄不清辈分,一直这么乱伦的称呼他们的。
高洋一副好奇宝宝又得不到答案的痛苦表情,直呼:“你干嘛不早点说导演是你叔叔?”
大川理所当然的说:“你早点也没问啊!”说完,他开始瘪起嘴,吹口哨。

试镜的时候,韩承业亲自到现场主持的,高洋表现不错,苏艳谨一直很赞赏,韩承业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眼神中还总带了点挑剔。
大川在旁边看了一阵,就去帮着外围的工作人员端茶倒水去了。
高洋从化妆间出来,听见有人絮絮叨叨的小声聊天,大概意思是韩承业多帅多帅,后来,她似乎听到大川的名字,又觉得不像,因为,有个细小的声音说:“太子爷可真勤快,还平易近人。”在高洋印象里,大川跟太子爷啥的根本扯不上边。

高洋喊了声大川的名字,大川就一阵小跑着冲过来,说:“什么事儿,亲爱的?”那个殷勤劲儿把高洋吓了一跳,她赶紧说:“没事儿。”
从化妆间出来,大川就一直说亲爱的这样,亲爱的那样,抗议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用,高洋也就逆来顺受了。她问大川:“这几天,光看见你晃来晃去了,难道韩大摄影师最近不忙吗?”
大川说:“忙啊,这不忙着准备《新夜》的拍摄工作吗?”
高洋问“《新夜》的拍摄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川说:“我是这个电视剧的摄影啊,要不怎么能推荐你来剧组?”
高洋又一次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她说:“你之前没说过你担任摄影啊?”
大川还是那套说辞:“你之前也没问啊!”

摄影棚门口正好人多,大川用胳膊圈住高洋的肩膀,拥着她,还不时替她掠掠额前的碎发,引得不少人都看他们。
高洋试了好几次想推开他,可是怎么推都推不动,后来,大川说:“再推我,我可亲你了。”
高洋惧于淫威,才不动了。

但高洋并不是传说中的病猫,她不动生色的笑着,掐住大川的胳膊,心平气和,细声细气的问:“哟,大姐,你这是啥意思?”
她一叫大姐,大川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脸上一阵抽搐,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哄着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啊,亲热亲热也是正常的。”
高洋的段数当然也不低,她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挑了挑眉,仍是平静如水的问:“这个女朋友是真的,假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大川笑得更厉害了,在她耳边吹着气,温温说:“我还真想假戏真做了。”他说话的时候,离她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男性特有的气息,鼓动的她的身体有些燥热。
高洋不喜欢这种心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觉得很陌生,又觉得很危险,于是,她板着脸,咬着牙说:“大川啊,我就知道咱们这个圈子,流行导演对女演员潜规则,你说,女演员要是还没演成电视剧,先让个摄影个潜规则了,这事儿说出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顿时,大川一脸的兴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笑憋得有点内伤的通红,不过,还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下,他终于悻悻的松开了钳制高洋的大手,讷讷的说:“我也没把你怎么地呀?”
高洋问:“你还想怎么地?”
大川不怕死的接招说:“我想亲亲你呐。”
高洋转着浓黑的眼珠,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你要是不怕我把你交代的那事儿办砸了,就来呀!”她故意润了润嫣红的唇,还做出了万种风情的神态,反正她相信,一个同志哥哥,不会对她这个女人感兴趣的。
大川咕哝了一下喉咙,吞了口口水,才恨恨的瞪着她说:“高洋,你就是个小妖精。”
高洋呸了一口吐沫,十分诚挚的拜托他说:“大姐,你别用这么恶俗的话骂我行不?言情小说里都用烂了的。”
大川还是在口头上吃了亏,只能用弹指神功弹她脑瓜崩。幸亏高洋逃的快,不然,脑壳上肯定起包,她侥幸的看着他扮鬼脸。

高洋跟韩大川玩儿闹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身后何时多了个人,他们也不知道韩承业到底在他们后面站了多久。高洋回头注意到他的一瞬间,总觉得他就是长在那里的一般。
他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她,动也不动,高洋总觉得他那样的神情似曾相识,淡漠中蕴含着某种渴望,似乎想要诉说什么,又找不到借口。
他那么像一个人,曾经,那个人也是这么静默的站在他身后……
那是罗隐。

 

 

宝贝,疼不疼?

这几天,高洋一直忙工作,冷落了米粒儿。米粒儿在家里关久了,看到高洋回家,强烈要求要下楼放放风。
楼下有个小花园,平时,高洋都带她去那儿玩儿,因为那里是周围社区的中心地带,每到下午,都有一大群小孩儿涌过来,孩子们经常见到,都特熟。
高洋跟米粒儿说:“你在这里好好跟小朋友们玩儿,我去味多美给你买块蛋糕。”
她欣然同意,还叫高洋别忘了再买个老婆饼。

选完蛋糕,高洋又在味多美店里等了很久,才等到新烤的老婆饼,米粒儿爱吃豆沙馅。
晚风已经开始有春天的气息,拂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高洋哼着歌儿,边走边惦记以后是不是还是请小时工过来帮忙看孩子,毕竟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不清闲,而且等到七八月份,米粒儿要上小学,需要有个专门的人接送,她时间不好预计,还是有个帮手能好一点。

高洋提着蛋糕回到小区花园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可是,当看到满头是血、正跟一个小男孩儿扭打在一起的米粒儿时,她着实吓傻了。要不是有别的家长提醒,她或许真的忘了去将两个孩子分开。
米粒儿还张牙舞爪的咬住小男孩儿的胳膊不放,高洋恳求她松开,她就是不听。后来,高洋眼圈红红的,说:“你在流血,得赶紧去医院。”她才把小男孩儿给放了。
小男孩儿桀骜不驯的表情并不示弱,叫嚣着:“我不怕你。”
米粒儿眼里似乎冒着火,握紧小拳头,一板一眼的说:“不怕就再来打。”
高洋赶紧拉住她,检查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因为她全身到处都是血迹。
小男孩儿的家长也过来了,揽着自己的孩子跟高洋道歉,“对不起,这孩子太皮了,您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高洋撕下半边衬衫袖子,先把米粒儿的小脑袋给包上了,然后,抱着她往小区门口跑。
因为是下班高峰,路上根本不好打车,她一手抱着米粒儿,一手扬着拦车,扬的胳膊都麻了,才有空车经过。
高洋跟司机说孩子受了伤,去最近的医院,好在司机路比较熟,在小路上穿梭了半天,绕开了拥堵路段。
米粒儿可能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高洋一直抱着她,不敢放下。
看高洋一路上都在板着脸,米粒儿呜呜的哭了一阵,才哽咽着说:“那个人骂我是野种,没爸爸,我才打他的。”
高洋觉得眼眶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了医院,又是挂号,又是等门诊,高洋一直搂着米粒儿的头。
医生很专业,先减去了米粒儿的一部分头发,然后用消毒液清洗了伤口,说:“得缝针了,会很疼。”
高洋看她小嘴抿成了一条线故作镇定,一时间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哗哗的倾泻出来。米粒儿自己倒是不害怕,还反过来安慰高洋:“没事儿,我不怕疼,你别动不动就哭,让人家笑话你。”
高洋用衣角擦了擦眼泪,赶紧打住,倒不是怕谁笑话,而是不想给米粒儿做坏榜样。

缝完针,医生怕感染,就给开了些消炎药。
高洋抱着米粒儿排队缴费,又去排队抓药,米粒儿怕她累着,挣扎着下来自己走,两个人正在为该抱着还是该自己走一事儿争论,就听见后面有人试探的喊了声:“高洋?”
高洋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副陌生面孔。因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实在不好判断年龄,
那人又兴奋的喊了声:“高洋!”这次变成了肯定的语气,而且还热络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美术系的文昭啊,你不记得了?”
他提到美术系,高洋似乎有了些印象。那兄弟侃侃而谈的继续说:“嘿,上学的时候,你可没少去我们宿舍进行破坏工作,有回偷着用热得快,差点把我床铺给点了……”
说到偷着用热得快烧水,高洋倒是完全记起来了,有次罗隐感冒,一直高烧不止,她去看他,他吵着要喝水,高洋晃遍了他们宿舍的暖瓶,没一个有水的,而那时候,学校的开水房早关门了,他感冒着,她不敢给他喝瓶装的凉水,只能去外面买了个热得快回去烧。
活该那天她倒霉,开水烧到一半,楼管阿姨去查房,因为宿舍里禁止用热得快这些东西,被楼管看到是要收缴的,高洋眼疾手快,赶紧把热得快推到对面床底下。
那天,楼管阿姨查到罗隐他们宿舍,偏偏不走,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话,后来,高洋几乎忘了热得快的电源还没拔,一直闻到焦糊味,才想起来还烧着水,等再检查那个热得快,已经烧干了,连罗隐对面的床铺上的被褥都冒着白烟,她赶紧弄了几瓶水扑灭了那烟。
后来,文昭同学回宿舍看到自己床上一片狼藉,觉得特委屈,还跟高洋说:“罗隐感冒又不是我传染的,你干嘛要把我床铺点了啊?”罗隐感冒当然不是他传染的,高洋对这事儿正心虚。罗隐为了她才淋的雨,那天,那么大的倾盆大雨,他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就为了等她一句话,而她始终不开口,后来,连岳小薇她们几个都看不下去了,撑着伞出去劝罗隐,让他先回去,可他那倔强的性子,就是不肯动。
高洋低着头,觉得十分抱歉,连续跟文昭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文昭可能是故意要逗逗她,就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高洋当然不好惹,当下就发威了,指着他们宿舍一排空暖瓶说:“谁让你们不给罗隐留点开水喝的?我下次再来,如果还没热水,就把你们宿舍的床铺统统都点了。”
文昭被她的气势吓着了,赶紧跟罗隐说:“你这女朋友可真不好惹。”
罗隐却笑得像喝了蜂蜜水一般甘甜。
后来,罗隐病好了,还叫高洋一起去买了新床垫赔给了文昭。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不禁让人莞尔。只是时光流逝,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重逢的惊喜过后,文昭才注意到高洋的打扮,一身居家服,袖子还掉了半边,头发随意挽着,早散乱开来,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而且精神疲惫,他这才想起来问:“高洋,你这是怎么了?”
高洋指指身后的米粒儿,十分纠结的说:“孩子跟人家打架……”她想,如果不解释,文昭会不会以为是她跟人家打架了。
文昭不可思议的瞅着米粒儿,问:“亲戚家孩子?”
高洋说:“不,我的孩子。”
估计文昭没消化好这条信息,张着嘴,半天才问:“几岁了啊?”
高洋脸上凝着笑,凉凉的解释:“五岁半。”
文昭的嘴张的更大,像看某种怪物一样看着高洋。
估计高洋也腻烦了这样的寒暄,只是说:“文昭,见到你很高兴,我该去给孩子拿药了。”摆明了不愿再聊。
也许她的冷淡让文昭终于冷静了,不再那么大惊小怪,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我冒昧了。”
米粒儿紧拉着高洋的手,小声说:“唉,你干嘛总那么凶?”
估计这句话被文昭听到了,他的目光从高洋身上转移到米粒儿身上,半蹲下身子,勾出一抹温和的笑,指着她缝针的地方问:“疼不疼?”
米粒儿也不认生,嬉皮嬉皮的笑着,小声说:“我要喊疼,一会儿她又该哭了。”
文昭有点喜欢这个孩子,随口夸了句:“小帅哥还挺坚强。”估计他不是成心将米粒儿看成男孩儿的,因为她今天穿了一件小马裤,小衬衫,灰色毛衣,根本就是一副男孩子的打扮,而且现在头上又包了纱布,更看不出来性别了。
这歪打正着的错误犯得深得米粒儿欢心,她得意的看了高洋一眼,说:“叔叔夸我帅呢!”那意思是,让高洋代她谢谢人家。
高洋当然不会纵容她性别颠倒,于是打岔说:“你衣服上蹭了奶油,赶紧擦擦。”她给她买的奶油蛋糕根本没来得及吃,往医院走的时候,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只是衣服上沾了些蛋糕屑。
米粒儿用手指擦了擦衣服,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边吮边说:“刚才都没吃到,一会儿再给我买一块儿吧,饿死了。”

拿了消炎药,高洋跟文昭说再见,文昭有点恋恋不舍,说:“要不是我丈母娘在这儿住院离不开人,我今天非请你吃顿饭叙叙旧不可。”
高洋感念他的诚意,但又有点惧怕提及往事,赶紧说:“谢谢好意,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觉得机会渺茫,在这个有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两个人偶然重逢的几率不大。
分别的时候,文昭问:“高洋,你还没去听过罗隐的音乐会吧?”
高洋说:“我不喜欢听钢琴曲。”
文昭笑了笑说:“哦,你应该去听听。罗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他一直在找你呢……”
高洋实在不愿再听他说什么了,只说了句:“文昭,见到你真的很高兴。”然后,抱起米粒儿,飞快的走远。

高洋还是纵容了一下米粒儿,给她买了双份的蛋糕,看她吃得高兴,她也觉得满足。
晚上,与米粒儿打架的小男孩儿的家长,特意带着孩子过来赔罪,死活要给米粒儿赔医药费,高洋觉得不好意思,就说:“小孩子闹着玩儿,不碍事。两个孩子都皮,也不一定谁对谁错。”
小男孩儿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但看到爸妈的脸色,也没敢轻举妄动。
后来,小男孩儿被他父母带走了,米粒儿还不肯睡觉,非拉着高洋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没睡着,高洋倒是先迷糊起来了,米粒儿拉着她的胳膊说:“我要是问一个以前问过的问题,你还会生气吗?”
高洋半睡半醒的嘟囔了句:“不会。”
于是米粒儿躺在床上,小脸看向天花板,低声说:“我爸爸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别的孩子骂我是野种?没有爸爸的孩子都叫野种吗?”
高洋一下子清醒过来,只觉得冷汗涔涔。

这是米粒儿第二次问关于她爸爸的事儿。第一次是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才三岁多一点儿,她天真的托着小脑袋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家里都有爸爸,我没有?”
高洋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到她的身世,不禁泪眼涟涟,那次,她的问题让她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夜,到第二天早上眼睛红肿的睁不开。
打那儿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诸如此类的问题,甚至再遇到跟着个称呼有关的事儿都绕过去。只是从此,她再也不去幼儿园了,她说她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老师。后来,她帮她换了一家幼儿园,她又说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饭菜,再换一家,她又说不喜欢那家幼儿园的小朋友。
高洋怕再换一家,她会说不喜欢那儿的厕所。所以,也就由着她的性子。她不愿意去,她就让她在家自由成长,她觉得孩子快乐就好,她不在乎她去幼儿园学了多少汉字,学了多少单词。
当然,米粒儿也是聪明孩子,凡是她教她的东西,她一学就会。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己看书写字,三位数的加减乘除,算起来也飞快。用高洋的话说,她五岁半的时候还躺在摇篮里咬指甲,而米粒儿已经开始用计算机玩儿网游了,她们的童年,过得很不一样。
尽管米粒儿的童年多彩多姿,可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缺少父爱,她真的快乐吗?
看高洋很久没出声,米粒儿终于闭上眼,说:“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敏感,可是,高洋没想到,米粒儿的敏感已经超乎寻常。

后来,高洋以为她睡着了,就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伤口,心里默默的问了句:“宝贝,疼不疼?”
谁知,她却猛然间吸溜了一口气,像跟她心有灵犀一般,说:“不疼了。”
高洋诧异,给她掖了掖被子,问:“你没睡着?”
她说:“没有,睡不着。”
高洋知道她是伤口疼,正在头顶上,被枕头一碰,肯定不会舒服,可是,这个嘴硬的孩子,疼也喊不疼。高洋赌气的心说,谁疼谁知道,可是,她自己不也是如此?明明很疼,却不愿意说出来。伤疤摆在那里,岂是不说就不存在的?她觉得自己像鸵鸟。
米粒儿往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哼唧了一声,又开始叨念:“明天还能不能下楼去玩儿了?”
高洋看着她鬼灵精怪的小样儿,说:“你缠着纱布下去玩儿,不怕把别的小朋友吓着?”
米粒儿一副就知道如此表情,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像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