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琅晚自习没上完,就又回宿舍了,后来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趟校医院。
校医院值班的医生居然是那个就只会治感冒的赤脚大仙,他正观察常征半肿着的俊脸上成片的小红疹子。
常征坐在那里,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看到我来,皱着眉头问:“梁云舒,你怎么也来了?”我给他吃芒果弄成这个样子的,我能不来吗?万一他有个好歹,我还真说不清了。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变成猪头是啥样的。”
温琅在一旁笑着看我们斗嘴,问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儿?”没想到常征却自己说了:“也没啥,就是过敏了,我以前吃芒果也过敏过。”
赤脚大仙对别的病都不在行,唯独对常征这个过敏比较熟,他说:“你这个还不真不是普通的过敏,得先吃药,不行打针,再不行输液。”
我心里对赤脚大仙鄙夷了一番,又庆幸常征只是过敏,而不是食物中毒,我问赤脚大仙:“要吃什么药?”
“当然是脱敏药。”他翻了翻自己的药单,开了至少三四种片剂。
温琅帮常征去药房拿了药,因为他球队有个碰头会,就先走了,剩下我跟常征。
常征偏着头,用他肿的不那么严重的一边脸对着我,问:“你回教室,还是宿舍?”
我说:“教室吧,英语自测刚做了一半,回去接着做完。”于是常征就一路陪我往教室走。气氛有点儿尴尬,我没话找话的说:“你芒果过敏干嘛不早说?”
常征轻描淡写的说:“也不是每次吃都过敏。”我想起之前去云桥渡口踏青,我给他芒果吃,他转手都给了康静云,原来那是并不是无缘由的单纯献殷勤,倒是有几分错怪他。
走出一段路,常征问我:“一直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说:“哦,没什么。”刚说完这句话,正好听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常征问我:“还回教室吗?”
我悻悻的说:“算了,还是直接回宿舍吧。”我跟常征又掉头往宿舍的方向走。
回宿舍的路比较远,常征却不着急,在休息区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说:“熄灯还早,我们聊聊吧。”
我指着路灯下常征那张肿了的脸,觉得好笑,说:“等你好了再说。”
常征抱紧双臂,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可是,你对我说的话从来都不算数,我不信你了。”
我面对他远远站着,觉得这个猪头样的常征特别有压迫感。
他坐在那里,用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控诉我:“梁云舒,你答应我的话从来都没算过数,你答应下了雪陪我去大溪河溜冰,你答应刷了我的饭卡要请我吃好的,你答应天暖了要跟我一起去大溪河摸鱼,你答应请我去看话剧,你答应跟我一起去走渡口索道……”
我听他说着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觉得心里有许多尖尖细细的绣花针在一点一点的刺,我大声制止他:“别说了。”
他果然就不说了,慢慢起身在我面前站起来,他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我只能扬起头看他。他的手抚在我脸上,火热的,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亦有些不甚清晰,“你一直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的意识又点滴聚拢,然后,猛然推开他:“不管有什么话,都等高考完了再说吧。”说完,我拔腿就跑,而且跑的飞快,大有百米冲刺的劲头,常征没有追我,估计他根本没整明白他正说到紧要关头,我为什么会跑。
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每天都在更新,由原来的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
常征一直没再找我聊他未尽的话题,我战战兢兢了几日,终于不再惶恐,只猜测他那晚是因为过敏,一时脑袋抽筋儿所致,因为我自己也会偶尔抽筋儿,所以并不觉稀奇。
倒是温琅在高考前夕跟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进了六月,大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备考,简直就像一台连续运转的机器,发动机麻木了,只有链条在凭惯性前进。
那天早自习,温琅进了教室,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我还检查了一遍自己装束,确认稳妥后才开始继续看书。后来,温琅转过身用只能我俩听到的声音低声告诉我:“梁云舒,我昨晚梦到你了。”他的呼吸热乎乎的,喷到我脸上,有点痒,却不舒适,我主动往后退了退,也小声说:“弗洛伊德说梦是日常生活的反应,你白天见过我,所以我出现在你梦里,并不稀奇。”
温琅又说:“我梦到你,就那个了……”
我想了半天“那个”是什么也没想通,就一直疑惑的看着他,后来温琅凑在我耳边,说:“参见生理卫生课本,第XX页。”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一下子就充血了,热的仿佛要爆炸,然后不假思索的扬起手里的课本就冲温琅招呼了两下,亏他躲的快点儿。
以前,我跟米英开玩笑的时候都无所顾忌,好几次,温琅都被我们说得脸红,米英甚至认为我的流氓行为特人神共愤。我也以为自己偶尔疯疯癫癫,没个正经。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是小白兔,而温琅是披着羊皮的狼,我们段数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我痛心疾首的问他:“温琅,你怎么可以一边装着脸红心跳,一边耍流氓?”
他还特无辜的说:“马上就要高考了,咱们以后没什么机会见面,我要是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我怕我会后悔。”
我说:“你后悔个大头鬼!”
从那天起,我也不理温琅了。
米英不知道我跟温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很不甘心的指责了我一通:“你倒是把前面俩都得罪了个干净,先是不跟常征说话了,现在也不跟温琅说话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轮到老娘了?”
我瞅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米英,表扬她:“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再唠叨,不用等几天了,马上就轮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直到高考前我都没再跟温琅说一句话,他买雪糕给我跟米英吃,我吃了他的雪糕,还是生气,可温琅也是少有的倔强,他私下跟我说:“梁云舒,我要不跟你道歉,这事儿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
我不理他,他就幽幽的笑起来:“这样也好,你就记吧!”
8号那天考完试,我坐在考场外面的半截砖墙上等米英,看到康静云也从考场出来,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居然不嫌砖墙脏,挨着我坐下,问我:“你发挥的怎么样?”
我说:“一般般,不好不坏!”
康静云笑得很开心,她说:“我们补习班的老师押题都押对了,我这次可是超常发挥。”
我盯着考场出口的人影,挤兑她说:“就算是发挥的再好,也不用那么笑得那么张扬,免得被人说是小人得志。”
康静云被我这么一说,原本高涨的情绪跌落下去,她又摆出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问我:“你怎么总是看我不顺眼?”
我是懒得回答她的问题的,跳下矮墙,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远处走过来的常征说:“你等的人来了,我就不奉陪了。”
高考完就等于人生过了一个坎儿,至于这个坎儿是迈的高还是低都不重要了,反正已经迈了。我跟米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所有的课本和试卷都收起来卖了废品,足足四个麻袋,一共卖了两百多块钱,米英说:“这么多钱,够吃一个暑假的雪糕了。”
高考完了还有一系列的事儿,等成绩,报志愿,米英因为要等着报完志愿才回家,所以我们俩大多数时候腻在一起,不是去机房看电影,就是骑车到外面乱逛,高考完,学校已经不再禁锢我们的自由。
高考完我回了舅舅家一次,跟舅舅聊了聊估分的情况,舅舅觉得我估的保守,连康静云都估了六百四十多,我应该比她多估个七八十分才正常。
康静云考完试居然没有出去玩儿,憋在家里不知道鼓捣什么,比起刚考试完那天喜形于色的情形倒是显得稳妥了许多。舅妈说她最近心脏有点儿问题,本来要去住院,舅舅跟医院好说歹说,才让在家观察呢。康静云跟我舅舅一样,有点儿先天性心脏病,不受刺激的时候,都不是很严重,不影响平时的工作和生活。
我跟她聊了几句,无非就是报志愿的事儿,她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趟上海看看?因为她和常征商量过,也想报上海的大学。
大六月天的,正热,我可不想去自虐。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鼎城正下雨,我擎着雨伞站在学校张贴的榜单前观望。那时候,电话早已经开通查询功能,成绩在电话里也能查到,可我还是去看了学校的榜单。
常征是我们这届的状元,毫无疑问,只要他想,他就能,因为常征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聪明的一个。
我跟米英稳居前五,温琅虽然不太理想,但也没太离谱,全校排在前二十名以内,康赫赫,宋敏也都名列前茅,高出了重点线一大截。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
出乎意料的是康静云,在普通班居然也排进了前五十名。
那天,常征也去看了榜单,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我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我主动伸出一只手,说:“恭喜了!”
常征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对我笑,在雨丝织成的细密背景下,他的笑璀璨英朗,他说:“只是运气了。”
我对他表示由衷的钦佩:“不,你一直都很优秀。”
那天的雨不大,淅淅沥沥,颇有江南水乡那种烟雨蒙蒙的美感,常征随我一路走到大溪河,他说:“没想到雨中的大溪河也这么美!”
我收起伞,任雨丝打在身上,湿湿的,凉凉的,彷佛整个人也跟着染上一份清愁,我说:“大溪河一年四季都是美的。”
我跟常征一起伫立在河边,看对岸的杨柳。
报志愿前,康静云还是去住了一次医院,医生说她心思郁结,可能是考试前太累所致,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病房里看电视,手里握着遥控器,可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视后面的白墙,看到我,她笑了笑,说:“还说你发挥的一般,居然考到了七百分?”
我说:“我可能是走狗屎运吧,你考的也不错,想到报哪所大学了没有?”
康静云坚定的表示,“常征哥哥报哪里,我就报哪里。”
我开她玩笑:“你这么大个人了,没常征哥哥还不活了咋滴?”
没想到康静云一下挺直了背,盘腿坐好,捂着她自己的胸口,郑重虔诚又信誓旦旦说:“常征哥哥就像我的心脏啊!”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心,只是有的人心脏坚强,有的人心脏脆弱。
从医院出来,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跳的力量,心里每跳一下,就默念一下那个熟悉的名字,看来,我的心脏是坚强的,它不但为朋友们跳动,更为我的亲人跳动。而康静云,她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亲人。
报完志愿,温琅是最先来跟我告别的,他说他要去北京了,如果我去了上海,从此我们就南辕北辙。
自从上次那件事儿之后,我一直没跟他说过话,其实心里早就不计较了。这位依旧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早不是高二时候那个动辄就脸红的大男孩儿了,他已经变得成熟,像一颗经过打磨的珍珠,散发出一种天然温润柔和的光华。
我白了他一眼,说:“南辕北辙可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来得干脆和决绝。”
温琅笑了,他上前抱了抱我,双手圈住我的脖子,下巴抵住我的肩膀,他在耳边轻声说:“珍重了,梁云舒!”
我说:“温琅,珍重!”
报志愿那天,我是最后一个交的志愿单,大牙看了我填报的学校和专业,反复问我:“你不是要去上海吗,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说:“您之前不是觉得我没追求嘛?现在,我想去追求一下所谓的人生更高境界。”
大牙复杂的眼神说明我这个志愿报的不合他心意,但报志愿是我个人问题,他没权利干涉的。
报完志愿就是大段时间的等待,这其中的煎熬不下于等高考成绩,因为谁都不知道去年的分数线还能不能当参考,学校会不会突然提高提档线。
为了避免这种煎熬,我跟米英商量了一下,决定搭伙去趟哈尔滨。米英第一志愿报了哈工大,她想去提前看看学校。反正夏天东北地区凉快,看完学校,我们还可以顺便去长白山和延吉。
那年暑假,我跟米英逛遍了大半个东北地区,去了哈尔滨、吉林、辽宁、牡丹江,后来跟旅行团一起上了趟长白山,在云雾飘渺的长白山上,我还帮米英画了一幅长白山的风景图。从长白山下来,我们俩一合计又去了延吉,在那儿吃了地道的延吉冷面。
估计去俄罗斯不用护照,我俩还会再逛上一段时间的,直到兜里的钱都花光了,我俩才回到鼎城。
回去的时候,我们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学校,我在一大堆通知书里找到了我的和常征的,他报的是华中科技大,大牙说:“给常征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来拿他的通知书,你们谁要见了他,让他赶紧拿走吧。”
我应了一声,只拿着自己的走了。
我爸妈都很诧异我报北京的学校,而且报的不是一等一的最高学府,他们认为我应该去上海的,可是,谁也没多说什么,只告诉我到了哪儿都要好好学习,学无止境。
后来,常征还是去拿了他的录取通知书,只是拿完了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在实验班的小院里等他。我大致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想好应对,不管怎样,我应该给他一个答案,也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常征到的比我早,他捏着那纸通知书,白皙的手上露出隐隐青筋,他站在实验班那道高墙下,指着墙头说,“那年高一,你就是坐在那儿往下翻的,你告诉我你叫康静云。”
我愕然的望着他憔悴的脸,他居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常征继续说:“你会做烤鱼,你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你的书签上面了我的侧脸……可是,你说谎的时候却那么坦然。”
我站在他对面,脸上都是湿热的液体,我唯一能对他说的就是:“对不起!”
他帮我擦泪,他说:“不用说对不起。”
我哽咽着,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原来一颗坚强的心经得住惊涛骇浪,却经不起柔情似水。
常征湿热的唇擦着我的耳边移动,在我失神的片刻已经印在我的唇上,虽然只有一扫而过,但足以让我悸动的不知所措,我迅速的推开他,想跑,却一把被他扣住,他说:“梁云舒,这次你跑不了了。”我终于在他的禁锢下投降。
但我终究是有退路的,我不假思索的问:“常征,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喜欢的人是温琅?”这句话一说出口,常征就像触电似地,立即放开了我,连手指尖都缩回他自己的衣服兜里。
我缓缓走出实验班的小院,常征再也没追出来。我在小院门口轻声说:“再见了,常征。”
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去了大溪河。
最后一次回大溪河,我是从慈云阁走过去的,那天穿了一双新鞋子,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到了大溪河畔,我直接把鞋子脱下来扔到河里去了,于是只能赤着脚踩在河边的沙子上。大溪河的沙子不像著名旅游区的沙子那么洁白细腻,而是粗粝的金黄色,且颗粒分明,踩在上头,微微硌脚。这两年雨水不多,大溪河里已经很少能摸到鱼了,我就在河床上捡了一大堆鹅卵石,用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搭建了一座城堡,最后,把常征送我的那枚和田籽玉留在了城堡里。
那天,天很晴,夕阳染尽天边云霞,瑰丽的一塌糊涂,我坐在城堡前看了很久的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我大学的宿舍,在一座16层楼的顶层,也能看到夕阳,只是,那里的夕阳总蒙了一层淡淡的尘嚣,少了大溪河畔夕阳的那份静美和瑰丽。
我同宿舍的另外五位同学都不跟我一个班。当然,我们班的女成也凑不成一个宿舍,三十一个人的班级,只有三个女生。据说这就是理科班的特色,女生就像动物世界里的大熊猫,都是稀有物种。
在整个系男生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师姐们苦口婆心告诫我们三个菜鸟千万不要“红杏出墙”,就算对自己班的男生不满意,也要先考虑本系资源。
我剪短的头发又留长了,披在肩上,迎着北京九月的微风,轻轻飘扬,我第一次穿上碎花裙子和三寸的坡跟凉鞋,走在校园丹枫银杏掩映下的石子路上。
我想,此时此刻,康静云或许也和我一样,走在属于她的校园里吧?旁边是不是还有常征?
开学第一周,全校新生到延庆某驻军部队参加军训,站在长城脚下,听同学们赞叹长城如何巍峨雄伟,我心中想的却是江南的清风细雨、羌笛烟柳和黄浦江畔暮霭沉沉。
军营生活比较艰苦,我们全院女生睡一间三居室改造的宿舍,里面是木板临时搭建的通铺,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洗澡间。大家每天六点起床操练,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能回宿舍休息。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学习正步走、齐步走,如果没走好还让站军姿。
延庆的太阳比鼎城可毒辣了许多,没几天,我身上就被晒得爆皮了,每天火辣辣的疼。我给我妈打电话说了军训的情况,多是报喜不报忧,我妈听了只是觉得好玩儿,叮嘱我晚上轮到值班站岗的时候要多加件衣服。
军训最后一周,我们全体新生迎接了学校领导和军营领导的检阅,然后举行军民联欢。那天,我代表学校为数不多的女生上台,用英语唱了一首《我心永恒》,不知道有没有震惊四周,但那些不息掌声让我知道这首歌至少唱得不赖。
军训结束,就开始正式回学校上课了。
温琅来学校找我已经是开学两个月后。那天,他穿着咖啡色及膝风衣,半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静静站在我们学校那颗据说是活化石的银杏树下,金黄色的银杏叶落在他头上,他就用手轻抚一下,然后看那那叶子翩翩落地。
他仍然俊美的令人怦然心动,尤其笑起来,令这寒冷的清秋也有了盎然生气。
我站在离他不到百米的距离,凝视着他背后的人来人往,视线不由聚焦在另外的地方,看似熟悉的背影,瞬然转过头来却是陌生的面孔,我叹了口气,才迈开脚步走向温琅。“等了很久吗?”我早跟他说了,下午有课,让他晚点儿来。
温琅淡淡的笑,说:“没关系,刚在你们学校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环境。”
我也是到了大学报到才知道,我们学校跟温琅的学校只隔着一条街。
一条街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温琅偶尔会来我们学校找我一起吃饭,或者我周末去他们学校看免费电影,除此而已。有次看完电影,温琅送我回宿舍,颇郑重的跟我说,早知道我们大学在一个城市,他绝对不会跟我开那种乱七八糟的玩笑。
我说:“早忘记了,你以后也别再提。”
温琅笑起来,说:“好。”
温琅总喜欢在我面前说“好”,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吃清蒸排骨,我非要吃红烧牛肉,他就说“好。”看电影的时候,他想看文艺片,我想看动作片,他也说“好”。我告诉他:“不要什么事儿都迁就我,我这个人很容易得寸进尺。”他还说“好”。
大学以后,除了温琅,我跟米英联系最多,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我们宿舍的师姐甚至开玩笑的说:“要不是知道你有个帅哥男朋友,还真以为你跟哈工大那妞儿拉拉呢?”
我强忍着怨念没否认自己拉拉,倒是先跟她们纠正:“温琅可不是我男朋友。”
几位师姐明显不信,各自捧着考验资料上自习去了。
我在宿舍里跟米英煲电话粥,米英把他们学校的趣事儿添油加醋的跟我说,偶尔也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老娘就再也没遇到像你那么有趣儿的同桌了。”
我说:“上课连个固定教室都没有,还哪儿来的同桌啊?你就接受吧,这是现状。终于知道我的好了?等寒假回来先来北京找我玩儿几天。”
米英乐不可支的答应了,然后又神经兮兮问我:“你猜最近谁给老娘打电话了?”
我试着说了几个名字“康赫赫,宋敏,宋嘉佳……甚至还提到了关向宁。”米英都说不是,后来,我干脆放弃了,直接说:“还真猜不到。”
米英最后说出来的那个名字让我有一刹那的茫然:“常征居然给老娘我打电话,你想不到吧?认识他好几年了,都没听他滔滔不绝说过那么多话。”
“是吗?”我表示了同样的惊诧,然后颇有些嗤之以鼻的说:“可能最近上海总下雨,他脑子有点儿进水吧?”
米英想了想:“也对,要不他不会那么反常。他还跟我打听你跟温琅呢,问咱有么有常联系?……疑,不对,你怎么知道最近上海总下雨?”
我握着话筒,没由来的心虚,赶紧说:“下节课老师要点名,我得去喊到了,过两天再聊吧。”
上海总下雨,是常征给我发信息说的,他打了几次我的电话,我都没接,不是不想接,而是觉得接了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后来,常征就不给我打电话了,只是偶尔发个信息,他的信息都简洁,像“上海总下雨,空气很潮湿。”,“今天天凉,加了一件外套,你也注意保暖。”“去苏州园林拍了一张照片,已发你邮箱!”我回他的信息一般都是俩字,“谢谢。”或者,有时候连两个字也懒得回。
后来,我换了北京的号码,鼎城的号就停用了,而新号也没广而告之,也就再没收到常征的短信。
我大学参加了一个话剧社团,这个社团算上指导老师一共三十三个人,比我们班的人数都多,而且女生资源丰富,据说这样的存在,在这所理工科的学校里特让人眼红。
入了秋,话剧社组织的第一次活动居然不是公演也不是排练,而是登香山。那段时间,正是香山红叶节,整个香山上层林尽染,绯红一片。
当我气喘吁吁的站在香炉峰上的时候,满以为自己会想无限风光在险峰,可是,真正居高临下满山风景都看遍后,想到的居然是“再好的风景,也需要心境。”
从香炉峰下来,我走的很慢,一路上拾了不少飘落的红叶,同行的师兄问我,捡这么些叶子干嘛?我告诉他拿来做书签,于是,他也开始帮我捡。师兄叫唐宇,物理系大三的,在话剧社担任编剧,据说非常有才气,可我却因为他有一张同常征很像的侧脸,才待他比其他人更亲近几分。
下山的时候,大家都一路小跑,只有我跟唐宇师兄落在最后。他不大爱说话,我就絮絮叨叨给他讲如何拿红叶制作书签。“先把叶子晾干,检出颜色鲜艳且完整的,压在卡纸上固定,卡纸也有讲究,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卡纸上题上喜欢的字或者画上典雅的图案,然后拿熟宣蒙上,黏好,这样宣纸表面就能映出卡纸上淡淡的暗纹,红叶的部分可以镂空,也可以塑封,看个人喜好,书签不宜太大,上面要留白,因为有人喜欢在书签空白处写字或者画涂鸦……”
后来唐宇问我“这种做法的书签做起来太复杂,虽然精致漂亮,却并不实用,你做来当礼物送人的吧?”
我摇头否认:“就是自己做着玩儿而已。”
那年,我用红枫和银杏的叶子做了很多枚书签,每一枚都花了不少心血,其中的一枚上还刻画了只曲项天歌的白鹅,我把书签夹在常征送我的那本《红楼梦》里。
康静云在上海的日子过得应该还算风生水起,我给舅舅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提前来,“静云说很喜欢上海高校的氛围,你舅妈不放心,前些日子去看了看,她挺好的,比在鼎城的时候胖了些。”我说:“那就好,她不小了,会照顾自己的,您跟舅妈别总担心她的事儿,自己多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