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总共有十来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无所事事的吃桔子,他当然就十分不善的冲着我来了,我甚至考虑了两秒钟,要不要送他个桔子吃。
路过常征他们那排的时候,大牙看到常征正在改我的画,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的脸立马就黑了,问常征:“你画的。”
常征倒是挺诚实,“梁云舒画的,我帮她改改。”
我站起身想看看到底常征改成了什么样,值得大牙这么翻脸跟翻书似的,这一看,我也差点儿气炸肺,我的白天鹅旁边多了一只黑天鹅,虽然还没画完,但雏形已现,黑白两只天鹅亲密的交颈而卧。我心里哀叹一声,这不是关键时刻火上浇油吗?
大牙也没废话,可能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不好说,叫我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去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有好几次想逃跑,但惧于当前形势,还是没敢。
大牙扯着那张常征改了半截的画,说:“你想怎么解释?”
我吸了口气,说:“画是我画的,本来画着玩儿,常征同学看着不好看,就拿去改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改成这样。”
大牙盯着那张画上的天鹅,问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我直视着他,虽然心里并不十分有底,但还是很坚定的说:“我一直当你是老师,你要是三岁小孩儿,我就会直接告诉你,这幅画还真是寓意深刻,它描绘的是一个可怜的小天鹅被困在笼子里,快要窒息死了,居然没人理她……”
大牙拍着桌子,怒火中烧的说:“你就非得狡辩是不是,你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
我寂寂的看着大牙朝我发脾气,也懒得吱声,后来,他的声音终于疲惫了,说:“梁云舒,我求求你行不行,你跟常征都是好学生,我不想你们俩就这么白白耽误了大好时光……”如果大牙依旧坚持他强硬的态度,我可能还会继续顽抗,可是,他突然放低姿态用那么悲切的声音跟我说求求我,我的心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无端疼的喘不上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原来,我眼里也可以酝酿出泪花,我擦了擦脸,发现腮边已经湿了一片,我最后一次跟大牙强调,“我没有,我没有做错什么,除了期末考试没考好……”
大牙痛心的瞅着我,满脸无奈,他看起来居然比我还伤心,“梁云舒,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说:“好。”
我自己看着办的结果就是直接跑回教室,拉上常征就往大牙办公室走,一路上,还没忘了对他说:“对不起了,得麻烦你帮我去澄清一件事儿。”
我指着大牙跟常征说:“麻烦你告诉他,咱们俩有没有谈恋爱?”
估计常征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弄得很莫名,他只是沉默的看着我,再看大牙,始终没说一句话。
我被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弄得很尴尬,反复跟大牙强调:“我跟常征不可能谈恋爱,也不会谈恋爱。”他喜欢的人明明是康静云。
当时,常征的脸色太难看,苍白的甚至看不出血色,他一直定定的瞅着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有悲伤,有无奈,有失望……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如果真扯出康静云,常征会不会找我拼命。
但,我跟常征的表现大牙很满意,他松了口气,问常征:“你看到了?”
常征微仰着头,用双手蒙了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消瘦的背影却无端令我心乱如麻。
寒假前一天,我十分诚恳的跟常征道了歉,大致解释了大牙对我跟他的误会,并表示这件事儿把他牵扯进来很不好意思云云。说道后来,我抬头看常征,见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就赶紧打住了。
沉默相对了半晌,他终于不再怀恨,甚至对我笑笑,问我寒假会不会离开鼎城,我如实告诉了他我的安排——去厦门过年,于是,常征让我留个QQ号,便于寒假他临时通知班里的活动安排。
我爽快的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六位QQ号,趁我写字的功夫,常征说:“又要有大半个月见不到了。”
那年寒假,温琅有比赛,跟校队去了大连,所以送米英去车站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任务,我在车站买了两个甜筒,米英一个,我一个,大冷天吃这个可能真让人无法接受,路人纷纷给我们行注目礼。
米英把她的棉手套给我戴上,说:“你去厦门过年别忘了给老娘带好吃的回来。”
我笑了笑,告诉她:“那是必须的,要火车皮能吃,我都给你带一个。”
我俩又磨叽了一会儿,我才挥手跟她告别,临行,米英问了我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你跟常征,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玩笑的说:“你这个问题,实在没营养,兄弟我不屑于回答。”
送走米英第二天,我去厦门,本来说好舅舅送我去机场,可是因为临时有事儿,就让我自己去广场路坐大巴。我背着一大包舅舅舅妈给准备的鼎城特产还有一大包作业自己坐出租车去广场路,然后搭机场大巴到鼎城机场,路上收到温琅的短信,问我几点的飞机,他们球队凯旋回鼎城,可能会赶上送我一程。
我没给温琅回信息,怕他太赶,也怕球队其他同学又拿我们开玩笑,我其实不愿意让别人以为我跟温琅很亲近。
在厦门过春节一点儿都没意思,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太冷,可以不用整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外面逛,过节那几天,爸妈都加班,我自己留在家上网看新闻,好多版面铺天盖地都是领导人慰问的消息,什么给人民带去了油米面,什么给送去了春联等等,用政治老师的话说,这显示了我们党,我们政府对人名群众的关心和爱护。其实,反过来想想,这也并非什么好事,人民群众要等着领导慰问才能过好节,可见,普遍生活质量都不咋地。当然,我的反动言论不能跟我爸妈说,因为过节期间,他俩都去忙着慰问基层群众了。
我平时在学校很少用QQ,但放假前给常征留了QQ号,也不知道他加没加我,于是就鬼使神差的上线看了看。
果然有验证消息,消息栏里写了常征的名字,两个字,我看了许久,又想起放假前他跟我说的那句“又有大半个月见不到了”觉得很是挠心。
我通过了常征的申请,他的头像开始在我的好友栏里闪烁,他居然也在线。
常征在QQ里跟我说:“鼎城过了年三十儿就开始阴天,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下雪。”
我回复他:“鼎城的确很久没下雪了。”
常征的头像好半天没动,可能我的回复让他觉得敷衍,我检讨自己真不会聊天,当然,两个聊天气的人,话题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后来,我心里挣扎要不要再跟常征说点儿别的,发了个笑脸过去,见他还是没啥动静,就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做完了一套理综模拟题,我又上QQ看了看,常征的小企鹅闪了一下,跳出给我的留言,三个字,“很想念。”似乎有点儿煽情,我心虚的琢磨了一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者我给米英留言,给温琅留言,也会写:“很想念”之类的。
果真,人一旦有了妄念,就会执拗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到常征,又想到康静云,我默默的压下自己心中那些雀跃欢腾,告诫自己,难得他们青梅竹马又各自心仪。
那年寒假,我在厦门认识了一个会说英语的法国留学生,他说他是学计算机软件的,正给一个科技公司做兼职,但我觉得不太像,外国人到中国学计算机的实在是少见。他正好租了我们旁边的房子,每天在楼下的公共活动区打篮球,他的篮球拍在我脑门上,用生硬的中文跟我道歉,我就用蹩脚的英语回他没关系,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后来,遇见的次数多了,他提议我教他中文,他教我英语,每天两个小时,算是互利双赢。
我把无限美好的寒假生活完全投入了枯燥乏味且前景黯淡的英语学习上了,不知道对高考会不会有帮助,但通过频繁的练习口语,我做英语听力模拟题的时候倒是顺手多了。
寒假温琅给我打了三次电话,每次都聊鼎城的春节过得多无聊,他问:“梁云舒,你几时回来?”我告诉他开学前一天,他就特别失望的说:“想找几个人打拖拉机都找不齐了。”
常征也给我打过电话,那天我正在楼下的花园里跟我的语言拍档探讨英语跟中文的相通之处,聊到兴头上,差那么一点点就要醍醐灌顶了,就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盖世武功就差最后一哆嗦就大功告成,然后,手机里就传来“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的动静。
拍档听着我的手机铃声不禁捧腹而笑,我见是常征的号码,犹豫了一阵才接起。我“喂”了半天,才听见他说:“梁云舒,是我。”这不废话吗,一见那组整齐的号码,也早知道是他了。我从花园的凉亭处走远了些,才问他:“有什么事儿?”常征半天没说话,我还怀疑手机信号不好呢,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屏住呼吸,又问了一遍,“找我有什么事儿?”隔着手机,我确信听到是常征的呼吸声和浅浅叹息,我纳闷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不跟我说话?他不出声,我也懒得说话了,两个人就各自对着手机沉默。后来,还是我沉不住气,问他:“是不是班里有什么事儿需要通知我?”常征闷闷的应答:“没有。你几号回来?”
我告诉了他时间,他又问,“火车还是飞机?”当时,我爸已经帮我订好了机票,但我还是告诉常征:“不知道呢,到时候再看吧。”我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他是几号几点的航班,那种彷佛充满了期待他有所行动的涩涩甜蜜但又害怕他真的有所行动的恐惧阻止了我。
厦门的冬天风比北方要温和许多,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有如割在皮肤上,顿顿的疼。我闭着眼睛,想象电话那头常征完美侧脸凝出的冷漠该是如何冰冻霜结?我告诫自己,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为,就要当机立断做一个告别。
我是真的要跟常征划清界限的。
寒假开学,我把自习时间安排的紧张而忙碌,米英有点儿跟不上我的步调,一直抱怨我不跟她聊天,不带她玩儿,我搪塞她的借口是,“很快就要高考啦,必须分秒必争。”
米英严重怀疑我的企图,说:“既然这么忙,你还有时间看闲书?”
我看的闲书无非就是《红楼梦》,每天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多都逃回宿舍,偷偷看。我煞有介事的告诉她:“这不是看书,而是减压。”
我的早自习也很少去教室上了,天气好的时候,就捧着要背的资料去小花园里。后来,在小花园遇到常征,就又转战到我们实验班的小院儿。
那天,小花园里格外艳阳高照,是开春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常征穿一件黑色外套站在微凉的晨曦中,却显得寂寞萧索。
他问我:“你晨读?”我说:“是啊。”
他接着说:“能不能找你聊聊?”
我使劲儿咬着唇角,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然后半扬起头朝他笑,说:“改天吧,这几天要背的东西太多。”他明知道我说谎,还是点了点头。
开学头一个周末,我跟康静云都不约而同的回家了一趟,她比之前又瘦了不少,但眼睛亮亮的,她除了背着自己上补习班的那个大背包,还抱着一大束非洲菊,说是朋友送的节日礼物,那周正是情人节。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温琅收到一大堆高一高二学妹们送的巧克力,有金帝,有德芙,我跟米英全部据为己有了。我还取笑温琅,收到这么多巧克力,你可怎么回礼啊?当时流行女生送男生糖果,男生送女生花儿,虽然都是私底下暗暗进行的,大家都表现的害羞和含蓄,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温琅这种校草级的男生,多少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盯着啊!温琅性格算不错的,别人给他送东西,只要不是太精贵,他都来者不拒,还特别细心的感谢人家。常征就不同了,也有小女生给他送巧克力,他一概不理会,甚至当着人家的冷着脸拒绝,我听见米英感叹:“又扫落一地芳心。”我说:“他要一地芳心做什么?”他只要康静云一颗痴诚之心就足够了。
我不跟常征说话,他也不来找我主动说话了,就是看到我们吃温琅的巧克力,也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意大利手工巧克力放在我书桌上,我再装看不见就太矫情了,用铅笔戳戳他的后背,问:“你该不是让我帮你跑腿,把这个给康静云吧?”
常征没理我。
我强忍着口水,把巧克力还给他,说:“这事儿,我真无能为力。”
常征转身瞥了我一眼,把我手里的盒子又收回去了,三两下打开,捏了一颗就放进自己嘴里。
我吞了吞口水,继续背化学公式。
康静云问我她的非洲菊怎么养才能开得时间长点儿,我一板一眼的告诉她剪了枝蔓养在花瓶里,最好放一点点盐。
舅妈很好奇她那个送非洲菊的朋友,一再追问她是不是常征?康静云但笑不语,于是大家就谁也没再提。
只是舅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一点一点的褪尽笑意,跟我说:“你们班主任说这个学期要帮你狠抓英语,开始行动了没。”
我自嘲的弯了弯唇角:“号都挂到您那儿了?”
舅舅说:“全年级细数数,也就你们实验班那么几个尖子,我想不知道都难。”
我点头,跟他说:“我自己心里有数。”
新学期,大牙倒是不找我谈话了,这让我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有所放松,估计他也发现我这个学期开始就没怎么跟常征说过话,所以,他诬陷我的罪名根本不成立。
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儿被大牙抓到了把柄,就是我偷偷翻墙出去到大溪河看落日。初春,大溪河的落日还不够绚丽,我之所以出去只是想喘口气。
那段时间,大牙是盯紧了我的,教室,宿舍,甚至小花园都让米英去寻了,米英见这马虎眼是打不过去了,干脆在大牙面前坦诚我是去了大溪河。
大牙甚至详细的问了我跟谁一起去的,米英咬定就是我自己,大牙才不像开始时那么生气了,就坐在教室里等我回来。
大牙总是不肯轻易放过批判我的机会,他把我叫到外面人少的地方,色厉内荏的说:“梁云舒,你这是在干嘛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浪费生命,在挥霍青春,青春只有一次,你知道吗?现在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估计大牙把他有限的文学细胞全用在我这儿了,我深感荣幸,我甚至套用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话应对他:“青春本来就是用来挥霍的!年轻的时候不放纵一下,不犯几次错误,等年老的时候拿什么去回忆?”
大牙的下巴又歪了,不知道是他自己撞的还是被我气得,我真的很同情他,我试着问:“卢老师,您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好学生吧?是不是那种特别听老师的话,从来都只会学习,没犯过错误,门门成绩都优秀的模范生?”
大牙瞪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还用问?
我不但问了,还给了个特别主观的答案:“所以,你的学生时代太缺少乐趣了,简直是一片苍白。”
大牙本来要训我的,可是我尖牙利齿,强词夺理,把他绕晕了,他后来居然什么都没说,直接让我回教室上自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到了四月,我们班开始在教室后面的备用黑板上做了个倒计时牌,每天有人负责更换时间,看到那个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提示,我总觉得触目惊心。
我的英语成绩总算在一模的时候又上到了一百分的水平线上,且有稳固上升的趋势。大牙时刻关注着我的言行,看到我不亢不卑,他总算把下巴摆平了。
最后一个学期,我的理科成绩稳中有升,舅舅说我就算不走特长生,也可以考一个一等一的重点学校,当然,他还是问我要不要考美院?
我跟他详细说了我的打算,舅舅很是赞同,“学一个普通点儿的专业,以后踏踏实实做一份平常的工作也不错。”我就知道舅舅跟我爸妈一样,他们都是开明的,没有那种盲目的望女成凤的心态。
康静云一模的成绩也出乎意料的好,排名在全年级屈指可数,舅舅也就没再担心她,而是全力帮她设计未来的方向。我隐约听到舅妈提起,康静云要跟常征报同一所大学。我猜康静云为了这个目标真是付出了不少努力。
常征一直在找机会要跟我谈谈,每次都被我轻描淡写的拒绝,理由很好找,高三的时间真的特紧张,各科老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们绑在教室里讲题。
那年夏天来得早,过了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二模结束后,大牙再次找我谈话,问我考虑好要报的志愿没有?我跟他说可能会报同济或者科技大,我想学建筑。
大牙谆谆善诱的教导我:“清华才是一等一的高等学府。”
我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觉得太空旷了些,不免感叹:“高处不胜寒!”
大牙终于不再用说教的语气跟我谈话了,只是有些遗憾和感慨的补充到:“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是想都不敢想报清华北大的,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考那么好的学校,因为觉得太神圣了,而自己又太渺小。”大牙永远不会知道,他承认自己渺小的一刹那,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是最崇高的,因为他勇于承认自己不足的那份真诚让人感动。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大牙对我的失望,小声说:“也许在内心深处,我也有那么一点点自卑感,清华未必适合我。”
这是高三以来我跟大牙首次心平气和的谈话,没有老师和学生的身份,纯粹像朋友一样,最后,大牙鼓励我:“你二模的成绩已经很稳定,只要这段时间保持状态,三模还能再提高一些。”
我向他致了个不像样的大兵礼,半开玩笑的说:“NO problem!”
大牙对我笑起来,露着两颗夸张的大门牙。我也嘿嘿傻乐了一阵,才摸着肚子说:“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去吃饭了啊。”
大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要有时间,想办法帮我鼓励鼓励常征,他二模的成绩下降了不少……我想,你们俩前后桌,当然,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我双手叉着腰,拧着眉头,一脸戒备的问他:“你不怕我们俩谈恋爱了?”
大牙彷佛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可是他观察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他终于放松了板着的面孔,说:“可能是我想错了吧,看你这样,我倒觉得你们没谈恋爱,而是有仇。”
我轻轻笑起来,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这笑有几分轻松几分苦涩。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之前,我妈特意从厦门回来给我打气。我们母女俩在黄金台的加诺餐厅请舅舅他们一家吃私家菜,当然是我妈出钱。
康静云估计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一进门就被门口那池锦鲤给吸引了,把手里的饼干屑撒给它们吃。餐厅的服务员一直对那几条金贵的鱼看的紧,看到康静云给他们喂东西,赶紧跑过来制止,男服务员说话声音特洪亮,甚至有点儿震耳,康静云那小性格就受不了了,委屈的瞪着眼睛,眼里泪珠儿转啊转的。
如果平时我惹了康静云,她摆出这副糗样儿我就心里特舒服,还会嘲笑她几句,但现在她被别人吼,我就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了,气呼呼的替她出头,跟服务员嚷嚷:“不就是几条破鱼,你喊啥呀?再说,她只是喂了点儿吃的,又没投毒。”
参加经理听到动静也赶紧跑过来赔礼道歉,“他新来的,不懂事儿。”
我妈瞥了我一眼,眼神颇复杂,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责备,反正她没跟我说话,而是直接对餐厅经理说:“俩孩子,您也多担待。”
因为服务员的事儿有点儿不愉快,餐厅多送了一道清蒸鲈鱼,康静云看着鱼直撇嘴。
我的小心思也有些复杂,想自己平时没少欺负康静云,对她嘲笑、揶揄和讽刺,反正能让她不高兴的事儿没少干,可为什么看到别人稍微对她大点儿声就会觉得不行呢?难道是一时脑子搭错了弦儿?
看康静云一直撇着小嘴,我就一时手贱给她推荐了那家餐厅的招牌糯米滋和红豆团子,雪白的糯米滋和浑圆的小团子端上来的时候,康静云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就尝起来,然后大赞好吃。看着她贪吃的样子,我觉得好笑,然后给舅舅舅妈也夹了些,让他们尝尝。最后才给我妈夹了一个团子,我妈血糖高,不咋吃甜食,咬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然后看着我跟康静云,特别不合时宜的说:“这姐妹俩感情好的跟一个人似地!”
我咬着一个团子差点被噎住,康静云也诧异,我们俩对视了两秒,又同时把头偏开。
一边吃着饭,我妈嘴也没闲着,不是夸康静云温柔漂亮,就是贬低我浑身上下像个野小子,还是舅妈比较公正,说:“云舒样样都优秀,我倒宁可要个云舒这样的闺女。”见我妈一副要把我打包送给舅妈的意思,我有点儿急了,说:“你们好不容易见次面,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果真,他们就开始聊高考了。见康静云又一脸受伤的小样儿,我赶紧低头吃东西。
我妈问:“静云打算报哪个大学?”
康静云就乖巧的说:“我想去北京,北京大学多,可以选择的机会也多。”我心里帮她加了一句“是因为常征也要报北京的学校吧?”
反正我报哪个学校我爸妈是早就不管的,他们就是想让我去南方的城市,离他们近点儿,好管教我。
舅舅跟我妈说:“云舒是我们学校今年比较有希望上清华北大的,你们要不要劝劝她?”
我妈摇摇头:“她爸的意思还想让她去厦门大学呢!”
我舅舅赶紧否定:“还是报上海的大学吧,那儿重点学校多。”
我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从厦门带回来好多不同的品种,大大小小的,装了一个小纸箱,还叮嘱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给要好的同学分着吃啊!”这还用她说?
米英开始是不爱吃芒果的,她说有股子汽油味儿,不过受我影响,吃习惯了反而爱吃了,见到有芒果,比我还激动。
我又挑了几枚比较熟透的分给温琅和常征,借机跟常征说:“难得我大方一回,不吃白不吃啊。”我平时几乎是不跟他说话的,见我这么反常,常征不免多看了我几眼。
我瞪他:“你要不吃,就都给温琅。”
常征握着黄橙橙的芒果好像不舍得便宜他同桌,端详了半
天,才像我们一样慢慢把芒果从中间切开,他的动作生疏笨拙,我看不下去,直接把自己切好的那个递过去。芒果上已经被我打了十字花刀,一翻开表皮就能吃,可常征却只是盯着看,不往嘴里放。
温琅把他切了两半的芒果给我,让我也帮他打个花刀。等我把温琅的那份切好,看常征的一大片芒果只吃了两小口。
我问:“不好吃?”常征笑笑,说:“好吃。”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别扭,顺便递给他一片湿纸巾让他擦手,说:“吃习惯了就好了,开始米英还觉得有汽油味儿呢,现在比谁吃的都多。”
温琅吃完我切的一片,很快来要第二片,我干脆把水果刀递给他:“要吃自己去切。”
温琅说:“你不能厚此薄彼。”
我狠狠咬了口芒果,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下午常征没来上课,温琅说常征脸上就起了一片红色的小疹子,手背上也是。我问他到底啥情况,温琅只说可能皮肤太敏感了。
到了晚自习,温琅撑不住了,问我:“你中午给常征吃的芒果是不是有问题?他嘴唇和舌头上都起水泡了。”
我第一反应是食物中毒,说:“不会吧,都是新鲜的啊。”可到底是心虚,常征吃的那个大台芒是有点儿软的,我颇有私心的认为芒果软点儿的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