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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想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但姐姐用力扯住她的手,那只手是冰冷的。
孙小晨坐正身子,一字字道:“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玩的圈子里有人认识李焕然,他常接一些平面模特的小活儿,大家对他并不陌生,而闻乐是李焕然的骄傲,谁都知道他有个精英女友,至于闻喜,知道闻乐的人必定知道闻喜,闻喜是传奇。
孙小晨知道闻家姐妹那样的女人是怎么看待她们姐妹俩的,她和姐姐是意外出现在她们水杯里的蟑螂,她们会转过头去,视而不见,然后立刻扔掉那只被弄脏的水杯。
闻乐就是这样做的,她给了李焕然一耳光,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警察:“我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闻喜,她明显地对她姐姐也是视而不见的,但袁振东和李焕然毕竟不同,袁振东是一只昂贵的水晶杯,还已经用了十年,十分称手,与她同款配对,仅此一只,丢掉的成本太高,不得不三思。
孙小晨想,真虚伪,她恨她们两个。至于李焕然,她又一次回头,派出所的灯光已经看不到了,她想,真可惜,虽然动机不纯,但她其实真的是很喜欢他的,他是那么不羁而潇洒,还有那么漂亮的身体。
现在不可能了。
孙小晨想起刚才李焕然看着她离开时的眼神,心里仍旧是委屈的。占便宜的都是他呢,他有什么资格那样看她?
袁振东开车。
车厢里的气氛太压抑了,他想打开音乐,但都这个时间了,电台里只有成人话题和午夜聆听节目。他才转了一个频道,就听到有个女人绝望地在打进电台的电话里哭诉:“主持人,我的丈夫瞒着我出轨,现在还偷偷转移财产,我找不到他,只想抱着孩子跳楼,我该怎么办?”
他“啪”地按掉电源,明明不热,腋下已经出了一层汗。
幸好闻乐的公寓已经到了,他停车,坐在后座的闻乐推门下车,闻喜开口:“乐乐,等一下。”然后回头对袁振东说,“振东,你先回去吧,我想陪陪乐乐。”
袁振东愣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阻止。闻乐闹了这么一场事故,闻喜做姐姐的,必定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他这个做姐夫的也不方便在旁边听着。“那我等你。”
闻喜摇头:“太晚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天亮了我会自己叫车回家。”
他看着她们姐妹俩进楼,心里烦躁到极点。
为什么闻喜没有发怒?她不该质问他孙小芸与那辆车的事情吗?但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他就像个犯贱的傻瓜那样,眼看着铡刀提起,一定要等到它落下为止。
他现在深深觉得,那个等待铡刀落下的过程,比直接砍头还要痛苦。
4
闻乐与闻喜在床上说话。
闻乐是筋疲力尽了,冲澡以后连头发都懒得吹,直接把脸埋进枕头里,还是闻喜耐心,拿了电吹风来,坐在妹妹身边,一点一点替她吹干。
闻喜见了孙家姐妹,再看过那份笔录,心里就大概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做事要那么迂回,面对面不是更爽快?
但她承认她们是达到目的的,看到闻乐郁郁寡欢比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让她难受。
她关掉电吹风,问妹妹:“好点没有。”
闻乐身心俱疲,连声音都恹恹的。
“怎么可能?”
闻喜是她最亲爱的姐姐,她一点都不想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受伤。
闻喜摸摸妹妹刚吹干的长发:“那么伤心?”
闻乐翻个身捧住胸口:“伤的是自尊心。”
闻喜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她们姐妹之间没有秘密,她当然听闻乐提起过李焕然。但她一直都觉得,那个男人不适合闻乐。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闻喜轻声说:“别再多想了,是他的损失。”
闻乐心里还难过着,也不是痛,就是又闷又坠,她有多爱李焕然?倒也谈不上,但是快半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他温暖而热情的身体,还有他看到她时露出的笑容,那些温柔情话和会心笑语,她甚至习惯了他那条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裤。
现在都没有了。
结局还那么伤人。
闻乐把手肘盖在眼睛上:“我知道,没什么可惜的。他要是真的爱我眼里就看不到其他女人,能左右逢源的都是虚情假意。”
这句话说完闻乐才觉得不妥,放下手果然看到闻喜脸上的黯然,她懊悔地坐起来:“姐,我乱说的。”
闻喜笑一笑:“没事,我们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未婚的女孩子有太多选择,即使挫折也都是塞翁失马,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婚姻里的问题要么没有答案,要么就只有两个选择,非黑即白,非生即死。且搁不动,粉饰太平,走错一步,万丈深渊,怎么会一样?
至于真的爱情,谁用真的爱情维系婚姻?闻喜想,没有了彼此习惯,互相依靠,还有恩深义重,光剩下真爱的婚姻,那是海市蜃楼。
她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爱情燃烧生命,令人粉身碎骨,至快乐至痛苦,所以绝不可能长久。
直到现在,她都会因为方远遥远的一道目光无法呼吸。最大的伤害来自最爱的人,如果她与他真的走到一起,单凭当年那些躲避不开的鲜血淋漓,闻喜相信她早已粉身碎骨。
归根结底,人和人的关系,都是各取所需。她需要袁振东,袁振东也需要她,他们用十年的时间习惯对方,现在有一部分已经长在一起,分开谈何容易。
但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能理解这一点,闻喜想到那对姐妹如火燃烧的青春就想摇头。
闻乐用力揉面孔,要自己振作一点,然后才说:“姐,你和姐夫现在怎么样了?”
闻喜想一想:“还好。”
“只是还好?他没有负荆请罪追悔莫及天天跪搓板求你原谅?”
闻喜笑了:“不该是我天天打扮一新花样百出床上床下挽回丈夫的心吗?”
闻乐大受打击:“姐!你这样我会恐婚的。”
闻喜抱住妹妹的肩膀:“不会,我经受过的事情,你就不会再经受了。”
闻乐想说姐你开什么玩笑呢?抬头却发现闻喜脸上并没有玩笑之色,她是认真的。
闻乐心里一下子酸了,比之前在派出所里更觉得难受,然后她突然想到方远了,想真是可惜,方远居然早走了,否则姐姐就能见到他了。
闻乐咳了一声:“姐,我遇到一个人。”
闻喜靠在枕头上揉了揉眼睛,她不习惯晚睡,到这时候已经非常困了:“谁?”
闻乐停顿了一下,要不要说出来呢?她不习惯对姐姐有所隐瞒,更何况那还是个与闻喜有关的人。
但当年的事情,闻喜从来都不提起的,她虽然想知道真相,却也怕勾起闻喜的伤心事。
闻乐想了想,最终把方远两个字咽下去了。
算了,等她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她会再去找他的,无论是为了姐姐还是自己。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困死了,先睡吧,以后跟你说。”
闻喜点点头:“睡吧。”
她闭上眼,听着闻乐在身边渐渐呼吸平稳。真倦,明天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要早些回家,最好赶在袁振东上班之前,还有下午,活动中心有她的课,但她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朦胧有了睡意,又在黑暗里看到那双眼睛。
她听到自己问:谁让你这么难过,是我吗?
但他不回答她,他在她的梦里永远沉默。
5
方远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郑回和几个队员站在走廊里,脸全对着窗外,正说得起劲。
下面刚报上来一起摩托车敲头案,作案手段与最近几起未破获案件相似,不排除是同一个犯罪嫌疑人或者犯罪团伙的可能,这样的案子很容易引起大面积的市民情绪不稳定,所以市局特别重视这个案件,要求他们特警大队与刑警大队配合。方远为了这事儿已经连着两天开长会了,一屋子烟雾缭绕,走出来都觉得身上烟熏火燎的,再看到这几个乐不可支的模样,他也不出声,径直走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郑回的大嗓门。
“来了嘿,快看,又来了。”
方远站到他身后,不带什么情绪地:“好看吗?”
郑回:“……”
其他人已经条件反射地立正了,就差没有对面无表情的大队长敬一个标准礼。
方远看看他们:“如果没事做,那就跟着刑警大队的同事去守案件多发路口。”
几声惨叫响起来,方远用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送走他们,转眼窗边就只剩下郑回了。
郑回傻笑:“队长,呵呵呵。”
方远只重复:“好看吗?”
郑回叹口气,指着窗外:“人家也不容易。”想想又补了句,略有些讨好地,“好看的。”
方远不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都知道他指的是谁,顿时也有叹气的冲动,眉毛都皱起来了,再看到郑回那贱兮兮的表情,只想给他一脚。
郑回指的是闻乐,她就在特警队对面的罗森便利店里,正在吃一杯关东煮。
罗森有方便顾客吃简餐的简单桌椅,其实就是面向玻璃窗的一块板再加几个高凳。闻乐坐在几个叽叽喳喳的中学生当中,万分格格不入。但她坐得很是理所当然,一双穿着肉色丝袜的长腿极其淑女地并拢在一起,小西装一丝不苟,双眼就对着警队大门的方向。
她这样一身正装地捧着一杯关东煮,谁经过都要多看两眼,都快成罗森一景了。
闻乐坚持这样的等待已经一周了。
她还有太多的问题要从方远那里得到答案,但他上一次在警队门口态度坚决地拒绝回答,然后又在她堪称人生败笔的那个狼狈夜晚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闻乐并不放弃,她决定锲而不舍。
幸好特警队离她的公司并不远,她每天中午下楼搭五站地铁,然后步行十分钟到警队门口,填单子要求见方队长,然后进罗森,边吃边等。
第一第二天的时候门口警卫还会对她说声:“方队长不在。”第三天开始他们看她的目光已经带个人感情了,昨天那个黝黑黝黑的瘦高个子小警卫还红着脸拿出手机,问她能不能跟他一起拍个照。
闻乐相信在那道大门内的雄性世界里,她已经是个传奇人物。
至于方远,他再不出来,就等着被人用口水淹死吧。
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救了郑回,他眼尖地往方远背后一招手:“姜主任,你来啦。”
方远回头,正看到老姜朝自己走过来。
老姜也冲他们招手。
“是啊,来收几份材料。方队长,你今天在啊。”
方远应了一声。
老姜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说话前笑呵呵地打量了他一下。
“怎么?心情不好?跟女朋友闹意见了?”
老姜一进来就听说特警队这几天最大的新闻了,铁面人方队长有追求者了,还天天来,方队避而不见也不打退堂鼓,天天中午在对面罗森里等他一小时,那精神,全队打光棍的小伙子都快被感动得哭了。至于结了婚有女朋友的那些,也忍不住要拿这样感动中国的奇迹跟自己的那个比,越比越心酸,越比越心碎,结果就是现已经导致好几出家庭情侣纠纷了。
郑回“哈”了一声,发现方远看他,立刻摊开手,做出一脸“跟我没关系”的表情,一边退步一边说:“方队,姜主任,你们聊。刑警大队的同事还没走,我也跟他们聊聊重点路线去。”
方远脸一沉,郑回已经跑了,留下他跟老姜面对面。老姜吸口气,刚要开口长篇大论与方远谈谈工作感情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就被方远打断了。
方远道:“对不起姜主任,我有访客,得出去一下。”
老姜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立刻露出笑容。
“那好那好,你快去,我没事儿,别耽误了。”
方远走下楼,一路所有人都在对他行注目礼,那激动的表情,就差没在他身后摇旗呐喊。方远越走越有气,脸上就越发面无表情,那恶劣的心情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队里那些万分激动的男人都开始担心起罗森里的那位坚忍不拔的小姐来了。
闻乐不害怕,人民警察保护人民,她只是要问他几个问题而已,她一点都不怕方远会吃了她。
而且锲而不舍是有效的,看,就算是方远,不也被她等到了。
闻乐隔着玻璃看到那个板着脸的男人走向她,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她站起来,礼貌地请身边穿校服的高中男生让一让,好让她走出去。那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看了看她,然后才站起来退了一步,闻乐捧着还剩半杯的关东煮走了出去,正好迎上走到罗森门外的方远。
她对他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
“方队长,这么巧。”
第八章 一颗心的距离
闻喜不能动弹。
她觉得自己在发抖。
那狰狞而扭曲的面孔勾起她最可怕的回忆,她本能地想逃跑,可这里是她的家,面对她的是她的丈夫。
1
方远站定脚步,感觉背后有无数双发亮的眼睛。
这里真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无论是谈什么。
他决定速战速决。
但闻乐比他先开口:“方队长,有时间吗?我只有几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发胀:“闻小姐,我很忙。”
闻乐把手里剩下的半杯关东煮干脆地送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然后问:“你吃过饭没有?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边吃边谈。”
方远看着闻乐,她身上没有一点她姐姐的影子,她们完全是两个人。
“如果你想知道你姐姐的事情,最好由她自己告诉你。”
“我说过,她都忘记了。”
虽然是第二次听见,方远的心仍旧向下坠。
他一点都不想继续这场谈话。
他开口:“无论你姐姐是否真的忘记,如果她不想再提,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闻乐激动起来:“不,你没有看到我姐姐当年的样子。她受到的伤害应该有人承担责任,我不能让她白白受苦。”
闻乐没有听到方远的回答,她抬头,看到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她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方远是令人畏惧的。
闻乐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救了她,然后将她干脆地扔了出去。至于她那不请自来的第二次上门拜访,除了在看到老照片时略微的情绪波动之外,方远整个是面无表情的,让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那天晚上,他看着那警员在酒吧门口带走他们三人,他袖手旁观,他无视她哀求的眼神,他甚至在看完她的笑话之后干脆地起身离去。
可是在他们上车的时候,他把前座的位置留给了她。
还有做笔录的时候,虽然他的脸大部分都在报纸后头,但她可以肯定,他听得非常仔细。
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在仿佛面瘫的表象之下,方远其实是个,很有感情的男人。
这感觉让她敢于坚持这么多天的等待。
但是这一刻,她被吓到了。
方远低了低头,这个动作多少减轻了他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然后他简短地说了声:“抱歉。”也不知是抱歉他吓到了她,还是抱歉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闻乐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姐,那天为什么要走?你们本来可以见面的。”
方远抬起眼,闻乐觉得那双眼里有一片黑夜里的海,无边无际,那里面隐藏的东西因为是无法预知的,所以益发令人恐惧。
闻乐又想退步了,但她握紧了拳头,要自己坚持。
这么多年了,这是她唯一找到的线索,她绝不能退缩。
对视不过持续了数秒,闻乐却觉得漫长无止境,方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让小喜来见我。”
他用这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谈话,然后转身就走,动作斩钉截铁。等闻乐终于可以找到自己声音的时候,方远已经走进那道大门里去了。
她想叫住他,但一开口声音就哑了,而且手心里都是冷汗,黏腻腻的非常不舒服。
她就在人来人往的罗森门口呆站了足足五分钟,直到肩膀被人轻推了一下。
闻乐回头,看到两个身穿校服的高中生站在自己身后,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坐在她身边的那个清秀男生,另一个是女孩,小小的个子,紧靠他站着。
“是他太过分了,可你不要气馁啊。”女孩子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个星期我们都看到你了,他现在不理你没事的,坚持到底就好了。”女孩子认真地,说完还拖住男孩的手,“我在他班级门口等了一个月呢,他还叫人赶过我。”
男孩耳朵都红了,好像很想捂住她的嘴,但那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哪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她用力往下扯了男孩一把,笑嘻嘻地踮起脚,尽量把脸和他的凑在一起,对着闻乐道:
“现在我们可好了。”
闻乐无言以对,电话响,是公司里的同事,催她回去开会。闻乐挂了电话,咳嗽一声,才想说些什么,那女孩子已经说了:
“我们走了,加油。”说完还握起拳头,冲她挥了挥手。
闻乐在回去的路上,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她怎么会觉得方远这样的人会屈服于她的小伎俩,他刚才那个突然阴沉下来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还能四肢完整地离开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两杠一花,特警大队长,就算是十年前,他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闻喜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朋友,有方远这样的朋友,姐姐怎么会受那么大的伤害?如果他们不是朋友……
闻乐突然停步,背后一股寒气倒灌。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如果方远和闻喜并不是朋友,那他在当年的惨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2
半夜十一点五十分,袁振东还没有回来。
闻喜有些头疼,睡不着,这两天她都有轻微感冒的感觉,或许是那天在半夜吹了太多风。
闻喜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侧躺,鼻塞的时候睡觉,总是只有一边鼻孔可以呼吸,时间长了一侧喉咙火辣辣地疼,为了缓解,只好不断地变换姿势。
一个小时前她给袁振东打过电话,背景声很嘈杂,他应该是在应酬。
距离孙小芸与她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袁振东从一开始的悔恨交加到小心翼翼再到现在的日日晚归,闻喜其实是习惯这种生活的,这是拥有一个事业有成的丈夫的一部分。
袁振东位高权重应酬多,每天只有出门的时间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回家的时间,一周里闻喜能够醒着看到丈夫两次已经很好。
生活恢复正常,那足以将任何一段美满婚姻都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危机仿佛已经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但闻喜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看似美好的假象。
一切都不同了。
过去他们在早晨的餐桌上有说不完的话,袁振东抱怨今天又要见到哪些难缠的官老爷,闻喜笑着给他擦掉嘴唇上的牛奶花。过去闻喜在半梦半醒里迎来晚归丈夫的拥抱,有时候他兴致高昂,一定要弄醒她,不惜连着被子抱起她在家里走几个来回,然后哈哈大笑地承受她发泄的啃咬。
那无数个晨光里的笑脸,还有深夜里的亲吻,都在孙小芸年轻的面孔前褪去了颜色,最深层的改变都不是浮于表面的,静水深流,激浪暗涌。闻喜看波伏娃,她说男人与女人应该是独立的个体,但她也为感情坐困愁城,她说我不该幻想你会重新爱上我,即使你不得不和我同床共枕。
闻喜也觉得袁振东不再爱她了。
或许真正的原因出在她身上。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对他有所隐瞒,她是一个有秘密的妻子,永远无法坦白。
闻喜记得接受袁振东求婚的那天晚上,她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坐到天亮,手里攥着去N市的车票,她看着那些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女人匆匆赶来,进闸口,匆匆离去,而她一次又一次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塑料椅上。
天亮的时候她才站起来,扔掉那张车票,离开火车站,她知道自己是那个永远都回不去出发地的旅人,从今以后注定了在另一段行程中越走越远。
然后她结婚了,立定心意做一个好的妻子,她知道袁振东爱她,这高大的男人有一双孩子一样的眼睛,他如此热烈地追求她,对所有人说这是我爱的女人,是我认定的女人。新婚当晚他喝醉了,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重复又重复:“小喜,我爱你,小喜,我真爱你。”
她简直要因为自己不能彻底爱上他感到抱歉了。
她决定报答他,她知道自己是带着一个秘密的伤疤嫁给他的,那个血淋淋的伤疤至今没有愈合,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与他相比,她是不完整的。
但是这十年来,她信任他,照顾他,被他照顾,依赖他,也被他依赖,仰望他的时候,她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拥抱的时候,她又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好的感情,纯粹的爱情并不能长久,闻喜觉得建立在信任与依赖的基石上的夫妻关系反而更加坚固。
可现在不行了,她几乎可以在平静中感觉到那块坚硬基石动摇与碎裂的声音。
她可以继续为他每天早起做早餐,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在餐桌上散漫无章地交谈了,他向她重复自己的行程,她无法克制地想象那些晚归背后的故事。她还可以晚上一个人安静地睡在床上等待他,但他已经不会肆无忌惮地一把将她连着被子抱起来了——因为她会突然间浑身僵硬。
不知道是因为那场久违的厨房中的欢爱,还是因为在午夜的派出所门口令人尴尬的那一幕,她的身体开始排斥自己的丈夫,她并不想这样,但那半梦半醒中流露出来的本能抗拒比什么激烈反应都伤人,有过一次之后,就连皮粗肉厚的袁振东都退缩了。
然后就是益发沉默,是的,他们彼此沉默了。每天闻喜起床准备早餐,袁振东起床,两个人默默吃完,他开车离开,她独自留守,他晚归,她已经睡去。
有一天她在做早餐的时候突然回头,发现袁振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双眉紧皱,那目光分明是恨恨的。
闻喜浑身发冷,她不想这样,她想要回他们过去的生活,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袁振东的怨恨,在最初的悔恨与弥补之后,袁振东开始恨她了。
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恰如其分地做出他想要的反应?但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没有办法,她需要时间,重建一份信任也需要时间,但他那么心急,他就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电话铃响,或许是袁振东。闻喜伸手去接,那头传来的却是闻乐的声音。
闻乐的声音满是懊恼:“姐,对不起这么晚给你电话,你睡了吧?”
闻喜说:“还没有。”
“姐夫呢?”
“他还没回来。”
闻乐“嗯”了一声,意外地没有对袁振东的晚归发表意见。
闻乐说:“姐,我睡不着。”
“怎么了?”闻喜关心。
“有件事。”
“什么事?”
闻乐在那边迟疑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要不要开口,但她最终还是说了。
“姐姐,我遇到一个人。”
闻喜听完也迟疑了起来,过一会儿才轻声问:“这么快?”
闻乐一时没听明白,顿悟以后直接叫了出来:“不是!我现在哪有那种心思,我遇到的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人?”
闻乐叹气,回答道:“是,他叫方远。”
车子开进小区,司机熄火,走到后座开门。
袁振东在亮起的车厢灯下抬起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袁总,到了,我送你进去吧。”
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个动作只让他更加晕眩。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自己下车:“不用,我自己进去,你把车开走吧,明早再过来。”
司机提醒他:“袁总,明天是周六。”
袁振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笑声在安静的小区里很是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