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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差一点就死了,再次遇到方远的时候,闻喜曾对自己发誓,无论发生什么,她永不再让自己流浪街头。
但命运没有放过她,那根本不是苦难的尽头。
当她再一次流落街头的时候,已经绝望到不想再与命运挣扎。
但她又一次得救了,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妈妈。
不过半年,林红仿佛苍老了数十岁,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两只手不停地发抖。
她听到妈妈说:“小喜,小喜,都是妈妈不好,你吃苦了。”
闻喜在手术后的虚弱里接受久违的母亲的怀抱与安慰,但那熟悉的声音如同带着锯齿的手术刀,反复地割裂她的心。
闻其山也在病房里,不忍多看床上骨瘦如柴的大女儿。
失去消息半年以后,他们终于找到她。医生说得很简单,病人怀孕了,但在他们来之前突然大出血,医院进行了抢救性手术,孩子已经没了,手术对病人今后的受孕有一定影响,简单点说,就是她以后多半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医生离开,闻其山与林红在医院走廊里对坐沉默。
抱头痛哭吗?不,这地狱一般的半年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悲恸起伏,苦难是会让人麻木的,更何况这是个已经被他们放弃的孩子。
但正因为他们曾有过的放弃,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惨痛结局才更加猛烈地冲击了他们的心防。
他们不敢问那个流掉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甚至暗暗庆幸,闻喜说自己把一切都忘了。
只有他们的小女儿反应激烈,那姐妹情深是发自内心的,纯粹到让他们不敢直视。
林红说:“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了,医生说还是有可能再怀上孩子的。”
闻喜只说:“不要让乐乐知道这些。”
闻其山立刻回答:“当然。”
闻喜看他们,父母的脸是熟悉又陌生的,他们也没有错,人都该有取舍,天下太平的时候,如何行善都是可以的,兼济天下都没问题。可危难关头,谁不先顾惜自己的亲生血肉。那是他们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
她比任何时候都理解他们,她永远记得自己躺在血泊中,抓住医生的手,恳求他救救她的孩子的那一刻,她曾经那么渴望生下他,他是她生命延续的意义,只要孩子可以活下来,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但老天再次跟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然后又失去他。
一次又一次。
她认输了,不再反抗。她终于认识到自己在命运的巨轮面前是一个如此渺小的存在,无论怎样反抗都逃脱不了被无情地碾过。
然后闻乐回来了,妹妹瘦了,也黑了,澳洲的阳光仿佛令她变成另一个人,但闻喜又是另一种模样,闻喜在短短的半年里被扒皮去骨。
闻乐难过得在病房里连哭了两天。
还要闻喜安慰她。
她珍而重之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只有她知道,这是这世上她唯一剩下的,从没有放弃过她的亲人了。
她被父母在舍与留的天平上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那根本是个生与死的天平,但她仍感谢他们在情况稍微好转以后寻找了她,至于那个关乎血缘的秘密,既然他们不说,她也决定永远沉默下去。
不是所有秘密都值得说出来的,她宁愿相信他们的隐瞒是善意的,带着愧疚的,为了她好的。
她仍想要一个家,在失去那么多以后。
她没有了方远,没有了孩子,怀着不可触碰的秘密,她需要他们,需要一个叫作“家”的地方,让她可以自欺欺人。
所有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都是好的,无论它们是不是真的。
她慢慢好起来了,回到学校,顺利毕业,进入芭蕾舞团,还遇到了袁振东。
她清楚记得他与她初见时的样子。
高大、结实、大笑的时候胸腔仿佛能够产生共鸣,到处都有回声。
她从没见过这么快乐的人,从不知道烦恼那样,他看着她,双目发亮,谁都知道他爱上她。
父母对此事百分之三百地乐见其成,袁振东出手大方,在他们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他已经与他父亲谈好了入股协议。
这样豪爽,说一掷千金都不过分。
她已经不可能再与方远在一起,不是方远,那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没有不喜欢袁振东的理由,他满含诚意,又把自己的快乐表达得那么明显,好的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他令她的生活充满阳光。而且他爱她,答应求婚的时候,她清楚看到他突然湿润的眼睛。
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
闻喜觉得不能不说的事情,在闻其山与林红眼里就是绝对不能说的,非但不能说,连记得都是一种错误。
林红说:“又不是百分之一百,多少医院是误诊的。”
闻其山说:“我们与袁家的合作才开了一个头,要是再突然生变怎么了得?小喜,你忘了那时候家里的困难?”
她怎么忘得了?说困难真是太轻巧了,她差一点就活不过来了。
闻喜嫁给袁振东,怀着一颗抱歉的心。
抱歉自己不能回报他百分之一百的爱情,抱歉自己充满罪恶感的隐瞒。
他们十年无子。
她知道妈妈在她婚后第三年的时候偷偷去找过袁振东,说她受孕的确是有些困难。她做好了夫家勃然大怒的准备,她甚至想过离开袁振东以后该如何生活。
但袁振东对她一如既往。
单凭这一点,闻喜就感念自己的丈夫。
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闻喜开门上车。
司机回过头来,问她去哪里。
闻喜报了家里的地址,车子起步,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一片片掠过脸上的斑驳树影里突然开口。
“等一下师傅,还是先去一次华山路上的妇产科医院吧。”
闻喜坐在医生面前,无法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妊娠?”
医生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奇怪地反问:“是啊,有问题吗?”
闻喜喘了口气,她仍旧没有真实感。
“确定吗?我是说,要不要再复查一次?”
电脑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候诊号码让医生的口气充满了不耐烦。
“你自己不知道吗?这要是没一点心理准备,你跑到妇产科医院来检查什么?”
闻喜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不,我有过一次流产,当时医生说会影响受孕,我以为,我还以为……”
“哪有百分之一百的事情?避孕套还有百分之二的怀孕几率呢。你就直接说要不要吧?要的话回去准备户口本来建档,不要就再出去挂个号。”
“……”
“还是你要再考虑考虑?我提醒你啊,你年龄偏大了,又有过流产史,各项指标都不太好,要的话自己注意点。”
“……”
“喂?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我让下一个病人进来了啊。”
闻喜“啊”了一声,终于站了起来。
她转身,离开候诊室。妇产科医院,走廊里贴满了孩子的照片,许多抱着新生儿的男女与她擦身而过,孩子的哭声与大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医院门口停满了等客的出租车,她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坐了上去,机械地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出租车里挥之不去的汽油味与人的味道冲鼻而来,她把车窗开到底,仍是觉得不舒服,胸口发闷,阵阵作呕,眼前间歇地模糊发黑。
她在那反反复复的黑暗片段里看到许多人的脸,仍然亲密或者久已逝去的,失而复得或者永不再来的,她看到海潮,郑回,小武,李栋,看到爸妈,闻乐,方远,最后是袁振东。
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闻喜低下头,把两只手交合在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上。
这是老天给她的最大的明示了,一个人不该怀疑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3
闻喜回家,迎接她的只有顺顺。
七八岁的金毛明显感觉到了近段时间家里的低气压,成天待在花园里,叫都不肯进屋,仰头用那双棕色的眼睛水滴一样看她,充满了不安全感。
闻喜摸摸它的头,又弯下腰,搂住它的脖子,顺顺得到安慰,一颗大头蹭了又蹭,还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闻喜想,如果这是一个孩子,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好的父母不该让他们的孩子感到不安全,如果这是她的孩子,她和袁振东都该检讨自己。
闻喜进屋,仔细清洗了双手,又在冰箱上贴了新的字条,提醒自己带顺顺到宠物医院做驱虫检查。
袁振东不在家,她看了看厨房里的挂钟,下午四点整。
她应该开始准备晚餐,但她精疲力尽,或者怀孕初期的女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闻喜身边没有已育的朋友。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朋友。
家里无比安静,挂钟走秒的声音都被放大了许多倍,她坐下来,想一想,打电话给袁振东。
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电话被接通了,她听到那头隐约的嘈杂声,然后响起的是一个女声,熟悉而陌生的女声。
她叫她:“闻喜,还记得我吧?”
那声音几多嘲讽,闻喜隔着电话线都仿佛看到她恶意的冷笑。
闻喜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听到答案,叫出名字的是袁振东。
“孙小芸!”
孙小芸按断电话,并且飞快地删除了来电,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袁振东大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交警,手里拿着罚单本子,他身后则跟着一个满脸愁苦的中年男人,摊着两只手说话。
“这可怎么办啊?我车上还有冻猪肉呢,现在冷气都不能打了,一会儿都坏了,车子保险我也不知道啊,得问我们老板。”
袁振东脸沉得黑铁一块,也不看那男人,只对孙小芸说:“出来,别坐在车上了,叫个车你先走吧。”
孙小芸冷笑了一声:“这么烦我?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袁振东烦躁地看了一眼车后被撞的凹处,口气很差:“算了,改天再说。”说着又走到驾驶座边打开门,把自己搁在仪表盘上的手机拿了出来,打开拨电话。
他打回家,电话没有人接。
他还想打闻喜的手机,但那小警察咳嗽了一声。
“这位先生,配合点,先把行驶证拿出来。”
袁振东打开手套箱,嘴里咒骂了一声。因为昨夜的失眠和早晨闻喜的异样,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烦意乱,最后还把孙小芸给找了出来,想问她究竟知道多少方远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的,没想到孙小芸刚上车没多久车就在路上被追尾了,还是被一辆连保险手续都不齐全的破烂小面包,小面包脏得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运的还是一车冻猪肉!
这一撞简直是这见鬼的一天最好的总结,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完美地甩在他的脸上。
他把行驶证交给交警,又皱着眉道:“给我开一张事故证明,剩下的事情我让保险公司来解决。”
小交警瞅了一眼袁振东的车,脸上似笑非笑的。
围观众人则直白得多,还有人在旁边幸灾乐祸。
“豪车啊,哥们儿,快看。”
“嘿,还带一个漂亮妞。”
“叫人了,叫人了嘿,你看他在打电话。”
“……”
袁振东转头怒目而视,不想有人更大声说了句。
“有钱臭牛逼什么呀?撞了吧?活该!”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攻击,一口怒气上来,差一点就要冲过去,幸好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他接起来,那头是闻喜。
她在电话里问他:“振东,你在哪里?”
袁振东吸气。
他不能不承认,听到闻喜声音的一刹那,他只想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想要逃避的,在他最焦虑的时候,仍旧抚慰他的心。
他想要回答,但是孙小芸下车,朝他走了过来。
突来的心慌逼他仓促开口,声音无比生硬:“我在外头,忙,回去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
孙小芸已经走到他面前,嘴角分明带着一丝笑。
“我可以等你。”
小交警沉了脸:“这位先生,你再这样不配合我就直接扣车了。”
袁振东打开皮夹抽了几张钞票给孙小芸:“你走吧,拿着钱打车,我再给你电话。”说完转身面对那交警和哭丧着脸的肇事车主,明显是不打算再转回来了。
孙小芸面对他的后背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开,就无法隐藏自己脸上那恶意的微笑。
她恨他们,两个!只要有任何机会可以让他们感到痛苦,她都不会错过的。
闻喜放下电话,数秒没有动作。
她也无法有动作,她觉得胸闷,无法呼吸,眼前一片模糊。
等她终于能够熬过这数秒的窒息感之后,她走到书房,拿出纸笔,给袁振东写了张纸条。
闻喜保持着书写的习惯,她连电脑都不太用。
她原先只想写几句话,但一支笔像是停不下来似的,白色纸片渐渐被写满,她将它翻过来,又写了两行。
然后“啪啪”两声,纸上出现两点濡湿,晕开黑色字迹,代替句号,结束了她的书写。
闻喜放下笔,转身上楼,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衣物。
离开家门的时候,顺顺跟过来,声音像呜咽。
闻喜蹲下身,抱住它毛茸茸的脑袋。
那双棕色的大眼满是忧伤,她想安慰它,却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她只是抱着它,任它伸出舌头舔过自己的面颊。
但它只是触碰了一下,就低下了头。
就连狗都知道眼泪是苦涩的。
她一定是做错了,闻喜这样想,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惩罚,但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她已经尽了力,而且精疲力尽,再不能坚持下去了。
4
方远在办公室里接到闻乐的电话,其实今天是他轮休的日子,他并不需要回队里,但一是他昨晚已经通知同事将闻乐的报警记录调出,并把她遇劫的地点加入重点巡查范围,全市警力是联网行动的,他想跟进一下情况。二是闻乐昨夜留宿在他家,他不想一直待在家里等她醒来,然后面对与她一同出现在早餐桌上的尴尬。
他不想与闻乐有太多的接触,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铃声响起,郑回正坐在他对面写报告,电话里头的女声才传出来,郑回的耳朵就立刻直了起来,手里的笔也停了。
方远站起来往外走,扔了句:“写你的报告。”
郑回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坏笑。
方远站在走廊里才回答闻乐:“什么事?”
闻乐说已经回到公寓,还说多谢他昨天的照顾。
方远答她:“不用谢。”
一个字都没有多。
闻乐并不气馁,她早已习惯了方远的行事风格。
别人可能觉得那是冷淡,在她看来,反而更有魅力。
闻乐知道自己投入太快,实在不够矜持,但矜持能够让她看到方远的另一面吗?闻乐现在一闭眼,都能看到昏黄灯光下方远低头煮面的背影。
还有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方远已经走了,桌上给她留了早饭,豆浆油条,明显是一早他去买的。一张字条放在边上,下面居然还压了两百块钱,纸条上告诉她他上班去了,让她自己吃早饭。
他没提那两百块钱,闻乐猜测那是让她打车离开的钱,方远太负责任,她是他搭救回家的,他就会替她想好一切。
那些擦伤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经毫无痛感,闻乐在桌子边上坐下,一口豆浆一口油条,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半天。
方远字如其人,字形方正,笔画刚硬,简简单单一句话,很有些力透纸背的味道。
她吃完油条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感觉十分舒适。
闻乐简直有回到小时候的错觉,她和闻喜起床以后什么都不用想,只管睡眼惺忪坐到桌前,桌上自有老妈留好的早餐,爸爸是常年在外头做生意的,如果回来,那早餐就会吃得更丰盛一点。有时候爸爸早出晚归来不及见到她们俩,餐桌上还会留两个红包,压在一张“好好学习”的纸条下头,无论多少都是她们的惊喜。
闻乐十二岁离家到上海读书,和姐姐一样入住寄宿学校,从此学会独立,与之相比,在父母身边的日子真是太过美好,一直都让她念念不忘。
没想到是方远让她重温过去。
闻乐将那张纸条折起来,珍而重之地放进自己的皮夹夹层里。而后收拾碗筷进厨房,仔细洗过擦干倒扣在水槽边上,一双筷子也工工整整地放在碗边。
临走的时候她环顾整个屋子,方远家里布置简单,虽然没有到四壁皆空的地步,但也没几件家具可供参观。她很想进他的卧室看一眼,但那扇门是关着的。
闻乐挣扎了一分钟,最后放弃了。
她跟自己说,她一定会有机会再来这里的。
闻乐在电话里继续问:“晚上有时间吗?”
方远有一秒没作声,他实在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但闻乐接着说:“我把你的T恤和运动裤都洗好烘干了,送过去给你好吗?”
方远一愣:“你带走了我的衣服?”
闻乐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穿走的,我的裙子破了,而且很脏。”
方远想说算了,但闻乐刚才说的是她已经把衣服洗好烘干,他再说不要,未免不近人情。
他想一想,答她:“你昨天受了伤,今天还是多休息,别跑了,我自己过去拿。”说完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我能走开的时间不确定,到时联系吧。”
闻乐顿时惊喜:“你会过来?好啊,我一直在,你什么时候来都没关系,我等你。”
闻乐欢快的声音让方远立刻就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收回,最后只能说了句:“好,那到时联系。”
方远收起电话回到办公室,郑回还没走,看到他就一脸笑:“队长,有约会?有约会你就去,别这么一心工作休息日都要往队里跑,这不有我替你顶着吗?”
方远瞪他:“什么约会?”
郑回挤眉弄眼:“得了吧,我都听到了,人家把你的衣服都带走了,我说你真是能藏啊,都到这程度了也不跟兄弟们报个喜讯。”
方远笑笑:“你最近刑侦功夫见长啊,连我的电话都能一字不漏听去了。”
郑回哆嗦了一下:“谢你了队长,能别对着我笑吗?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方远把桌上的表格扔给他:“你不是挺空的吗?还要替我顶着,那把我的那份报告也一起做了吧,记得数据翔实,别说空话啊。”
郑回惨叫一声:“不是吧!你的也要我写?”
方远已经走了,就朝他挥了挥手。
方远决定速战速决,闻乐所住的公寓离警队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现在过去,一来一回,一个小时也就够了。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过去,闻乐应该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新点子,他对这个状况百出的姑娘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也不是傻子,闻乐的心意已经表达得足够明显,方远扪心自问,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吗?或许。
但是和闻喜的妹妹?不!
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够了,就算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也不该和闻喜再产生任何关系。
过去的十二年里,他也没有要刻意记得她,但结果就是那样,他已经受够了。
而在十二年之后,她突然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妹妹向他靠近,非但不阻止,还仿佛乐见其成。
他曾有过的,可能还会与她再次相遇相守的奢望,已经如同一个阳光下的水泡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三十多了,做的又是这样的工作,比谁都知道这世上的鲜花灿烂、幸福美满多半都是短暂的,大部分的人生充满了痛苦、悔恨与甩不掉的沉重枷锁,偶尔有希望,又多半是个色彩斑斓的水泡,很快就会消失。
但就是那一点又一点的水泡那样的希望,让人坚持着往前走下去,一步又一步,一日又一日,渐渐就觉得生活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现在,他就连那一点水泡都没有了。
他应该做的,就是彻底忘记与过去有关的一切,如果有人或者事与其有联系,那也就应该被清除出他的生活。
他现在就要到闻乐的公寓去,面对面告诉她,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至于以后,他和她是绝不可能会有以后的。
5
闻乐今天没有去上班。
昨晚那样惊险,她是真的需要休息。
上司在电话里不敢相信:“被抢?你没事吧?”
闻乐也不习惯讲苦情,只简单说:“破财,还擦破了皮,证件全都没了,还得一样样补。”
闻乐的上司是个三十多的新加坡女人,平时总是冷眉冷眼的,关键时候倒还有点人情味儿,立刻说:“那就休息两天,工作电话交接,有会议就视频吧。”
还是一样要工作,不过能待在家里,闻乐知足了。
早上她是穿着方远的衣服回家的,裙子已经破了,而且脏,穿上就像才走出犯罪现场,方远的T恤和运动裤都太大了,不过闻乐照过镜子,觉得自己穿着别有趣味,卷卷袖子卷卷裤腿的,像个偷男友衣服穿的小女孩。
她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为自己那样的念头,微微红过一下脸。
到家她就把衣服换洗了,公寓里配着烘干机,烘干以后闻乐将衣服拿出来叠好,有些遗憾上头原有的味道没有了。
方远的衣服没有一件名牌,但非常干净,带一点肥皂粉的味道,闻乐叠好了衣服,给方远打电话,等电话结束又低下头,把脸埋在那白色的大T恤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是如此热切地等待着他的到来,闻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暗恋邻班的男孩,最烦人的早操时间都变得令人期待。
钟点工阿姨来过又走了,闻乐开咖啡机,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然后开电脑看邮件。但她无法专心,不停地看电话,一封邮件看了十分钟都没想到应该如何回答。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闻乐一秒钟就接了。
但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方远的声音,电话是闻喜打来的。
闻喜下了出租车,又说了声对不起。
她刚才在车上吐了,虽然她曾要求司机停车,但根本来不及。其实她肚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之前又已经吐过一场,这次呕出来的只是些酸水而已,但车厢里免不了一股酸臭,白色车座也脏了一片。
司机臭着脸,十分没好气:“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出租车开走,闻喜撑着行李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闻乐的公寓就在一条街外,她不是不想走过去,而是没有力气。
她觉得虚脱,眼前发黑,双脚如在云里,怕自己一脚踏出去就会倒在地上。
她也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倒下,闻喜流浪过,她永远都不想再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倒在街头。
她站了大概有五分钟,一直等到那一阵晕眩过去,眼前恢复正常。然后她拖着行李箱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小超市,买了她第一眼看到的那瓶饮料,不等找零就打开喝了下去。
饮料极其甜,正是她需要的,那些糖分和水分流进身体的感觉真是好,让她觉得一切又可以忍受了。
闻喜在收银的年轻女孩诧异的目光中放下瓶子收起找零,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打开手机,给闻乐打了个电话。
她问妹妹:“乐乐,你在哪儿?”
闻乐在电话里就觉得不好,闻喜的声音虚弱极了,姐妹连心,她顿时就紧张了。
“我在家,姐你怎么了?没出事吧?”
电话里出现长时间的静默,闻乐的紧张变成惊慌:“姐?姐?你听得到我吗?你在哪儿呢?”
闻喜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回答妹妹:“没事,我在楼下,这就上去。”
电话被挂断了,闻乐奔到窗前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姐姐。隔着二十七层的距离,闻喜成了小小的一个,单薄得像一块随时会被吹走的纸片。
闻乐的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厉害,她惊慌得只想现在就冲下去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