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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安慰?闻乐无语。
“不是天天喝就好。”
闻乐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方远松了口气:“好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闻乐摇头,今晚虽然惨淡,但他们互相逗笑了彼此,也不算没有成果了。
“这里很舒服,我想坐一会儿再走。”
方远低头看一眼时间,九点都过了,他不能留一个喝醉的女孩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她还是小喜的妹妹。
他又想到那个挂断的电话,经久不息的嘟嘟声仿佛仍在耳边。
他并没有疼痛或者哀伤的感觉,十多年都过去了,只要没死,再深的伤口都能够结疤。
但这十多年间他所熟悉的、幽灵般时不时出现的感觉再次袭来。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心跳发沉,压着一个沉重的铁砣那样,然后发慌,一阵一阵的,明知周遭平静,仍旧无法控制。
闻乐说:“这里我以前常来。”
方远没说话,他两只手分开放在两边的膝盖上,等待那阵从刚才起就愈演愈烈的感觉过去,那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姿势,让他看上去像一座沉静的山。
闻乐看着湖,方远照顾她,留下来陪她,再也没有比这样一个男人坐在身边更让人感到安心的了,她看不到他内心的异样,他看上去永远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她轻声说下去:“和我第一个男友。初恋,不是李焕然,我们谈了十年,都快要结婚了,他把我甩了。
“跟我说要去津巴布韦做无国界医生,援助第三世界灾民。呵。”她笑起来,“多伟大!”
那阵难熬的感觉终于过去了,方远坐直一点,又看了闻乐一眼。
这女孩子在对他倾吐心事吗?喝醉酒的人有一切权利,所以呕吐之后是深夜倾诉时间?
他现在深深后悔自己答应了这个邀请,但那张映着湖光的小脸带着平静的悲伤,他记得那个表情,他终于在闻乐脸上看到了闻喜的影子。
闻乐又说:“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身边。”
“……”
方远不知如何反应,几秒以后拍了拍闻乐的肩膀。
闻乐愣一下,然后抽着气笑了:“不不,他没事,他根本没去津巴布韦,他只是跟别人结婚了,三个月以后。”
方远的手停在她的肩膀上,这意外的回答令他僵硬。
闻乐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着一边用两只手盖住脸,再过一会儿,指缝里就有了湿意。
她哽咽着:“所以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方远僵硬地动了动手,最后抬起又落下,从闻乐的肩膀移到后背,再次拍了拍她。
一个防止小孩哭噎住的动作,还做得很笨拙。
他都三十六了,好像单身了一辈子,海潮走后又久不锻炼,实在做不来哄孩子的高难度动作。
想到那个被埋葬在遥远过去的名字,方远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真不该和闻乐多待,她总有本事唤醒他最不愿拾起的回忆。
那落在她后背上的温暖的大手带来久违的渴慕,闻乐放下手,在泪眼蒙眬中看着身边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渴望一个拥抱,渴望到浑身发疼。
但方远很快收回手,她看着他把头转过去,就连说话都没有看着她。
“你醉得太厉害了,打电话给你姐姐吧,让她来陪你。”
闻乐摇头,她的失望难以用言语描述,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现在就能得到拥抱,那他就不是方远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时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都这个时候了,我不想打扰我姐和我姐夫,他们最近在努力造人呢,现在说不定正在滚床单。”
她这句话真是说得自然而然,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口无遮拦。
闻乐懊恼地咬住嘴唇去看方远。她真是喝多了,追忆往昔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说闻喜的闺房事?
方远面无表情,他站起来,回答得非常简单。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4
方远带着闻乐走到那个工地,这几日小雨不断,工地里一片泥泞,散落的钢铁与黄沙碎石四处埋伏。闻乐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门口保安都担心了,跟着叫:“小心点小心点。”正提心吊胆呢,就见闻乐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泥水里去。
幸好方远敏捷,一把握住闻乐的手,将她稳稳地固定在原地。
闻乐只觉手上滚烫,心里也是一股热流涌过,一时情动,只想把脸靠在方远的肩膀上,但方远在一握之后就放开了她,叮咛道:“你就在这里等,不要动了。”
闻乐涨红了脸,尴尬至极,她从未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简直让她羞愤。
保安走过来,见闻乐两颊红粉霏霏,声音立刻降低两个八度,一改之前的高亢,居然还结巴了:“这,这位小姐你到保安室坐一会儿吧,工地里太,太乱。”
闻乐正要拒绝,方远已经替她回答了,对那保安说好,麻烦你照顾一下她。
闻乐眼睁睁地看着方远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又在稀里糊涂中被带到了保安室里,小保安很是殷勤,拍了拍椅子让她坐,闻乐站在门口摇头,小保安想了想,又拿了瓶矿泉水出来,问她:“喝点水吗?”
闻乐又摇头。
她眼里只有方远。
闻乐今日盛装,穿一袭浅紫色真丝连身裙,系带绕过后颈打结,雪白双肩露在外头,在小保安眼中简直是胜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了两句话,见她只摇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她背后看着她,那热情的目光让仍有醉意的闻乐都感觉到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小保安立刻慌乱地扭开头,闻乐也不自在,下意识地朝门外走了一步,只想跑到车边上去。
方远把车开到保安室门口,闻乐逃一样走过来,方远看了那小保安一眼,问她:“怎么了?”
小保安哆嗦了一下,闻乐立刻回答他:“没事,我想回家了。”
方远就对那小保安点了点头,车头一转走了,留小保安一个人站在原地,车子开走好一会儿还在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方远开着车,问:“你家地址是?”
闻乐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真心想回家了,闻言立刻报了地址。方远话少,一路沉默地开车,一直开到小区门口,其间两人交谈不超过三句,也都是闻乐先开的口。
“这条路?”
“对,右转。”
“需要开进去吗?”
“不用,这条小路是单行道,我走过去就是小区后门了,谢谢。”
方远说好,然后停车,拉手刹,却没有熄火,只下车给她开了门。
闻乐拖着裙子下车,又说了声谢谢。
方远回答:“不用。”就差再加一句为人民服务了。
闻乐目送方远离开,一只手扶在行道树上,等那车的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她就连额头都抵了上去,只想砰砰地把自己撞晕。
在餐厅出丑,醉酒呕吐,胡言乱语,还有主动示好被人坚定拒绝,还有比这再狼狈的一天吗?
事实证明,还是有的。
下一秒钟,闻乐被人抢了包。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灯光刺眼的摩托车伴随轰鸣声从天而降那样出现,闻乐被一股大力带得向前扑倒,无比狼狈地跌在地上。
闻乐整个地呆住了,几秒钟里完全失去反应,大脑一片空白。等她意识到自己被抢的时候,那辆摩托车早已没了踪影。
地面粗糙,她跌得太没有章法,手肘膝盖都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低头一抬手,掌心里都流了血。
包已经没有了,手里只剩一只手机,闻乐今天穿得正式,手里拿一只手拿包,手机握在另一只手里,总算逃过一劫。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110拨出去,女声记录了时间地点事件经过,最后问她:“你受伤了吗?”
闻乐声音都抖了:“没有,不过……”
“那就先回去,报案已经成功,调查如果有结果会通知你。”
闻乐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闻乐对着电话呆愣半晌,然后想起来,她根本是回不去的。
钥匙在包里,苏菲已经调离中国,里子正在常州出差,闻乐打电话给闻喜,但闻喜手机已经关了。
闻乐也可以再打姐姐家的座机,但她不愿让姐姐看到自己这么可怕的样子。
这么狼狈的时候,她当然希望得到家人的安慰和关心,但闻喜最近状态那么差,她觉得自己不该雪上加霜。至于父母,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不想要他们为自己白白担心。
但她真的需要帮助,她到现在仍旧怕得发抖。
闻乐没再迟疑,她把电话打给了方远。
方远在车里接到电话,立刻掉头把车开回了闻乐所住的公寓。
他在公寓楼下见到闻乐,闻乐住市中心小区,全是高层,夜里很安静,她一个人坐在大堂外的阶梯上,夜里风凉,两只手抱着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方远下车,几步就到了她面前,闻乐已经看到他了,想站起来,但是浑身僵硬,实在站不起来。
她不敢再待在路边,最后还是拖着腿打着哆嗦勉强回到小区里,没有钥匙不能上楼,又怕方远找不到她,最后只好坐在外头等。
方远几步走到她身边,见状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闻乐只觉自己是被那强壮手臂提起来的,受伤的手脚一起抗议,让她忍不住哀叫一声。
方远立刻停手,双手改扶为托,放她回原地,蹲下身来检查她的手脚。
“伤到哪里了?”
闻乐揪住自己破碎的裙子,眼眶泛红:“膝盖破了,还有手……”
他皱眉沉默的表情充满了压迫感,闻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是喃喃:“其实只是破皮而已……”
方远仔细检查闻乐的手脚,确实只是破皮,但她皮肤白嫩,看上去实在触目惊心。
他应该将她送到楼下的,摩托车抢劫针对的就是单身夜归的女子,而他竟然将她一个人丢在路边,方远为自己的疏失感到自责。
他抬头:“你报警了吗?”
闻乐点头:“报了。”
“我送你去医院?”
闻乐有些惊讶:“这点小伤?不用了吧。”
他也觉得不用,放在队里,这点破口都不好意思给人看,不过他觉得闻乐这样的年轻女子明显不能跟他身边那些糙老爷们儿相提并论,重视一点没有错。
他想一想:“那我送你上去,家里有急救箱吗?”
闻乐低头:“我的钥匙在包里。”
“没有备用的?”
“没有,这是公司宿舍,室友出差了,明天才能回来。”
他抬起头开始研究地形:“几楼?我上去看一下,试试看能不能从外面进去。”
闻乐被吓住:“不行,我住二十七楼,外墙是玻璃钢的,开窗的那一面物业连空调都不让我们装,你别爬,太危险了!”
她说得对,其实要爬也是可以的,但他没带那么专业的装备,况且现在是半夜了,贸贸然敲邻居的门说我要替这位小姐爬一下窗,他也不想明天在网上看到自己蜘蛛人的照片。
他顿一顿,终于问她:“通知你姐姐了吗?”
闻乐摇头:“我打过我姐的电话,她关机。”
闻喜关机……
方远没有再说话,他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个被突然挂断的电话,他想他知道闻喜为什么关机,但正是这个“知道”,刺痛了他的心。
他没再问下去,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方远开口:“走吧,到我车上去。”
闻乐点头,他伸出手,她顺从地配合他站了起来,那条漂亮的紫色裙子破了,她苍白的面孔看上去真脆弱,像是一个一碰就要碎的瓷娃娃。
他有一秒钟的愣怔,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终于在闻乐身上看到闻喜的影子,但他随即别过脸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就算是那个模糊的影子,都是他应该忘记的。
5
闻乐坐在布置简单的客厅里,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自己的裙角。
她也不是第一次到男性家里,她还没忘记李焕然那个三十平方米的单身小屋。
但方远和李焕然明显是两种风格。
方远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房子,不算什么高级地段,公房,三楼,没有电梯。
屋子里十分整洁,家具也不多,闻乐觉得自己如果在他的床上看到叠得跟豆腐干一样的军队风格的被子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至于颜色,只有黑白棕,就连窗帘都是黑白条纹的。
方远拿出急救箱来,给闻乐上药。
闻乐说谢谢你收留我,他只摇了摇头。
其实他并不想把她带回家里,但闻乐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无法入住酒店。当然也可以用他的身份证替她开房,但他的证件号码在系统里基本是公开状态,闻乐还牵涉到他过手的某个案子,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应该的是他把她送到闻喜那里去,但方远知道,闻喜不会想见到他。
他耳里仍有那个被挂断的电话中传出的嘟嘟声,尖锐地敲打着他的耳膜。
方远低头打开急救箱,那里面一应俱全,酒精棉都是用剩了一半的。闻乐想问这些是不是你自己用掉的?但那棉花棒一碰到伤口,她的眼泪就疼出来了,方远没有停手,只说:“忍一忍就好了。”
她忍得实在辛苦,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方远手上动作就继续不下去了,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么疼?”
闻乐自小娇生惯养,打预防针都要哭十分钟,哪吃过这种苦头,自己也知道自己娇气,揉揉眼睛强作笑颜:“没呢,我就是胆小,我姐比我强多了,她小时候跳舞常受伤,都是自己上药,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连看都不敢看。”
方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闻乐也就说不下去了,几秒钟以后,他开口道:“最近市里针对单身夜归女性的摩托车抢劫案出了好几起,我们正全力追查,但之前案子都集中在北区,西区是第一起,幸好你没事,是我疏忽了,我应该送你到楼下的,对不起。”
闻乐没想到方远会对自己道歉,但他说得如此认真,说得她都有歉意了。
“是我倒霉,跟你没关系,没有你我现在还坐在外头呢。”
方远有些惊讶,这刚刚被抢劫了的女孩子对他居然只有感谢。
他因为这惊讶,就不知不觉与她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发觉他们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应该是闻乐低了头的关系。
他向后直了一下背,闻乐的脸立刻就红了,之后就没再抬过头,只默默地等他替自己上完药。
方远没再说话,娴熟而迅速地结束消毒和上药的程序,因为实在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地方,也就没有包扎。
再接着,方远就收起急救箱,走进房间去了。
闻乐一个人坐在小厅的沙发上,等那阵羞愧过去,就开始觉得冷了。
晚餐早就被她在太平湖边上吐掉了,至于方远的家,跟他的人一样,简洁硬朗,一点软装饰都没有,沙发就是沙发,靠垫都不多一个。
她摸着肚子,终于明白什么叫饥寒交迫。
方远从房间里走出来,递过一块大毛巾给她。
“去洗澡吧,小心伤口,小房间的床铺好了,浴室里有干净的T恤。”
闻乐说了声谢谢,然后听到一串不和谐的声音。
是她的肚子在叫,她现在饿得发慌,已经没法控制。
闻乐抚住肚子,面红耳赤。
闻乐发誓,她可以听到方远内心的叹息声。
幸好方远永远不多话,闻乐逃一样进了浴室,花花水流倾泻下来,她捂住脸,在热水里自暴自弃地呻吟了一声。
太丢脸,她只想把自己从下水道里冲走。
等闻乐从浴室里出来,就闻到热的食物的香气。
不能怪她敏感,她实在是太饿了,一个饥饿的人鼻子上会有雷达,一点点食物的味道就足够牵引她整个人往那里走去。
香气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闻乐走过去,看到方远灶台前低头的背影。
厨房不大,亮着暖色的灯,锅里煮沸的汤水冒出的蒸汽弥漫开来,他高大而挺拔的后背像一座带着暖意的山。
闻乐突然鼻酸,她无比渴望靠近这个男人,那渴望令她身体都发了疼。
方远端着面碗回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闻乐。
她穿着他的T恤,头发还是湿的,运动裤裤脚卷起来许多道,但还是拖在她的脚背上,而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许久没吃食的小狗看到了一块排骨。
他应该可怜她,但他一下子就觉得好笑了。
警队里不缺警犬,方远最知道它们,平日里当然威武,到吃饭的时候,叼着饭盆也记得守纪律排队,可一双眼睛水滴一样,就看着那桶饭,拿手在它们前头晃都不眨眼,真是逗死人。
看来闻乐这一次真是饿得太狠了。
他把面碗放在厨房里的小桌子上,因为要隐藏那不合时宜的笑意,声音就温和了许多。
“吃吧,我知道你饿了。”
闻乐在那碗面条前头坐下来,一只手拿起筷子。
面条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简简单单的青菜汤面,上面放了两个荷包蛋。
刚才她闻到的那阵香气,应该就是荷包蛋的味道。
闻乐吃了一口,然后又定定地看住了方远。
他就坐在她对面,为她的目光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她笑开来,真心实意地说:“烫,不过好吃!”
他松口气,目光离开她的脸,站起来说:“那你慢慢吃,我去休息了。”
闻乐看着他走进卧室关了门,这才能够用手揉了揉眼睛。
怎么办?她也羞于承认,但她对这个男人,真是不能自拔了。
第十二章 不可挽回
袁振东愣在那里,数秒以后,突然握拳砸向桌面。
烟灰散了满桌,她要说什么?她一定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那秘密有多可怕?可怕到让她日渐苍白,甚至落荒而逃!
1
闻喜醒来,意外地发现身边是空的。
她看时间,早上七点半。
袁振东是个生活有规律的男人,每天八点起床,八点半早餐,九点出门,十点到公司,而她则习惯了比他早起半小时准备早餐,然后叫醒还在床上的丈夫。
袁振东去哪里了?
她下床推开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
闻喜愣一下,又转身推开卧室门往外走。
她在楼梯上就闻到烟味,那味道令她作呕。
袁振东很少抽烟,在家根本不点火,最近他的反常太多了,闻喜不能不担忧。
袁振东在书房里,桌上有一本打开的书。
他失眠,第一道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闻喜脸上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看了她一整夜。
失眠是令人狂躁的,她安静的面孔让他有狠狠摇醒她的冲动。
但他要自己克制,任何冲动都是魔鬼,他愿意给她机会,最后一次。所以他在清晨下楼,走进书房,抽烟。
书架上有太多的书,他随手抽出一本就是闻喜看过的。
波伏娃,她在其中一页留了折角,这是她看书的习惯。
他翻开来,就看到那句话。
——我不该幻想你会重新爱上我,即使你不得不和我同床共枕。
他差一点就把烟头按在那行字上。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闻喜走进来。
“振东,你在书房做什么?”
袁振东猛地抬头,看到自己的妻子。
她一定是刚起床就下来找他了,头发都披散着,赤着双脚。
闻喜担忧地望着腾腾烟雾里的丈夫,那张脸上的阴霾是她前所未见的,发生了什么?他一定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袁振东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是那么苍白,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隔着烟雾,看上去遥远而不真实。
屋里打着冷气,他也看到她蜷起的脚趾头,还有颜色浅淡的嘴唇。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伸手的距离,他也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暖一暖她,然后要她回答那几乎要绞杀他全部神经的问题,但那白色雾气仿佛是有实体的、水泥砌的墙那样死死困住了他。
燃尽的烟灰烫到他的手指,袁振东手一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闻喜张开嘴。
他渴望地看着她,来,说出来,向我解释一切。
但下一秒闻喜就脸色丕变,转身走了。
她走得那么匆忙,脚步凌乱,他站在书房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袁振东愣在那里,数秒以后,突然握拳砸向桌面。
那本波伏娃应声落地,烟灰散了满桌,她要说什么?她一定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那秘密有多可怕?可怕到让她日渐苍白,甚至落荒而逃!
同一时刻,闻喜在楼上的浴室里,两手撑着大理石台,整个人被折断那样弯曲在水斗前,发出可怕的干呕声。
她仍旧能够闻到那烟雾的味道,它们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她在搜肠刮肚地想要吐出些什么的时候,甚至觉得它们已经渗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但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最近食欲惊人地消退,这两天尤其严重,算上这个早晨,她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真正进食了。袁振东并不知情,他连着数日晚归,至于昨天晚上,那一盒海鲜根本就没有被拆开。
她说乐乐不来,她也不太想吃,袁振东就说那算了,放冰箱就好,等乐乐来了再说。
然后他们两人就吃了一顿十分家常的饭菜,闻喜几乎没有动筷子,而袁振东一直在接电话。
这太奇怪了,过去袁振东在饭桌上最是喜欢与她闲聊,而现在他都不太正视她,闻喜怀疑,以他最近的怪异反应,就算他白天黑夜都不走出家门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异常。
闻喜开水,摸索着拿过杯子接水漱口,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冷得刺骨,她匆匆上下,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穿上拖鞋。
但她无法动弹,她有几秒钟觉得自己就要坐倒在地上了,自后是一声车响惊醒了她,她转头望向窗外,正看到袁振东的车飞快地驶出车道。
闻喜半晌才转过脸来,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那张白得如同死人一样的脸也对她动了动嘴角,那表情异常嘲讽,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问她。
你在等什么呢?等他上来抱你回到床上去吗?
再不愿承认都要面对现实,因为某个她所不知道的原因,袁振东又不愿看她了。
但她做错了什么呢?闻喜站在镜子前,长久沉默。
她不再认为这变化与袁振东的工作有关了,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孙小芸。
程兰走进厕所,担心地敲门板。
“闻喜,你没事吧?”
闻喜停止干呕,抽水,盖上盖子,虚弱地坐在上头,两手捂住脸。
“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让我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去教室。”
“没事没事,我已经让其他老师代课了,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
闻喜推开门,程兰后退一步,然后极度担心地又迎了上去。
那张惨白的面孔令她触目惊心。
“我给你先生打电话吧。”
闻喜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
程兰不放心地看着她:“要不我陪你去医院?”
闻喜再次摇头:“这都要去医院,医生一定会把我赶出来。”
程兰忍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
“闻喜,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闻喜木木地看着她,足有十秒钟没有反应。
程兰被吓到了,一只手在嘴巴前挥了几下:“我乱猜的,其实我也没怀孕过。”
闻喜回神,勉强笑了一下。
“应该不是的,我先回去了,这节课先让其他老师代着吧,过几天我再补上。”
程兰目送闻喜离开,惴惴不安地,她向来没什么直觉,可这一次看着闻喜离开的背影,却总有一种将要发生些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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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离开中心,走到十字路口叫车。她觉得自己脚下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
没有一点真实感。
程兰说她怀孕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仍旧记得那个陌生小城里的冰冷病房,表情冷漠的医生站在她床前对护士说:“撕裂伤,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