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子是*窗的,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我坐下,掏出我的英语复习资料看起来。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就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能换个位子吗,我想跟我女朋友坐。”

又是他!

我吃惊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化成人身的妖魔。

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来的时候,那个可恶的中年男人居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夹着皮包,缓缓站起身来,坐到他的位子上去了。

我的天。

对付这样的小流氓我没有任何经验,但我知道我不能慌,越慌他会越得意。于是,我铁了心不理他,当他不存在,视他若空气。我把MP3掏出来,塞上耳机,眼睛闭起来,装睡觉。

我倒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可以耍。

MP3里放出的是我喜欢的王菲,她唱:“我也不想这么样,反反复复,反正每个爱情都是结束…”我喜欢王菲的声音,喜欢她的每首歌的旋律,还有那说不清也道不明含义的歌词,对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可是,就在我听到酣处的时候,耳塞却被人拉掉了一只。

“听什么呢?”他恬不知耻地把耳塞塞进他的一只耳朵,饶有兴趣地说,“好音乐要知道共享。”

我觉得我就要吐血了。

“王菲?”他皱了皱眉头,“有你这么老土的女生么?”

我试图把耳塞抢回来。他却用手死死地抓住它不放:“旅途寂寞,既然我们这么有缘,聊聊如何?”

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你真奇怪。”他摸了摸他的鼻子,无比自恋地说,“你去你们天中问问,要知道有多少女生都梦想着有此时此刻!”

“梦个屁!”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骂了他一句对我来说已经是限制级的脏话,然后忿忿地把头转向窗外。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难看的大红脸。

“不理我?”他说,“我数一,二,三,你不转头可不许后悔。”

我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更怕他做出抓住我的胳膊大喊大叫的惊人之举,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对我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凭什么?”说实在的,我厌恶极了他说话的语气,厌恶极了他的自以为是和没脸没皮,帅能当饭吃吗,再说他的样子也不帅,越看越难看,越看越像小丑。真不明白天中的花痴女生们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凭我现在对你有点小兴趣。”他慢悠悠地说,“不知道这个理由充分不?”

“滚蛋!”我忍无可忍。

“哎哟,马小卓同学。这可是你第二次说粗话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无比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见我的傻样,他哈哈笑起来,我低头,这才猛然发现,我手里一直拿着的英语参考书泄露了我的秘密。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遮书上的名字,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真是个愚蠢到家的举动,于是我的手就像被点穴了一样停在半空中,他了然于胸地看着我,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遮!快遮!再不遮我就要看见了!”

我真想揍他。

幸运的是,接下来他好像失去了捉弄我的兴趣,兴许也是太累了,他向我做了一个休战的手势,然后很快睡着,整个人呈僵死状,还发出轻轻的鼾声。我松了一口气,把耳机重新戴起来,总算一路安稳地到了市里。然而,车子在车站停了下来,其他人都下车了,他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起身,我就没法走出去。

“喂,请让一下。”我喊他,他没反应。

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踩向他的脚:“叫你让开!”

他居然还是没反应,加眼皮都不眨一下。

天下竟有能睡得如此沉的人,真是闻所未闻!我轻呼一口气,准备从他身边挤出去,谁知道刚挤到半途,他却忽然睁开眼,伸出双臂拖我一把,我整个人面朝着他,跌落在他的怀里,我们的脸隔着很近的距离,甚至连他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他居然抽得出空对我做了一个像猩猩似的鬼脸,把我吓得差点尖叫。也许只是一秒吧,可这一秒,却比我生命中任何一秒都要漫长,痛苦。

我奋力地推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在他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我逃也似地下了车,却与一个人迎面相撞,差点摔倒。头晕加上脸红,再加上我能够预料到他正目睹我的惨状在我身后狂笑不已,这一切我尴尬得恨不得死掉才好,只能使劲埋着头飞快地逃走了。

直到冲到回学校的公车上,我才反应过来,好像刚才我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校花于安朵,难道,她是在那里等他的吗?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我上得魂不守舍,我一直在想,我这算不算被人“调戏”了?我甚至想到了另一个词——性骚扰。这让我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无比难受。偏偏肖哲又向我请教问题,他这次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可我却脸色难看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肖哲的脸色却比我更难看,他一直盯着我,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就在我感觉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去,生气地捶了一下桌子,又大声朗读起古文来。

我崩溃地趴在了桌上。

颜舒舒看着我说:“你好像有心事?”

废话,我当然有心事,我正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回家再也不搭公车,要不,就让阿南送我。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就让我直接死掉算了。

 

 

(7)

 

那天晚上临睡前,我才发现,我的MP3丢掉了。

这是开学前,阿南才替我买的。他花了一千多块,我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它!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公车上跟他纠缠里时弄丢的,想到这里,我简直恨不得需现在就冲到那个流氓面前,扇他一耳光!

正当我在为此事极度郁闷的时候,宿舍外有人冲了进来,是个胖胖的女生,样子看上去很凶,开口就问:“马小卓呢,给我出来!”

我已经上床了,从床上探起身。听到吴丹对她说:“我们这里没有马小卓,只有马卓。”说完,吴丹的手径直指向我。

胖女生头上别了一个和颜舒舒同样款的发卡,直直地朝我走过来,劈头盖脸地对我说:“就是你?”

“什么?”我完全不明白状况。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放到桌上,问我说:“这个是你的?”

我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MP3。

“你在哪里捡到它?”我迷惑地问。

“别装傻了。”胖女生忽然把我书架最上端的那面小镜子拿下来,拍在桌面上,没好气地嚷嚷道:“你照照你自己!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丁点比得上安朵?把你的东西收收好,国产货,还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还蒙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又继续升高:“你干嘛一脸无辜?成绩好就可以劈腿?乡下妞,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甩下这句铿锵有力的话,就转身走出了宿舍门。

我坐在那里足足愣了一分钟。劈腿?谁能告诉我,劈腿是什么意思?

无论劈腿是什么意思,我想我都被她狠狠地打击到了。当天中史上最可笑的校园八卦新闻:乡下妹子马卓以MP3为礼物,想和校花于安朵争男朋友的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才从舒舒的口中得知,那个胖女生就是于安朵最好的朋友王愉悦。

她那天晚上以侠女的姿态闯进我们宿舍不为别的,就为了替于安朵出口气。 

而这个时候,另一条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又迅速传播开来——

校花于安朵为情所困在宿舍自杀未遂,全校惊动。而王愉悦已经四处放话,就这两天,一定要找人灭了马卓!

“王愉悦这片大绿叶,叶绿素充满了她的笨脑瓜!”晚自修时,颜舒舒愤慨地用笔敲着桌子,对我侃侃而谈:“初中时我们三个一个班,她老爱和于安朵玩,别人都管她叫大陪衬,我好心告诉王绿叶小姐,没想到她大骂我一顿,把我气的半死!她脑子一直少根筋,你不用跟她一般见识。也别怕她,她要真敢动你,我就敢动她!奶奶的,还真当自己是黑社会咧!”

“哦。”我愣在那里,机械地应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头脑一片空白。

“马卓马卓!”颜舒舒又拉着我的胳膊,担心地喊我,“你别乱想了,好不好?有我罩着你你啥也莫怕!”

“颜舒舒!”肖哲却忽然转过头来,很凶狠地瞪着颜舒舒:“晚自习请保持安静!”

说完,他迅速转过头去,埋下脑袋,哗哗翻书。

颜舒舒把笔握在手里,仿佛拿着利剑一般,做出一个扎穿他脊背的动作。

就在这时,爽老班却忽然走进了教室,吓得颜舒舒立刻把手缩回去。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敲了敲我的桌面,说:“马卓,你出来一下。”

我离开了座位,跟着老班来到他的办公室里。一进办公室,我就呆住了。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以及隔壁班班主任,他们正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地看着我。

“马卓同学,今天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

可是…可是…我一直想说,这件事关我什么事?

那天在办公室待的半个小时,或许是我这辈子最窒息的半个小时。我在所有老师挑剔的目光中安静地站立着,耐心地回答他们的提问。

“认识于安朵吗?”

“知道于安朵的男朋友是夏泽吗?”

“你和夏泽认识?是在什么时候?”

直到那天,我才明白那个名叫“毒药”的家伙,原来真名是叫做夏泽。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回答着一切着边际或者不着边际的问题——只不过,当然,我并没有说出发生在华星的那一幕。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领导和老师面前有所隐瞒,心里的不安和耻辱大过天。以至于当我走出办公室时,一直等在外面的颜舒舒看见我的脸色,忍不住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想哭,就放声哭吧。”

可是,我没有哭。我一丁点都不想哭。我只是觉得很困,想倒在床上睡一觉就好。

我唯一只希望他们不要告诉阿南。我私下求老爽,并向他保证些事真的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我爸爸为此担心。爽老师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愧疚地拍拍我的肩膀,说:“马卓你知道,发生这些事,学校不可能不调查。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

我心里对老爽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些天,我强撑着上课,脑子里却一直像堵着一团棉花,常常一天都通不了窍,连握笔的手都是软的。就这样,我终于生病了。

可就在我生病的第二天傍晚,只在手腕上割了一个小口子在家躺了一两天的于安朵小姐居然来找我。

据说,当时她先是站在教室门口,身后还跟着她的好朋友王愉悦。后来,她把王愉悦支开,一个人走到我座位旁边的那扇窗户后站定。那时我正在灌一大杯热水,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她的手指在窗户上敲了敲,这下整个班都看到了她,一看到她,他们就立刻着魔般的窃窃私语。

寻仇?我唯一想到的理由。

但我还是当机立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走出了教室。有些事情,我也一样想跟她说清楚。

我前脚刚走出教室,就立刻听到身后的窗户纷纷被打开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着一场好戏。

时值深秋的黄昏,天气很凉。我因为生病的缘故,穿的很臃肿,还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小腿赤裸只穿一条牛仔短裙,长发微卷,下巴消瘦的于安朵面前,仿佛丑小鸭面对着白天鹅。

不过我真的并无任何畏惧和自卑。

“是找我吗?”我鼻音浓重地大声说。

“马卓,对不起。”她忽然对我一鞠躬,大声地说:“有些事,错怪你了,给你带来困扰,请不要介意。”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就走掉。

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转身,却看到了令我惊奇的景象:几乎全班所有人都趴在窗口静静目睹了我和于安朵之间发生的一切。

而颜舒舒更是站在了凳子上,第一个鼓起掌来。她一边奋力鼓掌,一边大声说:“谣言终于澄清了!瞎说的人,查看一下自己的舌头,到底烂掉没有!”

无论这件事发生的有多么莫名其妙,好歹,它总算是别别扭扭地过去了,谣言渐渐止息。虽然在以后的那几天,我常常辗转反恻揣摩事情经过,却依然不得而终。只不过这场病生得绵长而持久,发展到后来,每次上课时,我总是忍不住要打喷嚏。最莫名其妙的是,我一打喷嚏,大家就笑,仿佛我进行的是一场滑稽表演。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们一笑,我的喷嚏就打得越发厉害,收也收不住,于是全班就笑得同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坚持着没去看病,而给我买感冒药的人,是男生肖哲。他下课时把感冒药偷偷放进我的文具盒,还附有一张字条:让那些心灵充满垃圾的人死一边去吧。

我当然是感激的。

我该怎么说肖哲呢,他真是个奇怪的男生。

我曾亲眼见他被好多男生聚拢在中间,他们往他头上泼水。体育课的时候。他们又把他一起抬进沙坑里,灌得他满身沙。奇怪就奇怪在,他从不反抗。只是等肇事者散去之后,他才慢吞吞地皱着眉头,轻轻抚去身上的脏东西。就好像他刚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似的。

他总是独处,沉默寡言,行为怪异,但是成绩特别好。有时,我竟然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比如,虽然大家和我关系处的都并不差,但毕竟,我倒还也没有一个可以称的上要好的朋友。

所以当我第三次看到刚刚从厕所出来的男生用湿淋淋的手去摸他脸蛋的时候,我向他递过去一张消毒纸巾。

他缓缓接过纸巾之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他的眼睛在胳膊上来回擦拭,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以后别让他们欺负你。”我对他说完这句话,埋头做我的作业。

我知道每个人都需要尊严。无论弱者强者,即使他正在被欺负。我愿意尊重每一个人,也是因为我曾经深谙不被尊重的滋味,那种感受就像吃到一枚发霉的水果一样,常常会让人难受上好几天。

严舒舒对肖哲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也许会成为天中版的马家爵。性格孤僻的人,总是做出惊人之举,马卓,你可要小心哦!”

其实我最要小心的应该是我自己,似乎自从上次放月假回来,我就开始常常感到不适。有时失眠,有时又胃痛得很,有时上课还会走神。我很少上课走神,这让我非常痛恨自己。严舒舒又向我推荐:“昏昏欲睡,脸色枯槁,请用VICHY醒肤面膜。”我递过去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就讪讪地叹了口气,收起了她的面膜包。有过这么多次的推销不成功经验,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我吃了肖哲给我买的感冒药,睡得很沉,且多梦。不知道是不是药是他买的缘故,那天晚上我梦到的居然是肖哲。梦到他手拿一把刀子,一路追着严舒舒,一直把严舒舒追到角落里,他却忽然把刀放下,对严舒舒下跪,大声哭泣,请求她的宽容,而严舒舒却举起了那包刀,似乎向我追来…

这场连环杀人梦冗长而费劲,我醒来时,满头大汗,仿佛自己的身体似乎一夜之间瘦了好几斤,只觉得很饿。

颜舒舒却一边擦着面霜,一边看着我的脸色说:“恭喜,你好了。”

风波渐渐过去,身体也渐渐恢复的我,心情也不错。肖哲开始每天出一道难题考验我,有时是物理有时是数学,有时甚至是英文翻译,每天清晨早读课之前就准时放在我的课桌上。

而我也会把题目的答案在晚自习下课前的几分钟里准时放在我桌子上,等他转身取走它们。

渐渐的,这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对这样能提高学习成绩和思考能力的事,我总是何乐而不为。况且,和他这样的学习尖子之间的交锋,对我而言别有生趣。如果被颜舒舒知道,事情一定会变个颜色吧。

但对天发誓,每当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单纯,像一块擦得干净的玻璃,纯净,透明,清白可鉴。

爱情?

这个词离我一百万八千里吧。

(8)

 

我常常觉得,我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它像一朵沉静的花,独自开放在我的心海里,只有我能懂得它的美,这美让我骄傲,自由和独立。所以,当班里的男生女生开始慢慢习惯高中生活,谈起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恋爱的时候,只有我对这些不感任何兴趣。

肖哲却继续每天都传纸条过来给我。

常常在那一条冗长的物理题后面,他写上一句小小的话;

有时他问:马卓,你觉得撒旦是真正的伟人吗?

或者:马卓,你知道人一天平均眨眼多少次?

甚至是:马卓,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超脱于庸俗的爱情之外的永远纯洁的友谊?

这些问题太复杂,我都懒得思考,懒得解答。当然,即使我的心里真的有了答案,我也不想轻易告诉肖哲。我只想告诉我心里的那朵花听,也只有它会懂。

颜舒舒问我:“马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对男生的好坏,类型,风格,通通没有钻研过,也不想钻研。

然而,却有这么一个人,当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忘了他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逃不掉,就像我从没逃掉过那该死的“宿命”。

那天是平常普通的一个周末,因为临近期末考试,天中的气氛都显得紧张而凝重。我去食堂打饭,队排得不是很长,就在我刚刚打完饭菜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对我说:“同学,能否借一下你的饭卡?”

我转头,竟然是他。

他每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都仿若从天而降,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西服套在他身上挺合身,就像本来就是他的一样,可是没戴帽子,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我饿了。”他朝我挤挤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我把手里的饭卡递给了他。

“谢谢。”他接过饭卡,并在饭卡上亲了一口,这才递给食堂的师傅说:“麻烦给我来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

我端着饭盆往餐桌上走,发现食堂门口来了好几个保安,他们一直朝里面走过来,好像在找什么人。我的心不由地狂跳起来。“毒药”端着饭盆,一直跟在我身后。在我坐下后,他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看到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谢谢你。”他把饭卡递给我,皱着眉对我说,“你喜欢吃土豆吗?别瞎吃。女孩子一吃这个就发胖。”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他,直觉告诉我,那几个保安和他有关。

“想你了,来看你,行不行呢?”他凑上前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撒谎高手,句句真心。”

我不喜欢翻白眼,也不喜欢踹他一脚或者打他一下。我知道如果有男生故意要恶心你,你只要装作无动于衷就是对付他最有利的武器。所以我埋下头,挑了一块最大的土豆大口咬了下去——可是,我很快发现,就是这个动作恰恰透露了我其实很在意他的感觉,于是我又慌又急,头顶跟着冒汗了。

他却忽然拿起筷子,把他盘里的鸡肉夹了一块给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多吃点,你脸色不太好。”说完,他低头,大口大口地扒起他的饭来。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饿!

保安们从我们身边经过几次,终于出去了。

然后,我看到“毒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直走到我身边,把饭卡轻轻放进了我的校服上衣口袋,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马小卓,我会记得你。”

他正要走,我却听到耳边传来“叮咚”的响声,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喂!”我不由自主地喊住他,并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递给他,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个金佛吊坠,造型小小的,却有些发沉。

他回头看到了,立刻把那个小小的金佛攥紧在手里,什么也没跟我说,就迅速从食堂里消失了。

只留我一个人在那里。

我最终没吃他夹给我的那块鸡肉。

真恶心。我狠狠地对自己说。

当天下午,学校里传出了男生楼失窃的消息。

“太神奇了。”吴丹说,“所有没有上锁的门,都被打开了。据说当时还有人在卫生间洗澡,打开门一看,宿舍一片狼藉,吓得差点哭出来!”

“摄像头啥也没拍到?”有人好奇地问。

“拍个屁,总插头都被拔掉了。”吴丹撇撇嘴。

“那个洗澡的男生是你们班的肖哲!”二床的女生是隔壁班的,她一边嚼着苹果,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据说他内裤都被偷了呢。”

“哈哈哈…”她们又一起放肆地大笑起来。

坐在床上看英文杂志的我,把杂志举得高高的,来遮住我那张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我想,我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

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而我,居然借饭卡给他打了饭,我这算什么?

那一天回到教室,男生们的脸色都有些凝重。有好事的男生说:“让老子知道是谁,就去灭了他!”

“我的Zippo,是我初恋女朋友送的呢!”

“*…上演美国大片啊,保安也太菜了点吧!”

生活委员一个座位挨着一个座位登记所有人的遗失物品。她走到肖哲这的时候,刚把登记本在桌上放好,肖哲就对她大喊一声:“走开!”

生活委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个子女生,生气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有病!”

“他的护身符被偷了。他洗澡的时候,把它摘下来放在枕头边,是个金佛呢,他妈妈临终前送他的。”颜舒舒嚼着口香糖,支支吾吾对我耳语。

临终?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颜舒舒。

“他初二他妈就死了。乳腺癌。”颜舒舒了然于胸地解释。

我心里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似的,缩了一下。金佛?!我立刻想起来,那不就是我递给他的那一个吗?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往前面的肖哲,他正奋笔疾书,面前的英语书翻的哗哗作响。好像要一口气把单词表上所有的单词都抄写一百遍才罢休一样。

马卓,你这个帮凶,你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

因为期末在即的缘故,就要停止作业,所以这个晚上,老师布置了好多的作业。天中的规矩,是不论有多少作业,必须在晚自修时间全部完成,如果拖到课后,宁可不要交。

晚自修大约进行一半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异常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写作业。我的桌子动了一动,我抬起头,看到肖哲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正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穿一件白色衬衣,就一个人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透过窗户,我看到他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我又抬头看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人发觉肖哲的离开,就连他的同桌也是手撑脑袋,麻木地在作业本上划拉着什么。

我趴在桌上,遥望窗外无垠的黑暗,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一回,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又一次被利用的时候,心中真的除了震怒和惭愧什么也没有。我发誓,我恨他。恨他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恨他让我伤害肖哲,恨他让我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十恶不赦的帮凶。

肖哲整个晚自修都没有出现。晚自习下课时,内心的自责已经到达顶点的我借口有问题要问老师,没有和颜舒舒一起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