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的女生?”高远跟我装糊涂。
“乔依是傻了点,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有我这个好朋友,”我站起身来,把五元钱往桌上一拍说:“你的那些理论和经验我不懂,不过,你要是伤害到乔依,我绝不放过你!”
开学了。
校园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再度响起,夹混着的是淡淡的青草香味,春天从寒风里慢慢地渗了出来,带给人满心满眼的希望。妈妈破天荒地给了我一百元钱:“买个新书包吧,”她说:“背着那样的破玩艺去念书,连做样子都做不像。”
我本想反驳她几句,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妈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往里凹了一些,显得老了许多。我意识到春天对我来说是长大的希望,对妈妈来说却是老去的绝望,我在上学的路上对乔依说我发誓不要像妈妈那样活一辈子。
乔依根本就不在听我讲话,她问:“你说我今天会不会收到高远的来信?”
“会,会,会!”我气急败坏地打她一拳说:“整天就是高远高远,一点出息也没有!”
“我愿意。”乔依说,还像模像样地哼起王菲的歌:“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乔依的无可救药让我忧伤。
而让乔依忧伤的是高远,他没有信来,一天没有,二天没有,三天也没有。乔依打电话过去,他说是开学太忙,也不肯见面。等待和惶恐让乔依变得脆弱和神经质,常常长时间想心事或是在一张白纸上划满高远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那一次和高远的谈话所造成的,如果真是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乔依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我应该把那一次和高远的见面以及他说的一些话告诉乔依,可乔依的自尊能接受吗?又或许我什么都不说,而是相信书上所说:时间会抚平一切的痛。痛过之后,乔依再回到重前,那不正是我所期待的结局?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聪明豁达的父亲或是温柔善良的母亲来帮我做一个选择,而不是让我独自陷在举棋不定的青春潮水里。
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接到高远的电话,约我周五下午去他家附近的小茶坊,说是有要事要和我谈。
我说:“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好了。”
“我的心乱极了,”高远在那边的声音显得飘浮不定:“你知道吗,乔依昨天居然找到我学校来,我跟她说了很多,可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都会受不了,你是乔依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请你帮帮乔依,也帮帮我!”
高远的语气很诚恳,为了乔依,我答应了他。
刚好那一天乔依说放学不能和我一起走,要去给姨妈过生日。我摸摸她的长发说:“好好去乐一乐吧,瞧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像个老太婆。”
“我知道了,”乔依把头歪过来说:“娅娅,你对我最好。”
乔依的话真是让我感到温暖。在去见高远的路上,我就思忖着一定要和高远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乔依受到任何伤害。
高远早就坐在小茶坊里等我,他要的是两杯咖啡,袅袅地升腾着热气。
“谢谢你能来,”高远说:“无论如何,今天我请客。”
“说吧,和乔依和事,你打算怎能么办?”我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就是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才请你来。”高远神情苦涩:“我真的觉得我很不了解乔依,她和别的女孩不同。”
“你想和乔依分手,又怕对她讲,所以找我做中间人。”我冷冷地说:“高远,你知不知道你既没勇气又没责任心。”
“如果真是这样,”高远说:“我还找你做什么呢?你要相信我,至少,我不希望乔依不快乐。”
“你已经让她很不快乐。”我不满地说。
“是我的错。”高远认真地说:“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但我希望乔依受到的伤害会小一些。”停顿了一下,高远接着说:“因为父母离婚,自从我懂事以后,我就一直很努力地要做一个好学生,不想让人瞧不起。进入少年时代起,我开始喜欢看到女生眼中那种欣赏的目光,让我陶醉和满足,其实在我优秀学生的面具之下,我做过不少荒唐事。但自从遇到乔依,我知道我错了,她太纯太真,让我自惭,也让我难以负载。最让我担心的是,她竟然为此而耽误学业。我跟她谈过,太直的话我说不出口,拐弯的话,她又听不懂,所以我只好找你,周娅,乔依信任你,我也是,我相信你会有办法。”高远一面说一面将头痛苦地埋进双掌里。
我无言以对。
然而就在此时,我看到了乔依,真的是乔依,她就站在茶坊的门口,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光盯着我和高远。
“乔依。”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然后乔依就走了过来,她在我身边和高远惊讶的目光里坐下,扬声跟小姐要了一杯红酒。
“乔依,别胡闹。”我说。
她没有理我,而是环顾四周说:“高远,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不知道原来你家附近有这么好的一家茶坊。还有娅娅,真对不起,因为好奇,我偷看了你扔掉的那封信,不过我并不是要刻意地来跟踪你,我只是想见见高远,没想到我们会同路,所以‘撞’见了你们的约会,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搅你们?”
老天!我张大嘴,乔依在说什么?
“真是戏剧,”乔依把小姐端来的红酒一饮而尽说:“简直比琼瑶小说还要精彩,不过,你们真让我恶心!”乔依说完,把杯子砰地往桌上一扔,就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高远也连忙起身:“我去追她,跟她说清楚。”
“不要!”我心念一闪,一把拉住他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高远说:“这对你太不公平。”
“相信我,我了解乔依,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高远不安地说:“我们的错误,却让你承担这么多。”
“不是为了你,”我咬咬牙说:“你别忘了,乔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
果真如我所料,仿佛一夜之间,乔依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她又开始热衷于班上的事务,同周围的同学嬉笑打闹,抢着回答老师的课堂提问,只是,不理我。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有人说:“周娅真是看不出来,做出那样的事。乔依真是倒了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无心辩驳,这一次我相信我的选择不会是错。
心里苦闷的时候,我就拼命地念书,念到什么也不去想。乔依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仿佛和我较上了尽,她也变得异常地用功,乔依的个性不允许她输给我,我暗自高兴。
为了将戏演得更像,我有时也会和高远通通信,说说乔依的近况。高远在一封信中对我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乔依明白,她有一个多么值得她骄傲的朋友。”
“当然会有那么一天。”我在心里想。
这一天来得很快。
当炎热的风吹过我们青春裸露的双臂,夏季的骤雨打湿苦读的黄昏时,我们又一次迎来了期末考。
这一次,我考了第六,乔依第四。发成绩单时,林老师喜滋滋地盯着我们对全班同学说:“好好学,这就是榜样,知不知道哇。”
第六噢,上了初中后,我好像从没拿过这么好的成绩。还有乔依,总分比我高出五分。遗憾的是,竟然无人分享我成功的喜悦。想来想去,我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高远的电话。
“真太好了!”高远说:“我今天就约乔依出来,我要把所有你写给我的信给她看,是时候了,这一次你别想再阻止我。”
“好吧,”我心情愉悦地说:“随你的便。”
高远在那头笑起来:“真好,你和乔依,又可以回到重前。周娅,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谊,它比肤浅的爱,要重上几千倍。”
高远的夸赞让我脸红。不过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我想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做一个让人欣赏的女孩真的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夏季的天蓝得没有道理,我一仰头,就我看见了妈妈,准确地说,是妈妈的背影。
她正在替谁家擦窗户,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背已完全被汗湿透,她擦得是那么地专心细致和用力,没有看见我。那么高的楼,那么热的天,我真怕她会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我想起不久前她说她下岗了,让我到爸爸那儿去每月多要五十元抚养费来,我嫌她丢脸,没睬她。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都在做些什么,小学文化的她,是怎样在维持着这个家。
斑斓的阳光灼痛我的眼睛,我的泪缓缓地流了一脸。
那天,我去了菜场,买了好多好吃的菜,还特地打电话问乔依妈妈鱼汤该怎样熬。乔依妈妈高兴地说:“娅娅都知道操持家务了,暑假要过来玩,不要老是呆在家里看书。”
我说好。女儿考了第四,乔依妈妈能不高兴吗?
放下电话,我把我的通知书拿出来放在餐桌上,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她会看见满桌的菜和一张优秀的成绩单。我想像不出来妈妈会不会喜悦,更想像不出来她的喜悦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像遥远而让我羞涩,可是我已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要和妈妈之间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扭开收音机,把音量开得很大,然后就到厨房里去忙碌。鱼扔进油锅里,蹦了两下,就乖乖地不动了。与此同时,电台放出的是张艾嘉的一首老歌《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候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就算经历了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而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梦找一个家,就算伤心流泪,就算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歌声中,我听见乔依的敲门声,一边敲一边拼命地叫我:“娅娅,娅娅,娅娅。”多么亲切的尖叫声,我拉开门,乔依忽地一下扑到我怀里,她抱住我久久不放,眼泪直流进我的脖子。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我也好,乔依也好,高远也好,我们都付出彼此的代价而得到各自的成长,从此不再举棋不定,从此开始一往无前。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木吉他的夏天
木天要到学校里来了!
韩眉眉是从贝欣那里听到这一消息的。贝欣说这下好了,你可以一睹你偶像的风采了。韩眉眉说,可别瞎说,我不过是喜欢听他的节目而已,跟他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总的来说韩眉眉心里是很有些高兴的,毕竟听木天的节目已经有一年多了,连他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其实不只是韩眉眉,在这座城市里,喜欢木天节目的人很多。他在夜里用音乐和你聊天,说一些很普通的故事。报上说木天给都市日益繁华的夜生活留住了一方温馨的天空,这一点韩眉眉倒是没多大体会,毕竟对学生来说,夜晚主要还是和书本相伴的。学习累了,就听一听广播,木天的节目主持人让她觉得轻松,所以特别钟爱。
这一次木天到学校里来,听说是为一年一度的校艺术节开幕式做嘉宾。贝欣的喋喋不休让韩眉眉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说来就来呗,瞧你紧张成那个样子。贝欣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能不紧张吗,学校要我和他一起主持开幕式呢,眉眉这一点你最有经验了,应该教教我才是。韩眉眉觉得有点吃惊,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不是说不赞成高三的学生参与到此类活动之中吗。
不过贝欣的样子很认真,韩眉眉就说像你以前那样不就行了,你主持活动不挺好的吗。贝欣说可是这一次是木天。
木天又怎么样?韩眉眉头一皱说,还不都是人。
韩眉眉的不满是贝欣意料之中的,毕教师给她说这事时她就说不太好,还是让眉眉来吧,毕竟她更有经验。要不就在别的年级找,高二的叶玲不是很出色吗。可毕教师偏说不行。“这一次学校很重视,连市领导都会来,校长点名要你们。”毕老师说,“眉眉成绩不如你稳定,所以我决定把任务交给你。眉眉唱首歌就行了,又不需要怎么准备的。”
贝欣和韩眉眉一度被称为校园里的两朵金花,韩眉眉十四岁的时候就是学生中蛮有名气的校园歌手了,不仅歌唱得好,人也出落得很漂亮。至于贝欣,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两人在高一的时候结为好友,在校园中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进入高三后她们开始很用功地读书,特别是韩眉眉,好多人都说她憋足了劲,一定要在高考时超过贝欣。也有人说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友谊,只不过是相互竞争时的幌子罢了。
对于这些话,她们都不是很在意。两人仍像以前一样地交往,闲的时候说一些彼此都喜欢的话题,比如木天的节目。有一次韩眉眉说到木天在节目里说很怀念小时候,背着个大书包,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放声歌唱,感觉像飞一样。长大了就没有这种权利了,总是怕人笑话。韩眉眉说,说得真好,那种飞一样的感觉已离开我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贝欣很记得她那时的表情,柔和而又伤感。因此贝欣想韩眉眉一定是很愿意和木天一起来主持节目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怨恨她。
第二天的教室里,很多同学都听到了毕老师和韩眉眉的一段对话。
毕老师说;“你随便挑一首歌,在艺术节上唱一唱。”
韩眉眉说:“好久不唱了,怕唱不好。”
毕老师笑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有唱不好的道理。”
韩眉眉还是说:“不唱。要考历史了,我还有好多没背会的呢。”
男生楚明在一旁插话说:“韩眉眉是歌星级的,要出场费呢。”
“不唱,”韩眉眉翻开历史书,小声但固执地说,“毕老师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毕老师被韩眉眉的固执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你再想想,”她请气强硬地说,“高三了也得有集体荣誉感。”
事后贝欣就说楚明这事跟你有什么相干呢,要你在那里多话。楚明笑嘻嘻地说,我说的是韩眉眉,跟你又有什么相干呢?见贝欣真沉下脸来,又说:“我不过是看不惯她的那股傲气,还真以为她自己是孙燕姿?”
楚明和韩眉眉不和是众所周知的。那还是在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全年级搞联欢,楚明被抽到表演一个节目。他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说,行!我来唱首歌,不过我想请今天做主持的韩眉眉同学和我一起唱,这样我就不怕走调了。大家拼命地鼓掌,可是韩眉眉却没有答应,她说:“我唱歌习惯用伴奏带的,今天只带了一首歌的伴奏,待会儿一定唱给大家听。”楚明被晾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尴尬。后来还被很多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后来贝欣曾代韩眉眉道过歉,但高中三年,他们之间很少讲话。即使讲话,也常常是带着讽刺意味的。
韩眉眉在黄昏的时候走出校园,发现远处的天被夕阳染成了软软的黄色,像极了她婴儿时代的照片上那床软软的被子。她的心不知为什么也一下子软了下来。觉得其实答应毕教师也没什么,不就是唱首歌吗。她想起木天昨天在节目里放的那首《往事》,木天很认真地说,人一不小心就长大了,一听这首歌他就会想起小时候所见过的一个小女孩,扎着红红的蝴蝶结,唱着很好听的儿歌。“我不认识她,”木天说,“只是常在去外婆家的路上看到她。小女孩应该长大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喜欢唱歌,因为长大了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我把这首歌送给收音机前所有爱唱歌的女孩儿,希望你们快乐。”韩眉眉就想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扎着红红的蝴蝶结,唱着欢快的歌。木天总是能说到她心里去,这让她感到奇怪而又欣慰。
可是现在木天要到学校里来了,要和贝欣一起主持节目,这并不是她所情愿的。其实根本不是怨恨学校不让她来主持,而是…她不想看到木天。
说起来这与她曾有的一次经历有关。
那是一段鲜为人知的经历,连贝欣也不知道。
三年前,韩眉眉念初三,也是拼命念书的日子。由于参加过市里几次大型的活动,她在同龄人中小有名气。就在这时,她收到了秦的来信。说起秦就是当时最火爆的星期天综艺节目主持人。秦在信中说:“我听好多人讲起你,说你的歌唱得很好!我想邀请你到我们的‘快乐卡拉OK城’里来做一次小嘉宾,你愿意吗?”韩眉眉很开心,可回家跟爸妈一说,他们都不同意。就快中考了,爸爸说,考完了再唱吧。到时候随你怎么唱,我们陪你去电台,给你助威去。韩眉眉同意了,可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住秦。那时能到电台做嘉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又能是秦的邀请,放弃了实在是很可惜。她于是打了一个电话给秦,她说,秦你知道吗,我是Z中的韩眉眉,我要中考了,不能来做嘉宾。非常谢谢你的邀请。秦在电话那头温和地说,没都怪我不好,没考虑到这一点。考完再来吧,我们随时欢迎你。后来又有同学告诉她说,秦在他的节目主持人里为你点歌了,说是祝你中考取得好成绩。那一次的节目,韩眉眉没有听到;不过以后的每一个星期天,无论学习多么紧张,她总是想方设法地听秦的节目。那时眉眉还没有高级的随身听,有的只是一个小小木壳收音机。为了怕爸妈听见,有时收音机只能放得很小声地藏在书包里。不过秦的声音隐约地飘在耳边,反倒成了她学习时一股不小的动力。秦等着她去做嘉宾,她要拿着最优秀的成绩去。
暑假里的一天,韩眉眉穿着裙子站在电台的门前。那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韩眉眉想,秦也应该很高大吧,像电视剧里的那些男主角。有一些思想游进她的大脑,她又很快赶走了它们。她对自己说,我不过是来做嘉宾的,另外要感谢秦的祝福让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成绩。
走进大门,守门的老头拦住了她。
“找谁?”老头凶巴巴地问。
“秦,韩眉眉说,‘我找秦。’”
“打秦的听众多着呢,”老头说,“他可不能人人都见。”
“老师傅,你就让我进去吧,我跟他约好的。”
老头气呼呼地说:“你们这些学生,最会骗人了。下次编好了理由再来。”
正当韩眉眉不知所措的时候,秦从楼上下来了。老头慌忙拉住他说:“你瞧你的这些小听众,一放假都往这儿跑,我怎么招架得住。”
“是吗?”秦俯身看着韩眉眉,“你找我?”
哎,秦真的很高。韩眉眉看着他的眼睛,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是是韩眉眉。”她小声地说,“半年前,你约过我做嘉宾的。”
“韩眉眉?”秦想了一下说,“哦,是钢琴弹得很不错吧。”
“不,不。”韩眉眉慌忙摇头说,“我是Z中的韩眉眉。”她实在没想到秦会不记得她的名字。
“哦。”秦显然还是没能想起来。“有什么事吗?”他说,“要不是我今天还有点事,我一定带你去电台参观参观,学生嘛,好奇心总是多一点。”
秦的声音像半年前电话里一样的温和,韩眉眉真的不相信他就这样忘记了自己。多少个寒窗苦读的夜晚,她想着秦的祝福入眠,还是那首她没有听到的秦点给她的歌。城里最知名的主持人惦记着自己,那是一种多好的感觉。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这种一厢情愿是多么地可笑。秦有无数的听众,不是吗,她怎么能要求他记得她呢。
这是一段韩眉眉不愿回忆的过去,有时想起来甚至带着点屈辱。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中三年,她变成一个孤傲而又自尊的女孩。不轻易去喜欢谁,也不轻易地赞美谁。虽然她成功地主持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联欢,虽然大家都说她的歌越唱越好,可是她知道,她并不讨人喜欢。只是贝欣,贝欣了解她,容忍她。所以她和她成为好朋友。
那晚,韩眉眉拨通了木天的热线电话。
“听说你要去Z中参加艺术节?”韩眉眉问。
“是的。”木天说,“Z中是我的母校,我很愿意为它做点事。”
“听说Z中有很多同学是你的热心听众,可是我觉得也许并不是人人都想见你。”
“那么也许你就是其中之一?”木天机智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和大家想象中的不一样,就会令很多人捻,说不定还因此会失去一部分听众。”
木天笑着说:“那看来这还是一件很冒险的事。不过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在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呢?”
韩眉眉迟疑了一下说:“多才多艺,幽默真诚,还有,也许很潇洒。”
“瞧,瞧。”木天说,“这当然会让你失望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只不过从事的工作和别人有点不同而已。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很真诚。要是我们有缘相见,你会发现这一点绝不会让你失望。”
“你敢保证?”韩眉眉近乎有点促狭地问。
“当然。”木天毫不迟疑地回答。
韩眉眉的电话显然引起很多人不满。有女孩打进电话,声音甜甜地说:“木天其实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的真诚,你在电波里电波外肯定是一致的,不是吗?”
木天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就把话题转向了别的方面。这倒是让韩眉眉很佩服。原以为有人替他出并头,他会就此再标榜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语言。不过木天到底是她喜欢的主持人,她衷心地希望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贝欣的电话随后就来了,她说:“眉眉,我没想到原来你并不想见到木天。”
“要是有什么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会很伤心。我怕那种感觉,真的。”韩眉眉说。
“是吗,”贝欣奇怪地说,“可是我们朊法让一切都跟着我们的想象走啊。”
“也许我是心理变态。”眉眉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这时应该算是夏天了,夜忽然就短了。不知名的小虫也开始叫了起来,高考真的很近了,近得可以听见它逼人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韩眉眉的高考志愿表上一排排全是些说不出喜欢的陌生的专业,那是全家人通力合作好几天的结晶。爸妈意是说我们是民主的家庭,你来说,你究竟想学什么?韩眉眉却真就说不出自己究竟想学什么,或许是唱歌?可爸妈早在初三的时候就让她明白了靠唱歌是不能吃一辈子饭的。这不可以作为一生的志向。可是她却总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喜欢些什么呢?这样的苦读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一年一度的校艺术节就在韩眉眉烦躁的心情中开始了。节目单上没有韩眉眉的名字。毕教师宽容地说唱歌应该是一件让高兴的事,既然不高兴唱,那就不勉强了。听贝欣说,这次艺术节除了文艺演出之外,还有“美食一条街”和“书画义卖”活动所得收入全用来资助家境贫寒的学生。同学们大都到操场上看演出去了,连高三的教室里也没有几个人在看书。韩眉眉盯着一本《历史》,心里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任性实在是没有意思。去看看木天,她对自己说,去看看那个说自己绝对真诚的木天。
那天的演出是在木天的歌声中结束的。贝欣说,我代表母校的全体同学和教师希望你唱首歌,因为我们所说你的歌唱得很不错。木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韩眉眉站在操场的最后面,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却能看到他的微笑,很感染人的那种笑容,像初夏掠过窗口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