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和玫瑰已经习惯用她的周记谈心,她在每周一课间操的时候自己把周记本放到我办公桌上,星期二的时候自己又来把它取走,我默许了她这么做,并且刻意叮嘱科代表不要再问她要周记本。玫瑰有着很好的文笔,看得出来她读过不少的书,她的周记不象其他同学的那样,只是简单地记录一些经历过的事,而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她在一篇周记中写到她有一天看到她对面楼上的一个妇女在擦窗户,擦得很用心也很专注。玫瑰说:“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对生活很有耐心的人,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认认真真地去做一件事其实是很快乐的,哪怕只是擦窗户,也会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我把这篇周记给办公室的老师们看了,大家都说好,不象一个初一的学生所写。后来我又在班上念了一遍,我说希望大家都能象赵玫瑰同学一样善于观察和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的文章来。玫瑰好象很不习惯受表扬,表情极为局促和不安。所以我说玫瑰正在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况且我从她的周记中读不到一点在“谈恋爱”的讯息。

我有些严厉地对吴蝶说:“你关心同学是正确的,可是千万不要道听途说,这样会影响团结。”

吴蝶委屈得差点哭了出来:“我不是道听途说,不信你可以问周红,赵玫瑰和那个男生通信,一个星期两封,有时还夹着玫瑰花瓣呢,赵玫瑰上课时也看信,放在课本下悄悄地看,你要不信上课时注意看看。”

吴蝶走的时候还补充道:“季老师,我可不是要告同学小状,玫瑰蛮可怜的,我是希望她好。”

我点点头目送她走,现在的女中学生,真有点让我摸不透。

几堂语文课后我发现吴蝶的话果然是真的,玫瑰听课的时候的确有些心不在焉,有时手老在课桌下摸着什么,再有一次我抽她起来读课文,书一拿起来,桌面上躺着的分明是两张折叠过的信纸。

下一次玫瑰到我办公桌来拿周记本的时候,我叫住了她,她那一次的周记写的是对秋天的感觉,也是和信无关的,我问她:“可以告诉老师吗,那些信是怎么回事?”

玫瑰迟疑了一下说:“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男生?”

“嗯。”

“要知道我并不反对学生通信,可是玫瑰,”我说:“你好象做得有些过份。”

玫瑰机敏地回答:“我不会再上课看信了,绝不。”

我放她走。对于玫瑰,这个敏感的小女孩,我相信我不用说太多,况且,玫瑰是一个丑女孩,在不影响学习的前题下,我希望她有更多树立自信心的机会。我把这话对吴蝶讲了,她拼命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我说:“我不希望班上有一些莫须有的谣言。”

吴蝶说季老师你放心好了一切从我做起。

很快冬天就到了,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开始有了一层薄薄的冰,不再能看得清外面大操场的景象,玫瑰在那个冬天里总是穿着鲜红的衣服,在外一闪我就知道是她,冬天里玫瑰不仅没有长高,因穿着厚实,反而显得更矮,但我发现我开始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小的丑女孩,我相信我班上的同学们正和我一样,开始不再在意她的容貌和慢慢地忘记她所带给我们的不快。

玫瑰在这一天又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不过她并不是来取周记本的,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有事吗,玫瑰?”

“是的,季老师,我......”她面露难色地说:“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我抽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她坐下了,却又触电似地弹起来:“放学,好吗?”她近乎哀求地说:“我必须和您单独谈。”

“好的,”我答应她:“你在教室里等我。” 我很难猜到玫瑰会和我说什么事,从她的表情里我感觉到这事有一点非同寻常,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要跟我借钱,而且一借就是两百,我一个月工资的一半。

“我会还你的,”玫瑰的声音在教室里低回:“我只有找你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最起码你要告诉我你拿这钱干什么。”我说。

“我爸爸和妈妈要离婚了,他们要离婚了,”玫瑰说着,眼泪涮涮地掉了下来。“我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离婚。“慢慢说。”我安慰她。

“我需要这笔钱,过两天就是我妈妈的生日了,我想买一个大蛋糕,另外还有一张真丝围巾,我妈妈想那张围巾想了很久了,我会说这些都是爸爸送的,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一些小误会,我相信这样他们一定会和好的。”

玫瑰一边说一边哭个不停:“我会还你钱的,我春节的时候会有很多压岁钱,我到时一定还给你,我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离婚。”

我拥玫瑰入怀:“好了,别哭,”我说:“让我们一起来策划一下你妈妈的生日晚会。”

后来,玫瑰在她的周记里详尽地描述了一切。

她写到:“爸爸和妈妈不说话已经好多天了,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就是爸爸怨妈妈买的那件新大衣太贵,而且又不好看。后来他们就开始吵架,一直吵到了要离婚。我实在是很怕她们离婚,因为我很清楚,象我这样的女孩,是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新爸爸的新妈妈的,也就是说一旦他们离了婚,我无论跟谁都会成为包袱。我很喜欢现在的家,其实爸妈都是很好的人,就是在这件事上有点小心眼,奶奶说人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说没了就没了。我不相信奶奶的话。她老了才会这么消极。所以我决定一定要挽回爸妈之间的感情。

幸亏妈妈的生日到了,我买了一个大蛋糕,还买了一条真丝围巾,还买了爸爸爱吃的熟菜。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爸爸,我说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她希望你能早点回家。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妈妈,我说爸爸叫我带信给你,请你下班后赶快回家,他有话跟你说。

然后一切就同想象中一样的进行了,我想我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晚的情景,烛光照耀着我的家,爸爸和妈妈终于开口说话了。妈妈说:‘好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地过生日了,这些年把人累得。’爸爸说:‘这熟菜真是不错,好长时间不买了’。我赶紧把蛋糕端到他们面前,可不能再说,再说下去会穿帮的。我被自己所做的一切陶醉了,这多象季老师所说的,这事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你想办法。

我无法表达我对季老师的感激之情,我只想说:季老师象天使,我会好好学习报答她。”

我合上玫瑰的周记本,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脸红。为一个小丫头在日记里称我天使感到脸红。

玫瑰没有失言,她上课开始格外地专心,王老师告诉我说她在英语课上还很主动地举手起来对话。下课我发现她还开始向周围的同学请教,有一天我甚至看见她和女生们在一起“扔沙包”,外面的大衣脱去了,玫瑰单薄的身子灵巧地跳跃在秋风里,从背影看玫瑰有一头浓密的好发,我欣慰地想象着她要是再长大一点,再长高一点,也应该是一个拥有自己青春的女孩子。吴蝶远远地给我甩过来一个OK的手势,我也做了一个还给她。

期末考试前全年级准备召开一个家长座谈会。

玫瑰在这之前明显地有些惴惴不安。好几次见了我都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拍拍她的肩:“不用担心,”我说:“没有人会提起过去的事。”玫瑰感激地笑了,我发现玫瑰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一些,我也发现玫瑰其实很少这么笑过。

玫瑰的母亲让我大吃了一惊,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衣着得体,气质不凡。很难将她和玫瑰之间划上等号。那天的家长会上她很听得很认真,一边听还一边做记录,会后又主动地找到了我。

“玫瑰一定让你操了不少心。”她说。

“哪里,”我说:“玫瑰很听话。”

她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吗,我参加过多次家长会,这还是第一次没被老师批评,季老师,看来你的确是拿玫瑰有办法。”

我微笑。

“她给她爸爸写信,说你就象她妈妈一样,你知道我有多嫉妒。”

“那只是一个比喻。”

“可我想这个比喻想了八年了。八年,象抗战一样。”她笑着说。

“什么意思?”我诧异。

“我是她的继母,玫瑰的母亲在她三岁的那年就去世了,这孩子生性倔强,又有很多鬼点子,加之她爸爸又常年在国外,不瞒你说,我常常被她弄得很头疼。现在好了,遇到了你这个好老师,我很放心。”

“等等!”我说:“你是说他爸爸常年在国外?”

“是啊,都去日本快两年了,还要两年才能回来。”我的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那些所谓的离婚,生日晚会,美丽的真丝围巾和生日蛋糕,玫瑰唏里哗啦的眼泪和那篇感人的周记,想来都是一场感人的骗局而已。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学教育的大学生,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骗了个晕头转向。

玫瑰的母亲问我:“你怎么了,季老师。”

我说:“我想我和你一样,被她弄得很头疼。”

“是玫瑰有什么骗了你吧,”她很有经验而又不失幽默地说:“骗人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如果一定要我形容我当始的心情,那么我只能说伤心。想起初上讲台的时候,也被学生气哭过好几次,但没有一次的感觉象这一次这般无奈和尴尬。

况且,玫瑰站在我和她母亲面前,是一幅“打死我我也不说”的表情。

看来她的继母的确被她训练得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问:“你要这两百元钱究竟要做什么?又不是不给你零用钱,再说了,你要钱可以跟我要,为什么要骗老师呢,季老师对你这么好,你还忍心骗她。”

玫瑰在这时开口说话了:“骗谁还不都是骗,我又不是不还钱。”

“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妈妈说话。”我严厉地说。

玫瑰看我一眼,不再吱声。

然后我采用怀柔政策:“你把原因跟老师和妈妈说清楚,只要不是做坏事,我们会原谅你的。”

她一点也不吃这一套:“我说我是做好事你们会相信吗?总之已经骗过你们了,钱也用掉了,你们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气结。

“不说实话你明天不要来上课了。”我说:“玫瑰你真让我失望。”

玫瑰被她的继母领走了,她穿的依旧是一件红色的衣服,背着一个淡绿色的大书包,象个小学生。就是这个小小的丑女孩,让我饱尝了做教师的挫折感。而且,要是玫瑰坚持不说真话的话,我很难知道这事究竟应该如何收场。

玫瑰两天没有来上课,那两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去接玫瑰回来,这样的做法对玫瑰是否公平。或许玫瑰用那两百元钱做了一件她自己很想去做而又怕我们不理解的事。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们。我绞尽脑子也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值得玫瑰如此费尽心思地撒谎。

两天后玫瑰的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我发现她语文书里的一张卡片,是市面上很流行的那种朦胧卡,小而精致,背后写着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署名是丁洋。你们班可有叫丁洋的学生?”

“没有,”我说:“我知道有个男生在和他通信,玫瑰告诉我他们是儿时的邻居。也许是他。”

“她什么都不告诉我。”玫瑰的母亲黯然。

“其实她在周记里称你为最好的妈妈,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拉下的功课,我会安排给她补上,”我安慰她说:“对玫瑰,或许耐心最为重要,难为你了。”

“谁叫我是她妈妈呢,”她让我感动地说:“只希望这孩子能快快乐乐地长大,长相不好又不是孩子的错。可是有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说句玩笑话,她每换一次环境我就得脱一层皮。”

“慢慢来,”我说:“我们一起慢慢来。”

放下电话,发现吴蝶站在办公室门口,招手叫她进来,她犹犹豫豫地说:“玫瑰可会被开除?”

“怎么会?”我说:“她不过是感冒,很快就回来上课。

“我想我知道一点点。”吴蝶有些吞吞吐吐:“是不是因为玫瑰长得很不好看,所以不能再留在学校?”

“哪里的话?听谁说的。”

“别班的学生都这么说。”

“我们班的呢?”我问。

“我们班的没有。”吴蝶摇摇头。

“这就对了,有谁能比我们更了解自己的同学呢?再说了,长相和念书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也这么想来着。”吴蝶笑了,然后说:“玫瑰是不是在医院里,要不要我们班委去送点水果什么的。”

“玫瑰很快就会回来上课,我们到时再关心她也不迟。另外,”我装做不经意地问:“你知道和玫瑰通信的那个男生是谁吗?”

“不太清楚,周红好象说过信是九中寄过来的。”

我拍拍她的肩表示感示感谢。

九中是我市城效的一座中学,生源远远不能和我校相比,教学设施也差许多,直觉告诉我那个叫丁洋的九中的男生和玫瑰骗我的事有着必要的联系,刚好我念大学时的好朋友晴在九中教书,我于是骑着自行车赶到了九中。

晴听我说完原由哈哈大笑,损我说,“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当心母校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上。”

我苦笑。

晴接着说:“现在的学生,比鬼还精,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骗了,特别象我们这种学校,什么样的人都有,象你这么耐心,还不累得个半死。不如只抓升学率,还能给人家看看。”

“话不能这么说,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晴狠狠地白我一眼,但还是一颠一颠地跑去给我查那个叫丁洋的男生。

我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之多,一面等一面就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点多余。或许真如晴所说的,做做那些别人看得见的事?我的口袋里装着一张汇款单,那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玫瑰的母亲在上面写了三个字:“对不起。”这三个字让我一想起就汗颜,玫瑰的母亲有什么错呢,她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一想我又觉得自己实在应该这么做,况且,我在玫瑰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我不能半途而废。”

睛回来了,说:“也许你又该犯愁了,我们学校有三个学生叫丁洋。”她把一张纸摊到我面前,上面写着:

丁洋,男,初二(1)班。

丁洋,女,初三(3)班。

丁洋,男,高三(1)班。

我望着睛,睛说:“你可以试试第一个,他是个瘸腿,初一时一场车祸造成的,就在学校不远处,当时有不少师生亲眼目睹,听说,他总是独来独往。”

“谢谢你。”我由衷地对睛说。

“要不要把他叫进办公室?”

“不要,”我说:“我在校门口等他。”

我在校门口干涩的冬风里等丁洋。无数的少男少女骑车从我的眼前滑过,叮咚的车铃声撒下一路青春的气息,我在不经意中看到丁洋,一个背着大书包拄着拐杖踽踽独行的单薄的男孩,手臂细细的,脖子细细的,脸上有一层淡黄色的软软的绒毛。眼神里有一种和玫瑰相似的东西。我走向他,睛的直觉看来和我一样的敏锐,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丁洋。”我叫他。

他抬头看我,一脸的迷惑。

我尽量用自然的口气说:“你认识二中的玫瑰吗,我是她的老师。”

“季老师?”丁洋居然笑了,露出一排可爱的细细的

牙齿,但神色瞬即不安起来:“玫瑰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赶紧说:“我到这里看一个朋友,顺便替玫瑰来见见你。”

“你真的不反对我们通信?”丁洋轻喘着气说:“玫瑰说你和别的老师不同,她给我的每一封信都提到你,她还说你烫了头发没有以前好看呢。”丁洋看着我。

“或许我们可以去那边坐下,”我指指前面的花台:“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丁洋点头和我一起坐过去,刚坐下他立刻诡秘地说:“你一定是怕我不能站,其实我在信中都跟玫瑰说过了,

我可以拄着拐杖在大太阳下站二个钟头,玫瑰说她信,你呢,你信不信?”

我笑:“告诉我你和玫瑰是怎么认识的?”

“玫瑰没有告诉你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给电台写交友信来着。”

“哦。”

“最近我们通信遇到一点小麻烦。”丁洋吞吞口水说:“我好几天没收到玫瑰的信,我怀疑我的班主任私藏了我的信。”

“你有依据吗?”

“没有。”丁洋郑重其事地说:“有依据的话我就可以告她,私藏他人的信件可是犯法的。”

“要知道无论你老师做什么,他的出发点总是为了你好。”

“我看不一定。老师想我们成绩好,我们成绩好他们才可能多拿奖金。”

“你真这么想?”我问。

“哦,”他慌乱地说:“当然你除外,我和玫瑰都这么想来着。你和他们不同,你理解我们,所以才不反对我们通信。”

我看着他,然后说:“你在拍我马屁?”

丁洋的脸立刻红了。支吾着说:“这都是玫瑰在信里说的。”

“你和玫瑰,在信里都喜欢说些什么?”我问。

“什么都说,其实我以前话很多的,后来就没什么话了,其实我们通信,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我们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你相信吗,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完全不必那么复杂。”

“我相信。”我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成熟?”丁洋突然有一点得意地问我。

“有一点,不过等你完全成熟了你会发现大多数老师都不是为了奖金而工作。”

“你喜欢耿耿于怀。不过这是教师的通病。”他煞有介事地评论我。

扶丁洋站起来的时候我无意间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瞧,”他晃了一下手中的红木拐杖:“这是玫瑰送我的,我有一次在信中提到我的旧手杖不好用了,磨得胳肢窝疼,为这事和我妈吵了好几回。没过多久玫瑰就给我送来了这支手杖,她说是她爸爸从黄山带回来的,放在家里也用不着。其实这就是我最想要的那种拐杖,商店里有得卖呢,要一百九十八元,我都看过好几回了。季老师,我总觉得不太安心,男生收女生的礼是不是很窝囊?”

“哪里,”我说:“你们是朋友,玫瑰只是尽一份心意而已。”

“只可惜没见到玫瑰长什么样,”丁洋有点遗憾地说:“她总是不肯和我见面,拐杖也是托守门的老伯送来。她还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和我见面,也许是觉得瘸子很难看。”

哦,玫瑰。

“不会的,”我对丁洋说:“玫瑰是个可爱的女孩,她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保持一份神秘感。”

“对的,神秘感。”丁洋说:“我也想要这份神秘感来着。不过,我还是很想你告诉我,玫瑰是不是大眼睛,瓜子脸,长头发梳成两个小羊角辫,我总这么想她的样子。”说完以后期待地看着我。

“一点没错。”我说。

告别丁洋,我本想马上去见玫瑰,但转念一想立刻骑车回了学校。

我在下午第三节课外活动课时把同学们留在了教室里,然后我讲了玫瑰和丁洋之间的故事。全班静悄悄的,我说:“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朋友,特别在你们这种年纪的时候更是这样。可是我们为什么却总是把有缺陷的同学排除在外呢,如果你们是玫瑰,或者是丁洋,你们是不是也愿意别的同学这么对你。只有无私和真诚的人,才可能获得真正的友情。”

我说完这话后班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是我绐料未及的。

我讲完话后在不少同学也起来发了言。

李同说:“我以前嘲笑赵玫瑰同学,现在想起来很后悔,我也不恨她打我耳光了,其实她那天也没把我打疼,真的,虽然打得响了一点,但真的不疼。”

在笑声里周红也站了起来:“我也不对,不想和她做同桌,其实我也长得不太漂亮,再说漂不漂亮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不能因为一个人不漂亮我们就瞧不起她,最重要的是心灵美。”

“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比如赵玫瑰个小,擦不到黑板,在她做值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主动地去帮助她。而不是笑话她。”

“我们还可以给丁洋写信,告诉他我们都愿意做他的朋友,我爸爸说我要是成绩好,他暑假就带我去黄山,到时候我一定买一根拐杖送给丁洋。”

......

吴蝶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希望赵玫瑰同学能够生活在集体温暖的怀抱之中,谁再嘲笑她,我们就集体找谁算帐。”

我微笑地看着我的学生们,他们只是一群初一的学生,说出来的话并不是很成熟,也不是很有水平,但是我很满意,我知道这就够了。

第二天,是一个多雾的早晨。大家都来得很早,书声琅琅中激动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存在着,玫瑰在大雾中慢慢地走过来,依旧是一身红色的衣服,很耀眼。旁边是她漂亮的妈妈。

玫瑰将会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并在这一段生活中健康快乐地长大,成熟,学会面对人生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

我保证。

 

举棋不定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呼呼啦啦的卷着细沙和残叶一路袭来。乔依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如风一样冲到我面前,声音抖抖地说:“我恋爱了。”

我一把把乔依拉进楼房的门洞里,她的头发已经被风吹乱,鼻尖上沾了灰,脸却红得透亮。见我疑惑地望着她,她紧紧地抱住我:“娅娅,我恋爱了,是真的,我恋爱了!”

“和谁?”我问。

“高远。”乔依仰头向我,缓缓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高远。我知道他,他并不和我们同校,是乔依在全市中学生演讲比赛中遇到的的对手,在那一次激烈的争辩中,他和乔依都出尽风头。

“我有些怕。”乔依说:“ 不知怎么办好?”

“好了,”我拍拍她的背,哄她说:“别那么没出息,还有我呢。”

乔依抬头感激地看我,撒娇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其实我也不知怎么办好。再其实,乔依根本也不用别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好,她惊惶失措地来,甜甜密密地去,临走没忘拿走我才买的信笺纸,说是给高远写信要用。

“写一封绝交信。”乔依有些诡秘地说:“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样我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一向光明磊落的乔依也开始学会小阴谋,乔依走后我就想,恋爱真是让人脱胎换骨,难怪那么多人要死要活也要爱情。风还在呼呼啦啦没完没了地吹,我砰地一声关上我小屋的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糟透了。其实我应该给乔依说点什么的,比如:早恋不好,会影响学习。或者:你们认识不深,是不是应该多了解一点。但这些应该是大人们说的话,我知道乔依不爱听。十六岁的乔依和十六岁的我亲如姐妹,我了解她如同了解我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会恋爱,这对我是一个打击。

说真的,我有些怕失去乔依。

我是在初二的时候认识乔依的,那时我们并不在一个班,只是教室相临。十四岁的乔依和无数十四岁的少女一样,拥有健康的皮肤,明亮的眼睛,饱满的双唇和灿灿的笑容。而我不是,我神情忧郁,整日活在父母离异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