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碎的画面。
我最后记得的情景,是我像一个疯子一样扑向怪兽,却被张沐尔死死拉住。
图图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一样远:“林南一,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我终于知道了。
我知道了两个很近的人其实可以有多远,也知道了,一个人一直信任的东西,可以变得多么脆弱不堪。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真相,对我而言,这不仅仅是失败和耻辱,这关乎我对爱情的信任,对人生的希望,失去了这些,我该如何度过以后每一个漫长的日子,直至终老呢?
“我们要走了。”怪兽说,“明天我会带图图回家,我们不会再回来。你可以安心了,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你他妈少跟我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我朝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你们先背叛我,不是吗?”
“别把人都当傻子!”怪兽骂我,“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指着我自己的鼻子,一头雾水。
我做什么了?我和七七,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我真懒得跟他们理论了!
图图放开怪兽,轻声说:“我累了,要进去休息。”
说完,她转身进了房间,门关上了。那是她坚决不愿回头的背影,用一扇木门隔开来的,我和她的两个世界。
怪兽走到屋角,拎起我的吉它走向我,对我说:“我现在没有钱给你,这把吉它留给你,欠你的我以后一定会还。”
“怎么还?”我问他,我抬起手来,指着屋内,表情一定绝望得可以。
他面无表情:“你说怎么还就怎么还。”
“好。”我说,“那你把图图还给我。”
“放心吧,”怪兽说,“只要她自己愿意,我绝不会阻拦。”
“走吧。走吧。”张沐尔一只手替我拎起吉它,别一只手用力拖我说,“我看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张沐尔走出了怪兽的家。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知道图图,我不相信她会爱上怪兽那样的一个人,我不相信我会输得这样彻底。绝不信!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返回我的小屋,我好像已经丢掉了我自己,我用手枕着头躺在地上,这间屋子里的回忆在跳舞,快乐的、难过的、平淡的,但都是好的,有她在,一切都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真傻,我想,她爱上别人,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吗?只要她觉得幸福,我无论怎样都是肯的。
半夜十点的时候,我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我决定要去做一件事,这是我最后的努力,不管有用没有用,我一定要去做。
我拎着吉它,打车去了怪兽的家,不过,我没有敲门。我绕到房子的后面,面对着图图的窗口,开始拨动我的琴弦。
第一首歌,当然是《心动》。
“啊,如果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噢图图,你还记得么,这是我们相识的曲子,我曾经在你的学校门口唱过,我凭着它找到你,我们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第二首歌《我想知道你是谁》:在你离开的第十二个夜晚,天空倒塌,星星醉了,漫天的雪烧着了,我的喉咙唱破了,我坐在地上哭了,我好像真的不能没有你…
噢图图,这首歌你一定不会忘记,这是你的成名曲。我们因为它兴奋也因为她吵架,后来你离开我,我每一天都不曾忘记过你。
第三首歌《没有人像我一样》:世界那么小,找不到你,我哪里有主张,没有人像我一样,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独自渴望,地老天荒…
噢图图,这首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是我为你写的歌,也是我写的第一首歌,我还没有来得及问过,你喜欢不喜欢…
第四首歌…
在我的歌声中,有很多的灯亮起来,有很多的窗户推开来,我都没有抬头,我相信我的图图会听到,我的姑娘会听到,如果我唱到夜半,她还没有走到我身边,那么,我知道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结局。
是的,她没有回到我身边。
属于她的那扇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天渐渐地亮了,唱累了的我,终于带着我的吉它和我带血的手指还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回到了我自己的家。
我就那样地躺了很多天,什么也没干,哪里也没去。某一天下午我听到不远的地方有很响的声音传来,我想起我很喜欢的一首歌,KnockOnTheHeaven’sDoor,这就是天堂的敲门声了,我想,一切都很完美,到此结束,干净利落。
所以张沐尔冲了进来的时候,我还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天堂里居然还有朋友,这一点,还算不错。
我醒来的时候,手臂上扎着吊针,身上盖着被子。
我用力把针拔掉,血一下子涌出来。
张沐尔奔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严重营养不良,”他看着地说,“兄弟,你差点挂了。”
“关你什么事?”我说,“谁是你兄弟?”
“喝了吧。”他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被我一巴掌打翻,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碎掉,汤汁飞溅。
“我再去给你盛。”他低眉顺眼地说。
他转身向厨房的时候,我喊住他:“不用了。”
他转过身来,仍是不敢看我:“阿南,对不起。”
我叹口气,只是搞笑地想起了某电视剧的一句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他。
“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
“好吧,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我用虚弱的声音对着他大喊,“图图爱上怪兽,怪兽爱上图图,然后她玩失踪,然后你们什么都知道,就他妈瞒着我一个人?”
“阿南,你别这么冲动…”
“别说了!”我大吼一声。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话。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紧接着又泄气,“算了,你不必回答。”
他用我不能理解的怜悯眼神看我,一直看,直到我受不了地把头扭向天花板。
“阿南,”他忽然小心地问,“你和七七,真的没什么?”
我暴躁得随便捡起一样东西向他砸过去。
七七,开什么玩笑,她只是个孩子!
“原先我也不相信,可是…你在那呆了那么久。”他说得有点艰难。
“你什么意思?”我怒吼,“你给我说清楚!”
“不用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有一天你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死胖子,居然也有如此决绝的时候。
我明白什么?或者说,我需要明白什么?我唯一明白的,是我不能死。
为情自杀,呵呵,我多余地想,那是十六岁女生玩的把戏,死了她也会看不起我。
但是我必须离开。我没有任何理由在此停留。我去厨房,把张沐尔做的一锅汤一口一口喝干净,他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人参红枣肉桂倒是塞满了一锅子,喝到最后一扣我差点吐出来,突然一身大汗,心底空明。
电话停机,银行销户,房子退租,行尸走肉地办起这一切来,居然有条不紊。
行李已经打包,车票已经买好,很快地,我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痕迹,将完完全全地被抹去。连同我以为会地老天荒的爱情。
把手机扔掉之前,我有一丝犹豫。
我想到七七。
这些天来,她一直没有打过我的电话,我猛地想到她,她的病情有没有好转?房子卖掉以后,她会住在哪里?我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发现,我只有优诺的号码。
于是我打了优诺的电话。
那边轻快地喊我:“嗨,林南一,是你吗?”
“是。”我说,“七七呢?”
“她在睡觉。”优诺说,“之前她一直在找你。或许过两天,我会陪她去看你,欢迎不欢迎啊?”
“噢。”我的声音停在空气里。
“她最终没卖那个房子。”优诺说,“而且愿意定期去Sam那里,她的记忆应该可以恢复,这真是个好消息,对不对?”
“嗯。”我说。
“她常常提起你。有时候说起你们在一起的片断,那好像是她现在唯一愿意回味的东西。”
“是吗?”
“林南一,你怎么了?”优诺说,“你怎么听上去像病了一样?”
“没。”我说,“有点累呵。”
“你们那里的樱花真漂亮,等我带了七七去,你陪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好么?”
“好。”我说。
“等七七醒了,我会告诉她你来过电话。”优诺说,“或许我让她打给你。”
原来她过得还不错。我叹息,那么世界上,总算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把手机关机,扔进抽屉,它沉没在图图叠的幸运星里,消失不见。我出门,用手遮住脸,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眼泪。
林南一,我们再也见不着了。我好像听见七七的声音在虚空里向我喊。她明亮的、忧伤的眼睛紧盯着我,可是像流星一样,刷,就消失了。
再见图图,再见七七。
再见,所有我爱过和爱过我的人。
请相信,离开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结果。
正文 第十一章 失速的流离(1)
我去支教的地方,叫做“幸福村”,我教书的小学,叫做幸福小学。
这所小学,只有一二三三个年级,我教三年级的语文数学自然,还有所有年级的体育和音乐课。
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二十几个学生。
学校里只有一台破旧的风琴,所以,孩子们的音乐课是一起上的。
虽然以前的音乐课都由五音不全的老校长兼任,但是每一节课,仍然是他们的节日。
我带去了我的吉他。是摔坏过的那把。临走前我去了一家琴行,好歹把它重新拼在了一块儿,换了琴弦,它终于活了过来,虽然有点苟延残喘的味道。
共鸣箱已经老迈,声音已经不再清澈,好几个音居然会莫名其妙地跑掉,就像一个缺牙的人说话漏风;我最忠实的伙伴,它和我一样,也是伤痕累累,提前老化。
但是孩子们并不在乎。第一届音乐课,我教他们唱《送别》,孩子们扯着嗓子,唱得很响,很齐。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晓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干净而羞怯的童音,让我的心慢慢回归纯静。
他们是一些拙于言辞的孩子,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对我的喜欢和尊敬。
每一次下课,我会让两个唱得最好的小孩来玩玩我的吉他。他们先是胆怯地伸出小手轻轻拨几下琴弦,然后胆子慢慢大起来,会模仿我的样子哼哼唱唱,笑逐颜开。
我的小屋在学校旁边,边上就是村民的菜园,每次我回家,如果碰到正在侍弄菜地的学生家长,一定会拔几棵菜让我带回去。
肥料的气味,水渠的气味,泥土的涩味,风吹过蔬菜叶子的喧哗,终于,慢慢使我不再那么伤痛。
我决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一天,会在街头碰见怪兽和图图,他们幸福的笑脸,他们紧握的手,他们的孩子,而我永远也不必走上去说:“恭喜。”
我毕竟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是不是?
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日子过得静如止水。有时候我会想起七七的话,她如果知道我现在的生活,还会不会咧着嘴嘲笑我在让自己腐烂?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在试图忘记。她是旷世奇才,才懂得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的记忆移进回收站;而愚笨如我,恐怕用尽一生时间,也没有办法彻底地抹去一个人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还有曾经那些海枯石烂,愚蠢的幻想。
所以说,忘记真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每个星期,我要去镇上进行一次必要的采购,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顺便去看望介绍我来这里的朋友,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阿来。
阿来毕业后没有去找正式的工作,而是在镇上开了一个网吧,网吧很小,电脑速度也不快,但生意不错,来上网的人很多。每次我去了,阿来必请我喝酒,在网吧边上一个邋遢的小饭店,一盘花生米,一盘拌黄瓜,一盘肉丝,我们喝到心满意足。
“南一。”阿来说,“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么?”
我沉默一下答他:“兴许吧。”
“我们都认为你会有很大的出息。”阿来说,“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一看就不一样,而且就讨女孩子喜欢。羡慕死我们!”
“不谈女孩子。”我说。
“失恋嘛。”阿来劝我说,“不可怕,不过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就有些不值得了。”
因为这个话题,那一天的酒喝得不是很痛快。阿来回到网吧的时候,我跟着去了。我已经很久不上网,我在一台空机前坐下,劝说自己,或许也该去看看国家大事,海啸干旱,飞机失事,我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就算一如既往地灾难频仍,但这些已经不能再影响到我,所以,关心一下也无妨啊。
至于过去常去的网站和论坛,已经跟我绝缘。
除了一个。
犹豫了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去看了看“小妖的金色城堡”。
我放不下七七。
小镇的网吧网速很慢,在网页终于打开的时候,令人惊愕地跳出来一个对话框,就像一面旗在大风里飘啊飘的形状,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寻找林南一。
我看见她们写:林南一,男,年龄20-30,血型不详,星座不详。性格暴躁,爱弹吉他,不太快乐。如有知其下落者请速与我们联系,即付现金十万元作为酬劳,决不食言。
留的联系人赫然是,优诺。
就像当年寻找七七一样,她们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我。这是为什么?难道又是那个心理医生的好主意,让我回去唤醒七七的记忆?或者是七七哭着闹着要找我,他们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值这么多钱。
十万,我的天。
搞笑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看了看,已经有超过200条留言报告我的行踪,每一个人都说得言之凿凿,我看见自己上午在甘肃下午就跑到了海南,实在忍不住笑了。
遗憾的是,我在网上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她们通报七七的病情,倒是暴暴蓝的新书搞了个“主题歌”的噱头正在做宣传,她新书的名字,居然叫做《没有人像我一样》。
网上有个链接,点开来,是我唱的歌。
我都不知道是谁录下的,好像还是LIVE版,不算清晰,却足以勾起我对前尘往事的记忆。
让我失望的是,翻遍了网站的每个角落,我还是没有七七的任何消息。我也就无从知道,她是已经想起来还是已经更干净地忘记?她还会不会记得世界上有个关心她的傻瓜林南一?
我终于决定走了,走之前,却恶作剧地匿名留下一句话:一个人不可能找不到另外一个人,除非他瞎了眼睛——那么全世界都是瞎子呢,不是吗?
我走出网吧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雨。我忽然想起七七说着害怕下雨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阵柔软的牵动,我只能笑自己,嗨林南一,搞了半天,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未能忘情。
那天晚上我梦见七七,却是一个恐怖的噩梦,她不知道被什么追着一直在疯狂地奔跑,她的胁下还插着那把水果刀,但是奇怪地,她没有流血,也没有喊疼。
“林南一,”她忽然镇定地停在我面前,停在我的眼睛里,轻声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管的,”我忙不迭地回答,伸手轻轻拥住她,“七七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你是谁?”她忽然疑惑地看着我说,“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在梦里也伤透了我的心。我就那样傻傻地,伤心欲绝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慢慢地变得模糊,“林南一,现在你知道了吧?”她忽然这样问,我定睛再看,是图图的脸,她冷漠的表情仿佛要拒我千里之外,我不能说一句地松开她,她像一滴水一样溶在了空气中,再无一丝痕迹。
“图图!”我撕心裂肺地喊,自己能感觉这声音震荡鼓膜的疼痛。
然后我醒来,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户,新的一天又开始。
正文 第十一章 失速的流离(2)
学生们已经列队在煤渣铺的操场上做早操。我深吸一口气加入他们,用夸张的动作来驱散残存在心中的恐惧。
梦都是反的,我一边用力踢腿弯腰一边对告诉自己,做恶梦恰恰就说明,她们过得还不错。
但是我的心还是像猫抓一样。
上完早晨两节语文课,我终于走到了公用电话前。
我忽然庆幸自己还记得优诺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打通,信号不好,通话音里带着丝丝的电流声。但优诺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喂,哪位?”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的声音能让人从雨里看到晴天。
我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心慌意乱地挂断了电话。
只能这样。我只能从她尚算愉快的声音里,自欺欺人地推测一切正常。
我一直是个软弱的人,一直是。所以,七七,请你原谅。
晚上我在昏黄的灯下批学生作文,我布置的题目:《最喜欢的人》。大多数人写的是自己的亲人,还有几个学生写的是我,只有一个叫刘军的男生,写的是同班的女生张晓梅,因为他买不起课本,张晓梅总是把自己的课本借给他。
“张晓梅同学不仅有助人为乐的精神,长得也很漂亮。她梳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喜欢穿一件红色的衣服,不论对谁都是甜甜地笑。”
我给了这篇作文最高分,第二天,在课堂上朗读。
有学生吃吃地笑起来,一个男生终于站起来大胆地说:“老师,他早恋!”
全班哄堂大笑。
我没当回事,隔天却被校长唤进办公室,委婉地问起我“早恋作文”的事。
看来对于这类事,不管哪一所学校都是一样敏感,我正在想应该怎么应对,校长办公室的门已经被人粗鲁地撞开。
“林南一!”有人吵吵嚷嚷地喊。
我的天呐!叶七七!她围着一条火红的围巾,像一个真正的妖精那样冲了进来。
优诺跟在她的身后进来,看我惊讶的样子,调皮地一吐舌头。
“我找到林南一了,十万块是我的了。”七七也不看我,板着脸对优诺说。
“反正也是你的钱。”优诺笑嘻嘻,“老板给自己开张支票吧。”
简直在做梦。
校长也一定这样想。
“这是怎么回事,林老师?”他有点结巴地问,他是个老实的中年男人,十万块,少女老板,这个玩笑对他来讲未免开得太大了些。
优诺快活地说,“我们来找林老师。有点事想和他谈,可以吗?”
中年男人不能拒绝美少女的要求,校长没有选择地点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不出去和她们谈,简直把人都得罪光。
“我不会回去的。”第一句话我就说,“你们不要白费心机了。”
七七插话:“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优诺敏感地瞟她一眼。
七七正色,看着我:“林南一,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要带我走,却自己一走了之,躲在这个鬼地方,让我好找,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我是谁?”我问她。
“林南一。”她干脆地答。
“那你呢?”
“别问了。”她说,“问也是白问,我只能想起一些些片断。”
难道,她真的还没有恢复记忆?我疑惑地看看优诺,记得上一次通电话,她不是说,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吗?
优诺岔开话题:“林南一,你的身价赶上A级通缉犯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
“这个嘛,”优诺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让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坐晚上的火车来的,慢车,然后翻了三个小时的盘山路才到这里。你躲得还真够远。”
美女既然发了话,我只好领她们到了我的小破屋。说实话,我自己住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差,但是一来了客人,尤其是女孩子,就真有些寒碜。
“坐床上吧,”我红着脸招呼,“只有一把椅子。”
优诺不以为意地坐下,七七却不肯坐,在屋子里四处转悠。破旧的书桌、简陋的厨房都在她挑剔的眼光下展露无余,我只能忍无可忍地对她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你是我什么人?”她瞪我,口齿伶俐地反驳,“我高兴消停就消停,不高兴消停就不消停,你管得着么?”
谢天谢地,她终于又成了那只不好惹的小刺猬。我看着她微笑,她却别过脸不再看我。她到底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七七,她的神情中会偶尔有一种被掩饰的悲伤,眼神也不再灵动。
也许,当我们真的遭受过一次大的伤痛,就再也不可能真正地回到从前。
优诺遵守诺言地告诉我她们找到我的经过。
“七七给了我一个IP地址让我查。然后,第二天,我接到一个来历不明的电话,区号显示在同一个地区。”
“就这么简单?”我瞪大眼,“没有想过是巧合?没有想过会白跑一趟?”
“女人的直觉是很灵验的。”优诺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为什么找我呢?”我说,“找我有什么用?”
“什么用?”七七在一边冷冷地说,“原来你衡量世界的标准就是这个?那你活着有什么用?你总是要死的,是不是?”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口尖舌利,让我哑口无言。
幸好还有优诺。我有种直觉,有她在,七七就不会太肆意地由着性子来,她一直是一个能让人心里安稳的女孩子。过去我并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接近完美的人存在,但是现在,当她坐在我简陋的小床上,却像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一样安闲自在时,我真的相信了七七曾经对她的溢美之词:她是一个天使。
“林南一,回去吧,”优诺说,“我相信你在这里生活的意义,但是,你还是应该回去做你的音乐,你会是一个很棒的音乐人,会做出成绩来。”
“别夸我了,我自己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我说。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十二夜’。”优诺说。
“再也没有十二夜了。”我说。
“谁说的?”七七插嘴说,“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说,“就算有,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怎么会?”优诺说,“你答应过我,要面对面唱那首歌给我听呢。”
“实在抱歉。”我说,“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优诺还想说什么,我双手一摊:“美女们,难道你们一点都不饿?”
“有什么吃的?”优诺问,“我来做。”
“没有肉,”我不好意思地说,“蔬菜,随便找块菜地拔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林南一你这里是世外桃源。”优诺笑。她拍拍手出去摘菜,我看着她走出去,走远,再看七七,她趴在窗框上,呆呆出神。
“七七,”我走过去,把她的肩膀扳过来,看她的眼睛,“都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她躲避我的眼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