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歌坐在清辰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
她像是累极了,头枕在胳膊上,睡得沉沉的。额际有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木色的大会议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味道。
他很想帮她抚起那缕发丝,很想帮她披上衣服,但终究,他坐在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动。
他害怕会吵醒她,因为知道清辰有多么疲倦。又或者他害怕当她醒来,自己就必须板回老板的面孔,不可以再这样亲近她。
清辰…清辰…你知不知道,我望得你好辛苦?你知不知道,我把你放在心底有多难?每天看着你忙碌的身影,疲倦的神情,我真希望能够陪着你,照顾你,呵护你…可是我又害怕吓到你。怕把你吓得,离开我的身边…所以我只能这样,默默的在夜晚想念,默默地在你熟睡的时候,贴近你的身边…
清辰细白的手指,放在那杂乱的图纸上。
方歌看着她枕得极不舒服的样子,伸手想要帮她把手臂下的那迭图纸抽出来。
不防得轻轻一动,她的手指滑动,竟然微触到他的手背。
她的手指很修长,指腹微凉。
方歌的心微抖了一下,甚至很有点想要翻掌握住那只手的冲动。
可是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他不想成为那种趁人之危的伪小人。他轻轻地拍拍清辰的肩,像是每一个关心下属的老板一样,语气亲切地唤她的名字:“清辰,清辰醒一醒。不要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清辰连忙抬起头来。
其实她也感觉到了刚刚方辰坐在她身边的亲密,但幸好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方总?”她半眯着眼睛。
假装刚刚真的睡着了,也实在是因为真的很疲倦。
“清辰,你怎么还不回家?”方歌看着朦胧的她,“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哦。”清辰点头,“我刚刚一直在整理这些数据,我怕明天一早起来,又会忘记了。”
方歌微微地叹气,“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方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拿您的薪水,当然就应该努力做事啊。”她挤出一个笑容,伸手开始整理桌面上的那些图纸和资料。
方歌也连忙站起来帮她整理,铺成一大片的图纸卷起来厚厚的一大捧。
“如果公司里第一个人都像你这么拼,我就该高兴死了。”方歌整理着,“花那么少的薪水,却能请到最用功的员工,这应该是我的福气。不过那些家伙们看起来都没有这份心,只有你…”
方歌伸手去拿清辰身侧的一本数据册。
不巧的,清辰也刚好看到了那本,刚刚把手指伸过来。
她的手指落下。
他的手也同时落下。
刚刚没有握到的手指,像是上天注定般的,就这样被他握进了掌心。
方歌的心,立刻就猛地一紧。
清辰的手微凉,秀气的指尖有长期绘图所磨出的细细的小茧。可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破坏她手掌间那柔弱无骨的感觉,细细长长的手指握在男人粗糙的掌心里,有一种极需要被呵护般的感觉。
方歌怔了一下,他即没有去握她,也没有移动。
清辰也怔住了。
她知道方歌不是故意的,也没有那种想要责备他的感觉,只是有一抹极尴尬的气氛,顿时就在两个人之间散开。
清辰轻轻地抽手,“哎呀,看我每次都把东西弄得这么乱,方总你别笑我。”
云淡风清,不着痕迹。
方歌当然明白清辰的用心,只是那细细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抽出去,让他顿时就有种淡然的失落。
“是吗?我看是你准备的资料太多,太用心了。你这个用功的员工,让我这个老板都有些自愧不如啊,要不然,今天晚上我请你宵夜如何?”
清辰想要拒绝的。
因为她实在是很疲倦。
不过已经饿了大半夜的肚子,竟然趁这个时候突然咕噜噜地轻响了一声,害得方歌瞪起眼睛来,好奇地朝着她看了一眼。
清辰尴尬,脸色蓦地涨红。
“真对不起,方总,我不是故意让它响的。”她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巴,好像觉得自己是听了人家的宵夜,而馋得咕噜响的。
方歌看着她委屈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清辰,我到宁愿你的肚子每天响,那样,我就可以每天请你宵夜了。”
“啊?”清辰做无力状,“那我会把你吃破产的,老板。”
“哈哈!”方歌爽朗地笑起来。
或许,他们都更喜欢这种轻松的气氛,虽然他是老板,她是职员,但是没有那种淡淡的暧昧,只有两个人之间坦白的对话。
方歌喜欢这样的清辰,他情愿什么都不说,只要能天天看到她的笑容。
清辰也喜欢对着这样的方歌,她的生活已经够多曲折,她真的不想再多一份烦恼。
两个人听到对方的话,相视一眼,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稀哩哗啦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两个人就一起走出了十七楼的大会议室。
凌晨三点,写字楼里早已经一片冷冷清清。
他们并肩走在寂静的大走廊里,他拉长的身影和她娇小的身躯在白炽灯下交织成两个短短的圆圈。
方歌按下电梯按扭,回头望着她:“清辰,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烧饼、豆浆、丸子小汤圆?”
清辰扑哧一声要笑出声来,“方总,你家是开宵夜店的吗?居然还知道那么多种小吃。”
方歌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啊,我只是给你个提议,看你对什么有胃口。我听关心说,你有胃病,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发作,所以我刚刚还想,吃什么东西能让你舒服一点,又比较容易消化掉。”
清辰抬起长睫,表情突然一僵。
这种类似的话,她似乎也曾经在哪里听过。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曾经板着脸对她说:“你什么时候改喝冷水了?准备让你的胃报销了?”喝点吧,汤品可以暖暖你的胃。”
那个时候,她几乎都不能相信,从那个男人的嘴里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的,她甚至以为,他把她抓到餐厅里去,或许就要当众臭骂她一顿的。可是他却没有。只是请她喝了一客,没有放黑胡椒粉的法式奶油玉米浓汤。
舌尖忍不住又浮起了那淡淡的味道,好似那滑滑淡淡的浓汤,还游移在她的嘴边。
“怎么了?在想什么?”方歌看她怔住,开口问道。
“呃,没什么。”清辰抬起头来,对他认真地微笑,“我们去喝粥吧。”
“粥?”
“嗯,我突然很想喝粥。玉米粥。”
方歌忍不住笑了,“清辰,你怕把我吃破产,也不用这样替我省的。一碗玉米粥才几块钱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想喝的,一定都是无尚的美味。所以我也就舍命陪美女啦!”
清辰忍不住莞尔,看他说的,让他请客喝碗粥,搞得要跳楼自尽一样夸张。
不过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轻松,而且自在。
虽然方歌是老板,但是站在他的身边,却有一种大哥哥般的亲切。只要他不再提起那封信,就好了。她可以一直这样轻松的和他相处下去。
叮地一声轻响,电梯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方歌很有风度地按住电梯门,让清辰先走进去。
“谢谢方总。”清辰今天没有拿那些图纸卷宗,只是提着她的小背包,就走进了电梯。
方歌也跟着她走进电梯。
“我们去西环路上的那家梁记粥屋吃吧,我知道他们那里二十四小时营养,粥品种又多,味道又好。东方很喜欢在那里吃早餐的。”
“好啊,方总说好的一定不错。”清辰点头。
不过提到孟东方,她突然想起刚刚关心生气地走出去,孟东方又追出去的样子,还真是让清辰一点点的好奇。平时她是不怎么八卦的,但是自从在A城看到素日里那么坚强的关心都泪流面满的样子,她也忍不住起了一点点好奇心。
“方总,我想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以吗?”清辰小声地开口。
方歌转过头来看她,“不该问的问题?那你还问?”
“…”清辰哑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歌笑了,明亮的眼睛弯成漂亮的月芽形状。
“我和你开玩笑呢,你问吧。”
清辰长舒一口气,“我是想问孟总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冒昧。不过不知道孟总是不是真的和那位空乘小姐…交往中?”
方歌一听到清辰的这个问话,差点要在电梯里大笑起来。
“清辰,我以前觉得你不八卦的,公司里有什么事情你都不喜欢问的。怎么这一次出了趟公差回来,也关心起老板的女朋友了?还是,你也觉得东方不错?”
晕倒!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清辰差点要一头撞在电梯墙壁上,她明明是想要替关心打听一下,没想到竟又扯到自己的身上了!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因此吓得连连对方歌挥手:“方总您别乱猜,我才没有呢!算我多嘴好了,我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没说…”
“哈哈!”方歌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反而更觉得有趣。他故意靠近她,想要再逗弄她一下。“你别紧张嘛,我也只不过是随便…”
卡嚓!
突然之间,电梯里不知什么地方突然轻响了一下。
接着顶灯就接连闪动两下,在方歌和清辰都有些惊讶地抬头观望的时候,它们突然啪地一声熄灭了!
咯啦拉——吱!
一声更大的巨响传过来,好像这半悬在空中的电梯,已经有什么地方断裂,有些部件已经开始和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了!
“不好,电梯坏了!”方歌惊呼一声。
第十二章
君冠地产这几天遇到了一桩大麻烦。
A城东区刚刚拆迁了一块地,是个靠近地铁环线,又倚近护城河,还有多条交通线路都从旁边绕过的风水宝地。至少有十家地产公司都盯上了那块地盘,大家都憋足了劲头想要拿下那块地。要知道在房产价格几乎是见风就涨的时代,能够拥有这么大一块的开发土地,那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一大块上亿元的金馅饼,就等着你张开嘴巴去咬了。
君冠早就对那块土地有意了,而且也和拆迁办以及国土资源局的很多人打过“招呼”。本来七成的把握可以顺利的以合理的价格拿到,却没想到在拆迁的前两个星期,突然有风声传出来,一直与君冠地产很不对盘的恒光地产也对那块地皮虎视眈眈。并且在谭非默飞去S城,和东方公司合作的时候,恒光地产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使本来已经许诺要交给君冠土地的上层领导,突然有些改变主意的想法。
谭非默这几天一直留在君冠总部,处理这件案子。
“恒光开出的价格,恐怕会比我们高出三成。”庄园拿着手里的资料,很认真地对谭非默汇报。“成海川那个人的背景,大家也都知道。国土资源局里很多人都是靠着他家的关系才爬上去的,他这次开口要拿这块地,又高开几成的本金,恐怕没有人敢拦他。这样下来,对我们君冠非常的不利,有可能前期的投资会全部为他人做嫁衣。”
“高开三成?成海川疯了。那块地本金就要七千万,再高开三成就要一亿了。拿一亿买下那块地,再做前期开发拆迁补偿投资,还有什么零头可赚?”安正杰也坐在谭非默的办公桌前。
谭非默半倚在高背的黑色老板椅里,椅子斜斜地朝向落地窗的方向,庄团和安正杰也只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
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火红的夕阳。
三十八楼的视线非常的好,那斜斜映过来的夕阳,可以把整个办公室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橙色。连他的金丝镜片,都泛起一抹金色的光,不再像夜晚里那样冷冷冰冰,那样寒星点点。
他望着那夕阳。
像是一颗刚刚剥好蛋皮的鸡蛋黄。
忍不住想起那次站在她的楼下,夕阳也是这样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一直以为,只有正午的阳光才是温暖的,而晨曦下的阳光冰冷,暮色里的夕阳遥远。
原来也是这样温暖的,淡然的,美丽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和他一样遥望着这美丽的夕阳,又或者,埋首在她不知疲倦的工作中,忘记了昼夜晨昏?
他记得她会胃痛的。
痛得缩在他的脚下,痛得要靠别人扶持。
别人。
谭非默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猛然缩紧。
“老大?”庄园看到谭非默在发呆,小声地提醒。
“喂,大老板!”安正杰一掌拍在他的办公桌上。
谭非默至少应该被吓得跳起来吧,可是他却只是半倚在沙发椅上,连一丝惊慌的表情都没有。
“成海川不会舍得多花三成的价钱的。”谭非默冷淡地开口,把椅子转回到朝向两位好友兼拍档的面前,“他有那么多关系,难道会再多花三千万?除非他钱多的没有地方花了。所以这件案子的关键,不在恒光和成海川的身上,关键在于拆迁的那些所谓的‘高层’。”
看似谭非默心不在焉,但是每次他的话都能直切要害。
“你的意思是…”安正杰看着谭非默。
“庄园,再去调查一下国土资源局的那位高局长,查他的背景和他一路从政的经历。务必把他家里所有亲戚关系都摸个清楚,另外,不要惊动他身边的任何一位有细微关联的人。”谭非默很清晰地下令。
“好,我马上去,老大。”庄园收拾资料,转身就走。
他们做地产业,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摆得上台面的。这种官官相互,官商勾结的事情,凡是做生意的人,都会遇到。谭非默已经算是在其中摸爬滚打得比较浅的人了,但遇到这种事情,依然还是脱不了和这些上层官员的干系。
“去吧,查清楚了之后,我来解决。”谭非默点头。
庄园立刻飞速地走出总裁办公室。
谭非默又半仰回沙发椅里,微微眯起金丝镜下的眼睛。
安正杰对着他半撇嘴:“谭大老板,何必要弄得这么复杂?还要去查那什么高局长的经历。你的背景比不上那个成海川吗?明明只要回家跟你家老爷子开个口…”
“正杰。”谭非默打断安正杰想要说出口的话,“这几天我会专心处理这边的事情,领秀那边就你全权负责了。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向我回报了,这几天我妈的身体不太舒服,我恐怕有时间还要回去陪她。”
“阿姨不舒服吗?”安正杰识趣地不再追问,他知道谭非默心里的那道疤,根本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解释又可以愈合的。
“嗯。上次做完手术好了一阵子,现在又有点复发。我想如果再不行,恐怕还得再换家医院,再做一次手术。”谭非默的语气有些沉重。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是他现在心里唯一最亲近的人。
“有这么严重?那你就快回去吧。”安正杰也很会替朋友着想,“帮我跟阿姨问好,等有时间我过去看望她。领秀的事情你就放心吧,至于其他…我也会替你挡下来的。”
谭非默看了安正杰一眼。
其实安正杰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很明白好友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好,那就交给你了,正杰。”
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谭非默转身就从总裁办公室里离开。
这几天,不仅公司里的事情忙碌得一片混乱,又加上妈妈的病症复发,那位老爷子的“垂询”电话,还有妞妞一直低烧不止,他真的已经觉得自己忙碌得分身乏术了。
可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的辛苦,这样的忙碌,他竟然依然还会想念呢?想念那个抛弃他而去,想念那个说把一切都忘记的人…
谭非默打开车子的敞篷。
凉爽的风立刻就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还把他乌亮的发揉乱成一团。
也许他的心也是这样吧。
像是这在风中飘飞的发丝,混乱成一片。
扭开收音机,机箱里正在放着一首优雅的老歌:
把你忘记该不该,也许重新找个人来爱。
曾经坚持永远的期待,不再已丢掉的时间谁会管。
也许活着是一种悲哀,有些事情就是看不开。
世上是否真的有好聚好散,只是找个藉口面对未来。
是否忘了爱过忘了孤单,再忘了想再忘了忘。
一直活在现在,才能避免自己再度受伤害。
忘了自由忘了依赖,再忘了想再忘了忘。
心专注你之外,才能阻止你在我心中放遗憾。
是谁将爱分开,一半是我一半由你安排。
心在中间祈盼,只能空等待等你靠过来…
沙哑的女声在风中尽情地歌唱着,那些破碎的字符,像是一个接一个地敲打在谭非默的心上。他几乎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在唱这首歌,可是那句“再忘了想,再忘了忘…”仿佛就是唱给他一个人听的,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下定决心遗忘,可是他却还在这里默默地忘了想,想了忘…
不是太可笑吗?
谭非默把胳膊半搭在敞篷的车窗上。
她都明明已经把他忘了,把那枚钻戒忘了,把她许下的誓言都忘了,他又何苦依然这样忘了想,想了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那个清晨的选择,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应该已经明白了。
但,真笨呢。
谭非默,你真笨呢。
你居然还会这样纠结了三年,心痛了三年,痛楚了三年…她早就给你选好了结局,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不是吗?
谭非默半咬住唇。
低头朝车子的副座上扫了一眼。
副驾驶座前的置物箱里,摆着一件他早已经写好的信封。那是在淡雅山回来的那个晚上,他连夜写好的。可是它却一直放在那里,放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把它寄出,是否要把这一切,就这样的结束…
微冷的风,一直在繁乱地抚着他的发。
终于在经过那绿色的邮局时,他停下了沃尔沃的车轮。
稍作停留后,他从邮局内走出。
蓝色的信封已经消失在他的手中,不知将飞向了哪里。
他扫了一眼刚刚放着那信封的位置,终于还是抿紧了嘴唇,发动自己的车子,银色的沃尔沃一直向着A城城郊的清雅山庄飞驰而去。
那里是君冠开发的一处盛世豪宅,虽然只有少少的十几户人家,但却个个是背景非凡,家世盛大的。而他和妈妈的家,也就座落在那里。
谭非默没有再看那封信,而是一路把车子开进了清雅山庄里最贴近里面的一处白色的庄园。
清雅山庄,十号。
门前有着雕白玉的白色回廊,廊上摆满了香气扑鼻的各色盆栽。廊外有一处小小的喷泉,清澈的泉水在明亮的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这里的装饰不像前面几户的豪华富气,却在花香与清澈中别有一番清修和优雅。
谭非默跳下车,早有佣人帮他打开客厅的大门。
“妈,我回来了。”
第十二章
“妈,我回来了。”谭非默走进客厅里。
装饰得一片淡雅的欧式风格的客厅里,到处摆满了盛开的鲜花。清香的白色百合,优雅的黄色水仙,怒放的金色太阳花,还有一大捧摆在沙发客厅中央的粉色蔷薇。
芬芳的鲜花给客厅里带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高高的挑空客厅就像是一座温暖的大花房一样美丽又明亮。
“非默,你回来了?”坐在白色沙发上的一位老妇人连忙站起身。
她穿着素净的家居装,微有些泛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还可见她当年清雅秀丽的模样,只是她的神情却与常人有些异样。听到儿子的声音她很兴奋地起身,但挥舞在半空中的手臂,却泄露了她双眼看不到的秘密。
“非默,非默你回来了!”陈碧云寻找着儿子的方向。
谭非默连忙快步走到母亲的身边,拉住母亲的手。
“妈,我在这里呢。我回来了,你今天还好吗?”
“还好还好。”陈碧云握住儿子的手,才有些安慰地坐下身,“今天已经不那么痛了,非默,你不用替妈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谭非默很认真地对母亲回答。
母亲的眼疾已经有很多年,依稀记得是在他还不懂事时,家中的变故所至。那时母亲整夜流泪,又整夜忙于女红绣织,就只为含辛茹苦地把他扶养长大成人。到现在,母亲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清了,而且似乎眼眶里还长出了一些小小的肿块,常常需要手术切除才能保住眼球不会被挤压变形。
每每看到母亲坐在阳光下,却看不到这美丽的世界,还为病痛遭受折磨,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压碎了。
“看你说什么呢,”陈碧云听到儿子的话,虽然拍拍他的掌背,却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对你很重要的人啊,像程漫,妞妞,还有你…”
“妈。”谭非默打断妈妈的话,“她们来了?”
“嗯,来了,程漫在厨房里做鱼。我说只要秦姐弄就好,她偏偏要跟着去,还说她有独家秘方。妞妞被张姐抱到后面花园里去晒太阳了。”
陈碧云知道儿子的心事,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年华已逝,当年的恩恩怨怨,早已经随风飘散。她如果再计较下去,只会让儿子和那边的积怨越来越深。儿子毕竟还是那个人的儿子,那份血缘,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我去看看妞妞。”谭非默站起身来。
妞妞上次着凉发烧,一直也没有痊愈。他工作忙碌又献少可以见到那孩子,所以有这个时间,他到是想陪陪那可爱的小天使。
刚好他经过厨房门口,程漫端着一碗汤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啊,你回来了!”她看到他,心里一慌,手里的汤差点洒出来。
“小心。”谭非默伸手就扶住她,才没有使她“汤洒人亡”。
程漫稳住身子,忍不住低头微笑,“呵,被你突然吓一跳,差点要把这碗汤都报销了。”
程漫的笑容一直很甜淡,有种像是草莓泡芙般的味道。可是那种泡芙又是谭非默最不喜欢的东西,太甜太腻会让他有种不由自主想要后退的感觉。
不过眼前的她打扮得很像居家的主妇,盘起的长发,素净的罩衣,套在外面的碎花围裙,还有她挽起来的衣袖。不再像平常那样的迷人而优雅,反而有种朴素的清新味道。
谭非默微皱了一下眉,“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做了,让秦姐她们来处理不就好了吗?”
程漫拢一下耳际的发丝,“没什么啊,我喜欢下厨,而且阿姨也喜欢吃我的做的鱼,我有独家秘方的,她们可都做不出那味道哟!”
谭非默抿抿嘴唇:“辛苦了。”
她的脸上绽出一朵笑容,虽然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心里却还是甜甜的。三年来,她深知谭非默的脾气,能让他说出关心的话语的人,都在他的心里有着不同的位置。
“我没事,你去花园里看妞妞吧?等下抱她过来就好了,饭菜马上就做好了。”程漫软语依喃地叮嘱他。
谭非默点点头,抬腿朝着后花园里走去。
虽然这样的家庭聚会,在三年里已经进行了多次,只是他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明明那个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只是那个人恨心地抛下一切走了,再也不回头。
妞妞正在花园里晒太阳,一看到谭非默走过来,立刻就大叫着扑进他的怀里。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谭非默伸手抱住她,像天使般的小人儿,总是会让人觉得分外的愉快。
“妞妞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吃药?还发烧吗?”他细心地把手贴在小宝贝的额头上,像是一位真正的慈爱父亲一样地疼爱着她。
“妞妞很乖,我已经不生病了。”妞妞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软软的小绵羊,“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和妈咪每天晚上都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