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和程漫住在一起的，虽然妞妞一直叫着他们“爸爸妈妈”，但是他们却是一对最“匪夷所思”的夫妻。
谭非默伸手揉了揉妞妞的头发，“宝贝乖，不要问这些大人的问题，好吗？爸爸会抽时间常去看你的，你要乖乖地听妈咪的话，知道了吗？”
“嗯，妞妞知道。妞妞只要听话，爸爸就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妞妞撅着红嫩的小嘴唇，一迭声地追问着他。
谭非默的脸上浮起一丝轻易不出现的笑容，宠爱地拍拍她的小脸。
这时秦姐叫他们吃饭了，谭非默就抱着妞妞走回屋子里来。
白色的雕花大理石餐桌，芬芳动人的玫瑰。
陈碧云看不到这个世界，她却喜欢花，喜欢各种花的味道，喜欢依靠它们的芳香而分辨自己的方向。谭非默就把这里完全装饰成了花海，连圆餐桌上都是一片花的味道。
大家围坐在餐桌边，陈碧云坐在最上面，谭非默在左，程漫抱着妞妞在右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好像和每一个幸福的祖孙三代的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阿姨，你尝尝，这是我专门煮的鱼。没有放辣椒，也不腥，吃多了也不会上火的。”程漫拿小勺盛一勺鱼肉和鱼汤，很体贴地挑开刺，放进陈碧云的手中。
“好好，漫漫做的我最喜欢了。”陈碧云脸上浮起幸福的微笑。
“奶奶，妞妞的也给奶奶吃。”可爱的小宝贝伸出自己的小手，把小勺子里的鱼肉也举到陈碧云的嘴前。
陈碧云笑得更加得合不拢嘴了。
谭非默坐在她们的对面，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
桌上摆满了程漫精心烹制的菜肴，每一盘都色、香、味俱全，可以看得出做菜人的良苦用心。而且明显有几盘是专门为妈妈准备的，有几盘又专门是为了他的胃口。
他举着筷子，尝浅了几下就放下了。
也许这种太明显的暧昧，他直到整整三年了，还是不能适应。
陈碧云听到谭非默放下筷子的声音，有些不解地询问道：“非默，你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吗？程漫专心为你煮的呢。”
“不是的，妈。”谭非默皱眉，“公司里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心情有点烦躁而已。”
“遇到麻烦了？”陈碧云也放下勺子，“很严重吗？非默，你不要那么辛苦了，妈妈会心疼的。其实，有很多事情你不用那么固执，不是可以给你爸打个电话就…”
“妈！”谭非默立刻打断母亲的话。
陈碧云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云。
“非默，我知道你不能原谅你的父亲，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还那么固执？孩子啊，妈妈心里都不再怪他了，你就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谭非默看到母亲伤感的表情，也不想说得太过冷酷，让母亲更加的伤心。
“妈，那些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今天程漫来吃饭，我们不要讨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可以吗？”
陈碧云叹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和儿子提了多少次这件事情，每次都会是这样的结局。非默埋在心里的那份怨恨，甚至比她自己的还要深，还要难以去除。难道，他们一家人的命运，最终就只能这样了吗？
想想程漫还和妞妞坐在旁边，陈碧云又忍不住开口：“非默啊，真的不是妈爱唠叨，妈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点。还有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吧，你有什么打算跟妈说说？那个女孩子不会再回来了吧，你是不是考虑和漫漫…”
“妈！”谭非默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打断母亲了，“我突然想起来，公司里还有事，你们慢慢吃吧，我要赶回去处理。妈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打电话给我；万一找不到我的话，就打给我的秘书或正杰都可以。我先走了，妈。”
谭非默扔下自己腿上的餐巾，对着程漫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妞妞坐在妈妈的怀里，立刻大哭着喊：“爸爸！爸爸别走！”
“非默！”陈碧云也喊着儿子的名字。
可是谭非默却根本没有回头。
他挺直了脊背，高大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芬芳满园的客厅里。
程漫坐在餐桌前，心酸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第十三章
卡卡——吱！
漆黑成一团的电梯间里，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清辰有些惊慌，抬头看向已经熄灭顶灯的天花板。
方歌的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虽然电梯故障这种事故在哪一栋写字楼里都有可能发生，但是不会这么巧，偏偏今天让他和清辰遇到了吧？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地说着去哪里吃粥的两个人，现在心情都紧张到了顶点。
可是方歌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紧张，清辰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如果再慌了神，那么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没事，只是电梯故障了。”方歌稳定着自己的声音，“打电话给物业值班室就好了。”
方歌摸出自己的电话，翻了两下却很窘迫地发现，他的手机上竟然没有物业值班室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应该是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记事本里，他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还用得着半夜给物业打电话。
清辰在淡蓝色的手机光芒中，看到方歌微窘的脸色。
“怎么了？方总？”
“我…我没有记下那个号码。”方歌有些尴尬。
“啊，那怎么办？”清辰有些紧张，一紧张起来，她那个胃痛的毛病又要冒出来。
“我打电话给东方。”方歌立刻拨孟东方的电话。
嘟…嘟…
平日里薄弱的电话信号声在黑漆漆的电梯间里不停地闪动，清辰和方歌都很紧张地看着那闪动电话号码，期待着孟东方能够快点接电话。
可是——
嘟！
方歌的电话轻响，屏幕上竟然显示出对方无法接通的标志。
清辰和方歌都相互对看一眼，希望的火苗仿佛又熄灭了一点点。
清辰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打电话给组长好了，她刚刚跑出去，孟总就在她身后…”
她拨弄自己的手机，关心的电话号码也出现在她的手机上。
嘟嘟…嘟嘟…
关心的手机到是正常地响着，但随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能接听，我们将为您转往秘书台…”
这下方歌和清辰更加的吃惊了。
都是不能接通？
孟东方和关心？难道他们两个在一起？
清辰不甘心，再拨：“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居然…关机了！
这次方歌和清辰瞪圆眼睛相互对看一眼，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希望不是他们彼此所想像的那样吧，孟东方和关心…
惨了，这下希望的火苗完全熄灭了。
怎么办？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清辰清亮的眸子和方歌乌亮的眼睛撞视在一起。在这间黑漆漆的电梯间里，他们没有办法依靠别人，唯一能给予对方支持的，便只有身边的彼此。
“没事的，我再打电话给别人。只是电梯故障，很快就会好的。你不用怕，清辰。”方歌挺起胸膛。
清辰并不是非常的害怕，只是这样半夜的三点半，还有什么人会没有入睡而接听他们的电话呢？
果然，方歌拨了好几个属下的电话，大家都因为工作的疲倦，回到家后就关了手机，又或者已经沉沉入睡，根本没有人接听和回应。
电梯间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唯一亮起的手机屏幕也无法查看天花板上的透气孔是否还开通着。
清辰觉得自己的胸膛在“怦怦”直跳，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的后果就是越来越紧张。一紧张起来，她许久没有吃东西的胃部就有些抽痛，痛得她握紧手里的手机，慢慢地想要弯下腰去。
“清辰，你怎么了？还好吗？”方歌看到她扶住墙壁，还以为她受了伤。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臂，而这一次，清辰没有躲开。
“我…我没事，就是有些胃痛。”她捂着自己的胃部，咬着嘴唇。
方歌看到她痛楚的表情，忍不住皱起眉，“对不起，都怪我，刚刚应该快点带你下楼去，不然现在就可以在粥屋里了。”
清辰忍着疼痛，却在心底暗笑。
这位方总是不是比她还要紧张？居然说应该快点下楼。再怎么下楼他们也会乘这部电梯啊，难道因为早一分钟下来，电梯就不会故障了吗？不过清辰没有开口，因为疼痛已经让她难过地快要缩成一团了。
方歌看着她疼痛的样子，比电梯坏掉还要让他担心。
“清辰，你怎么样？要不然我们打报警电话吧，说不定…”方歌举起手里的电话就要拨“110”。
可是当他的电话还没有按出去的时候，黑漆漆的电梯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卡！吱啦——
好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了，悬在半空中的电梯顿时就四下摇晃，撞在重重地墙壁上，划出一片耀眼的火花！
清辰和方歌站在电梯里，也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震动，好似是悬着电梯的什么绞链断裂了，眼看着这电梯就要直直地朝着一楼滑落下去！
两个人都大吃一惊，同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这部电梯不仅仅是出现了故障，而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故！假如他们不快点想办法出去的话，他们就要随着整部电梯，朝着写字楼的最底层直直地跌过去！
砰！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
电梯墙壁外划出一片灿烂的火光，小小的电梯再也支撑不住了！
清辰惊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工作了三年的写字楼里，还会出现这样吓人的事故！她连胃痛都要忘记了，简直是一脸惊慌地望着已经开始倾斜的电梯。
“清辰，小心！”方歌再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更来不及理会什么上司下属，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刻，他的心里也许只剩下男人的本能。他一下子就朝着清辰的方向扑了过去，张开自己的怀抱就把娇小瘦弱的清辰整个护在怀中。
吱——吱——
坠落的电梯，刮蹭在水泥墙壁上。
火光四溅，金星乱飞！
电梯间里剧烈地震动，倾斜的厢体已经带着他们两个人，朝着写字楼的底部就直直地跌落而去！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清辰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工作的写字楼里，还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的。总是听说每年的电梯事故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而且就在这种漆黑中死去，在这种刺耳的撞击声中，在这种金光四溅的变形电梯里死去…这会是一件…多么多么恐怖的事情！
刹那间，有一些往事却突然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橙色，是那一晚滚落在地的橙子，就像她铺在双人大床上的橙色床单。她曾经对他说，他们要一辈子睡在这暖暖的橙色里，永远永远享受那又酸又甜的幸福。
白色，是那件永远华美的婚纱。他曾经那么那么喜欢，希望她能穿上它。她最终穿上了，但，却不是为他…
银色，是那枚晶莹剔透的钻戒。轻轻地套在她的指上，好似幸福就在身边。所有人的掌声都像潮水水一样涌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落进心里的泪，会是什么样的苦涩。
米色，是她依靠在他身边，最后一晚的大床。她记得自己的泪落在枕头上，是怎样湿润的痕迹。
蓝色，是她离去时，机翼滑过的那抹轻蓝。薄薄的雾气，淡淡的晨曦…
金色，是他脸上突然出现的那架金丝镜框，冷冷的镜片隔开了他和她对视的眼睛，但似乎，并没有隔开他们对望的…心。
最后，还是回归这一片凄冷的黑色。
不仅仅是这部正在急速下坠的电梯，更因为那个晚上，在淡雅山的包厢里，他那掩饰不住的伤感，和也许再也看不到的黑亮亮的眼睛…
但她突然又忍不住想要轻笑。
也许这是她在黑暗来临之前，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情吧。在那个黑暗里，断了他那颗怨恨的心。他也许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正是这种的不会原谅，才会让她觉得更安心。
因为，是她错了，真的，是她的错。
咚——哐啷！
电梯朝着写字楼的底部直直地跌过去，发出一声巨大而冲击力十足的撞击声。
整个电梯间像是被重重地摔在底层楼下，又向上被高高的抛起。
“清辰——”方歌用力地护住她，只在最后叫出一声她的名字。
清辰感觉到方歌紧紧拥住她的胳膊，她很想告诉他，要先保护好他自己。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剧烈摇晃的电梯，就已经把他们两个狠狠地摔到了最底。
哐——
一声巨响。
七彩的光芒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乌云，重重地笼罩下来。
难道，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吗？
清辰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
哐！
凌晨三点半，梦中像是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张清丽的脸颊就像是流星般突然在他的眼前闪过。
“啊！”
谭非默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倏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是他眼花了吗？还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他为什么会在梦中看到那张脸，那张似乎有些惊恐，有些依恋，还有些伤感的脸…
清辰…清辰…是你吗？你不是已经狠心说，你忘记了？你不是狠心说，再也不会想起？为何还会在我的梦里出现，为何还会对我有着那样的眼神…
谭非默伸手扭亮床头的台灯。
灯光里，映出他额际微微渗出的汗珠。
依稀觉得梦里还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重重地滑落了一般。
他低头，却突然发现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紫红色的盒子掉落在了地上，银色的钻石戒指掉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谭非默皱起眉头。
那声巨响，是来自他床边的盒子？
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盒子会自己从床柜上滚落在地板上？还有那枚在淡黄色的台灯下，依然绽放出璀璨光华的钻戒…晶莹剔透的光芒，仿佛射伤了他的眼睛。
他弯下腰，伸手捞起那枚戒指。
这东西跟在他的身边已经整整三年了，他时时刻刻都把它带在身边，就只为了有一天，能再放在她的面前，问她一句，是否还记得当年？
可是她却说，忘了，忘了。
谭非默猛地攥起拳。
尖尖的戒指陷入他的掌心。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握着她的手，带她走进那家珠宝店时的情景——
她的脸色黯淡，刚刚哭过的眼眸，还有着一丝微微的红肿。
店员一看到他们上门，立刻就兴奋地迎上来。
“先生小姐，需要看点什么？”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钻戒。结婚钻戒。”
店员小姐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双眼放光：“先生小姐要结婚了？真是恭喜恭喜。刚好我们店里新进了一批意大利名师设计的结婚钻戒和对戒，先生和小姐请跟我一起来挑挑看吧？”
她微微地垂眉，好似丝毫没有任何的兴趣。
他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半强迫般地把她带到钻戒柜台前。
店员小姐立刻热情地开始介绍：“不知道先生小姐的预算是多少呢？我们这里有各种价位的钻戒，根据克拉数的不同与钻石的切工不同，分成数十个等级…”
她低头不语，像是完全听不到店员小姐的介绍。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痛如绞。
虽然明明是他强迫地把她拉来，但是…
“清辰，你喜欢哪只？”他抿着嘴唇，低声低气地问她。
她摇头，表情黯然，就像是被他强迫的新娘。
“挑一只吧。”他握握她的手。
“随便，你决定就好。”她终于低低的开口，声调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气氛诡异得很，店员小姐也不敢冒然开口。
他从来没有帮女人挑过戒指，更别提是结婚的钻戒。可是看着她低落的样子，他也不能出声责备。只是心痛。心痛。
那种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的心痛，那种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心痛。
她什么都不说，却只是默默的流泪。这比别人更折磨他，更折磨他那颗痛楚的心。
他把目光投向柜台。
台子里一片金光闪闪，晶莹剔透。
每一款钻石都被打造得分外明亮，在淡雅的香水百合花瓣的映衬与银白色小射灯的映照下，显得是那样的闪亮和精致。
可是他的心，却蓦地被丢在最角落的一枚小小的钻戒吸引。
那是一款很细很小的钻戒，戒圈光滑，戒顶只是一弯小小的曲线，半环抱似的把那枚小钻石揽在怀中。设计得又简练，又精致，只是钻戒很小很单薄，看起来也不怎么抢眼的样子。
只是放在小钻戒下面的一个宣传词，却让他微动了心：告别。
这枚小小的钻戒，竟然命名为“告别”。
告别什么呢？告别单身？告别孤单？还是告别那些想要忘记的过往，一起携手迎向幸福的未来？
他微微地皱眉，向店员说道：“请拿那枚戒指给我看看。”
“哪一枚？”店员敛起眉尖，才在最最角落的地方，找到那枚细细小小的钻戒。“啊呀先生，这枚戒指很小，钻石只有九分九，好像不太适合做婚戒…”
他不回答，却只是接过那枚细细的戒指，牵起她纤细修长的手。
银色的戒圈轻轻地套上她细长的中指，那么窄小的钻戒竟然丝毫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一样。
简单的造型，小小的钻石。
精致，而且闪亮。
他牵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背上，精致动人。
“刚刚好合适。”他抿唇，“你要记得，从今天起，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你就已经告别了过去，告别了所有，这枚戒指是‘告别’，也是‘开始’。记得了吗，清辰？”
她低着头，垂着眉，长长的睫毛上有着淡淡的湿润。
任他牵着她的手，任他为她套上戒指。她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只是他面前的一尊空气。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听到他的话，一直等他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头来。
纤细的手指上，已经被套上了一枚精致而小巧的戒指。
她，终于还是要嫁人了。
谭非默猛然闭上眼睛。
没有戴上金丝眼镜的他，眸子在夜晚里像星辰一样明亮。可是他却还是不愿意再睁开眼睛，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不愿意再回忆起过去。
既然她都已经说忘了忘了，他又何苦还在这样的深更半夜里，坐在灯下苦苦地想念？
这不是太可笑吗？
他这个已经被“抛弃”了三年的男人，他这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男人，又还有什么资格，去想念那个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人？
谭非默，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呢？
他自嘲地摇摇头，伸开自己的手掌。
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他的掌心。
像是一颗泪。
一颗，她悄悄落下的泪。
谭非默盯着掌心里的那颗血珠，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慌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在她离去的那个清晨，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乱感觉。仿佛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梦中，她在向他传递着什么…传递着那种恐慌般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种心脏在狂跳，而无法抑制的感觉？！
谭非默紧紧地迭起眉，几乎有些冲动地拿起自己枕边的手机。
他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几乎都不用仔细回想，那个虽然不曾拨动，但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
电话轻响。
响了没有两声，谭非默又倏然挂断。
不，不可以。他现在又拨电话给她，算是什么？她明明已经说完全忘记他了，不会再回来这个城市了，他又为何在这个深夜里，还要拨电话给她？
谭非默皱眉。
目光又落在手心里的那枚钻戒上。
银色的钻戒上，沾了一丝鲜红的血滴。
看起来，就像是泣血的戒指。
他的心，绞住一样闷闷地疼。
忍不住再一次按下手机的按键，沉沉夜空中，电话信号穿破夜色，直连向千里之外的她…
嘟…嘟…嘟…
像是谁的心脏在沉沉的跳动，又像是谁的呼吸，在不停的起伏。
清辰…
非默…
他们这一对交错的人，还能在这个凌晨三点半的夜空中，再联络吗？
谭非默不知道。
他只是固执地握着手机，一遍一遍地听着那像是心跳般的讯号。
窗外的夜，像是墨色的乌云般，重重地笼罩。
掌心里的钻戒，像是流着眼泪的告别…
第十四章
疼痛，翻天覆地。
在那抹近乎黑夜的墨色中，她的眼前却闪过一片七彩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中，有那么多是她不想回忆，不敢回忆，却又不得不回忆起的。
也许人在临死前，都会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
她最不想回想起，却又无法逃避的，便是和他的那件往事…那三年前，她唯一做错的，不该点头的那件事…
“唔…”清辰在黑暗中呻吟。
“清辰，清辰你醒了？！”焦急得询问声在她的床边响起，关心紧紧抓住她的手，呼唤她醒来。
清辰悠悠地张开眼睛，涩涩的胀痛让她一时间还找不到焦点。
终于依稀看清眼前的一切，是关心紧张的神情和她身后一片的苍白。
淡淡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回荡。
清辰皱眉：“我…还活着？”
关心终于听到她生涩的声音，激动地伸手就拍她一巴掌，“你这个笨丫头，你当然还活着！不过你快把我给吓死了，我都守了你一天一夜了，你才给我醒过来！”
一天…一夜？
清辰眨动长睫，这才依稀想起那夜恐怖的经历。
摇晃的电梯，剧烈的震荡，刺目的红色火花，几乎要跌进去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们在电梯里出了事故。
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竟然在黑暗来临之前，看到了那么多七彩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中更多的是她的忏悔，那些她做过的错事，辜负的人。
可是，她竟然还活着吗？
“原来，我还活着。”她敛眉，低低地叹。
“晕，清辰，从这样的事故中清醒过来，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吗？你怎么好像遗憾自己没有死掉似的？”关心有些看不懂她的伤感，“更何况，你清醒过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该问问那个保护你的人怎么样了吗？可是你这个家伙怎么那么没有良心，居然在昏迷中，还在不停地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呃？
关心的最后一句话让清辰有些吃惊，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关心，“我叫别人的名字？什么人？！”
关心看到清辰瞪圆的眼眸，眸中还闪着那样惊愕的目光。她不禁也很想逗逗清辰，更何况虽然她一直跟清辰在一起，但却始终没有弄明白，清辰和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那么吃惊，看来你知道那人是谁？”关心故意对着清辰卖关子。
清辰的心猛然一缩。
难道她真的…真的喊出了不应该的名字？是他？又或者是他？！不…不可能的，不会的。她说了她已经忘了，把一切都忘记了！
清辰抬头望着关心戏谑的眼神，突然有些警觉地说道：“组长，你骗我吧。”
“我骗你？”关心撇嘴，“我有那么无聊来骗一个刚刚醒过来的病人吗？何况我还坐在这个硬得要死的椅子上陪了你整整一天一夜，听你喊了那个名字足足有三百八十七次啊，小姐！”
清辰惊讶，瞪着关心一个字也不敢说。
关心望着她紧张的表情，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个名字吐出来：
“谭、非、默。”
咚！
清辰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胸膛撞过去。撞得她头晕眼花，金星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