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非默的手,猛地一颤。
“我以前叫你什么呢?”她半伏在桌子上,一只手臂还横在他的胸前,“对了,我叫你非默的。谭非默,非默。”
谭非默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已经浅醉的她。
他从未想过她还会说这样的话,在S城,她对他恐惧的表情,让他对一切都灰了心。可是,宁肯是面对着她那样倔强的表情,他或许还能对她板起脸来。但现在,软弱的、浅醉的、好像有些懵懂的她,却让他的那颗心,被揉搓得生生的疼。
他不搭话,她便自己趴在桌上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你是不是跑到S来抓我,你是不是为了我才把工作交给东方,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大骂一顿,然后再也不要见我?”她转过头来,看着谭非默。“你告诉我,是不是?非默,是不是?!”
谭非默的心都被揉碎了,他紧紧地抿着嘴,虽然有千言万语,可是他却一句也不肯说。
“你骂我吧,非默。你骂吧。不,或许你打我也可以,打我那个时候那么不懂事,打我就那样丢下你就跑…非默…”
她动手去抓谭非默的手。
谭非默却像是被突然电到一般,猛然缩手。
“难道你不想吗?不想问吗?不想知道吗?不想…惩罚我吗?非默…你不用这样,你不用给我工作,你不用可怜我,你不用…”
清辰伏在桌上,眼泪,一颗一颗地滴下来。
谭非默心如刀绞。
他见过她的眼泪,在那个夜晚,她流了整整一夜的泪。在他的枕边,在他的怀里。那个时候,几乎也是这样的感觉,好似在被人用刀子,生生地挖着自己的心一样。可是他们都是倔强而固执的人,他没有问过为什么,她也没有说。
她只是坐在那里低泣着,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她轻轻地拥在怀中。
他以为,只是那轻轻地一拥,便可以温暖她,便可以把一切的悲伤全部抛弃。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只是得到了她的离弃…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走出浴室的那一刻。
钻石戒指的光芒,在梳妆台上闪亮,华美的婚纱,在阳台上随风飞舞。
一室的空空荡荡。
他付出了心,她却只留给他一室的清冷和空荡。
“别说了。”谭非默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怎么,你不想听我说?”清辰半爬起身子,流着泪望着他,“你不是应该想问吗?你问吧,你问吧,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反正已经那么久那么久了,久到我把一切都快要忘记了…忘记那些事,忘记那些人,忘记…你…”
谭非默低头。
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垂下来,寒光点点的镜片挡不住他伤感的眼神,扇子一般的长睫上,甚至微微有着晶莹的光。
清辰看着身边的他,突然有些冲动地摘下他的眼镜。
“你为什么戴着它?为什么不敢看我?”
谭非默被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
就是这种目光。
清辰望着他,泪流满面。
三年前,就是这样的目光,在那个冰冷的街边,他牵她的手,冲进那间婚纱店。他望着她,清澈乌亮的眸子里,像是一湾深不见底的深潭。脆弱的她几乎无力反抗,只能任他用温柔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下去…堕落下去,永不回头…
她看着现在的他,突然忍不住笑了。
笑得那么勉强,笑得那么苍白,笑得那么凄迷,笑得那么苦楚。
“谭非默,我以为我就够傻了,原来,你比我更傻。”她轻轻地摇头,泪珠像水晶般闪落,“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你难道和我一样,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吗?那个清晨,那个下着薄雾的清晨…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呢?为什么…”
“清辰!”谭非默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走了,我知道你不想回头。可是,我现在不想问为什么,我只想问你,你真的都忘记了吗?你真的…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是可以忘记的那一个?!”
“呵。”
她低叹。
“还有什么,不可以忘记吗?你,或者别人,这个城市,我都想忘记。那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忘记了,忘记了…”
她拿过酒杯,突然又再仰头痛饮!
谭非默猛地抢过她的杯子,一伸手就给摔在地上!
啪啦!
细细的玉瓷摔得粉碎,四处飞溅的白色碎片,就像是跌碎了谁的心…
“别再喝了!”谭非默低吼。
“好,不再喝了。不再问了。不再想了。”她看看那摔得满地的碎瓷,有些自嘲般地微笑,“那就这样吧,非默,那就这样吧。”她却猛地站起身来,似要转身就走。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扣住她的肩膀,半强迫似地令她转身:“好,清辰,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只要回答我这一件事,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用见面。”
“什么?”她转过身看他。
眸光里,有着薄薄的雾,眼神中,有着那样不确定的游移。
谭非默努力,终于把一直放在口袋中的那枚小小的钻石戒指,掏了出来。
他把那戒指捧在手心,举到她已经有些迷蒙的眼前:“你只要告诉我,连这个,你也忘记了吗?”
钻石,像是星光一样闪耀。
几年未曾被人戴过的它,依然折射出璀璨而华美的光华。她依稀仿佛还记得,他拉着她试过婚纱之后,便跑去珠宝店里,亲自挑了一款这样的钻戒。那是他们一走进店里就看上的一款,没有多大的克拉,没有多么华丽的装饰,可是他却固执的喜欢着,固执地为她试戴在手上。
她记不清那时候他对她说过什么了,只是依稀记得,他兴奋的表情,和她脸上淡淡的哀伤。
戒指,应该是相爱的人最幸福的见证,在她的手上,却像是那么大那么锐利的讽刺。
她望着谭非默掌中的那枚戒指,嘴边带着一抹凄楚的苦笑:“忘记了。我已经忘记了。戒指,婚纱,你,那个清晨,这个城市,三年前…我…都已经忘记…”
谭非默的手掌猛地收缩。
尖锐的戒钻像是锋利无比的刀子,一下子就刺进了他的掌心。
他觉得那样那样疼痛。
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样疼痛。
不,或许现在比那时更加的锐利,那时只是刺进了他的手掌,而这一次,却完完全全地刺入了他的心。
他的手掌攥得很紧很紧,他眸中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站不住了,眼前的清辰,仿佛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他后悔了。
他懊恼了。
他悔恨了。
为什么今天还要来,为什么还要试图和她把过去理清。
她根本,已经忘了。
忘了他,忘了这枚钻戒,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忘了…那个三年前的清晨。
谭非默放开她的肩膀,猛地转身!
砰!
一拳重重地挥在酒店的墙壁上,紧紧握着戒指的手掌,立刻就有鲜血迸出来…
他觉得自己好丢脸,就像是个毛头小伙子一般,追着她整整三年。可是她却已经忘了,把一切都忘了,把他…都忘了…

第十章

夜半的天空,一片墨色的沉重。
银色的机翼穿破棉丝一般的云雾,带出一片柔软而暗淡的光。
月亮,被层层叠叠的包裹,就仿佛那颗根本寻不到的心;天空,像厚重的绒缎,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清辰坐在舷窗边。
机舱里是一片暗淡的灯光。
乘客们大都已经沉沉地入睡,只有她,依然带着厚厚的耳机,倾听着那里悄然而细声的轻唱:
You know, hearts can be repeatedly broken
你知道,心会一再地被伤害
Making room for the harrows to e
把心腾空让那利箭来吧
Along with my sorrows I buried
与哀痛一起将自己埋没
My tears, my smiles, your name
我的眼泪,我的微笑,还有你的名字
Donde voy, donde voy
Songs of lovetales I sing of no more
Solo estoy, solo estoy
Once again with my shadows I roam
再次与我的影子一同漫游
Donde voy, donde voy
All alone as the day I was born
如同刚出生那天一样孤独
Solo estoy, solo estoy
Still alone with my shadows I roam
依旧与我的影子,一同漫游
好像有些巧合,她常常在飞机上听到这首歌。三年前的那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只不过,那一次她把一切都抛弃在了脑后,舷窗外的阳光,也一直温暖地照耀。可是今天呢?今天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无穷无尽的黑暗,和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出的她有些红肿的眼睛。
是的,她喝醉了。
是的,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是的,从此之后,她依然只能与自己的影子,一同漫游,游到那不知今夕何夕的方向…
她想起那只痛恨地,砸在墙上的手。
指节被磨破,掌心被刺痛,鲜红的血,滴在白色的地毯上,就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蔷薇花…她很想低下头去,很想伸出手,捧住他那只受了伤的手…可是,不能了,三年前就已经不能了,又何况,现在的现在…
非默,你一定在怨恨我吧。
非默,你一定在讨厌我吧。
非默,你一定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可恶的女人吧。
那样就好了。
只要你讨厌我,怨恨我,只要你能把那些伤,全部忘记;那么,这一切,我都愿意承担。是我的错,不该把你拖进这混乱的局面,是我的错,不该把不属于你的伤,都强加给你…
那么,就从今天开始,怨恨我吧。
把我当成最坏最坏的女人,再也不要…原谅我。
清辰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血色的唇瓣,被白色的贝齿重重地折磨着。
她已经倦了,累了,忘记了。
从此之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吧。又或者,只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
身边的关心,低低地哼了一声,在座椅上翻了个身子。
清辰伸手帮她盖好毯子,再沉沉地倚回自己的座椅。
其实,在这一趟的旅行中,受了伤的人,又岂止她一个呢?只是,她以为自己会变得轻松,以为在和他吐露了那些心事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你三年前的逃离一样。
可是,为什么心会变得更沉重,沉重得,就仿佛舷窗外,那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
滴——
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轻响了一声。
清辰低头,打开那在屏幕右下脚跳跃的小信封的图标。
一封来自S城的短信,立刻就闪了出来——
清辰:
现在,你应该已经坐在飞机上了。这一个星期来,辛苦了你和关心。本应我与你们同去,但却因为别的案子,无法脱身。只是在这样沉沉的夜里,放下手中的工作,看着窗外的夜空,却突然…
有些想念。
呵,你会不会笑我酸?想念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是想念,想念在那墨色天空中飞过的机翼,想念在那孤独夜空中,那个静静沉思的人。
她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我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可是却有一种莫明的牵绕,即使在远隔千里的地方,也不能阻断。
清辰,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别忘记,在你的身边,永远有我这位朋友,在默默地陪伴…
信,都没有写完。
甚至最下面都没有落款。
可是清辰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谁发来的信件。
Donde voy, donde voy…
歌声依然在耳边轻唱。
她半靠在椅背上,默默地转身。
舷窗上,映出她疲倦的神色,和一颗悄悄滑落的泪…
* * * * * *
淡雅山的包厢里,灯光全无。
黑漆漆的房间里,唯有被夜风撩动的纱帘,像是一只舞动的蝴蝶,正在无声无息地飞舞…
他静静地坐着。
遥望着落地景观窗外,那一串像是珍珠般落下的灯光,他依稀想起,她流泪的模样。
他很懊悔听从了正杰的安排,明明已经靠近,却不得不再次疏远。
她倔强的下巴,坚韧的表情,没有丝毫疑虑的回答,都成了一根根刺穿他内心的银针,刺得他心神俱裂,刺得他鲜血淋漓。
谭非默,你怎么了?
你怎么会那么傻,那么笨,那么呆,那么轻易地被她再次伤害?有过一次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什么时候才会是…最后一次?
他握起自己的拳头。
戒指还刺在他的掌心里。
干涩的血迹在指缝间横流,仿若他那颗,已经真正干涩的心。
他是应该清醒过来了,自从在S见到她,有时候竟然还奢望,可以再唤回她的心?可是她的那句忘了,忘了,却把他的全部努力,完全否定。
或许,他们本就是不该相遇的吧。在学校里就不应该相遇,在毕业后,更不应该重逢。
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那天会路过那条街,为什么会看到那个站在婚纱店前,正在默默流泪的女孩。那让他的心里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冲动到拉起她的手,把她带进那家店。
当穿着绝美的婚纱的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知道,这一生,都已经注定。
但是命运的嘲弄吗?
竟然给了他一个冲动的开始,一个落魄的结局。
落魄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谁,忘记了他应该前进的方向。
那双眼睛,那双清澈而精致的眼睛,给了他最幸福的憧憬,却也给了他…最伤心的终结。
谭非默抿起嘴唇。
冷冷的镜片在他的脸上,泛起一抹冰冷的寒光。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响,已经跳跃得快要失去了所有的电格。
他终于拿起电话。
“喂。”声音低沉而暗哑。
他又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谭非默了。
“非默?”电话那头传来安正杰焦急的声音,“你终于接电话了,我都快给你打了一百次了。刚刚程漫也一直拨电话来说,打不通你的手机。你在哪里?”
“有什么事吗?”他简短地低问。
“当然,那个清辰和关心连夜坐飞机飞回S城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她们两个还没清醒过来呢。非默,你们又怎么了?吵架了?你把那个给她看了没?她签字了?”安正杰心急地追问着。
“没有。”谭非默抿起嘴唇,“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什么?”安正杰听不懂。“你没有当面和她说吗?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非默,你该不会是…到现在还那么喜欢她吧?”
谭非默的指尖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非默,她已经抛弃你三年了!虽然我也很喜欢这个清辰妹妹对工作的认真,可是,别忘记当初是她决定要走的。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了,你还不把一切理清,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唉,我存心找了这个机会给你们,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人能认真的谈一谈,别管过去如何,至少现在大家在合作。把事情解决了,再重头做朋友也好。你怎么…唉!”
安正杰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叹气,难怪清辰离开时,眼睛红肿得就像是桃子一样。
“正杰,我会解决的。不会再犹豫了。”谭非默低低地说出一句,接着就关上了自己的手机。
他会解决的,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最终的结局,便只能是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
就这样吧。
他,也累了。
电话放下,夜风,静静地吹起柔柔的纱…

第十一章

时光流逝。
从A城回来,清辰的工作似乎忙碌到了极点。
除了要把数据汇编整理,要把设计的初步方案再完善,还要把想法和不同设计组里的成员们沟通,每个设计小组虽然都承担着不同的设计方向,但是为了整体的效果与设计,清辰不得不一次次的和各位组长、组员开会,交流,修改和沟通。
她没日没夜的工作,几乎已经把A城的一切都忘记了。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提议和更好的想法?”清辰半捂着额头,询问围在设计桌边的所有同事。
她已经疲倦极了,从A城的时候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回来之后,更是忙碌得没有晨昏白昼。
各位同事翻看着手里的文案,各自审视着还有什么需要询问的。
关心回来后也一直跟着她,看到清辰已经倦极,便拿起铅笔在会议桌上敲了两下,“好了,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大家也别再想了,都带着文案回家吧,好好的洗个澡再清醒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开会解决。”
关心的话令同事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就算是还有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大家也都疲倦的不想提出来了。
清辰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心。
关心回她一个体贴的微笑,招呼大家离去。
呼啦啦地,刚刚还挤得满满腾腾的会议室里,顿时就空无一人。
清辰累得眼睛都快要张不开了,半伏在桌面上,痛苦地撑着额头。
关心把同事们送走,又返回来,“清辰,还好吗?”
“唔。”清辰咬着嘴唇,含糊地点点头。
“你别这么拼,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会每天都可以开,设计每天都可以改,就是身体跨了,是没有办法修的。”关心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了,组长。”清辰硬撑着抬起头来,回给关心一个勉强的微笑。
其实这些天来,关心和她一样的疲倦。不仅在A城,一直是她陪着自己在弄那些测量数据,回来之后,也一直是组长在帮着她整理,打印,做初步方案。关心的辛苦一点也不比她少,可是到现在组长还是神采奕奕,身上的那身漂亮的小套装丝毫没有疲倦的皱折,足下的五寸高跟鞋更是踩得嗒嗒作响。
清辰真的好羡慕关心,她甚至都有些不太相信在A城时,那个晚上关心喝醉了比自己哭得更悲更伤心。组长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在回公司遇到孟东方时,脸上带着一抹那样骄傲的表情。
“那就快点回去休息吧,再熬下去就不漂亮了。”关心亲昵地伸手捏捏清辰的脸。
清辰苍白地对她笑:“好,我知道了,组长。等我把这个看完,就回去休息。”
“还看啊,不要命啦。别看了,快走快走。”关心体贴地帮她收拾东西。
清辰按住关心的手,“就一下,组长。不然我怕明天会忘记了。”
关心看着她执着的眼睛,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清辰,你总有一天,会被你的固执害死的。”
清辰的心咯噔响了一下。
关心的这句话,锐利得像刀子一样。
清辰在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推开关心的手:“好了,你先走吧,组长。快回家睡个美容觉,做个好梦吧。”
关心对着固执的清辰摇头。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轻响,孟东方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到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便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人都走光了呢,原来你们两个还在。难怪我在窗口都没看到,怎么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吗?”
“有问题没解决也用不着麻烦孟总。”关心板着脸孔,丢出一句硬邦邦的话。
孟东方脸色微变了一下,在下属的面前,有些控制不住的尴尬。
清辰悄悄拉拉关心的衣袖,“组长,别这样啦。”
“你不用管。”关心跺脚,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啪嗒作响,“没事我先走了,清辰你也早点回家。”
“哦,我知道。”清辰连忙点点头。
关心踩着细细的高跟鞋,高昂着头就从孟东方的面前经过。在他怔怔地望着她的时候,关心还故意狠狠地踩了一下地板,还很不屑地在鼻孔中轻哼出一声:“哼!”
孟东方被吓了一跳。
关心已经冷冷地推门出去了。
孟东方顿时尴尬万分,连英俊的脸孔都涨得有些彤红了。他看着还坐在桌边的清辰,微微地想了一下才磕磕拌拌地说:“清…清辰啊,你也别呆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我也累了,先走了。”
“好,孟总晚安。”清辰半伏在桌上,对着孟东方点点头。
孟东方立刻转身,有些迫不及待地拉开房门就跳了出去。
走廊上,立刻传来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
清辰撑着自己的下巴,忍不住笑了。
孟总平时总是对组长端着一个架子,又是什么办公室不得恋爱,上司与下属不能太过暧昧,种种种种的理由,让组长为他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这次还弄出什么空姐女友来,难怪组长会和他生那么大的气了。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的吗?直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珍惜?直到女人将要放弃的时候,才会觉得不舍?
可是有些时候,真的,是无法回头的。
清辰伏到桌面上。
两排幽蓝的灯管在她的头顶上静静地绽放着,那白得发蓝的光芒洒下来,一片清冷和暗淡。
大会议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趴在铺满了图纸、文案和记录笔记本的桌面上。
墙上的电子钟在“滴嗒滴嗒”地响着,淡白色的时针正在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倦。
可是她倦了。
好累好倦。
从心到身,从头到脚。
自从A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忙碌着,忙碌得把一切都忘记了。虽然身体真的很疲倦,但是,她却非常的庆幸。因为那些纷纷扰扰,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那样的遥远,那样的模糊。
她喜欢现在这样,只要让她安安静静的工作,只要让她能把心只放在她的设计图里。
清辰半转过身子,把头扭向会议室的玻璃大窗。
窗外,是一片灿烂的灯光火海。只是寂静的玻璃,映出倦意盈盈的她。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这扇窗前,留给她一个那么遥远而疏离的背影。那时候,她还在心底暗暗地问自己,真的是他吗?真的是那个她曾经要忘记的他吗?
当他转身——
一架冷冰冰的金丝眼镜,两片闪着寒星的镜片。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吧,那冷冷冰冰的,隔开了他们本就不在一起的心。也许,从她逃离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清辰猛地闭上眼睛。
算了算了,她还在乱想什么?难道在A城的那个晚上,她还把他伤害得不够吗?三年前的逃离就已经是天大的不赦了,再加上那个她冷冷的回答,她又还有什么理由,还想念起他呢?她是坏人,她是笨蛋,她是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她现在就活该受这样的折磨,活该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忙碌到没有尽头的尽头…
清辰咬住嘴唇。
咚咚。
突然有人轻敲桌子。
“清辰…你睡着了吗?”方歌轻声的呼唤,响在她的耳边。
清辰怔了一下。
从A城回来之后,她还没有时间和方歌相处过,那封在飞机上收到的信,好像是一阵烟尘般,他们见面时谁都没有再提起。
清辰甚至想,方歌是不是发错了信箱?本该发给别的女生的吧,可是上面偏偏又署着她的名字。那封信中,隐约有着些暧昧的味道,清辰仿佛已经可以感觉到什么,但最终还是不想把这件事情捅破。她喜欢这家公司,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自己的工作,希望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于是,她装作真的睡着了,伏在桌上一动没动。
方歌慢慢地从桌边走过来,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坐下。
方歌的身上,有一种和谭非默非常不同的味道。她依稀记得那个男人身上,总是有着一抹肥皂的淡雅和清香;但是方歌不同,方歌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薄荷清香,好似只要走到他的身边,就能有一抹清新和爽朗似的。虽然清辰伏在桌上没有动,但是却完全不觉得方歌坐在她的身边,会有一种怎样的压迫。
可是那个男人就完全不同。
他即使离她还有十几米远,她也能觉到一种重重的阴影向着她沉沉地压来。
“清辰,你睡着了吗?”方歌轻声地开口,呼吸抚在她的耳后,“真的太辛苦了…清辰…你真的太辛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我真的很担心你,清辰,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