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外套真的很温暖,可是清辰却把它拿在手里,怎么也不敢套上身。
“我的衣服都湿了,你把它给我穿…”
一只大手猛然就横过来。
也不管她的啰哩啰嗦,伸手就把整件外套裹在了她的身上。
好温暖的感觉。
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的外套和衣袖围在娇小的清辰身上,仿若被他轻轻地抱在怀里的一样。
清辰的脸,倏然涨得更红。
“谢…谢谢。”
她不知道对他说什么才好,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仿佛不是在会议室里和她拍桌子瞪眼睛的人。自己的舌头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听话,和他辩驳的那种灵牙俐齿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谭非默坐在驾驶座上,望着车子的前窗玻璃。
雨珠沙拉拉地打在上面,又被晃来晃去的雨刷很快的抹去。像是留不下任何痕迹,但最终还是有一道湿湿的泪痕,抹也抹不去。
“你经常加班到这个时候?”他倏然开口,声音低沉,“晚饭也不吃,车子也没有?”
清辰半缩在他温暖的外套里,想了一下才回答:“也不是经常加班。只是今天我帮一个同事做工作,所以晚了一点点。晚饭我可以回家吃,车子啊…呵呵,我还买不起。”
她有些自嘲般地笑。
这个笑容却惹得谭非默皱起眉头:“既然这间工作室才给你那么少的薪水,你有什么理由还要留在这里?我给你的合约不好吗?做完领秀花园,你就可以留在君冠。”
他的话锋突然转了,再一次转回到他们争执的那个问题上。
清辰本来缩在他的衣服里了,但听到这句话时,便忍不住直起身子。
“谭总。”她的温柔甜淡消失,表情又恢复到那天在会议室里与他对峙时:“我靠我的双手吃饭,我靠我的设计我的灵感给我自己打拼生活,我觉得这没有什么错。而且我在东方工作室里非常开心,我的组长和经理都对我非常好。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能有好的设计灵感,我的团队也会给予我最大的支持。没有必要到君冠的总部才能做设计,我也更没想过要离开工作室,跳去君冠。”
果然她的灵牙俐齿在提到她固执的工作时才会跳出来。
她的手指在他的外套下轻轻地扭着,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衣角,“我不想再回去A城。”
最后一句,低得不能再低。
谭非默嘴角冷哼。
“这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对吗?”他转过头看她,“当年从那里消失,便再也不会回去,是不是?”
她被他说中痛处,低头不语。
那个地方,她的确是不想再回去,甚至连看到那个城市的名字,都会觉得有一丝丝的疼痛。
人,为什么不可以抹去记忆呢?假若可以,她真的希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么,她也就不会把无辜的他都扯进来,更不会把现在的情况,弄到如此糟糕的境地。
谭非默看着沉默不语的她。
湿湿的发梢粘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有几滴雨珠从她的发际流下,滑过她苍白的脸庞,看起来间像是她悄悄落下的泪。
他的心,像是被谁猛然拧痛。
忘记了有多久没有看过她流泪,也根本不想看到她流泪。在东方工作室里那么咆哮地争执,也没有使得他对眼前的小女人有一丝丝的怜悯,可是,当看到缩在他的墨蓝色大外套,微低着头,有些戚然还有些伤感的她,他的心,却不知道为何,被轻轻地拨动了。
他回过头来,双手扶在方向盘上。
“好,你赢了。”
呃?
清辰愕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
她不解地瞪着他,却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回应:“我说,你赢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不把你调去君冠总部。你可以在这里完成领秀花园的全部设计。”
“真的?!”清辰猛地从座椅上弹起身,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圆眼睛。
是她害得工作室丢了这份定单,现在突然听他又提回来,她当然有些喜出望外。
谭非默却对她的意外之喜有些不悦,他冷冷地扫她一眼,冷淡地问道:“就值得你如此高兴?”
清辰忍不住咬住自己的嘴唇:“你不知道,那天我和你在会议室争执过后,工作室里一直气氛低落。大家其实都是很想拿到君冠的这份定单的,也都想要好好地为你们工作,证明我们工作室的能力。但是自从听说你们决定不再签约之后,大家都变得很低落和低沉。我知道她们心里在怪我,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要毁掉这份合约。我一直觉得很抱歉,虽然我是真的想和同事们在一起完成这份设计,但总归是我顶撞了你,才弄掉了这份定单。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老板。”
谭非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你坚持你的理由,又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三年前,我刚来到这家公司,是老板收留了我啊!如果那时候不认识方歌,我大概会流浪街头吧。”她无意地把那些往事说出来。
谭非默的眉头却猛然拧紧。
三年前,那似乎是他们之间永远的痛,谁也不能碰触。
可是,她却这么简单地就说了出来,而且那份感激的表情,仿佛三年前代表的意义,只有那位收留她的老板,只有那位在她心目中成为好人的方歌。
“所以谢谢你,肯把这个定单再交还给我们。我保证会努力为君冠工作,保证会把你们的领秀花园,设计成一流的住宅小区的!”清辰根本没有发觉他的不适,反而突然来了信心,第一次在谭非默的面前,没有遮拦地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谭非默看到她的笑容,心却倏然拧紧了。
像是突然有一只大手,掏进了他的胸膛,握住他那颗已经冰冷了三年的心,紧紧地握住,扭动和挤压。她明亮亮的眼睛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绽放着闪亮的光芒,她咬住的嘴唇泛着淡淡血色般的微红。
他疼痛,非常疼痛。
他有些生气她明亮的笑容,他愤怒她现在还可以生活得这么简单和快乐。虽然明知道这份简单和欣喜是自己带给她的,但是…
他猛然踩下车子的刹车。
吱——
车轮下溅起一片水花。
清辰被他摇晃得差点要撞上面前的挡风玻璃,幸好手里还有那件墨蓝色的外套,好像有它握在手里,就为她挡住了很多危险。
谭非默有些生气地转过头来,金丝镜片下的冷眸中,又燃起了淡淡寒光。
“你很喜欢对三年前的事情念念不忘?”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停住的车厢里,有种迷离的吸引力。
“那你告诉我,这三年之间,你都记得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清辰的心咚地一跳。
她就知道,是福不是祸,自从他出现,她就一定躲不过。
第六章
昏昏暗暗的路灯下,雨滴弄花了车窗。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透明的玻璃上柔软的滑落。
淡黄色的光芒被一行一行的雨珠分割,透进密闭的小小车厢,幻化成一片淡然而柔软的光。
清辰坐在副驾驶座上,揪着他的外套,半缩着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许在故事餐厅里,她还有勇气让他实话实说,但这个下着细雨的午夜,她却情愿没有上了这辆车。
“不想回答吗?”谭非默却像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刚刚不是很喜欢回忆吗?三年前,三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又或者,你只记得你想要记得的那些人,却把你想要忘记的事情通通忘记?!”
他转过身望着她,望着快要缩成小小一团的她。
他真的很想扳过她,看看她那双游离的眼睛。他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想知道,三年来,那些被她遗忘的名字里,是不是也有着一个他…
清辰越来越缩进他的外套里面去了。
她能感觉得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除了那种冷漠,还有不能抑制的愤怒吧。那一次,真的是她不对,是她做错了,可是,那也是有原因的,虽然那个原因,她很不想说出口…
“谭总…”她犹豫,咬着嘴唇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
可是当淡粉色的唇瓣在白色的贝齿下揉搓,她不知道那对坐在身边的谭非默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他吻过她吗?为什么他几乎都已经不记得她的味道。
他没有吻过吗?为什么看到她淡淡的粉红唇瓣,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是那样的疼痛。
他懊悔,他痛楚。
他愤恨自己怎么有能力寻到她,却没有勇气把一切都向她摊牌清楚。
“不要叫我谭总!”他低吼,声音中带着一抹受伤的疼痛。
清辰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总不会又想在这车子里和她争吵吧,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又那么的密闭,谈起的又不是公事,这是清辰的灵牙俐齿早已经消失,只害怕又和他谈起三年前的事情。
谭非默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的眼神惊慌,仿若被吓到的小兔子。
她的表情犹豫,好像就怕他咬她一口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惊恐无辜的表情,却让他的心千肠百转,痛楚非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为什么,他的痛苦有一千一万个来源,他想要问,却问不出口;他想要愤怒,却无法对她下手。
“三年了…”他低眉,声音低沉,“原来三年了,我在你的心里,不过如那些人一样。你或许还能记得住三年前收留你的人,但你却忘记了,三年前,被你抛弃的我。”
清辰的心,顿时就被他的话弄得微微地一动。
那不是抛弃,也不是消失,而是逃离。
他误会了,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并不是他心里怨恨的那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出口,她只能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柔肠百转,纠纠结结。
“不是的…”清辰咬住嘴唇。
“不是又是什么?”他望着她。
白色的牙齿在并不是很红艳的唇瓣上蹂躏,淡淡的齿痕就像是他的心痛一样,一条一条,一道一道。
清辰望着他。
他也望着清辰。
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过三公分,亲密地几乎都能看清彼此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明明这样密闭而暗淡的空间,他的眼睛却像是星辰般闪亮。她发现那眸子悄悄地变化着,除了伤痛、愤恨、冷漠,那份凌厉竟然在静静地消失,随着她映入他的眸中,而淡淡地远去…
柔肠、百转、千结。
薄薄的金丝镜片,本来隔开了她的投视,但这一刻…这一刻那镜片仿佛突然消融了,融在她的眸子里,融在她的视线下。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变回了以前的他。
那样柔软的目光,那样星星点点的眸光。
那种令任何女人都不能抗拒的温暖眼神,那种浓得像化不开的蜜糖。
她的心狂跳,砰砰地像是要挣脱他的外套。她紧紧地扭住他温热的衣角,想要寻找一分能够依靠的力量。
他伸过手,突然捧住她的脸颊。
她的心里大惊,清亮的眸子里惊慌失措。
“谭总…”
“不要再这样叫我!”他狠狠地下令,“你是想要提醒我,现在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吗?随便你去叫什么人,方总、孟总、陈总,总之,不要再叫我谭总!”
他的声音低沉,接近有些咆哮。他终于伸手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那个倔强的,让他爱了也恨了的精致的小下巴。
清辰觉得微痛,却又不得不被他逼得抬起头来。
“您本来就是谭总,我不过是东方工作室里的小设计师,我们之间本就不再有什么关系,当然只是陌生…”
她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就猛然缩紧,害得她几乎要呼痛出声。
谭非默飞快地摘下自己脸上的金丝眼镜,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地,他的唇,就这样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
清辰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就像刚刚坐在设计室里,那个繁乱纷杂的电脑屏幕,有五彩斑斓的面画在变化着,但是她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全世界,都像是瞬间远去了。
唯一剩下的,只是他覆在她的唇上,那有些微冷,有些霸道,有些陌生,还有些熟悉的唇。
也许,他们许久都没有亲吻了。也许,他们就曾经没有接过吻。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了。只能感觉到他的味道,他的体温,从她的齿间柔软地传来。窜进她的鼻孔,侵入她的灵魂。他的唇很冷很淡,就像他的人一样。可是他的吻又很热很暖,像是他永远都掩藏在金丝镜片下的那双眼睛。
他细细地亲吻她,密密地亲吻她,夺去她的思考,夺去她的呼吸。
他霸道地,像是要把一切都毁灭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的亲吻着她。
清辰天旋地转,一片朦胧。
雨滴沙沙地打在玻璃窗上,窗外的灯光,都为这热情的吻,迷失了方向。
谭非默含着她的唇瓣,低声呻吟:“清辰…清辰…”
她目光迷离,仿若听到有人在天际呼唤她的名字。
“清辰…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消失…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
他倏然放开她。
她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嘴唇微肿,眼眶微红。目光迷离地望着身边的他,像是有些被吓到了,又像是有些懵懂。
谭非默戴上自己的金丝眼镜,望着这样的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拧痛了。
“现在,你还可以说,我们只是陌生人吗?”
一片火热顿时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冰冷的水,刹那冷却。
清辰瞬间清醒过来,那些应该的不应该的全部都冲进她的大脑,令她整个人顿时僵化。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她又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推开他?为什么居然傻呆呆地接受?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只为了他那一个偷袭的吻?!
“谭非默,你太过份了!”
清辰的眼眶猛地红了,她这才觉得自己受到了多么大的屈辱。
猛然拉开车门,再也顾不得外面是瓢泼而至的大雨,清辰疯了一般地就跨进那如雾一般的水气里。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这个男人,实在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雨,还在淋漓地下着。
这个夜晚,真的像关心所说的一样,不仅是个迷离的夜,还是一个冒险的夜。
只是那个飞奔进雨雾中的人儿,和依然还坐在车中的人,到底,是谁被淋湿了心…
谭非默倒在方向盘上。
长长的喇叭鸣出一声刺穿雨夜的低吼。
第七章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关心兴冲冲地走进东方工作室,嘴里念念不变的还是这句话。
清辰正坐在桌前忙碌,工作台上的图集堆积如山。
“清辰,你以后改名叫萧清辰好了!”关心趴到清辰的面前,压着她手上的图册。
“组长,别闹了,我忙着呢。”清辰从她的手下抢救出自己的图集,“哪有人随便给人改名字的,我姓清不姓萧!”
那个夜晚她顶着大雨跑回家里,虽然手里还握着他的外套,但还是把自己淋得湿透。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愤怒的,为了他那个莫明其妙的吻。但实际上,当她推开自己的公寓房门,一口气躲进自己小窝里的时候,她的心…她的心却是在砰砰直跳的。他的味道还留在她的唇上,她几乎已经记不清,当年他是否也曾经这样吻过她…但是那种让人迷离和陶醉的感觉,却是她经历难忘的…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自己的唇瓣。
仿若他的唇还压在她的唇上。
她竟然…竟然有一丝丝的回味,回味着他的肥皂清香,回味着他迷离而梦幻的感觉。
倘若他不是说了那样一句话…
“阿嚏!”清辰猛打一个喷嚏,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拖回来。
关心眼明手快地竖起图集,挡住清辰差点喷过来的口水。
“喂,你小丫头感冒了啊?那天晚上真的淋雨了?”她拿过纸巾盒,递到清辰的手里。
清辰抽出纸巾擦擦自己的鼻子,“是啊,我也不想感冒…阿嚏!”
“咦,你这个样子怎么行,鼻涕一大把。”关心抽着纸巾递给她,“方总刚刚还叫你上去呢,君冠的人来签约了,你抽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君冠的人…来签约了?”清辰捏着鼻子,活像那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关心。
“当然,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真不知道那位谭大老板是怎么想的,前天还和你在会议室里拍桌子,今天就跑来说放弃他苛守的条件,准备和我们工作室签约了。”关心转着乌溜溜的眸子,“清辰,你使了什么障眼法,收伏了那个大怪物?”
清辰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她还以为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们不欢而散,谭非默不会把答应她的事当真的,却没想到居然一眨眼的功夫,他…真的来了。真的放弃了他要她借调到君冠总部的要求,把这份大定单再一次交给东方了?
“喂,说话呀。”关心看她愣住,伸手推推她。
清辰放下手里的纸巾,“他们在十七楼是不是?我上去。”
“你着什么急啊?”关心在她的身后跺脚,“喂,我跟你说,今天来的…”
清辰没有回头,直接跑上十七楼,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暗紫色大门。
方歌、孟东方和安正杰正坐在会议桌前,桌上摆了一大堆合约,三个人正在一份份的仔细签定。一看到有人闯进来了,方歌抬起头。
“清辰,你来了。快坐下,这是你的合约。”他从一大叠合约里抽出一份,交到清辰的面前,“君冠已经改变了当初的要求,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提出来的,大家刚好在这里商议一下。”
清辰怔在会议室的门口,有些不解地看着桌边的三人。
方歌、孟东方和安正杰。
没错,她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只有他们三个,并没有谭非默。
她的心像是突然松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
以为关心叫她上来签约,又会看到那个沉默而冷酷的男人,却没想到当推开那扇门,门里,却没有他那个高大而冷漠的身影。
这个大会议室里,蓦地显得那样空荡荡的。
安正杰坐在沙发椅上,从她一闯进会议室里,他就一直盯着她。
她的眼睛一如当年一样的漂亮,水灵而清亮,浅浅得像是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她的心底。可是有时候又是那样迷茫和懵懂,就如同她当年站在楼梯上,向后回头张望时,那迷离的表情…现在,他又看到了清辰那样的眼神。
只不过除了迷茫和懵懂之外,似乎还慢慢地添了一分失望,一分因为看不到某个身影,而淡淡弥漫上来的失望…
安正杰望着她浅笑:“怎么了,清辰小姐,对我来签约,你很不满意吗?”
清辰看到安正杰,长睫一眨。
“不是的,安副总。”她礼貌地低低头,拉下椅子坐下来。
安正杰越发觉得她有趣:“好好看看合约,能修掉的要求,非默都已经修掉了。本来他是很固执的,可是没有想到,刚刚好有人可以克制他的固执,还能令他这个从来都不修订合约的人,亲自动手改了他制定的合约。方经理,你的员工,很不简单呐!”
方歌被莫明其妙地点到名,更觉得安正杰的话里有话。他有些尴尬地微笑,又忍不住扫一眼身边的清辰。
“安副总您开玩笑吧。”
“我没有说,我是说认真的。”安正杰把合约拍到清辰的面前,“好好看,如果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可以尽管提。虽然非默不在,但我可以打电话立刻向他请示。”
“他去哪里了?”清辰抬起头,忍不住就问出口。
话一出口,安正杰的脸上,就浮起一抹戏谑地微笑。
清辰的心猛地一慌,立刻就发觉自己被这位安副总给算计了。
这个男人虽然笑起来像是孩子一样,长相也非常的帅气和阳光,更是比谭非默多了三分温和,可是他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比谭非默少,甚至更多三分的淘气和戏谑。
安正杰瞪着对面的清辰笑,笑容中好像发觉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样。
清辰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说过地翻着手里的合约。
安正杰心里像开了花:“非默回A城了。从今天开始,这个项目由我来跟,从我们签约、测试、设计和验收,所有的工作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君冠还有很多别的项目,需要我们谭大老板去操心,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也许都不会再见到他。”
清辰只觉得眼前一抖,满目的合约上的字迹都变成一片花白。
他走了?他竟然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回去A城了,而且再不会负责这个项目?从此之后,她都只需要面对着安正杰,再不需要看到他了?
清辰怔然,捏着合约的手指微微地收缩。
她或许应该长吁一口气的,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变得那么紧张,不是胃痛,就是雨淋,甚至被他在不应该的情况下,偷走了一个吻…他就这么消失了,难道她不应该高兴和欢呼吗?以后不用再面对他,不用和他一起工作,她不是应该更放松吗?
可是,偏偏不是这样。
就像她刚刚闯进会议室里来一样,突然没有了他的身影,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的卷心菜一般,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虽然他捏着她的下巴,虽然他无理的吻了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就这样离去…尤其当那个吻,刚刚发生…
他走了。
就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走了。
清辰的眼眶微疼,鼻音加重。
安正杰像看好戏似地,朝她的方向微凑:“清辰小姐,你怎么了?”
“呃?”清辰抬起像小兔子般红红的眼睛,“没…没什么。我不小心…感冒了而已。”
说谎。
安正杰心里笑得像开了一朵太阳花,越看着她这样难过的表情,他越是止不住的暗爽。
“感冒了呀,那可是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不然病重了担误了工程设计可不好。”
“安副总,我知道的,不会担误工作的事情,您请放心。”清辰揉揉已经很红的鼻尖。
安正杰点头:“那好,那我就再向你重复一次,这份合约已经修订。当初君冠要求你到A城总部工作的条件已经取消,但是由于领秀花园的工地就在A城西区,为了秉着认真工作的态度,你必须还是要跟我返回A城一次,作实地的勘察和测量。君冠公司会负责来回的所有费用,以及你在A城的生活食宿。不过你放心,这次的行程会非常短暂,大概只需要五天的时间。非默临走前有跟我说过你的具体要求,但是我相信作为一个成熟的设计师,你是知道不能纸上谈兵的道理的,对吗?”
清辰刚刚好翻到合同要求的那一页,听到安正杰的话,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是真的很不想返回A城,不想再在那个城市里呆下去。但是谭非默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而这个实地的勘测,又是任何一个工程师都不能躲过去的行程。她没有理由再过多要求,只好跟着安正杰的话点点头。
“那好,既然我们已经答成了共识,请签约吧,清辰小姐。”安正杰把签字笔递到清辰的手上。
清辰把合约翻到最后一页。
一边盖着君冠公司的印章,章下写着龙飞凤舞的名字。
谭非默。
一边加盖了东方工作室的印章,印章旁边,是留给她的空白。
她微微地抿了一下嘴唇,拿起签字笔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了那个空白的地方。
谭非默。清辰。
两个名字并排在洁白的纸页上。
有种那么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之前,他们的名字也曾经这样携手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