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辰…清辰…清辰!”谭非默受伤般地低吼,一拳狠狠地砸在那张漂亮的梳妆台上。
镜面摇晃,闪烁的光芒中,映出他已经湿润的眼眶。
第三十章
风,吹过冰冷的窗扇。
淡黄色的枯叶,从卷着冷风的枝头缓缓滑落,飘过清冷的街角,泛出一片凄迷的光。
他坐在婚纱店里的大玻璃窗内,望着窗外那扫过的萧萧冷风。桌上的红茶热气袅袅,但却丝毫温暖不了他那颗几乎已经冷淡的心。
店里放着一首遥远而又凄迷的歌,有两个男人正在深情地吟唱:
飘著烟雾的面摊,停满车子的小巷
细数你踏的楼梯,等客厅的灯打亮
这是最后的眺望,你模糊的像一艘船
飘呀你飘到何方,我静得像无人沙滩
我记得第一次分手
你我伤到心碎还不罢休
握紧懦弱的拳头
不懂彼此要的自由
而第二次你我分手
只是让缘份擦肩而过
了解有些爱像烟火
一旦灿烂后就该接受沉默
他静静地听着,听到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地唱:我记得第一次分手,你我伤到心碎还不罢休,第二次你我分手,只是让缘份擦肩而过…有些爱像烟火…
他紧紧地迭起眉头,放在休闲椅上的指节,都微微地泛起淡白的青色。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让缘份擦肩而过?只是把那份爱,看得像烟火一样,经过了那晚的灿烂,便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是真的没缘分吗?是真的…只能和她短暂相守?那些她在他怀中的日子,那些她依偎在他胸前的夜晚,他想要忘记,却又无法忘记,只能让它在胸口纠缠纠缠…纠缠到他的胸膛疼痛,他的心脏麻木。
八年…八年…
店员小姐拉开更衣室的门帘,搀着程漫走出来。
“谭先生,你看一下这件怎样?”
程漫的脸色苍白,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好似为了这件婚纱量身定做的纱质手套一般。可是她面色如纸,分明说明了她虚弱的模样。白色的厚锻婚纱穿在她的身上,不但没有一丝的喜庆气氛,反而把她衬得更加的虚弱和伤悲。
谭非默坐在窗边,看着这样的程漫,什么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抿了抿嘴唇。
程漫微垂着眼帘,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对这身衣服也没有什么好感,曾经梦想着要嫁给他,要多么快乐和幸福,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带着她来试婚纱,她却一点点也不开心。她记得那件一直挂在他家玻璃展示柜里的婚纱,记得当那个小女人穿上那件婚纱时的样子…
那个人,那么神采飞扬,那么清丽动人。
可是镜中的她呢?就像是一叶即将枯萎的叶蝶,脸色苍白,目光无神,虽然心中还有火焰,却也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完全熄灭。
非默不爱她。
可是却要娶她。
因为那个从S城连夜飞回来的晚上,他三年来第一次敲她的房门。她看到满脸憔悴的他,眼眶微红,胡渣淋漓,可是他却开口对她说:“程漫,我们…结婚。”
她以为她会开心。
可是,她却哭了。
哭了整整一晚,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那个在医院的夜晚,她看得到清辰离去时,那脸上的决然。她知道,她拆散了他们,她抢了那女孩的爱人。非默一点也不爱她,可是…却要娶她。
她说不出话,笑不出声。
心,像被切碎了一样的疼。
“谭先生,你看怎样?”店员小姐再一次笑眯眯地问谭非默。
他望着她,没有开口。眼前却总是摇晃着,那个女孩穿上婚纱时的模样…虽然同样是低落的神情,但,却更让他揪心…
“算了。”程漫低低地开口,“我不适合这样子的,还是换了吧。”
“怎么会?很漂亮的。”店员小姐见生意要黄,立刻殷勤地说,“谭先生,你看小姐穿得多漂亮,要穿这件婚纱举行婚礼,一定会令所有女生羡慕的!”
谭非默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依然不语。
程漫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痛的。
“算了…”她半转身子。
“就这件吧。”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她的呼吸猛地一摒。
根本没有即将结婚的幸福和甜蜜,有的,只是两个人在空气中,心被撕裂的声音。
她知道他的勉强,却…自私地享受着这种勉强。店员小姐扶着她走进更衣室里,放下布帘,她的眼泪,也忍不住跟着洒落下来。
“怎么哭了呢?”店员小姐帮她拉开拉链,“结婚是幸福的事情啊,看先生和小姐多么般配呢。”
“他…他不是…”程漫咬着嘴唇,“他只是…店员小姐,如果…你爱一个人,但他却不爱你,你会怎么办?你会和他结婚吗?即使明明知道他的心里还爱着别的人?”
店员小姐怔了一下,“和不爱你的人结婚?他的心里还有别的人?那…那好像是个冒险。不过也说不定,说不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程漫垂下眼睛。
层层叠叠的婚纱从她的身上落下。
只有缠在她腕上的绷带,依然像是她的脸色一样惨白。
坐在窗外的谭非默,依然默默地看着窗外卷起的冷风,看着眼前杯中红茶的热气,一丝一丝地渐渐散去。他记得那个她最喜欢喝柚子茶,记得她最不会照顾自己,记得她会胃痛,记得她会感冒…可是现在,会有人照顾她吗?她会幸福吗?那个男人,真的会留在她的身边吗?
虽然那个夜晚,他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她竟然去挽住了那个男人的胳膊,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叮咚!
婚纱店的大门轻响,一对叽叽喳喳的小女人挤进门来,有一丝冷风从门缝中灌入。
“我跟你说,我那天帮你看好了呢,那件很漂亮的。上次我同学来,我都想介绍她穿的…”
“真的真的?在哪里?”
“就这件!看看,很漂亮吧!”
两个女人兴奋地在非默的身后叽叽喳喳,看来也是来挑选婚纱的幸福女孩。有一个拿了同伴推荐的衣服,兴冲冲地跑去更衣室,剩下另一个就笑眯眯地四处转了起来。
在刚刚转到谭非默的身侧时,她突然兴奋地大叫:“呀,谭帅哥!”
非默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真的是你?谭非默!”那女人兴奋地冲到他的面前,一屁股就在他的对面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自从上次和你们相遇后,清辰都好久没和我联络呢!你们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怎么又会来婚纱店?难道是想要来个二渡蜜月…”
陈芳菲对着谭非默挤挤眼睛,一副促狭又可爱的模样。
非默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幸福的小女人,那天和清辰在学校门口遇到的陈芳菲。
“你好。”他的嗓音有些暗哑,“很巧,在这里遇到你。”
“是很巧啊,最近我们很有缘份呢!谭学长,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啦?跟我比跟清辰还有缘份吧?不然干脆不要和清辰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好啦!”
这个陈芳菲的脾气一如当年,一点都没有改变呢。
谭非默有些尴尬地微笑。
“啊呀,和你开玩笑啦,我BB都有了两个了,难道还真的会和清辰抢心上人?”陈芳菲看着谭非默的尴尬,爽直地笑,“不过清辰在哪?在试衣服吗?你们是不想第二次举行婚礼啊?我听说你们那一次很匆忙的。我看你真是要好好补偿清辰,你都不知道…”
这个陈芳菲说起话来像是机关枪一样的,让谭非默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程漫刚刚好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看到谭非默的面前坐了另外一个女人,不由得走过来开口:“非默,这是…”
“我大学里的学妹。”非默开口介绍。
陈芳菲一看到程漫,脸色却完全变了。
她有些不能相信地打量着程漫,又转过头来看看谭非默:“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带清辰来试婚纱的?这是…谁?你们…”
“我们离婚了。”谭非默尽量想要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可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会疼痛的颤抖。
陈芳菲吃惊地张大嘴巴:“离婚?!怎么可能!明明上次我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那么亲密,还一起回到大学里去,还…”
谭非默都不敢再听下去,他怕他的伪装会在芳菲责问的口气中,碎裂得一败涂地。
“对不起,我们要走了。很高兴遇到你,如果你有时间,就和她联络吧。再见。”谭非默站起身来。
程漫站在他的身边,表情复杂地望着陈芳菲。
“学长!”芳菲看起来非常生气,“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清辰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离婚,而什么都不闻不问!你们为什么离婚?因为你移情别恋了?为了这个女人吗?”
芳菲的手指,快要指到程漫的脸上。
非默皱眉,心痛如绞。他伸手隔开芳菲的手指,拉住程漫,“对不起,不是我移情别恋,是…她要离开我。她以前的…男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她说,她要出国了,和那个男人一起。”
他无比费力地把这句话说出口,拉着程漫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什么?!林丰易?学长你是说林丰易吗?”陈芳菲还追在他们的身后。
非默拉开婚纱店的玻璃门,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是芳菲尖尖的声音,还是就这样穿进他的耳膜:“不可能的!学长,你别被清辰骗了!她绝对不可能再和林丰易在一起的!你知道当年她为什么没和林丰易结婚吗?因为林丰易和我们同班的一个女生勾搭上了,在清辰结婚的头一个晚上,卷了她所有的财产,丢下她一个人私逃去瑞士享受了!我在瑞士见到他们的时候,都吃惊极了!那时候他明明是对清辰海誓山盟,要和她白头到老的啊!”
谭非默的手指,蓦然停在冰冷的玻璃门扶手上。
街角萧瑟的冷风,穿破微开的玻璃店风,就这样凛冽地扫到他的脸颊上…
枝头有一片枯叶,忽然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飞散下来。
* * * * * *
胃,疼得她天翻地覆。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仿佛有只手伸进她的腹中,揪结着她的胃部,不停地扭转,扭转再扭转…扭得她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扭得她整个人都蜷缩在小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要离她远去一样…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清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要从那里找到救命的药,可谁知道那个透明的药瓶早已经空空,仿佛她的心一样,再也没有一粒可以救她于水火的小药丸。
疼,整个人都在疼。
不知道是心还是胃,整个人都在纠结着疼。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脑海中却只回荡着安正杰的那一句话:“非默要结婚了,就在这个月的月底,他和程漫,订了蓝色经典大酒店。”
蓝色经典,月底,程漫,结婚。
这一连串的字眼,几乎串成了让她疼痛的鞭子,一条一条地抽在她的身上,让她痛得翻天覆地。这一定是上天的惩罚吧?惩罚她那时候利用了他,又抛弃了他。虽然只是为了妈妈,为了妈妈最后的一个心愿,可是就像是上天注定一般,林丰易突然出现,而他…又被她赶走了…
幸福,曾经那么近,现在却又那么远。
清辰捂住自己的胃部,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在一阵像是刺入骨骼的疼痛之后,她从小床上翻倒在地板上,掉落进一件厚重的大外套里。
她的呼吸一摒。
那是他的味道,那是他的外套,那是在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套在她头上的温暖。
“穿上。”他简单地下令,声音清晰而冷酷。
“不然呢?”他反问她,目光冷冽,“除了胃痛你还想得什么病,可以一次说出来。”
也许这外套真的很温暖,可是清辰却把它拿在手里,怎么也不敢套上身。
“我的衣服都湿了,你把它给我穿…”
一只大手猛然就横过来。
也不管她的啰哩啰嗦,伸手就把整件外套裹在了她的身上。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有些想要关心她,却又那样硬硬地挺直着脊背,厚厚的外套向着她砸落下来,虽然把她整个人都套进里面,却有一种温暖,一种只属于他的温暖,包裹了她的全身…
想起那夜,他对她拧着眉头,目光中却透出淡淡的关怀。那件兜头砸下来的外套,包含了他多少说不出口的话语…直到今日,直到把这外套抱在怀中,仿佛还能传出他的体温,他的味道,看到他当时,那份说不出口的关心…
“非默…非默…”
清辰紧紧地握住这件宽厚的大外套,把自己都埋进外套中。仿佛这样,就像那晚窝在他的怀里,睡在他的胸膛上。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在轻轻地说:清辰,我爱你。
眼泪,快要酸酸地满溢而出了。
胃,绞痛得让她快要晕倒在这冰冷的地毯上。
她紧紧地握着这外套,甚至消极地想,是不是在他和程漫结婚的那一刻,她…也会死在这里。
清辰抬起头。
金色的蔷薇花还绽放在她的窗台上。
这是非默送给她的金尾蝶,虽然上一季的花期已经开败,但是在关心和小雨的关照下,即使她回去A城的这一段时间,这枝名贵的金色蔷薇还在美丽的绽放着。
清辰想起他那时对自己说的话:
“这个送给你。我记得你最喜欢这样金色的蔷薇,曾经梦想着拥有这样一片美丽的花房。现在把它送给你,只要拥有它就能拥有幸福和快乐…”
她记得金尾蝶的芬芳,记得当非默握住她的手时,她掌心里的潮热和汗湿。
那时的他,像是个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怎样也不肯放开。她第一次有了那么被人关心的幸福,仿佛有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就能够永远永远的幸福下去…
只是这份幸福,现在,要属于别人了。
“唔。”
回忆又回到她不想的地方,胃疼折磨得她在地毯上轻轻地呻吟。
清辰扶着床边沿,慢慢地爬起来。
她不能再在这里打滚了,再任自己的胃这样痛下去,真的会要了她的命。现在已近黄昏,她还是趁着社区医院还没有下班的时机,再去买点胃药来吧。不然这样无源无尽地疼痛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最后的一丝力气都燃烧殆尽…
清辰把怀里的外套,轻轻地放在床上。就像是那不仅仅只是一件外套,而是那个人留给她最后的温暖。
她咬着牙,捂着胃,挣扎着穿上外衣拿起自己的钱包。
门外的夕阳,已经西下了。
橙色的光芒洒落在清冷的走廊上。
她的白色皮鞋踩在高高低低的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清辰疼得直冒冷汗,一边走,一边从钱包里拿出零钱来。胃药只需要十九块七,她的钱包里有几枚银色的硬币在淘气的闪躲。她费力地想要把它们掏出来,却没想到突然用了太大的力气,有几枚硬币突然跳出了她的钱包,跳过了她的脚下,叮叮咚咚地砸着清脆的声音,一路向着楼下跌去…
清辰想要追上那几枚硬币,可,脚步却忍不住一停。
硬币掉落在楼梯门口,那白色的楼门旁边。
金色的夕阳,明晃晃地照耀着。
银币静静地躺着,却…再也没有那个斜倚在楼梯门边的高大身影。
她依稀记得,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戴着那副寒光闪闪的金丝眼镜。
阳光从他的身侧映来,把他英俊的脸颊,映得一边明亮,一边危险。
她怔在楼梯上。
软软的东西冲进眼眶,原来只有面对着这冷冷清清的门框,才会想起,那个人伫立在这里的模样。
阳光,静静地洒落着,她的心,却像是碎在了夕阳里的玻璃碎片。
晶亮,却冰冷。
买了胃药,她一个人按着胃部慢慢地走。
不想那么快回去小公寓,那份清冷和回忆,实在实在折磨得她无法承受。也许路边的小餐厅能给她点温暖,又或者像那个人以前暴怒地问她:“除了胃痛,你还想得什么病,可以一起报上来。”
不,她什么病也不想再得了,只是这个胃痛,早已经把她折磨得无法承受。
但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惩罚她每次都不懂得珍惜,惩罚她每次都只会辜负了他的心。
可是,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面对着程漫的鲜血,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清辰虚弱地推开一家餐馆的大门。
餐厅里气氛安静,柔软的音乐正在缓缓地播着。店员小姐看到有人上门,连忙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小姐一个人吗?”
“嗯。”清辰已经有气无力,“麻烦先给我一杯热点的水,好吗?”
“好的,没问题。”服务小姐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小姐你生病了吗?先去那边坐一下,我马上倒水来。”
清辰无力地走到窗边的座位上,一个人慢慢地坐下。
服务小姐端了热开水到她的面前:“水来了,小姐先喝点吧。”
清辰捧住那杯盛在玻璃杯里的热开水,手指抖了好几下,才把它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热热的水,加上她刚刚买的胃药,一起滑下她的喉咙。有些滚烫的,灼热的,一路烧进她的胃部。她这才觉得刚才已经绞成一团的胃,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点了吗?”服务小姐还站在她的身边,看到她脸色稍有些放松,有些关心的问。
“嗯,好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啦!”服务小姐看到她开口说话了,很是高兴,“不过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记得你呢。今天怎么没有和那位先生一起来啊,难道你们还是没故事吗?”
呃?清辰听到服务小姐的话,这才有些惊讶地抬头。
看到长相很甜美,说话又客气礼貌的服务生,她才蓦然想起来:“我好像记得了…难道这里是凯蒙故事西餐厅?”
“对呀!”服务小姐笑起来,“好久没有见到你们来这里吃饭,我以为你都忘记我了呢!不过我可是不会忘记你们的,你和那位先生都好特别呢。当初他可是第一个说自己是没有故事的客人,也是第一位给我们大厨提了十八条不许的特殊人物呢!”
“十八条…不许?”那又是什么?这让清辰非常的吃惊。
服务小姐高高兴兴地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字条上都折痕累累了。但是当服务小姐展开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非默曾经在这里写下的字:
请不要在菜中加黑胡椒,请不要切胡萝卜丝,请不要用冷水清洗生菜,请不要使汤的温度超过八十,请不要加刺激类的芥末,请不要…谢谢大厨先生,因为我的妻子有习惯性胃痛,这些太过刺激的东西她都不能吃。给您添麻烦,请原谅。
非默…非默…这是非默写下的,这是非默在他们相逢的时候,就写给店员厨师看的。他那么细心,他知道她不喜欢的一切东西,他知道她不能吃的任何一样刺激性的食物。他那时对她总是冷冷的,可…可是却把一切,都深深地埋在心里…
清辰捧着这张字条,眼前一片湿湿的迷蒙。
“你还好吗?”店员小姐看到她红了眼眶,“要不要再尝尝我们的玉米浓汤?上次我们为你改良之后,更加好喝了呢!”
“不,不用了。”清辰的声音,已经要哽咽,“谢谢你,这条字条,可不可以送给我保存?”
“呃…这个,好啊。只要你需要…”店员小姐看着她已经哽住的表情,连忙点点头。
清辰已经没办法再在这里坐下去,她拿起这张字条,飞似地冲出了故事餐厅。
好痛,好痛。
已经不再是胃痛,而是心在痛。
非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非默,你为什么这么善良?你为什么这么细心这么体贴,为什么在你离去之后,我的身边还是充满了你的关心,你的温暖?
非默,你已经在我的世界里,深深地刻下了你的影子,即使我想要抹去,却也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们,我们,也不再是刚刚重逢时,那对谁也不了解谁的陌生人…
非默…我好想你。
非默…我好想回到你的身边。
非默…你现在幸福吗?
非默…我…我知道,这一次,我又错了…
清辰捧着那张字条,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清风微卷的街头。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她只是想走…努力的走…没有目的地走…
夕阳,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落下去。
人群,在她的身后一点一点的平静下去。
她好似把一切都忘记了,只是不停地向前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她清醒过来,才发现,夕阳已经落尽,唯一只剩下一丝淡然的光线,落在她面前的一副高大的牌坊上。
牌坊上写着清晰的几个字:心灵牧场。
清辰整个人都猛地一怔,原来,她竟然已经从那繁华的城市,走到了这个清冷的乡间。这间由非默带她来过一次的牧场,这里有他给她看的美丽花房…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双脚都已经走得麻木,却还是快步地走进了牧场。
花香袅袅,杨柳飘飘。
这里依然像是一座世外桃源,依然比那繁华的都市清静不少。
只是她的脚步声,打扰到了正在花房里忙碌的少女,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很警觉地直起身来,向着花房外面的她问道:“是谁?谁站在外面?”
第三十一章
“是谁?谁在外面啊?”眼睛虽然看不见,小雨的耳朵却灵敏得很。
清辰站在花房门外,也不敢进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满房的蔷薇还在美丽的盛开,可是那层薄薄的玻璃门,就仿佛那时他戴在脸上的眼镜,虽然只是一片薄薄的玻璃,却像是把他们隔开了千山万水。
小雨听不到门外的回应,也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便走到花房的门前,拉开玻璃门,“是谁?怎么不回答?难道是谭…不,是清辰姐姐?”
清辰怔了一下,忍不住脱口:“你…怎么知道?”
“我闻得到你身上的花香,金尾蝶。”小雨听到她的回答,自豪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是…”清辰抿抿嘴唇。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吧?”小雨闪着没有焦点的眸子,但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那样的动人。“你是和谭先生一起来的吗?他怎么不在旁边?”
人家都说盲人会比正常人听觉更灵敏,果然如此。
但小雨的问话也让清辰的心里微酸了一下,她有些纳纳地说:“没有,他…他最近有点忙,可能…都不会过来了。”
“忙什么呀?”小雨好奇,“以前谭先生都会两三个月就来一次的,像那盆金尾蝶,都是他自己种出来的呢。”
“金尾蝶,是他亲手种的?”
“是啊,谭先生说,送给自己妻子的花,一定要亲手种的才有意义。”小雨笑眯眯的,“辰姐姐,你好幸福,我好羡慕你啊!”
清辰听到小雨的话,心却只觉得闷闷的疼。
妻子?从今以后,她哪里还是他的妻子?他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虽然是她把他推开,可是…可是心却这么这么疼…
“辰姐姐,你怎么了?”小雨听到她不语,有点关心的问,“你是不是和谭先生吵架啦?辰姐姐不要和谭先生吵架,其实他真的真的很爱你的。那时候我和谭先生在医院里认识,虽然同样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是不是还能够重见光明,可是谭先生一直很乐观,他一直对我说,只要心中拥有希望,总一天,会在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