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房门。
米白色的大床上,那个娇小的身躯在痛楚地蜷缩着。
厚厚的被子把她完全的包裹,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好像是许多年前,谭非默也曾经看到这样的她。她同样是那样蜷缩着,那样颤抖着,那样令他心痛却又不敢碰触地呻吟着。
泪水,湿湿地落在他的大枕上,柔柔的润湿了一片淡淡的痕迹。
他静静地望着她。
心,像是被满满地塞住了,有种柔软的、湿涩的、绵长的东西,生生地梗在那里,让他吞不下,又吐不出。
每次在看到她之前,他都告诉自己,对这个逃离的小女人,这个抛弃了自己整整三年的小女人,他不应该客气,不应该惆怅,甚至应该对她凶狠一些,对她更冷漠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有些迷离却清亮的眸子,看到她楚楚可怜的表情,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揉住了一样,涩涩又闷闷的疼。
他怎么…会对她舍得下心?
这是他想了八年,爱了八年,等了八年的…妻子啊!
“唔…”她在梦中痛苦的锁眉,呻吟,眼角,有泪水缓缓地滑落。
他的心微痛,忍不住就伸手去轻轻碰触那湿湿的泪珠。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便是如此,今天,他依然如此。
指尖轻触到她湿湿的眼角,晶莹剔透的泪珠,立刻就顺着他的指尖流进他的掌心。
他的指尖颤抖一下,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可是,就在那个他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夜晚,她,却悄悄地逃离了一切…
谭非默蓦地收回手指。
“对不起。”
一声细细的。
轻得仿佛不能再轻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
他的手指僵住,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蜷缩在米白色被中的她。
“对不起…”她呻吟,泪珠大颗地从扇子般的长睫中滑出,“对不起…非默。对不起…”
他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那沸腾的血管蓬勃着,向着自己的心脏重重地冲去。疼得他拧眉,疼得他胸膛鼓涨,疼得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但…眼眶却忍不住轻轻地泛起了红晕。
对不起?
他都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词句,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是疼痛?是怨恨?是伤感?是遗憾?已经长长久久的三年,已经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三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绝不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句,可是当她突然说出口的时候,他却已经…
谭非默转身,再也看不下去。
可是倏地,有一只柔柔滑滑的手,却突然握住了他。
他愕然,转身。
雾一般的眸子里,有泪,有悔,有清澈,有闪烁。
她半坐起身子,望着他。
他站在床边,望着她。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了,又倒流回三年前,那个盛大过后,清冷却凄切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床上,他也是这样站在床边,她也对他用着这样的眸光,他的心,也是被揉得这样千肠百结。
可,现在呢?
“非默…”她轻声地唤他的名字。“对不起…”
他抿唇,声线像是针一般地刺进他的心。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道歉,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也许在你的心里,你根本不会原谅我…”清辰望着他,缓缓地开口,“你一定很恨我,很讨厌我,很生气我…我都知道。我已经看到了那份协议书,所以…我会签。这三年来,我抛下了你,逃开了你,但是我知道…今天,已经到了终点。就和妈妈离去一样,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呼吸,深呼吸。
拼命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可是却有泪,一点一点地从眼眶里满溢,再一点一点的润湿,最终一点一点的滑落…
非默没有开口。
他只是站在床边,望着低低开口的她。
她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话语没有一点力气,她眼眶红肿,她泪如雨下…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好似她的血脉能触到他的心跳。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有多么多么的疼。
疼得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整整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曾经无数次想像,如果再次和她相遇,他会怎么开口,他会怎样责问。或许他会生气地把离婚协议书甩给她,把那枚她曾经脱下的戒指丢到她的面前。他会痛快地对她说,我们离婚吧。他会潇洒地令她签下名字,一阵风般地消失离开。
就像她当初那么痛快地逃离了他。
可是,事情却完全脱出了他的想像。
从在东方工作室里看到她,看到依然清瘦固执倔强的她,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他说不出口,他做不出手。
曾经商场上的雷厉风行在她的面前统统投降,看到坚强又倔强的她,看到清瘦而固执的她,他心疼地只想把她一把抱在怀里,哪里还有机会命令自己“潇洒”、“痛快”?!
“清辰。”他努力了又努力,终于喊出她的名字,“你不用道歉。我没有怨过你,没有恨过你,虽然我很想知道,那个清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你一定会有你的理由。如果你想说,我会非常愿意听。但现在…我希望你好好休息。”
他低垂下头,缓缓地转身。
心脏疼痛得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可是他却还是不愿意出口逼问她。
她的母亲刚刚去世,已经深受打击的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折磨。他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趁这样的机会,逼她道歉和签字。
他慢慢地转身想要离去,她的手指,就那样一点一点地从他的掌心抽出。
他仿佛觉得她的心跳就要离他越来越远,或许…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紧紧的相握…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滑落,滑过他的掌心,滑过他的指腹,滑过他的指尖,他们…就要这样静静地分离…
“非默!”
蓦地,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一下子握住他的胳膊!
“非默…你别走…我知道,这三年来你一定都在恨我…恨我那时候为什么会不声不响的逃走,为什么会抛弃你…非默…其实…其实那不是抛弃…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你…我没有办法利用了你,还一直把你拖累下去…那场婚礼,本来就只是一个谎言,只是…只是我利用你的谎言…非默…对不起…对不起…”
清辰紧紧地握着他的胳膊,几乎颤抖地把埋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和盘托出。
她咬着嘴唇,她紧握着他的手臂,她泪流满面,她心如刀绞。
谭非默直直地挺着脊背。
他听到了她的哭喊,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般刺在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绞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钝掉的刀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割刮着他的血肉。血,已经慢慢,慢慢地浸了上来,慢慢慢慢地浸湿了他的整个胸膛…
他缓缓地转过身,用着他乌亮的眼睛,紧紧地瞪着清辰。
“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清辰怔然。
她抬起头,望着身边的谭非默。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非默并没有戴着平日里天天不离身的金丝眼镜,而是掀动着浓密而修长的睫毛,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眸光乌亮,黑珍珠一样的眸子里,有着那样星辰般的光。
可是她却泪眼朦胧,眼前,一片氤氲般的沉沉雾气…

第十八章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有些烦躁地开着车子。
路上的车流拥挤,还不到周末的下班时间,马路上就已经车头对车头,挤挤挨挨得难以挪动了。前面的小别克慢吞吞地移动两步又后退三步,让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行。
谭非默有些不耐烦,猛按了几下喇叭。
他不应该这样烦躁的,昨天才刚刚签定一宗大单,今天打电话给安正杰,想让好友一起出来庆祝一下的,没想到安正杰却在电话里对他说:“非默,你还记得设计系的那个清秀小师妹吗?就是在你病床前画蔷薇花的那个。”
他的心震了一下,当然记得。
“她要结婚了。”安正杰的声音有些戏谑,“上个星期我在我的助理那里看到她的喜贴,才知道原来我的助理和她的男朋友是同系同班的同学。他们订了蓝色经典大酒店百合厅,离你的公寓很近呢。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观礼?”
谭非默没有听完安正杰的话,就扣断了电话。
观礼?
她的…婚礼?
不,他哪有这样的心情。那位小师妹也许早就记不得他,早就忘记了那尾画在他心上的蔷薇花,即使天天在学校的走廊上交错而过,她的眼睛里,也一直只是有着她心爱的男朋友,又哪里还认得他?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莫明的烦躁。
烦躁得他想跳下车去,想要按得喇叭刺破天空。
她,居然要结婚了。
那个小小的蔷薇女孩,终于还是要嫁人了。不知道人生,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种的错过,但倘若面对着心爱的人,新郎却不是你,那也许,将是人生中最最遗憾的一种错过。
可是,他还有什么选择吗?
她早已经把他遗忘,连那朵画在他床边的蔷薇花都忘得一干二净,又怎么还会记得当初那个沉默无语的他?即使无数次在走廊上交错,他也只能默默的,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如今,是真的要远去了。
她要结婚了,他是不是应该,祝她幸福?
“滴滴——”前面的车子还是不动,他忍不住心烦气躁地继续按喇叭。
拥挤的车流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车厢里的躁热和烦闷,令他忍不住打开车窗,想要透透新鲜的空气。可当那一丝清凉刚刚钻进他的车厢,他却蓦然发觉——
清瘦而娇小的身影,呆呆地站在路边。
淡黄色的衣裙,羸弱的双肩,紧锁的眉头,红肿的双眼。她默默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街边的一家精致的婚纱店,店面橱窗里,摆着一套华丽而精美的婚纱,而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直到有眼泪,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
该死的!他的心立刻就被绞得生生的疼痛!
她不是要结婚了吗?她不是应该幸福的吗?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冷风抚过的街角,还默默地…流着眼泪?
谭非默向前向后张望一下,排成长龙的车队还是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他一咬牙,拔下车钥匙就打开车门跳下车。
她还在那里怔怔地站着。
望着橱窗内那件华丽精美的婚纱,默默地流泪。
明天就是她的婚期,他曾经带她来这里试过礼服。一进门的时候,他就看上了这件大露背的美丽婚纱,但她却没有穿的勇气。他嘲笑她总是对自己没自信,还说他很讨厌这样的她。她不语,在一边默默地试礼服,却没想到,就在企盼了很久的婚期就要到来的时候,她却在打开新房的家门的那一刻——
心,碎了一地。
她站在这里,默默地望着那件华美的衣服。她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在他的心里,她早就变成了一个最最普通,最最可以放弃的东西?不然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在婚礼就要到来的前一天,却让她完全伤了心…
呼——街角的冷风吹来,吹痛她的眼睛,吹得她全身瑟瑟发抖。
忽然有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掩映住了小小的她,在她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他轻拍她的肩。
“清辰,你怎么了?”
她愕然,瞪圆自己的眼睛才看清身边的人,朦胧的泪水中,他锐利乌亮的眸子澄澈得让她不敢直视。
“学…学长?”
发觉他竟然是金融系的那位帅哥才子,每天芳菲都要拉着她去偷看人家的。可是他今天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且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只是浅浅的一望,就像是能望进她的心里…
“记得我了?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站在这里发呆?”他半迭着眉头,看到她那双红得像是小兔子一样的眼睛。
“我…”她尴尬,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我…我随便看看…”
撒谎。
谁能相信一个独自站在街边,还流着眼泪的女孩子,只是在随便看看?
“看什么?婚纱吗?你不是明天的婚期吗?难道到现在连礼服都没有准备好?你老公呢?”他的问题又快又急,但却字字句句都刺到她的心里。
她努力地想要对着他微笑,但却觉得自己笑得那么难看:“他…他还不是我的老公…不,不对,他…他是不会成为我老公了。”
“什么?”这话有些令人诧异,他皱着眉头看她。
她被他看得眸光闪烁,那双乌亮亮的眼睛似乎就要穿透她的心。她很想很想对他微笑,也很想很想就这样转身离开,又或者坚强地回答说,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着谭非默那紧紧锁起的眉,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唇,看着他根本不相信她的目光,那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心,看穿她所有所有根本无力的伪装…
她终于忍不住咬住嘴唇,用着几乎像蚊子般的声音,轻轻地回答:“他…他走了。我们…不会结婚了。”
卡。
他觉得自己的心弦轻响。
不是被拨动的响,而是…疼痛的响。
他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故作坚强的表情,白色的贝齿蹂躏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修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地垂下来,有淡淡而湿润的泪光,从那里悄悄地透下来…
她不想哭,她一点也不想哭。可是,为什么会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为什么看着眼前并不熟悉的学长,她会难过得…难过得想要倒入他的怀中…是她太软弱了吗?怎么会对学长…
谭非默攥紧了拳。
也许上一秒钟,他还坐在车子里烦躁,为了那个即将嫁人的蔷薇女孩。可是在这一秒,他却在心痛,为了这个,默默流泪的小师妹。
他的心收紧了。
紧紧的,紧得让他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有一股鼓涨得快要疼痛的冲动。
他突然伸出手,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手。
“跟我走!”
“学长?!”清辰被吓了一大跳,根本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可是他的手握得那么紧,让她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又或者,她根本不想挣脱?
清辰惊愕,眼睁睁地看着他拉着她的手,直朝着那间华丽的婚纱店走去。他用力地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对着热情迎上来的服务生直接地说道:“请把橱窗里的那件婚纱取来,给这位小姐换上。”
啊…
清辰的心在胸膛里怦然直跳,她不知道谭非默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店员捧着那件华丽无比的婚纱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除了想要流泪之外,心里还涨满了那样涩涩的感激。
“去试试。”他对她说。
“学长…”她犹豫,虽然那婚纱华美得令人张不开眼睛,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明明在那个人的面前还没有勇气,又怎么可能在他的面前…
“去换上。”他笃定地望着她,“你不是喜欢这件吗?去试一试,我想看看。”
她捧着这件华丽精致的婚纱,心在砰砰直跳。她不是喜欢这件,而是觉得,再也没可能穿上这件。可是,他却突然出现了,还把这件华丽的婚纱直捧到她的面前…
就像着了魔一般的,她拒绝不了他那坚定的眼神,终于捧着华贵的婚纱,跟着服务小姐走进了更衣室。
谭非默在店里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同样是一片混乱。
可是却有一种冲动,凶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好像那个答案,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安正杰的号码。
“喂,你跑哪里去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掐我的电话…”安正杰先在那边责问起他来。
“正杰,我现在在一间店里。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什么?”好友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如果,你暗恋一个人很久很久,那么她伤心的时候,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安慰她啊!”
“那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安慰,并不能够呢?”
“那就拍拍她,抱抱她,给她鼓励和勇气。”
“如果这些都不足够呢?”
“哇,非默,你那是什么朋友啊?什么事值得那么伤心?被男朋友抛弃了?新郎落跑了?家里着火了?父母双亡了?”安正杰听得一脸的迷茫。
“也许…是的。新郎落跑了,你会怎么做?”
“哈,那就去当那个新郎吧!”安正杰大笑,“反正你也暗恋她很久很久了,不是吗?”
非默的心,像是被狠狠地锤了一下。
“先生,你快来看看,你女朋友多漂亮啊!”店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更衣室的白色纱帘被轻轻地拉开。
一尾白色的蝴蝶,轻轻地从那帘中飘了出来。
半坐在沙发椅上的谭非默,突然挺直了脊背。
他…眼花了吗?那…还真的是刚刚站在路边,默默流泪的蔷薇女孩吗?
不,不,整个婚纱店里的灯光,似乎都刹那间亮起了,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光圈,似乎都落到了她的身上。那一件华美的婚纱,像量身度造般地伏贴在她的身上。镶满了水晶的腰线,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长长的大V字型露背设计,把她白皙而精致的肌肤衬得像雪一样洁白。华贵如中世纪欧洲公主般的大拖尾,层层叠叠的精致绣花,一圈圈手绣蕾丝的滚边…
她站在那里。
就像站在一片软软又华丽的云朵里。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掉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膛。
“正杰,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又这样挂断安正杰的电话。
清辰垂着手,站在整间店面的中央。
以前她没有勇气穿这件婚纱,现在她没有勇气在镜中打量自己。她害怕自己会流泪,她害怕自己会颤抖。这明明是要穿给那个人看的,却最终…只剩下她自己。
明天的婚礼…明天的婚礼将会是一个多么有趣的笑话,也许那些赶来观礼的朋友、同学,都会嘲笑她的狼狈和悲惨。甚至还有妈妈…已经硬撑着,快要昏迷得看不清她的妈妈…这会是…她最后的一个心愿。
可是如今,她做不到了。她,做不到了。
蓦地,突然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
“婚期,是明天吗?”他开口。
清辰怔然。
“蓝色经典酒店?”他抿唇。
她不懂他的意思,却只是傻傻地点点头。
他望着她红肿的眼眶,已经快要哭到干涩的眼睛,突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清辰,如果可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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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辰整夜都无法入睡。
她睡不着,因为他的脸孔总在她的面前摇晃。她不知道,学长怎么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是怜悯吗?还是同情?可是婚姻啊,婚姻不是小事,而且看他的表情和目光,也根本不像是跟她开玩笑。但她怎么能答应?婚礼不只是一场游戏,更不是一句话就可以代替的啊!
那个都可以在婚前抛下她,远远的逃走了,她的心都碎了一地,真的再也不想踏入什么婚姻了…可是…学长…学长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要牵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嫁给他?他们明明,只不过是学院里交错的过客,又怎么会…
清辰想起他握住自己手时的表情,那种执着又有些热烈的目光,不禁让她的心里有些暖暖的热潮。
怎么会这样呢?学长…怎么会…
可是明天的婚礼要怎么办?亲朋好友都已经赶来,难道她真的要一个人穿着那件美丽的婚纱,完成一个人的婚礼?那大家,该怎么嘲笑她?都怪那个该死的人…他为什么要在婚礼前的最后一天才…
清辰揪紧了被子,眼泪又忍不要掉落下来。
“叮——”
午夜时分,电话铃声却突然尖锐的嚣叫起来,吓了清辰一大跳。
她拧亮台灯摸起电话:“喂?”
“清辰!我是疗养院里陈医生,你妈妈今天晚上病情突然恶化,恐怕明天都不能出院参加你的婚礼了!”电话里的声音焦急万分。
“什么?!”清辰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电话都要跌落在地板上,“怎么会这样?陈医生?”
“其实你妈妈的脑溢血本来就已经很严重了,虽然上次的手术引流出了很多血浆,可还是有一部分已经堵塞淤积在脑血管里,压迫到她的各处神经了。再加上最近几天听说你要结婚,你妈妈一直强撑着身体,不允许自己昏迷,大概是太疲倦太劳累了,才会引发突然急性的梗塞。你快点来医院吧,只怕晚了,你妈就看不到你了!”
哐!
电话一下子就摔落在地板上,清辰猛地就从床上弹起,稀哩哗啦地套上一件外套就向门外跑去。
妈妈…妈妈…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失去妈妈…失去了妈妈,她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妈妈…
她跌跌撞撞的闯进医院。
午夜的医院走廊里,有一股凄冷的苍白。人们都说,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所有人从这里降生,又在这里离世…所以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一点也不想把妈妈留在这里。可是,妈妈辛劳了一辈子,最终却要…
“妈!”清辰终于迈进妈妈的病房,医生护士们围了一大圈,“陈医生,我妈…我妈怎么样?”
“清辰,你来了。”医生看到她,“暂时控制住了,但是很有可能会继续恶化下去。清辰你最好做好准备,又或者带你妈妈到更大更好的疗养院去。我们的治疗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还是不能保证…如果她真的陷入昏迷,那将是一个非常漫长,又或者…很快结束的历程。”
清辰的心重重的一痛。
不会的,不会的,难道妈妈就要这样离开她了吗?难道妈妈就要这样闭上眼睛?不…不!
“妈!”清辰扑到母亲的病床前。
已经非常疲倦和虚弱的妈妈,听到女儿大声的呼唤,才挣扎着缓缓地张开眼睛。
已经深陷下去的眼窝,浑浊而红肿的眼睛,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看到扑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她慢慢地抬起手,手背上还刺着那么粗大的针管。可是还是颤抖地,颤抖地握住女儿瘦弱的手。
“辰…辰辰…”妈妈虚弱地呼唤。
“妈!”清辰紧紧地抓住妈妈。
“辰辰…别哭…妈妈…不会有事的。妈…还要等着…等着看你穿上婚纱,看你出嫁,看你…幸福。”妈妈用力喘息,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困难。
清辰心如刀绞,泪水从眼眶里一滴一滴的滑落。
还说什么婚纱,还说什么出嫁,还说什么幸福…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抛弃了她,也许明天,她就将成为最丢脸的新娘…不知道妈妈如果看到那样孤单的她,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妈妈现在的身体,已经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妈…”清辰咬住嘴唇,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处秘密说出口。
妈妈抚摸着清辰的长发,“别哭,辰辰,明天你要当新娘子,一定不可以哭得眼睛红肿,妈妈会坚持的…妈妈一定要坚持着,看到我最漂亮的女儿,穿上美丽的婚纱…”
妈妈的话都没有说完,就痛苦地皱紧眉头。
床边的监视仪器立刻就“滴滴”作响,小护士们跑过来,惊慌地喊:“心跳过速!血压上升过快!医生,要加降压药吗?再硬撑下去,脑血管会破裂的!”
“要,快去拿降压的进口针剂!不然今天晚上都撑不过去了!”陈医生跑到妈妈的身边,拿起听诊器很紧张地帮妈妈诊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