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清辰。”关心拉拉清辰的衣袖,“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骂她也没有用了。前一段时间你和方总都住院了,工作室里才会这样混乱。我们还是想办法来挽救一下吧,不然真的像上次一样,把君冠的大订单给丢掉就不好了。”
清辰也不想这样训斥同事的,以她的性格来说,她只是不希望把自己努力工作的公司的信誉全都丢掉。
她点点头:“嗯,我知道。这些图我会重新画过,大家以后不用这样做了,好吗?”
刘佳表情尴尬,很小声地对着清辰说了句:“对不起。”
清辰拍拍她的肩,就坐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同事们散开,大家心里都有些慌乱。好不容易把这定单拿下来了,却因为这件仿冒的事情,而变得又有些迷离起来。也不知道君冠那边怎么看待他们的,不会真的把合约抽回去,再也不和他们合作了吧?
清辰坐在桌前,半撑住自己的额头。
看着铺在桌上湿湿的图纸,她也一阵心酸。
这是她出事前,彻夜不眠的成绩,为了做好这份设计,她几乎把自己所学的所有心血都供献出来了。现在,却变成一片湿湿暗暗的咖啡水渍…
难道,真的是走了霉运吗?
电梯出事,方总告白,湿掉的图纸,被打回的设计。
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得清辰有些抬起不头来,她还以为自己从A城回来,已经把那个人抛在了脑后,就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可是…如今看来,却怎么变得这样困难重重?
关心看到发呆的清辰,伸手拍拍她:“别难过了,清辰。刘佳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想弥补的。”
“我知道,不然她也不会模仿我了。”清辰点点头,“我只是觉得让君冠那边看到我们这样的成绩,会不会对我们的设计很生气?那位…谭总,要求是很苛刻的。”
关心微抿了一下嘴,虽然那天她喝醉了,但总觉得清辰和那位“谭总”之间有着很微妙的关系。
“你是怕他看到这样的图纸,以为你在糊弄他,在欺骗他了?”
“不是的。”清辰摇头,“我真的是为我们的工作室…”
“清辰小姐!”
清辰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设计室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写字楼的保安员带着一位身穿快递制服的工作人员,就站在他们设计室的门外。
“清辰小姐,有你的特快专送!”快递员扬扬手里的大信封。
“请进来吧!”清辰脚还没有恢复,关心替她回答道。
快递员马上就走了进来,把那蓝色的大信封递到清辰的手里,还拿起签字笔,让她签收。清辰签过后,收下了这封信。
好奇怪,一向都没有人写信给她,她的朋友或者工作上的交往都是用Email来沟通的,又会是谁写信给她?而且还是特快专送?
清辰有些好奇,先低头打量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
A城。
这封信居然来自A城。
君冠地产。
清辰的心忍不住微微一动。
谭、非、默。
她终于看到发出人的签名,那龙飞凤舞的签字,一如当初他们一起签下的那样深刻。
清辰立刻就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揉成了一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是谭非默看到了那模仿的图纸,特别写信来抗议她的?想要和她解约?让她放弃对领秀的设计?!
不,不要这样残酷吧。虽然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不欢而散,但是,她还是希望他能把公事和私事分开,不要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情,而对她的工作全盘否定。那样,这几个月来她付出的心血,就全部付之东流…
清辰拿起裁纸刀,轻轻地想要把这封信裁开。
刀子还没有划下去一半,工作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关心站在旁边替她接听,可还没有听了两句,关心就已经惊慌地举着电话,对着清辰失魂地喊:
“清辰,不好了!郊区疗养院打电话来,你妈…不行了!”
啪啦!
锋利的裁纸刀啪地一声跌落在地板上,把那张大大的蓝色信封,划出一道永远都难以愈合的伤口…

第十七章

已经到了极限。
谭非默坐在“淡雅山”的包厢里,开着一盏幽幽暗暗的灯。
桌上,是一桌的美味佳肴,却几乎一筷都没有动。只是那瓶80年代的上好红酒,已经悄然地见了底。
他一个人坐着。
在幽然的黑暗里。
透明的玻璃杯中,红酒像是丝缎般摇曳。洗过晶莹剔透的杯壁,却洗不过他那颗已经无限冰冷的…心。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他都有些难以承受。
公司里的混乱,母亲的逼婚,程漫的告白,父亲的出现,以及他一直想要忘记的,但却始终哽在心头的那个…清辰。
谭非默举起杯子,暗红色的酒液滑进他的喉咙。
苦苦的,涩涩的。
难道这就是人生的味道吗?难道这就是人生的色彩,他活了二十八年,努力了二十八年,如今,却依然只能尝到这样孤单而苦涩的味道?
谭非默对着空空的杯子失笑,他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世界,也越来越不看清自己。
这个位子,曾经是她坐在这里的。
流着眼泪,咬着嘴唇,那么绝决地对他说,她已经把一切都忘了,忘了。
包括他吗?
包括…那个已经爱了她整整八年的他…
清辰,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走得这么绝然,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我。
谭非默黯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他拿过酒瓶,想要再为自己倒一杯红酒。
手腕却突然被人拦住,“非默,你自己喝了这整瓶?不要再喝了!”
抬头,是好友急切而担心的表情。
谭非默轻轻扯一下嘴角,推开安正杰的手指。
“正杰,来,陪我喝一杯…”
“还喝?你疯了,非默。这种年份的酒,三杯就会醉倒的!”安正杰想要抢过他手里的酒瓶。
“醉就醉了!”谭非默却固执地握着酒瓶,“难道除了醉倒,我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他固执地从好友的手里夺过酒瓶,再灌下自己一杯。
安正杰拦不住他,因为下午他的爆怒已经让正杰心有余悸了。知道他的心里苦闷,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事都一个人扛着,可是平日里的谭非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冷静沉着,可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颓废到需要喝酒买醉?
“非默,你别这样。”正杰坐在他的身边,“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今天老爷子来,是出乎你的意料。可是老爷子也是真的为你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又何必一直这样耿耿于怀。”
谭非默摇摇头。
他半眯着眼睛,遥望着窗外山路上的街灯。
那一串像是珍珠般美丽的灯光,却为何一直照不进他幽暗的心?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今天的事,才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
非默摇摇头。
他突然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眼镜。
“正杰,我累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他低吟,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垂在俊逸的脸孔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疲倦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觉得自己这么无用过。”
正杰眨眨眼睛。
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到非默不戴眼镜了,似乎是在…三年前?三年前他突然戴上了这架金丝眼镜。虽然依然俊秀儒雅,有种斯文而飘逸的气质,可是,以前非默是从来不戴的。只是非默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出口。
可是今天,突然看他摘下眼镜,还轻声地说出这样泄气的话,安正杰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塞了很多很多的秘密,那些秘密已经让他疲倦不堪,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
“非默…”正杰拍拍他的肩膀,试图找几个词句来安慰他。
“我把文件寄给她了。”谭非默的声音迷离般地飘来。
正杰愕然。
“你说…真的?你真的…寄给清辰了?!”
“是,我寄给她了。”谭非默抿着嘴唇,“拖了那么久,一切都该结束了,不是吗?”
这句话不像是非默说出口的。
安正杰望着他,“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这句话的。”
谭非默张开眼睛,那双像是星辰般耀眼的眸子,立刻就展露出来。
“是吗?”
“是的。”正杰点头,“非默,三年以来,你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可是你迟迟都不去找她。这一次,你终于动身了,可是,你却只是把工作交给她,一丝要结束的动作都没有。虽然我常常在你的耳边唠叨,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根本不会听我的。你舍不得她,是吗?”
谭非默的心,都像是被正杰的话给切开了。
生生的,涩涩的,有暗红色的酒液一般的血,缓缓地从胸口流出来。
一滴一滴的,不是那样喷涌,而是一滴一滴,一股一股,就像是在生生地抽着他的生命一般,让他慢慢地、缓缓地、在最无至的疼痛中死去。
“是。”
谭非默抿唇,这个字,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
“我舍不得她,我不想把那文件交给她,我害怕她看到,我害怕她签字,我害怕…因为那是我和她之间,唯一剩下的东西。只要她签下那个字,从此之后,她便真的…离我远去。”
他攥起拳头。
细细的高脚酒杯几乎快要被他捏碎。
疼。
真的太疼太疼了。
那些灌在心底,埋在心里的疼痛,已经碎碎地折磨了他三年。每天每夜,每时每刻,他都在想念,都在惦记,都在反复地问自己,他真的…要结束吗?真的要把和她之间唯一的牵系,都终结吗?那个名字,真的很好签,也许只需要她的三两笔,可是对他来说…
那却是千年的疼痛。
“非默,”正杰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你不会到现在…还喜欢着她?已经三年了啊,她已经丢下你走了三年了,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你了吧,你又何苦这样…”
“我爱她。”
谭非默的声音,低哑得让正杰的心都酸疼。
“是爱,不是喜欢。我爱她,正杰,你知道吗,我爱她。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感觉,不会只看着她的眼睛,就会觉得是无上的幸福。可是清辰…只要她坐在我的对面,只要她望着我,我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崩塌也无所谓,只要她…坐在我的面前。”
正杰半张开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非默醉了吗?他说出的这些话,让他这个好友也根本无法想像!
“我知道你可能都会笑我傻,笑君冠的总裁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这都是真的,正杰…是真的。是从我第一次看到清辰的那一刻起,是我第一次与她相遇,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时候,就再也无法除去的…爱。整整八年,即使她离我无论多么遥远,我只要想起她微笑的表情…”
非默哽咽。
“八年,又岂能就那样,简单的结束。”
谭非默闭起眼睛,有湿润晶莹的东西,悄悄地润湿他的睫毛。
“可她真的抛弃了你三年…”
“如果有一天她能回来,我愿意再等…三年、三十年、三百年…”
啪!
非默掌心里的细脚杯滑落下去,跌得粉碎。
正杰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非默的心里,对那个小女人,还藏着这么深的感情。他总以为,三年的抛离,应该让非默对她充满了怨恨。可是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非默不仅没有忘记她,反而那份对她的深情,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难道,这真的是上天的折磨吗?真的是无情的上帝送给好友的磨砺?清辰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绝决的离开呢?在他们都举行了那么盛大的婚礼后的…清晨。
可是…安正杰皱眉,倘若非默对清辰还有着这么深重的感情,那…程漫呢?妞妞呢?她们也已经跟在非默身边三年,总不能…
“非默,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就很喜欢清辰,可是,程漫…”
他想要提醒好友,身边还有着另一个痴情的女子。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谭非默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谭非默摸出它。
“喂?”半醉的他,声音低沉又慵懒。
“老大,我是庄园。”庄园在电话那边,有些急迫。“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但是我想了一下,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向你回报。”
“说。”
“今天我把东方工作室里的所有设计都打回去了。那些设计一塌糊涂,而且,有几张明显不是清辰小姐所手绘的图,却写着她的名字。我想,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地做我们的设计,而且很有点糊弄过关的意味。”庄园把发生的事情,慢慢地讲给谭非默听。
谭非默皱了皱眉,庄园的话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他记得清辰对工作有着特别的倔强,她不会允许别人冒用她的名字进行设计的。
“所以呢?”他没有追问原因,他相信庄园打电话来,就一定有自己的结论。
“所以,”庄园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蹊跷,不然以清辰小姐的脾气,是绝不会允许有别人冒用她名字的事情发生的。我想有可能是东方工作室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我就打电话到了他们写字楼的管理公司,结果他们告诉我,一个星期之前的半夜三点半,写字楼里的电梯出了事故。清辰小姐,就在那里面…”
啪!
谭非默都没有听庄园把话说完,他一下子就扣断了自己的手机。
“正杰,我现在要去S城,君冠,就交给你了。”

第十七章

咚、咚、咚!
急迫的拐杖声响在疗养院病房的走廊上。
清辰焦急地迈着步子,可是手中的拐杖却根本使不上力。她恨不得能一步就跨到那病房边去,恨不得能一下子扑到那床边。
“滴滴——滴滴——”终于,她听到那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
终于,那间白色的病房,终于向她敞开了大门。
清辰一步就跨了进去。
白色。
一屋子的白色,一屋子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一屋子的…冰冷。
妈妈,就躺在那些白色当中,毫无生气的,毫无知觉的。身上有着那么多支持着她的仪器,插在身体各个部位的管子,都缓缓地有血迹渗出来…
清辰的心,像是碎裂一般绞痛着。
主治医生正站在妈妈的身边,看到清辰走进来,连忙打招呼道:“清辰,你终于来了。我们都担心你妈妈等不到你来看最后一眼,好在她一直坚持着,终于等到你来了。”
妈妈已经在这间疗养院里无知觉地躺了三年,清辰几乎泰半的薪水都交给了医院。可是今天,今天看起来,仿佛一切,都已经到了终点…
“崔医生,妈妈…很不好吗?”清辰没有哭,却只是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
“已经到极限了。”主治医生摇摇头,“三年来,她没有任何知觉,全靠仪器支撑着生命。身上的肌肉和器官已经全部萎缩,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节哀吧。”
轰隆隆。
窗外的天空,不知是不是滚过了一趟炸雷。
清辰脸色惨白,却倔强地咬着嘴唇,对着主治医生点点头:“谢谢…谢谢您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主治医生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心酸地拍拍她,“好,去和你妈妈道个别吧。”
医生带着护士小姐走出了病房。
一室的清冷,就这样洒落下来。
监视仪还在不停地响着,输进妈妈体内的强心针,似乎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妈妈的呼吸很轻,已经带不动呼吸机的起伏,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躺着,就好像这三年来的每一天,都是那样安静地睡着。
可是,已经不行了吗?
清辰丢掉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到妈妈的身边。
受了伤的脚,像是针刺般疼痛着,可是她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
妈妈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深深地陷下去,身体已经干枯得像是一阵烟尘一样了。可是,这是她的妈妈…这是生她养她,爱她抚养她长大的妈妈啊!
清辰咬住嘴唇。
记得年幼时,爸爸因为工伤去逝,妈妈就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小朋友们嘲笑她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同学们笑话她身上清贫的衣服,她从来都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妈妈是那样的爱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小清辰,妈妈一定早就随着爸爸而去了…
那时候,清辰就会乖乖地缩在妈妈的怀里,用小小的声音对妈妈说:“妈妈,我会陪你一辈子,我会爱你一辈子。”
可是妈妈,这还没有一辈子呢,你怎么…就要离开我了?
清辰握住妈妈的手,已经躺了三年的妈妈,手指瘦弱的像干枯的柴草。
她忍不住咬住嘴唇,心就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样的疼。
三年前的突然脑溢血,使妈妈病患在床,为了妈妈最后的一点愿望,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可是随即妈妈就倒下了,再也没有醒来。
所以虽然她犯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伤害了那个无辜的男人,可是…她却从来都不后悔。因为那是妈妈还能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大的一个心愿。
如今,已经到了…极限了吗?
“妈…”清辰颤抖地喊。
妈妈静静地躺着。
“妈…妈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要回爸爸身边去了吗?妈…我好舍不得…我好舍不得您就这样离开我…可是我知道,您太累了…照顾我这么多年,你太累了…妈…”清辰握紧妈妈的手,“妈…谢谢您。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成人…如果来有来世,希望…我还能做您的女儿…”
清辰的眼眶红了。
泪水逼进眼眶里,可是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唇。
她知道,妈妈不喜欢看到她哭,妈妈希望她永远幸福的笑…所以她去幸福了,她幸福给妈妈看了,就算那只是一场假戏,可是在妈妈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妈妈看到的清辰,是在幸福的微笑…
“妈…”
清辰伏下头去,把自己的脸埋在妈妈的身边。
妈妈的体温还是温的,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感受到妈妈的温暖了。从此之后,她再也握不到妈妈的手,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一般,窝在妈妈的身边…
忽然间,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突然轻轻地动了动。
竟然奇迹般地移出了清辰的掌心,悄悄地,放在了她的头上。
清辰惊愕,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妈妈的手,妈妈最后…抚爱她的手。
三年都没有张开眼睛的妈妈,在这弥留的最后时刻,却拼尽了全身的力量,慢慢地张开了自己的眼睛。她慈爱地望着心爱的女儿,用尽最后一点母爱,轻抚着女儿卷曲的长发。
“妈!”清辰激动地大叫。
她知道,也许这就是妈妈最后的时刻了,最后的回光返照。
可是看到妈妈三年都没有张开的眼睛,她却激动地要痛哭出声。妈妈的眼睛已经浑浊,却努力的,努力地看着最最疼爱的女儿。那张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甚至轻轻地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细瘦的手指,突然从清辰的头顶滑落。
“妈——”
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响彻了整间疗养院的走廊。
妈妈,走了。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开她了。
从此之后,天地广阔,她却孑然一身。
或许孤单,或许寂寞,或许凄冷,或许悲伤,再没有人陪她,再没有人为她分担。
心,被抽空了。
也许妈妈躺了三年,她早就会料到这一天,可,当妈妈真的离去,她却依然觉得,心脏都碎裂了。幼时的记忆,妈妈的温暖,最后的微笑,最后的抚爱…
妈妈,愿你和爸爸,在天堂相聚。愿你们相亲相爱,再不分离。请代我向上天祈祷,如果还有来世,请让我还做你们的女儿,让我们一家三口,再次相逢…
到那个时候,我们应该会像普通人家一样幸福吧?我会乖巧孝顺,与你们相伴终生。
清辰慢慢地,缓缓地,步下疗养院长长的台阶。
她丢了自己的拐杖,已经忘记了自己受了伤的脚踝。
她只是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
疼痛,从脚上一针一针地刺来,刺得她麻木,刺得她天翻地覆。
可是,她宁愿这样疼痛着,因为,有着这样的疼痛,才能超过她心里的痛,才能让她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胸膛,不是那样的鲜血喷涌。
啪啦啪啦。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雨。
有人匆忙地跑过她的身边,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她。
她肩上的背包被撞得散开,东西哗啦啦地就摔落下来。
清辰低头,不想去捡。
可是,有一张躺在地上的蓝色大信封,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从那半开的信封中,有一迭资料散落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地打印着一行粗粗的黑字:
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
清辰惊愕,目光中有着那样不安定的表情。
可是瞬间,她便回想起来。三年前,当她和谭非默举行婚礼之前,他曾经拿过一份文件来给她签,难道…
清辰捂住嘴巴。
雨,已经淅淅漓漓地洒了下来,打在蓝色的大信封上,一片湿湿的痕迹。
清辰站在雨雾中,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脊髓。
是笑话吗?还是上天的捉弄。
妈妈的离去,他的离婚协议。原来,一切在今天都已经注定。这是结束,这是,最终的结局。
雨丝,淋漓地洒在她的肩头,那份在病房里拼命隐忍的泪水,终于不能控制地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像是雨滴一样,扑簌簌地落在蓝色的大信封上。
忽然,有人扳住了她的肩膀。
清辰被他拉得蓦然转身。
雨雾中,他晶亮如星辰的眸子,在她的眼前明亮的闪耀。
她笑了。
不知道是苦笑,是涩笑,还是那样无奈的笑。
“已经…到了极限了。”她低吟。
整个人眼前蓦地一黑,倏地一下就倒了下去。
谭非默迅速地就把她的身子一抱,她就这样滑进了他的怀中。
“清辰!清辰!”
她躺在他的怀中,有一颗晶莹的泪,柔软地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第十八章

已经,到了极限。
生的极限,死的极限,爱的极限,恨的极限。
这个世界,在她的梦中变得光怪陆离,有灿烂的轻笑,幸福的大笑,凄美的淡笑,离别的微笑…人生,仿佛短暂的可以浓缩成一瞬,只要这短短的一瞬,就可以尝遍人生的各种滋味。
妈妈走了,也许她不该哭泣。
对妈妈来说,那是一直期盼的解脱。可以和爸爸在天上相遇,也许他们现在,应该是幸福的。可是自己呢?从此之后,天涯海角,她…孤身一人。
哦,不,不对。
她现在还不是孤身一人,因为她还没有签那份文件。那份从A城寄来,由他亲手发出的信笺。
离婚协议书。
她怎么那么糊涂,竟然当时忘记了,曾经和他签过一份公证结婚的协议。只以为那个婚礼是个做假的演戏,所以才会在良宵花烛之后,悄悄地逃离…
原来,她还是别人的妻子。
一个,出逃了三年的,不负责任的,可恶的,妻子。
她敛眉,在梦中呻吟。
这是她的罪孽,这是她无论多少年来,都无法偿还的罪孽。
谭非默,那个无辜地被她拉进这场风波的男人,为了这三年的时光,当尝受了多少多少的辛苦和磨难。清辰啊清辰,你怎么就那么笨,那么傻,那么糊涂呢?
折磨你自己还不够,难道,还要把他也一起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吗?清辰…清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