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走了,毫不留情地带着一个女人走了。那个女人是谁,老妈从来不对我说。不仅老妈不对我说,所有的街坊邻居都瞒着我,我想,也许他们是怕,怕我这个小疯子会连没心没肺的笑容都没了。
他们,应该是在可怜我。
记得那时,右耳上缠着纱布的我,抱着小熊冷冷地站在当地,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提醒着自己:
许暖迟,你不是个男孩子。
许暖迟,因为你不是男孩子,所以活该被抛弃。
许暖迟,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不是一个男孩子…
那个叫许长舟的男人走了之后,我整整三个月不言不语,任凭老妈吓老妈打,甚至到了最后她趴在我的床前哭着求我开口说句话,我都一声不吭。
三个月后,我嘴上的流氓功夫开始变本加厉,各种粗俗不堪的话都可以从我的嘴里蹦出来。
我有意、我刻意、我故意地,把自己弄得越来越不像是一个女孩子。
老妈以为我是在因为右耳失聪而畏惧,许凉辰以为我是在因为右耳失聪而难过,其实,都不是。他们,都错了。
我是如此地嫌弃自己,如此,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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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
那个和我争夺男朋友的女子,她虚弱得像是一枝快要枯萎了的花,她恶毒而憎恨地对我说,她怀了许长舟的孩子。
许长舟。
陈迦宜。
许长舟。
陈迦宜。
谁能告诉我,他和她,怎么会凑到一起去?
我浑浑噩噩地站着,陈迦宜看着我灰败惨淡的神情,眸子里绽放着不可掩饰的灼灼快意。
她用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眼神怜悯而又嫌弃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动一动,像是在吞吐着别人听不懂却可以致人死命的咒语。
她说,“许暖迟,你最好别现在就崩溃,那样的话,接下来的好戏,你可就看不到了。”
我在原地站着,像是忽然间丧失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不能张嘴说话,甚至,不能动一动。
柳旌在骂陈迦宜,骂了几句之后,她开始抱着我的肩膀低低地啜泣。一滴滴眼泪砸在我的项窝,却不像是泪,而像是冰块一样刺骨生疼。
我回过身,就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沈眉兼,他秀气的眉毛死死地蹙在一起,担忧而怜惜地看着我。
我渐渐恢复了意识,很艰难、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看了看沈眉兼,视线再极慢极慢地移到柳旌的身上,我一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居然变得那么沙哑难听了。
我苦笑,“怎么办…我把许长舟的儿子给弄死了。”
陈迦宜在我背后冷哼一声,“怎么办?老实等着法院的传票就是!”
沈眉兼走到我的身边,微微侧了侧脸,像是要对陈迦宜开口,我无力地伸出手去扯住他的衣袖,却被他极轻极轻地在手背上按了按。
“我可以证明许暖迟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柳旌脸色狂喜,她喃喃,“对,对对,沈眉兼是学法的,沈眉兼他、他一定有办法的,律师,律师,我去找律师!”
柳旌的身子刚刚动了动,陈迦宜就清冷冷地笑了起来,她的一句话,就把柳旌的所有动作钉住。
“沈眉兼,我想问的是——谁又能证明你,在我出事的时候是和她在一起的呢?”
我看见,柳旌脸色一白。
没有人,是的,没有人。
沈眉兼守了我整整五天五夜,他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谁会想到,这样一件平凡而不起眼的事,如今,居然会给了陈迦宜栽赃陷害的口实。
“你说你出了车祸?呵呵…住院期间,就连医生都不能证明你中途没有跑出去,或者没有支使别人去做什么坏事吧?”
她这一句,分明是把沈眉兼也给拉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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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其实懂我的人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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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迦宜的话音落,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那三个字时,我原本干涩的眼眶霎时迷蒙起来,一层雾气笼了上来,我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我接起电话,强压住自己的喜悦,装作漫不经心地喃喃,“许凉辰,你终于想起我了。”懒
许凉辰在电话那端静了几秒,然后那抹柔软的嗓音就缓缓地弥漫到了我的耳朵里,“暖暖,我在你病房。”
我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一边说,我一边往外走,陈迦宜沈眉兼柳旌一概被我抛在脑后,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许凉辰了,甚至跨越了一遭生死,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他。
回到病房,许凉辰静静地倚在门口的墙壁旁,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纯白色T恤,愈发衬得秀美的面目清逸如玉。
见到我,他浅笑着迎了上来,眉目依旧秀逸,丝毫不见一丝一毫的愁郁之色,我的嘴扁了扁,他笑着抬起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关于车祸,关于陈迦宜,关于陈迦宜肚子里那个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害死了的孩子,我和许凉辰都绝口不提。
我抬起眼看他,一张脸苦兮兮,“许凉辰你既然来了,那我不要住院了,我要回家。”
许凉辰笑,对我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几张纸,“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这就走吧。”虫
从回了X市那天之后,这么久我都没再回许凉辰的房子,冲到我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蹦起来往床.上扑。
许凉辰好脾气地看着我在床.上又蹦又跳,等我跳累了,他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看着我沉沉睡去。
——这是,我从X市回到北京以来睡的第一场好觉。
醒来时,居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许凉辰倚在落地窗旁边抽烟。我的脚步顿了一顿,许凉辰他很少抽烟,除非是,极其不开心或者有心事的时候。
客厅里的灯只开了一个,一片昏昏暗暗中,他手里的烟蒂就格外地耀眼。
我摸索着走到他身边,扬起脸安静地看着他。
我和他沉默着,谁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过了一会儿,是许凉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摁灭了指间的烟,低着头不看我,声音里,像是带了几分斟酌了许久的决绝,“暖暖…”
他喊出了这两个字,我的指尖就是一抖,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夜色,也许是因为许凉辰抽烟了,又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几天未见了,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居然遏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我颤着嗓子,强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许凉辰长睫朝我扫了过来,我笑得愈发勉强了,“我、我知道陈迦宜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了。”
许凉辰抿了唇,没有说话。
我扬起脸,盯着他的眼,“我说我没有,我没有在她吃的东西里动手脚,我没有把她的孩子弄掉,你会不会信我?”
“我信。”许凉辰嘴唇动了动,很清晰地说了这两个字。
只是两个字而已,却让我几乎喜极而泣,那一秒,我居然生出了一种无比幼稚的想法,我很雀跃,我很欣慰,我觉得只要许凉辰信我,全世界都会站在我这边了。
然而,许凉辰又飞快地说了一句让我很疑惑的话。
他说,“暖暖,你能不能去告诉许…许长舟,让他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凉辰,他的脸笼在一汪夜色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那层雾气在他那张秀逸清好的脸上缓缓弥漫开来,忧伤而又沉郁。
他的神色我看不懂,他的话,我也听不懂。我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来,“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不怕他追究的。
许凉辰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总之…总之求他别追究就是。”
我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明白。”
许凉辰忧伤地看向我,“别多问了,别多问…暖暖帮哥哥这一次,只这一次,好么?”
我安静地看着许凉辰的脸,看着他一半沉浸在夜色里一半有昏暗灯光氤氲的脸,我在想,是什么事会让许凉辰说出这样的话,盈出这样愁郁的神色。
我对许长舟有多恨,许凉辰比谁都明白,那是一个我宁肯死了都不愿意叫他爸爸的负心汉,如今,许凉辰却让我去求他。
许凉辰一直以来那么疼我,所以,我更加不明白了。
我抿了唇,想了好久,依旧想不明白,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说,好。许凉辰是我哥哥,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求过我什么事,难得我可以为他做一件事,不管有多难,不管有多么不情愿,我…尽力而为之。
许凉辰居然有许长舟的电话,好奇妙。我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对着电话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好,我是许暖迟,不管你还记不记得这三个字,我想见你一面。”
许长舟似乎有些激动,他连连说了好多次好,我打断他,“你说吧,在什么地方见。”
他定了地方,我拿了一件薄外套往外走,许凉辰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我低头换鞋,故作散漫地对他笑,“你别担心啊,我好歹也姓许,他不能对我怎样的。再说了,还有你在外面呢,一有突发情况我立刻向你求救。”
我换好鞋,直起身,对着他笑了笑,“走吧。”
迈出两步之后,他在我身后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暖暖…谢谢你。”
他的这一句,忽然让我心里生出了几分暖意,许凉辰是最最懂我的,既然他明知我不愿意做这件事却依旧让我去做,就一定是有他的苦衷和理由。
我没回头,轻轻笑,“别说客套话,这件事我能搞定的话,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一个女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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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真的真的设预发了!!可是,红袖又抽了,两个文的预发一起消失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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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让我如何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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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舟还是老样子。.好吧,我废话,不过数日未见,他当然不会突然年轻了几岁或者老了几岁。
不过,他的眼底倒真看得出几分愁苦的神色,想想也是,他盼儿子盼了那么多年,甚至不惜为此抛妻弃女,如今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当然会觉得难受。懒
我走过去,他的一张脸上霎时盈出了几分激动的神色,我甚至觉得他像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上次相见时的儒雅与沉稳骤然间荡然无存。
我落落大方地坐下去,直视他的眼睛,率先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许暖迟。”
“暖暖…”他的神色很激动,我抬起手来打住他的话,客套而生疏地笑,“叫我许暖迟就好。”
许长舟居然一把伸过手来抓住了我的手,他的言语有些凌乱,神情更是说不出的激动与慌张,“暖暖,上次是爸爸没有认出你,爸爸不该…不该让你去照顾——”
我的眉毛皱起来,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开口,声音更是冷得像冰,“请许先生自重。还有,我没什么爸爸不爸爸,您注意一下措辞。”
许长舟的手僵硬在了空气里,我错开眼,不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把手收了回去,扶住额头,深深地喟叹了一声,“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我嗤之以鼻。虫
现在在我面前上演某知名频道下午档的家庭伦理剧么?只怕太晚了些。
见我不说话,许长舟以为我没什么很强烈的抵触情绪,他诉说的**明显更加强烈了,他的双手十指交叉,再不时地揉搓几下,显然是有些紧张。
“你在北京上学我知道,只是、只是一直没时间去看看你,又怕…你不肯见我。”
我冷冷地笑了笑,“你去看我也没用,我早不上了。”
许长舟像是不知道这件事,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我懒得解释,再说特意约他见面也不是为了和他在这儿品茶叙旧,实在没必要再拖沓下去。
我直奔主题,“陈迦宜肚子里的孩子掉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还没说话,我想起一件事,就又补了一句,“要法院插手这件事,对吧?”
许长舟急急开口,语气有些焦灼,“暖暖,我、我之前不知道你是——”
我冷笑,“别把罪名扣到我头上啊,我刚出完车祸,哪有工夫去收拾你的老婆孩子?你要是想让法院查,那就尽管查,千万别到了最后查到了你的老婆孩子自己身上去。”
许长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暖暖,我知道你恨我。”
我失笑,“恨你做什么?”
他霍地抬起眼皮看我,神情很有几分激动,话几乎都说不完整了,“你、你不恨我?”
我摇摇头,“我当然不恨你。”我伸手拨拉了一下面前的茶杯,“恨的前提是喜欢、是爱,你觉得我有恨你的可能么?”
许长舟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那种表情我形容不好,也许是尴尬,也许是难堪,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夹杂在其中。
其实,没有人知道,我的另一只手,也在桌子底下遏制不住地颤抖。
不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我恨不得亲手狠狠地扇他几巴掌,然后再同样狠狠地踹上几脚!
没错,说我大逆不道也好,说我以上犯下也罢,我TM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我恨许长舟,骨子里流了多少他的血,我对他就有着等同甚至翻了几倍的仇恨。
只不过,我不会承认我恨他,我始终认为恨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还要花力气,许长舟,他连让我恨都不配。
许长舟好久没说话,显然是有些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我想了想,这么拖着不是回事,就开口激他。
我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信不信由你,陈迦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我倒是觉得她自己使苦肉计的可能性比较大,既然…你我都姓许,算我多嘴劝你一句,你想让法院还你一个公道、最好再还你一个儿子这本来没有错,可是等到闹得自己颜面过不去,那就不好看了。”
许长舟脱口而出,“小宜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的亲骨肉弄掉!”
我静了几秒,冷清清地看着他的脸,小宜,喊得可真亲。
许长舟察觉到自己失态,脸色有些尴尬,动了动嘴看样子像是想要安慰我。
别的东西我稀罕,许长舟的安慰我还真是不稀罕,我淡淡起身,想起了许凉辰对我的期许,就又多说了一句。
“陈迦宜那个流掉的孩子吧,我劝你最好还是先调查清楚了再进一步处理,当然…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能小事化了就最好了。”
我承认自己说的这几句话足够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让我一个被抛弃的女儿去真情实意地祝福那个抛弃自己的爸爸和他的新欢以及他与新欢所怀的孩子和和美美,实在是一件难度系数很大的事。
何况,陈迦宜可不就是个年轻貌美的二.奶么?许长舟难道是要告一个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戕害他的二.奶?
呵,那可真够出尽洋相的。
我看了一眼许长舟,他的脸色不大好,不过,他当然脸色不好,不管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还是“小事化了”,都会让他十分不受用的。
看得出来,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对我说出什么批评指正的话来。我提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要走,迈了一步,就听他在身后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你妈妈她…还好吧?”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现在想起来问我老妈好不好了?
一想起他刚刚对着我喊“小宜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亲骨肉”我就恨得牙痒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劳您费心,您还是先把自己家的破事儿处理好再管别人的事吧!”
丢下这一句,我扭头就走。
许凉辰让我求许长舟不要再追究此事,我求不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至于许长舟会怎么做,拭目以待就是。
既然我要做的做完了,那我该去问问许凉辰——那个叫做安静的女孩子,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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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书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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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钻进车里,许凉辰朝我看过来,我点点头,“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坐好,抬眼一看,许凉辰还在看我。我歪了歪头,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又加了几句话,“许长舟的脾气我不了解,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希望他能听进去,尽可能小事化了吧。”懒
许凉辰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我耸耸肩,“我这还是客气的说法,至少我还把它当件事。”
许凉辰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下车。胳膊却被他从身后捉住了,“你要去哪儿?”
我无力,“我去求他。”
我最能看得懂许凉辰的情绪了,他既然很少说话,就说明这件事他依旧没有放下。我虽然一看见许长舟就要很努力才能挤出无比生硬的笑容以显示我对他这个人的毫不在乎,与此同时,我还要死死控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两只手——但是,我不希望许凉辰不开心。
我挣了挣,想从许凉辰的手下抽出胳膊,“我好好求他的话,应该会有点儿用吧,好歹我也姓许,再说了陈迦宜这事儿也真没什么可炫…”
许凉辰开口截断了我的话,“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我怔了几秒,回头看他,“你既然这么做当然有这么做的理由,我比较关心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虫
“什么?”
我微微皱了皱眉,咬了一下嘴唇,“安静是谁?”
我的话音刚落,许凉辰的表情霎时变得无比奇异起来。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奇异”两个字。
我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表达清楚,就急急地又补充了一句,“就上次我去帮小白杨打…”
说到这里,我急急闭嘴,许凉辰好像还不知道我帮小白杨去和两个高中生打架的事吧?又一想,嘿,我都因为这事辍学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的言语组织能力恢复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就那个高一的小女生,小白杨的前女友,我打了两下就打成了脑震荡的女孩子…”
许凉辰静默了一会儿,眼睫垂了下去,“嗯…我认识她。”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呢?”
许凉辰再一次沉默了好久,“她…叫我哥哥。”
我眼皮着实跳了好几下,“你妹、妹妹?我有点迷糊了,”许凉辰你什么时候认了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许凉辰抬起眼睫看我,他那双颜色偏浅的清澈眸子里泊着一汪我看不懂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不是认的。”
我傻眼了。
再蠢的人也听得懂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不是认的,那就是…亲的。
我摸了摸鼻子,这是场面或者对话让我觉得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你是说…那个安静,是摇钱树的女儿?”
许凉辰静静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吸了一口气,“就是说…我打了摇钱树的女儿、你的妹妹,然后摇钱树的女儿、你的妹妹把病情刻意地夸大,从而害得我被退学?”
许凉辰秀美的唇动了动,我举起手掌拦住他要说的话,“她姓什么?”
许凉辰踟蹰,“…许。”
“我靠!”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怎么又冒出个姓许的!”
【5】
一杯一杯啤酒灌下肚,许凉辰秀气的眉毛眼看着越皱越紧了。
我伸手端起新的一杯,朝许凉辰睨过去一眼,“还是不说,对吧?那我继续喝。”
许凉辰眉毛皱紧,我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说实话,我真不能再喝了,再喝恐怕就要吐了。
好在许凉辰没看出来我其实已经七成醉了,所以我依然可以暂时强撑着威胁他。
许凉辰伸手过来揽我的腰,“暖暖你喝多了,走,我们回家。”
我手一挥,酒杯里的酒险些洒了,“我、我不回去!不、不告诉我安、安静是谁、谁的孩子,我今晚就住在酒吧里!”
许凉辰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酒杯,重重地摔到桌子上,“说也要回家说去!你病还没好,不许再喝了!”
我看着许凉辰,扁扁嘴,“你凶我…”话音没落定,身子就朝他的怀里栽了过去。
一路上我躺在车厢后座昏昏欲睡,等到到了家,夜风一吹,困意全无,酒劲儿就涌上来了。
我勾住许凉辰的脖子,“快、快说,安、安静怎么也姓许!”
天知道,自从见识了那个原本姓徐的男人骤然间变成了和我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的许长舟之后,我对许这个字有着多么深的芥蒂,其实,还有…恐惧。
我必须把自己灌醉,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威胁许凉辰,我其实是在害怕,我怕再听到一些诸如陈迦宜肚子里的孩子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这样让我几乎窒息的话。
许凉辰把我扶进屋里,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给我倒水喝,我斜斜地倚着,睁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后我就发现,许凉辰在颤抖。
他一直在轻微却频繁地颤抖。
我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没错,不是我眼花了,他的确是在颤抖。
我慌了,伸出手去碰许凉辰的身子,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眉眼里居然都是强压着的哀伤。
看到他这样仓皇而忧伤的神色,我整颗心都几乎凉了,我颤抖着手捉住许凉辰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地哆嗦,“你、你告诉我,安静是不是、是不是…”
许凉辰长长的睫毛凌乱地颤了几下,阖上了眼,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噩梦。
“暖暖,你原谅我…是我一直都瞒着你…你爸爸带走的那个女人就是——”
“够了!”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一步步慢慢往后退,“够了…够了…”
第十七章如果,遇见你是一场悲剧
【1】
我狠狠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叫着,落荒而逃一般地逃离了当地。房门被我重重撞上那一秒,许凉辰的那一声叹息,依旧势如破竹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开始在房间里毫无目的地暴走,我不敢坐下去,我不能坐下去,我生怕自己一静下来就会被逐渐强烈的杀人**所吞噬。
我想撕裂什么,狠狠地撕碎,于是我哆嗦着手去摸索床单,可是我一低头,眼前就出现了许长舟的脸。
下一秒,那张脸变成了摇钱树。
他们不断地替换、交叠,直到最后,两张脸彻底凝结在了一起。
我认识这张凝结后的脸,我死死地咬住下唇,我认识。
我曾经对着她挥拳相向,我曾经因为她被学校退学。安静,她是许凉辰的妹妹,她是许长舟与摇钱树的女儿,她叫许安静!
我的指骨发白,因为死死揪扯着床单的关系,手上的筋骨像是要从肌肤中爆裂出来。
它们在狰狞地对着我笑,许暖迟你是大笨蛋,全世界最最可悲可怜的大笨蛋。
它们在狰狞地对着我笑,许暖迟,你一直那么仇恨的女人,她抢走了老妈的丈夫,她抢走了你自己的爸爸,她离你…不过一伸手的距离。
而你,居然没心没肺地对着她笑,对着她闹,甚至苦心孤诣地撮合着他们母子相认!
想到这里,我真的几乎要窒息,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冲到了我的喉咙里,粘稠却又带着让人悚然作呕的腥气。
我抬起手,哆嗦着去抠自己的喉咙,手指跌跌撞撞地插进去,我终于“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团哽得我几乎死去的东西。
米白色的瓷砖上,那一滩东西太过鲜红,它们横冲直撞地钻进了我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