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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一直以来忽略了王妹,累得王妹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朕深感愧疚。”萧胤故作愧疚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些,可双眸却越发显得熠熠发亮:“朕寻思着为王妹找个好归宿,不知王妹意下如何?”
好归宿?!
难不成,这狸猫皇帝有做媒婆的独特癖好?
蓦嫣心底暗暗泛起了嘀咕,可表面上依然一派谦恭,继续低垂着头伪装柔弱女子:“一切听凭陛下的安排。”
听她这么一说,萧胤玩味地斜睨了蓦嫣一眼,眸光闪烁,倒是嘴角那抹笑,始终未曾褪去:“那好,看来王妹无什异议,那朕定会尽全力为你择觅一位如意郎君。”
看来,这狸猫皇帝今天过来探望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知会她一声,他已经决定把她这吃白饭的米虫给扫地出门了。
可是,既然要扫地出门,为何不干脆让她回青州卫王府呢?
所以,他这今日的举动背后实在是疑点重重。极有可能是另有谋算的,说不定,他是打算用指婚做幌子,把她给送到别处去,换个环境继续软禁她。
“臣妹谢陛下抬爱。”蓦嫣暗自瘪瘪嘴,颇为不在意地随意道了个谢。做囚犯嘛,在哪里做不是一样?有差别么?她不自觉地耸耸肩膀,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复又开口:“不过,臣妹尚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恩准。”
“哦?”萧胤扬起眉梢,将她那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全然纳入眼中,不经意地将双眸眯起,细细弯着,两道目光若上弦月的清辉,儒雅而俊秀:“说来听听,你有何事相求?”
“臣妹素来就嗜书,听闻藏书库里有很多珍贵典籍,便寻思着…”她狡黠地转转眼珠,指甲不自觉地抠着轮椅的木把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
还不等她说到重点,萧胤便径自起身,解下腰间佩戴的那块玉玦,状似随意地扔到她的怀中,不声不响地转身便走,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蓦嫣拿着玉玦望着他颀长俊朗的背影发呆。
乱点鸳鸯
萧胤留下的那块玉玦雕工很是精美,蓦嫣起初并不十分知道它有什么用,可是,当蝶儿布拿着那块玉玦去了一趟藏书库之后,管事太监的态度不仅骤变,还亲自打开珍藏典籍的库房,任由蝶儿布抱走了一大堆珍贵的藏书。
如此一来,蓦嫣便就明白了,那块玉玦的效用,多半也和皇帝的手谕差不离了。
惊喜之下,蓦嫣便将那块玉玦如同狗铃铛一般给拴在脖子上,以防弄丢。
不仅仅是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很快的,就连膳房、衣帽局、采买司,甚至是浣衣局的管事们也开始对她争相巴结了。往日那不冷不热的态度骤然变成了摇尾阿谀的刻意讨好,仿佛一夕之间,经那玉玦的认可之后,她的身份变成了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农奴,骤然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全颠覆转变,令她不得不摇头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待得她守孝期满之后,朝堂上真的传来了消息,萧胤在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诏书将她这昭和郡主指婚给了徽州叶家的长子。甚而至于,为了表示对这桩指婚的重视,萧胤会御驾亲往徽州送嫁。
而她,也被萧胤派来的侍卫自寒英殿接到了守卫森严的舞华殿,侍奉她的宫娥太监一夕之间就多了起来,别扭之余,她的行动也不复之前的随性自由了。不过,也多亏有蝶儿布这个包打听在身边,时至此时,蓦嫣才算搞清萧胤给她指婚的叶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前左丞相叶翎是先皇萧齑的太子太傅,先皇还在世之时,他因不满先皇宠信国舅殷钺旒,坚决反对增收赋税的新政令推行,在遭受殷氏一族的排挤后,愤然辞官归乡,改行经商。叶家家底本就殷实,近年来叶翎的长子承继了家业,手腕高超,经商有道,财富日积月累,如今竟然一跃便成了当朝首富之家。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叶翎早前与卫王萧翼乃是政见相悖,针锋相对的政敌!
蓦嫣早就猜到那狸猫皇帝的指婚不会是安了什么好心眼,这下子,她便更加笃定了,依着她卫王独女的身份,若真的嫁到叶家去,决计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是,人在砧板上,她又能如何呢?
如今,自己的小命就如同萧胤手心里的一只小蚂蚁,他只需要一个手指轻轻一摁,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若是要怪,只能怪那抓她来穿越的无良家伙,竟然给她安排如此多舛的命途,且走的总是背时运。
既然莫可奈何,倒不如听天由命。
在这样的心理支持下,蓦嫣便继续过着米虫兼书虫的生活。而膳房最近送来的膳食档次也似乎是越来越高了,竟然时时有她从没见过从没听说过的菜肴和药膳,像是存心要把她这块常年害病的无肉排骨给硬养出几两肉来。
晚膳时分,蓦嫣依旧拿着那《千秋策》看得津津有味,心不在焉地摒退了那一大票负责传膳的宫娥太监,她直到将最后一页看完,这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尔后,对着那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和药膳,她怔忪地举起筷子却似乎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琢磨了好久,才夹了一块带着薄荷清香味的糕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郡主,陛下将您下嫁到徽州叶家去,您难道不担心其中有诈么?”见她和平素一样,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万事不愁的模样,蝶儿布倒似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出声询问:“却为何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将嘴里的点心全数咽下去,蓦嫣啧啧嘴,舔了舔手指,翻着白眼哼了一哼:“其中有诈是必然的,可是,我即便担心,又能有何效用呢?”再次举筷,夹起了一块很像是被炖软的鹿筋,放进嘴里,她才复又口齿不清地应道:“常言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其余的,既然非我意愿所能掌握,那么,不如都随缘吧。”
“郡主,你不知道——”听她这么说,蝶儿布急了,张嘴便说出了一些似乎不该说出的话,却又立刻发觉了,便就立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色煞白,开始嗫嗫嚅嚅地企图掩饰自己的失言。
“我不知道什么?”端起桌上那三件一套的盖碗青瓷茶杯,以杯盖滑过杯缘,再啜了一口热烫的香茗,她像不认识蝶儿布一般疑惑地瞥了一眼,语气很是淡然:“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咬咬牙,蝶儿布抬起头,凑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认真地道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郡主,你不知道,倘若你继续留在这宫里,定然是活不长久的。”
“你是说,有人要杀我?”蓦嫣微微一愣,将手里的盖碗青瓷茶杯搁到桌上,笑容瞬间就变得僵硬了。一时之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与自己相处了数年的小丫头,竟然是这等的陌生与诡谲,让人完全看不透。
不过,她了解蝶儿布的性格,知道蝶儿布如此认真,定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便指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半开玩笑地喃喃自语:“难怪最近的膳食与平素不同,原来,是为了让我吃饱些,免得成个饿死鬼去投胎——”
面对着她这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蝶儿布不置可否,脸上的严肃与认真是平日里从没出现过的:“郡主,陛下昨日就已经启程前往徽州送嫁去了,你若是不趁着现在马上离开,定然难逃死劫。”
“萧胤已经带着送嫁队伍启程了?!”听完蝶儿布的话,蓦嫣越发觉得事情很是匪夷所思。
她如今身在内廷之中,那么,萧胤这狸猫前往徽州送的又是哪门子嫁?
花轿里头那即将嫁入叶家的女子又是谁?
萧胤的目的何在?
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致她于死地,那么,是出于何种因由?倘若是萧胤,那么,他何不趁着自己尚在内廷时亲自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如果他是忌讳那没有被找到的号令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兵符,那么,即便是杀了她,也仍旧不具备任何意义,反而会激怒青州卫王府中的人。
赔本的生意,依照萧胤那狸猫的精明,是绝不会做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一个巨大的阴谋锁笼罩着。
蝶儿布咬着下唇,踌躇了好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蓦嫣:“陛下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将你嫁给叶家,指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自从先皇废了梁皇后,改立了殷皇后,外戚殷氏一族便几乎掌控了朝廷大半的权势,文武百官莫不竞相巴结,就连陛下十六岁大婚,也不得不顺应殷太后的旨意,立了其兄的女儿殷赛雪为后。陛下不想再受外戚钳制,却苦于兵权不在自己手中,不得不处处隐忍殷家人的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略微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最后的玄机道出:“这一次,他借指婚的名义前往徽州,其实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事情一办成,他便会立马回京,废了殷赛雪,将你立为皇后!”
蓦嫣目瞪口呆地看着蝶儿布,似乎对她所说的真相有点难以接受,可思维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着。
啊!原来,狸猫说要给她择觅的那个如意郎君,指的就是他自己!?
不得不说,萧胤这狸猫的确是个奸诈的腹黑,倘若真的将她萧蓦嫣立为皇后,青州卫王军营中的所有士卒兵马便会立即转而向他效忠,压根就不需要再寻找那失踪的兵符。一旦兵权在手,想要外戚翦除外戚殷氏的钳制,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哎,这些个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照这样看来,如今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萧胤的计划被人泄露,殷氏一族得到了消息,想要抢先一步将她萧蓦嫣置诸死地,断了萧胤的后路!
可怜她身为殷璇玑的女儿,被牺牲了一次还不够,如今,却还要被牺牲第二次!
蓦嫣在心里反复慨叹了半晌,当再次开口之时,询问的却是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蝶儿布,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蝶儿布并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在此时,舞华殿外传来了轻微却也杂乱的脚步声,蝶儿布神色一凛,倏地上前一步,一记手刀劈向蓦嫣的颈侧。
“郡主,蝶儿布都是为你好!”
蓦嫣只来得及听清这么一句,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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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蓦嫣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了一艘全速前行的船上。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置身此处,也不知船将要驶向何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她不由在心里稍稍原谅了蝶儿布的居心叵测。
要绑架就绑架吧,别对她拳脚交加施以重刑就对了,反正,她是的的确确的一问三不知。
就在她刚打算挣扎着起身时,却见蝶儿布就端着一碗粥掀开珠帘进来了。
她一言不发,只管从蝶儿布的手里接过粥碗,便闷不吭声地大吃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蝶儿布居心不良,只管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米虫。而蝶儿布也像是换了一个人,问死也不吭声,当初在皇宫里的单纯和活泼,如今已是全然不复见了。
不仅是蝶儿布,船上的所有人都俱是一言不发,即便是万不得已,也清一色以南蛮的语言交谈,像是刻意怕她听懂一般。
尔后的几天里,蓦嫣根据日出日落的方向推断,她所乘的这艘船是在往南方行驶,若是猜得不错,蝶儿布应是南蛮送入内廷刺探情报的细作,而今,这些人大约是打算挟持着她悄悄乘船至崇州,再由崇州转行山路,一路往南蛮而去。
南蛮数十年前便因战败而臣服,岁岁朝贡,看起来似乎很是谦卑,却不料,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南蛮的君主恐怕也不愿如此久居人下,被人奴役,便想要在这时候搅点浑水,分得一杯羹。
细细思量一番之后,蓦嫣不由在心里暗自喟叹,这世道真是恁地诡谲,人心险恶,风云变化之下,这天下恐怕是要大乱了。
不过,没关系,她绝不会妄想去插手多管闲事,即便是家破了,国亡了,战乱骤起了,天下大乱了,那也和她没半点关系。她不过是人品不良虐死了几个人就被送来穿越赎罪的倒霉后妈,无才无德,要什么没什么,自认不具备那翻天覆地的本事,既不想袖卷朝堂,也不愿倥偬沙场,只静静做个壁上观的闲人看客即可。
可惜,安稳日子没过几天,还不等船驶到崇州,她们就遇上了另一拨不明身份的黑衣追杀者。
船上的人全都留下做殊死抗争,蝶儿布则是趁乱背着蓦嫣跳进冰冷的江水中,逃到了岸上。而那些黑衣人却如同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掉,只是一路紧追。
无奈之下,蝶儿布背着蓦嫣钻进了山里,为了甩掉追杀的黑衣人,便在林子绕了好半天的圈子。
凉凉的山风吹着蓦嫣湿透的衣裳,冷得她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如今,正值逃命要紧的时刻,她乖乖地一言不发做哑巴,任由蝶儿布背着她往前跑,只是在心里暗自慨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都说红颜是祸水,怎么她这个残废也成了祸水了!?
那伙黑衣人紧紧跟在后头不放,蝶儿布却似乎已经是累得不行了,脚步越来越慢,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粗。看来,如果再这么没头没脑地跑下去,等到体力耗尽,她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正当此时,路旁恰好有个凉亭,亭里挂置着一口巨大的铜钟,上头布满绿色的斑斑铜锈,看上去很是破旧。蝶儿布灵机一动,将蓦嫣背到那凉亭里放下,
“郡主,委屈你先在这里躲藏片刻。”
还不等蓦嫣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蓦嫣整个人给推到了钟下,用匕首斩断了挂铜钟的绳子。只听一声沉沉地闷响,蓦嫣被罩在了铜钟里。
蓦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被铜钟内部经年累月积蓄的灰尘给呛得背过气去。
早知蝶儿布不可能会真的拼死保护她,不过,没将她往路边随意一扔,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将她藏在这么个大铜钟里,她还能说什么呢?哎,穿成个半残废果然是害人害己呀,就连落跑也是个拖累他人的累赘,叫她情何以堪!?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蓦嫣心一紧,生怕是那一路追杀的黑衣人,便屏住呼吸,从铜钟上那参差的缝隙里往外窥视。
半路□
凉亭里站着两个人。
正对面的那个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从容貌到气质,从身姿到装束,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销魂,而盈盈步履间,更是充满了万种风情!这样的绝色,要是放在古言里,即便不是活脱脱的女主,那也肯定是勾人魂魄的极品女配呀!
只见那美人以飘逸的水袖掩住唇,盈盈启齿,笑得妖媚非常,就连声音也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金弩银算盘,阁下莫非就是叶家大公子叶楚甚?”
嗯?
叶家大公子?!
蓦嫣心里一紧,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立马仔仔细细打量那个被称作叶楚甚的男人。
那个男人背对着美人,看不清样子,可那一身白衣,身量颇高,后背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应该是黄金制成的弩,弩把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银算盘。从背影上看,这个男人倒很有几分英俊优雅,风神俊秀的味道。
白衣男人——
不知是不是人品作祟的缘故,蓦嫣没有从这个气宇轩昂的背影联想起和温润如玉的花无缺,倒是第一时间想起了玉面飞狐卓不凡。
她敢拿一箩筐小黄瓜和干菊花打赌,端看这个男人如同狐狸一般的高贵和优雅,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极品腹黑。
和萧胤那狸猫有得一拼!
那个男人一直不曾转过身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里微微带着笑意,淡定自若似秋潮浣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恁地狡黠的:“好说,姑娘一定就是玉面夜叉姒霏卿。”
“我与叶家二公子叶思禹相约此地幽会,却不知叶大公子前来有何指教?”美人娰霏卿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开口,语调更加妖媚了:“常听江湖上传言,叶家大公子俊逸潇洒,卓绝非凡,今日一见,果真是所言非虚。”
“多谢谬赞。”叶楚甚语调平静,面对着如此美人的如此赞美,竟然镇定若斯,没流露出一丝心猿意马,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他人惊艳的眼光了。“舍弟性情单纯,初涉情关,与姑娘萍水相逢,无端被迷惑得神魂颠倒,姑娘便居心叵测地指使舍弟前往墨兰坞,盗取医神向家的翡翠还魂丹,却不知可有此事?”
说到此处,他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隐匿的冷漠。
就连写惯了美男的蓦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叶楚甚的男人实在是具有组建粉丝尖叫团的丰厚本钱呀,不仅在外型上绝对得天独厚,就连举止也从容不迫,优雅动人,之前将“英俊优雅”和“风神俊秀”这两个滥俗的辞藻用在他身上,实在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蓦嫣暗暗倒抽一口气。
倘若这个狐狸帅哥就是狸猫胤为她指婚的人,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死水一般平静的心里孕育出一点希望的火苗?
叶楚甚,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等待已久的男主?!
“没错,翡翠还魂丹是我让他去偷的。”娰霏卿笑得颇有几分得意,兀自摸了摸自己那修长的手指,朝着叶楚甚抛了个媚眼:“今日是叶大公子前来此地,莫非是专程告知我,思禹他失手了?”
叶楚甚眉眼稍稍一抬,犹如一尾狡猾的鱼,看似不在意地微笑,可眼神里的冷漠却渐渐似冰雪一般蔓延开:“姑娘,叶某不过是想请你高抬贵手,莫要再纠缠舍弟。”顿了顿,他从衣袋内掏出了一个乌木盒子:“这些,权当作是叶某的一点心意。”
“南海夜明珠呵,叶大公子出手倒是恁地大方。”娰霏卿打开那乌木盒子,啧啧地赞叹了一声,突然狡猾地笑了起来:“我听过你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如今,居然还有兴致来管这等杂事?”
叶楚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看来姑娘对我叶家所知甚多。”
“你要成亲的事,别说是徽州,整个江南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当今皇上亲自赐婚送嫁,也只有你们叶家才能有如此的风光。”娰霏卿将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软软的嗓音中隐隐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我本还寻思着催促思禹将我尽早娶过门,让我这福泽衰薄的草根女子也一并沾沾皇家的贵气…”
叶楚甚轻扯唇角,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以感情设陷阱,玩弄他人,堪称手段下作。姑娘的相好遍布大江南北,舍弟这棵嫩草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随即,他轻笑起来,玩味地斜睨了娰霏卿一眼道:“据我所知,姑娘上个月从尚家盗走了千年九尾狐毛制成的乾坤白毫笔,我想,尚家的人一定很想和姑娘叙叙旧。你说,依照尚家少主暴躁的脾气,他会不会在你这娇媚倾城的脸蛋上,留下点什么纪念呢?”
美人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骤变:“叶楚甚,你威胁我!?”
“威胁倒是谈不上,不过提点罢了。”叶楚甚意有所指地横睨了一眼娰霏卿,眸光深奥难测,语气纵然平静,笑意却暗藏着咄咄逼人:“我之所以息事宁人,只不过是不愿在即将成亲之时节外生枝,倘若姑娘一意孤行,我叶某随时奉陪!”
娰霏卿寒着脸,半晌之后才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哼!算你狠!”语毕,她便带着那乌木盒子离开了。
事到如今,蓦嫣以为叶楚甚完成了花钱摆平风流债的任务,必然也会就此离去,可是,他却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扭头盯着蓦嫣藏身的大铜钟,神色平静如水,一步一步直直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犀利如剑,仿佛已经透过铜钟将蓦嫣整个刺穿,她不敢再偷看了,只是努力把身体蜷成一团,心随着他慢慢逼近的脚步而狂跳。
正在此时,凉亭外传来杂乱的脚步。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背着个残废经过?”
嘈杂中,蓦嫣听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问道。
叶楚甚并不说话,只是沉默。
“是不是你把她们给藏起来了!?”紧接着,蓦嫣又听见有人用极阴险的调子继续发问:“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楚甚还是不说话。
沉默呀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被杀!
蓦嫣的心不由如筛糠一般狂抖,在心里暗暗骂这叶楚甚没见识,就算做不来把敌人带进包围圈的王二小,也至少要会敷衍两句嘛!一边骂,她一边安慰自己,大难不死是穿越小强的特质,不必太过忧心。
就在她努力安慰自己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在头顶上炸开,那铜钟突然没预兆地被劈成了两半,倒向两边,使得原本躲在下面的她顿时无所遁形。蓦嫣愣愣地继续缩在那里,好似阴沟里的老鼠,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睛往上瞟了瞟,顿时怔住,汗如浆出,湿透全身!
那黑衣人定然是力大无穷,手中的刀将那口铜钟自中间给硬生生砍成了两半,如今,刀刃正紧紧挨着蓦嫣的头皮,只要再稍稍用力,蓦嫣的脑袋估计就和砧板上的西瓜一样,被直接劈成两半了!
不过,她的脑袋之所以还没有被劈成两半,并不是因为那黑衣人手下留情,而是那叫叶楚甚的男子,用两只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刀背!
就在那一瞬间,蓦嫣回过神来,立马发挥出身为后妈的极限狗血才能,用尽吃奶的力气扑过去一把抱住叶楚甚的大腿,也顾不上自己满是泥泞的手,七分刻意地将他一尘不染的衣衫给贴上了两个大大的黑手印,径自装出虚弱可怜的声音,哀求出口。
“叶楚甚,救命!”
话一出口,她便在心里祈祷,等待着随之而来的撒狗血英雄救美剧情。
就在蓦嫣怕死地扑过去抱住叶楚甚的大腿时,她颈上的绳子突然断了,狸猫胤给她的那块玉玦掉到地上,发出清脆铿然的声音。
那一刻,众人俱不作声,一片死寂的沉默。
蓦嫣可怜巴巴地抬头瞥了瞥被她抱住大腿的叶楚甚,发现叶楚甚正微微垂首,用高深莫测的眼光打量着她。
至于那些愣在原地的黑衣人,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瞪大露在黑布外的双眼,干瘪地问了一句:“你就是叶楚甚!?”接着,尚不等叶楚甚进行解答,便兀自扔下了刀,与众黑衣人呈鸟兽散状火速逃离!
啊!原来这叶楚甚不仅是个救场男主,名号还大到没动手开打,就能把宵小之辈给吓得抱头鼠窜的程度!
那一瞬,蓦嫣在心里暗暗下决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把他当做长期饭票,以后,她就跟着他混了!
叶楚甚扔掉黑衣人留下的刀,一言不发,任由蓦嫣继续抱着他的大腿,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好半晌才开口询问。
“你是谁?”他扬起眉梢,两道飞扬入鬓的眉显出极为完美的弧度,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身上怎么会有皇家的物什?!”
真是好眼力,居然一下就看出这块玉玦出自禁宫之中。可是,如此非常时刻,蓦嫣又该如何将一切来龙去脉告诉他呢?
于是,关键时刻,为了逃避追问,她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很俗套地——假装晕过去了!
叶楚甚见她晕过去了,并没有如她料想中那样来怜香惜玉地搂抱着她,而是上前一步,径自捡起了那块玉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蓦嫣躺在地上,很有点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刻就转身,带着那玉玦施施然而去,留下她在这里瓜兮兮的继续装晕。
不过还好,叶楚甚到底是候选的男主之一,并没有卑劣地见宝起歹心,而是就着那断掉的绳子,将玉玦栓回蓦嫣的脖子上,尔后,他将蓦嫣夹起来——没错,不是抱,是夹——快步下山,往马背上一扔,便翻身上马,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