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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简介:她穿越而来,命犯腹黑无数个,
可惜,人品作祟,
左甄右选,东挑西拣,
偏偏选中最诡谲狡诈阴险腹黑的桃花一朵。
于是,前有豺狼,后有追兵,中间还有粽子
她带着这朵腹黑帝王花,
一路坑蒙拐骗偷,数次绝处逢生,
却拿不准,
这朵腹黑桃花,会不会还没结果就蔫巴…
本是俗人,自码雷文,此次穿越,仅为虐人。
本文男主阴险诡谲,女主猥琐无良,阴谋无数,腹黑开会,狗血俗套,小白天雷,请自备避雷针与防寒服,敏感者慎入。
命犯桃花
所谓后妈,就是以虐主角和配角为乐的变态家伙。
而她,正巧就是绿晋江传说中无虐不欢的这样一名家伙,根据读者的总结,她的后妈指导思想一直坚定不移地秉承着如下规则——
虐完男主虐女主,虐完主角虐配角,能全部虐死,就坚决不放过一个活口!即便是所谓的“HE”,也必然和传统意义上的不同,多半是什么满门抄斩,一起嗝屁之流,绝对不值得进行任何温情脉脉的HE期待!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痛苦不堪的虐身加虐心之后,她不顾读者的强烈反对,舒心地虐死了万年坑里备受追捧的华丽男主,也终于收到了第一个声泪俱下的负分留言。
“[投诉] №1 网友:老子恨后妈 评论《XX未OO》 打分:-2
发表时间:2009-10-26 00:00:00 所评章节:110
后妈大人,你可知道,虐死男主,对于女主而言,是多么致命滴打击?
当你为自己滴变态虐欲得到满足而奸笑时,
你可知,女主在经受着怎样生不如死滴煎熬?
你这个猥琐滴无良后妈!
我代表女主,代表群众,代表月亮,诅咒你就此穿越,
命犯桃花一朵朵,没有一朵能结果,
克父克母克男主,克死几个算几个!”
毫无疑问,此留言所蕴含的愤怒是空前绝后的,所控诉的内容是全然□的,所进行的指责是毫不避讳的,就连诅咒也是那么迎风36°角,华丽而充满诗意的!
久在晋江泡,哪怕负分砸?
后妈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对此诅咒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恶趣味地打定主意,结文之时一定要将女主也一并虐死,斩草需除根,这样才能做到干干净净,清洁溜溜,方能虐得尽兴,虐得彻底。
又看了一眼那条负分留言,后妈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索性关了电脑全无顾忌地去床上挺尸去了。
也许是那充满控诉的负分诅咒生了效,也或许是后妈素来人品不良遭了报应,总之,后妈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
在睡梦里,那些惨死在她笔下的男女角色集结一堂,拿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和凶器,一路无休止地追着她喊打喊抓要砍要杀。她被追得鸡飞狗跳,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跪倒在地,祈求老天爷能够恩赐她一个避祸赎罪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早已经看她极不顺眼的老天也竟凭空劈下一个巨响的旱天雷,斥责她手段狠毒虐人无数,非要她将自己写过的虐人段子通通尝试一遍,才能赎罪脱身,逃过这场劫难。
孰是梦境,孰是现实?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得多了,终会遇见鬼,等到那阴阳怪气的梦好不容易做完了,后妈想睁眼醒过来,却只感到无能为力,眼前一片漆黑,就连呼吸也觉得十分困难,仿佛随时可能窒息过去,令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某个愤懑的读者又扔下了充满控诉的负分留言,诅咒她在睡觉的时候窒息而死?
后妈越想越觉得诡异,不由得一着急,想大声叫,迫使自己尽快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岂知,卯足了力气发出的一声大吼,却变成了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那个瞬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随着呼吸迅速灌入肺部,促使那麻木的知觉在瞬间便复苏了过来,生生的疼痛。
还没待后妈睁开眼,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了。
“殷贵妃抱走了我的儿子,没想到,竟然舍得把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给送过来。”
许是身为作者天生的直觉,后妈突然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一片混沌中微微睁开眼。
在适应了甫睁眼时的不适后,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容貌端丽的女子,惨白的脸上透着即将陨灭的青灰色,额角尚未干涸的汗滴和凌乱的发丝使其看起来很是虚弱,在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这女人是谁?!
后妈满脑子问号,想舒活舒活手脚的筋骨,却发现手脚都像是棉花一般软弱无力,诧异地想低头看,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俨然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虽然思维有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可是,身为无良作者的直觉却促使后妈仔仔细细地观察周围。在快速扫了一眼周遭的情况之后,那一瞬,她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如今大约是怎生的处境了。
这是个颇为古色古香的厢房,无论是陈设还是布置,都脱不了浓而重的红楼味。
“王妃,殷贵妃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怀的不是个男孩,她听说您也即将临盆,竟然趁着陛下祭天斋宫之时瞒天过海,强行用药汁将孩子提早催生出来,换走了我们的小世子。”一旁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满脸愁容,一边收拾着床边矮桌上的杂物,一边感慨:“她送来的这个女娃儿出生时尚未足月,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药汁给催了出来,如此先天不足,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养得活。”
“身在这帝王之家,本就是一种不幸,养得活,不过是造化,若是死了,倒也好,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那被称作王妃的女人苦苦一笑,低下头看着襁褓中的她,眼眸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殷贵妃出生名门贵族,家势绝非后宫其他妃嫔可以比拟的。她之所以能冠绝后宫,不仅是源于陛下迷恋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还因为她那毫无顾忌的狠辣性子。母仪天下的后位,她觊觎许久了,梁皇后出生布衣之家,素来就柔弱,且不得陛下欢心,这一次,她身怀有孕,若是能为陛下生下皇长子,那么,她和她的族人便有足够的理由怂恿陛下废后另立了。”
侍女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向王妃:“可是,王妃,她拿个半死的女娃儿换走了小世子,冒充是自己的儿子,日后,我们又该拿什么向王爷交代?!”
“你以为,我们会有命活着离开这里么?”略微顿了顿,王妃似乎是忆起了过往的一些什么,唇边苦涩的笑纹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皇太后薨逝之时,陛下明知我怀有身孕,仍旧以代王爷守孝为借口,诏令我入宫。那时,我便就知道,在这皇宫里,我的身份不过是个囚徒。王爷手里毕竟掌管着雄兵数十万,即便是早有约定,陛下也定然是有所顾忌的。”
“您的意思是,陛下担心王爷会起兵谋反?!”侍女大惊失色,倒抽一口气,用手捣着唇,满脸的惊愕,好半晌才压低声音,嗫嗫嚅嚅地开口:“原来,陛下是想拿您做人质,借以要挟王爷!?”
王妃点点头:“在这深宫里,你我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世子虽然被殷贵妃抱走了,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小世子日后能在陛下和殷氏一门的庇佑之下,好好活着,若是陛下真的废了梁皇后,立了殷贵妃,那么,小世子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那这个女娃儿呢?”侍女看了看襁褓中的她,眼神充满了怜悯,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起来:“殷贵妃也实在是心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舍得抛弃。”
王妃费力地从侍女手中将后妈接了过来,看着她那滴溜溜的眼,无奈地笑:“既然你娘亲如今不要你了,那么,我就姑且做你娘亲吧。蓦然回首,花尽嫣然,你就叫蓦嫣吧,希望你是个有福的孩子,能够在这深宫之中,静静地长大。”
后妈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得很有母性光辉的王妃,脑子却在急速消化着眼前看见和方才听见的诸多信息,末了,她不由幡然醒悟——
悲催,这分明就是极其标准的魂穿重生式的故事开头呀!
她果然是穿越了!
只不过,一穿过来就遭遇这么狗血复杂的“狸猫换太子”掉包计,实在是堪称霹雳天雷,也不知是哪个缺乏想象力的家伙构思出来的倒灶情节!
她一边在心里鄙夷地乌拉乌拉咒骂了一大串,一边却又暗暗地卯足力气较劲。
看来,那个留言诅咒她穿越的读者八成也是在绿晋江码字的家伙,所以,她才会遭受如此诅咒,被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穿越游戏。
谈到穿越,总摆脱不了那些繁芜的朝堂争端,明枪暗战,也定然少不了用以吸引人眼球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这么新鲜刺激的游戏,玩玩,也无妨。
只不过,希望那些万能的穿越定律也同样适用于她的身上…
囚徒生涯
蓦然回首,花尽嫣然。
又是一年妖娆春日来到,即便是在这寂寂深宫的殿宇重重间,也可以见到那娇柔的桃花粉瓣在风中轻轻旋舞着,飘摇着,转瞬便坠向地面。
岁月荏苒,一晃便是二十个年头过去了。
如今,昭和郡主萧蓦嫣已是个双十年华的老姑娘了。
这么些年来,她顶着卫王萧翼独生女的名号,一直被软禁在这与西苑冷宫毗邻的寒英殿里。说得冠冕堂皇些,她住在这里是为卫王守孝,可实质上,她则是个没有自由的囚徒,或者说,是人质。
守孝,多么崇高而伟大的借口!
有人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
这话一点也不假。
想当年,卫王萧翼与先皇萧齑乃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萧齑承继了帝位,君临天下,萧翼则被册封为卫王,手握数十万兵权,镇守北疆边境。兄弟俩一直同气连襟,全无罅隙,直到他们的母亲懿德皇太后薨逝,按照规矩,萧翼本该亲自前往京都守孝三年,却碍于北夷虎视眈眈,无法脱身。身为帝君的萧齑通情达理,便诏令卫王妃沈若冰入宫,由她代替萧翼向亡母尽最后的孝道。
可实际上,身为帝君的萧齑是忌讳萧翼手中所掌握的兵权,担心他久居北疆衍生谋反之心,才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希望借此牵制他。
沈若冰在入宫前便已经有了身孕,可巧的是,后来,沈若冰竟然与萧齑最宠爱的贵妃殷璇玑同于九月初九生产,殷璇玑诞下了皇长子萧胤,而沈若冰则生下了体弱多病的昭和郡主萧蓦嫣。
殷璇玑生下萧胤之后,萧齑欣喜若狂,立马将萧胤立为皇太子,又毅然废掉了素来不得其欢心的皇后梁如意,改立殷璇玑做了皇后。
反观卫王妃沈若冰,她生产时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承受不住长途颠簸与气候突变,即便是守孝之期结束,也仍旧留驻在内廷里,没有回到北疆。苦苦撑了八年之后,她终于药石罔治,与世长辞了。而蓦嫣生来便先天不足,体质虚弱,病痛不断。见此情形,萧齑又摆出一副慈爱仁君的嘴脸,诏令蓦嫣继续留居内廷,表面上是让她安心养好身体,可实际上却是继续将其留做人质。
直到三年前,萧齑驾崩,皇太子萧胤于灵柩前继位,登基为孝睿皇帝。镇守北疆多年的萧翼也终于自青州军营赶回京都奔丧。据传,他在乾坤殿抚灵恸哭了三天三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尔后,便说不清缘由地猝然薨逝了。
就这样,蓦嫣父母双亡,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
岂料,登基之后的萧胤也如法炮制,竟然不允已成孤女的蓦嫣返回青州卫王府,诏令她继续留驻内廷,为其父萧翼守孝三年。
当然,这不过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实情却是,萧翼薨逝在乾坤殿以后,在其身上并未找到号令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兵符,萧胤无奈之下,只好把蓦嫣当做是人质,软禁在寒英殿。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会同情蓦嫣这坎坷多舛的遭遇,可对于蓦嫣自己而言,她却从不认为变成了孤女或者继续做囚徒是多么值得怜悯的事。
此时,凌波水榭之上,她正捧着手里的绢宣籍册看得入神。因守孝之期尚未结束,所以,她身上的衣裙皆是缟素,全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妆点,就连如墨的青丝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当然,许是拜当年那催生的药汁所赐,她从小便体弱多病,直到四岁才能勉强站立,双腿至今也不能正常行走,只能坐木制的轮椅。
暖风扑面,花香怡人,她却仿佛对周遭那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象视而不见,只是如痴如醉的翻阅着那卷国史《千秋策》,沉浸于翰墨书香之中,似乎已经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郡主!”
远远地,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高声大喊,惊动了正在痴然阅读的她。
蓦嫣抬起头,不明就里地望向那女子奔跑而来的方向。
这个女子是蓦嫣的唯一的侍女,名唤蝶儿布,是南蛮进贡的异族女子,因出身来历的特殊,才被分配到这幽僻的寒英殿侍奉蓦嫣,迄今为止,已有数年了。
片刻之后,蝶儿布终于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大咧咧地叉着腰,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连珠炮似的开口:“郡主,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说,您最近要找的那些经史子集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藏品,就连陛下也常常翻阅,若是一个不慎,出了点什么纰漏,他担待不起。倘若您实在想看,除非以后——”略微顿了顿,吞了吞口水,像是怕谁听见会惹出祸事一般,她将声音稍稍压低,附到蓦嫣的耳边:“除非以后能再给他多一倍的打赏,事情便能成。”
“什么?还要多一倍的打赏!?”
蓦嫣蹙起眉,眼波流转,双眸中潋滟着莫可奈何,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极为头疼。
穿越之后的这二十年里,她凭着身为后妈作者的强大想象力,曾经为自己的未来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财色兼收扬眉得意的,可惜,那万能的穿越定律显然是不可靠的,时至今日,这些美好的可能性无一顺遂她的心愿。
谁说穿过来就一定是倾国倾城无所不能的女主?
仔细想来,穿越之前,她是个极懒极馋的草根小民,既不曾加入什么派系,也没什么野心,不屑巴结领导,不擅笼络人心,读书时学的是最废柴的专业,既不会造核武器,也不会搞发明创造,上战场挥不动刀剑,下厨房舞不动锅铲,生平也就仅会耍两句贫嘴,酸几句文言文,唯一的爱好便是在晋江写写虐文,娱人娱己,堪称是百无一用。
再瞧瞧她,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自小病痛缠身,相当于半个残废,虽然身为皇室郡主,却惨被无限期软禁,如今,就连个小小的太监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来撒野。别对她说什么“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安慰话,她时时照镜子,看着自己面无三两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标准的炮灰级女配。
幸运的是,她一穿过来就生活在内廷之中,衣食无虞,不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要是她穿越到市井小民家中,难道要让她自主创业,去市集里摆个小摊子,效仿豆腐西施,卖“后妈牌”红桥猪儿粑么?
所以,久而久之的,她,接受现实,不得不,淡定了。如今,她基本已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构想了,只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混吃等死。
内廷虽然每个月照例会向妃嫔媵嫱发放月例银,可是,内廷众人皆知她虽身为郡主,却是父母双亡,处境尴尬,所以,明着里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都敢从她这里沾点便宜贴自己的腰包。就这样,属于她的月例银经过层层盘剥,往往到了她手中,已经只剩十之一二了。反正衣食方面都有人打理,粗茶淡饭更能体现健康理念,即便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受了他人的欺负,可申诉也绝没有说公道话的人,她便也就懒得去介意了。
别人的月例银用以向采办的太监购置些胭脂水粉珠玉钗环什么的,可她的月例银,却几乎都孝敬给了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只为了悄悄从其手中拿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卷册,以打发这遥遥无期的囚徒生涯。
如今,那管事太监大约是笃定她好欺负,便这么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开口,想要敲她的竹杠。
“我当即就一口回绝了他,他便恼羞成怒,硬是拿鸡毛掸子把我从藏书库给撵了出来。”蝶儿布愤愤不平地看着蓦嫣,微微噘着嘴,精致的小脸上染着微红的薄晕:“郡主,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打赏他呵,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蓦嫣摇头失笑,唇角微挑,笑意仍旧,满脸却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哎,这世道,真是冷漠且现实,难怪有人说,有钱堪使磨推鬼!”她兀自拍了拍轮椅的木把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最不济,看完这卷《千秋策》,我便不再看就是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蝶儿布知道,蓦嫣这么说,一定是又将那些过分的欺侮给隐忍了。片刻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桌,突然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郡主,方才可有人给你送午膳过来?”
蓦嫣眼睛依旧盯着书,就连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的:“你不说,我倒给忘记了。”她行动不便,消耗不大,素来吃得也不多,再加上性情淡漠,往往对很多事都持马虎将就的态度,对这些生活小细节更是不在意。
一听这话,蝶儿布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如今都已经快申时了,膳房那边竟然还没给您送午膳过来?!”她懊恼地挽起袖子,转身便打算去膳房讨个说法:“一定又是被送膳食的那些宫娥给私吞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找她们算账去!”
“算了,蝶儿布,昨日的晚膳不是还余下了几个点心未动么?你给我端来便成。”蓦嫣不甚在意地开口,手轻轻地一挥,阻止了她蝶儿布接下来的举动。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必要大肆声张。“我现在只想快些把这册《千秋策》给看完。”
蝶儿布摇摇头,对她的凡是不在乎很不赞同,却又莫可奈何。幸好有她在郡主身边照看着,要不然,依照郡主这性子,只怕会被人骑到头上去撒野。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引得郡主你如痴如醉。”她凑近去看蓦嫣手里的那卷《千秋策》,只见那如雪一般的绢宣书页空白处用殷红的朱砂写着不少批阅文字,可惜却甚为潦草,龙飞凤舞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精彩的并不是这书的内容,而是旁边这些批注。”蓦嫣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沿着书页边缘缓缓擦过,颇有爱不释手的意味:“这些批注,堪称字字珠玑,丝丝入扣!我想,这批注之人定然是个胸怀大志,颇有见地之辈。”
“既然郡主这么喜欢,不如就将这册典籍给私藏起来得了。”蝶儿布俏皮地吐吐舌头,出了个馊主意:“反正呀,我是断然不会再去藏书库了,想想那管事老阉狗的恶心嘴脸,我连隔年的年夜饭都会吐出来!”
蓦嫣狡黠地弯唇浅笑,轻轻慢慢不过一句话:“我有说过要你拿去还他么?!”
蝶儿布略微愣了愣,当意识到蓦嫣的用意时,这才露齿会心一笑。
待得蝶儿布端来了一小碟子点心,蓦嫣便吩咐她回寒英殿去打扫,自己则是就着书,食不知味地将那碟子点心给消耗尽了。
《千秋策》乃是国史,记载了开国近五百年来各代帝王将相的逸事。如今,她正看到百年前文成帝萧桓因厌弃江山权势,毅然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己则协同甚为宠爱的袁妃一同远走天涯那一段。而那批注文字之人似是极为不屑编纂书册之人的功名利禄论,批阅的文字极其尖锐,句句如刀剑,言辞之间对文成帝的举动很是钦佩。蓦嫣对文成帝的逸事倒没什么感触,反是对那段批阅文字很是赞赏,末了,当看到那甚合己意之处,她便忘形地执起一根竹筷,胡乱将那空碟子敲得铛铛响,摇头晃脑地胡乱念叨起来。
“举樽对月桃夭俏,江山几多娇,韶华若水磨消。诗酒琴箫,纵情年少,虚名一笔勾销。 邀君为伴任逍遥,缤纷几多朝,春华秋实不老。把盏听潮,莫负今宵,恩怨尽付谈笑。”
正当她念叨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她本能地抬手想要遮住眼,不想,手里的书册却掉到了地上。她弯下腰,费力地想要伸手去捡拾那本书。
就在那一刻,一双玄色绣缎的软底靴子出现在了萧蓦嫣的视线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抢在她的前头,拾起了那册书。
蓦嫣盯着那只靴子,有片刻的错愕。那靴面上的金线浅得近似于牙色,绣出甚为精细的宗彝纹,一尘不染。她到底在这内廷中生活了二十年,即便是不良于行,却也有着基本的常识。
这样的靴子,整个皇廷之中,只有一个人能穿上脚,那便是——
当朝孝睿皇帝萧胤!
蓦嫣压下心头的愕然,坦然仰起脸,迎着初春的暖阳,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烁金的阳光倾泻而下,沿着他的身形轮廓投下暗暗的阴影,她的眼一时不能适应如此强烈的光亮,只好眯成一条缝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看见当年“狸猫换太子”掉包计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萧家的男人集合了数代优良基因的遗传,无疑皆是长得高大而英俊,而眼前的萧胤,分明就称得上是良品中的极品。桀骜飞扬却微微蹙起的眉,深邃似寒星且犀利而凌厉的丹凤眼,就连鼻子也高挺而轮廓分明,唇形更是堪称完美。他身着明紫色的云锦妆花纱四合盘领窄袖常服,前襟上头用金线绣着如意云团与驾雾腾龙,发间挽着玉簪,站在她的面前,高大如同神祗,更显得器宇轩昂。
这个男人,是一把将刃隐藏在鞘中的剑,静水深流,藏而不露,倘若是只看外表,绝对无人能揣测出他其实有多么致命。
再反观之自身,照理,她本应该继承了当朝第一美人殷璇玑的绝色容颜,却不知是受了那催生药汁的影响,还是自身人品太差遭了报应,她不仅是身子骨羸弱不堪,就连容貌也没有任何赘述的必要,只需八个字便可形容。
蒲柳之姿,难登大雅。
近在咫尺的萧胤脸色看起来甚为平静,不经意地翻了翻被自己抢先拾起的《千秋策》,眉宇间不觉便蓄出了云淡风清的笑意,凤目半合,浓密修长的睫毛将他眼底微微浮现的波澜巧妙地掩饰住了。
那一刻,蓦嫣实在很想谄媚地笑着问个问题,顺道寒暄上那么一句——
狸猫陛下,初次见面,请问,你是不是我的男主?
只不过,想归想,她还没有蠢到自找死路的地步。
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她刻意咬文嚼字地恭敬开口,把个柔弱胆怯的女子给扮演得入木三分:“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请陛下恕臣妹行动不便,礼数不周之罪。”
“王妹不必多礼。”萧胤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声音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虽然保持着和煦的笑脸,可他却静静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王妹久居这幽僻之所,朕政务缠身,一直不曾来探望过,正巧今日闲暇,便过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千秋策》给放置到石桌上,微微瞥了蓦嫣一眼,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不知王妹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么?”
蓦嫣心知肚明,萧胤在忽视了她这么多年之后,今日居然不请自来地对她这囚徒表示关切,简直就是狸猫给鸡拜年。她心无旁骛地直视前方,就连语气也变得客套起来:“蒙陛下恩宠,此地清幽宁静,甚合臣妹的心意。”
“如此甚好。”萧胤看着她那低眉顺目的恭顺模样,黑眸愈显幽黯。沉默片刻之后,他似笑非笑,以凌迟心跳的步子极慢地自她身边移开,慵懒地落座在一旁的石凳上,突兀地开口:“倘若朕没有记错,下个月,王妹为王叔所尽的守孝之期便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