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直白,说完以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那清和的琴音丝毫不曾停顿,还有那抚琴的人将视线轻轻撇过那孩子。
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的小孩儿张口,声音软软糯糯:“爹爹。”
声音很轻,却让近在咫尺的洛天沁恍然听到世界碎裂的声音。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看见,那一瞬间,洛天沁的脸颊旁落下来一串串的水滴,打湿了地面。
相遇至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在那不曾有丝毫停顿的琴声里笑着抹去了脸边的水痕。
到了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听,无论他为何站在这里,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是否在意……都与她无关了。
只是最后转身那一秒,她的手有些神经质地抽了抽,紧紧握住了那颗垂进手心里的圆玉。
她咬着牙,克制自己不去做一些难看的举动,不去扑到那人身上哭泣,不去质问他为何伤她的心。
时间不知过去了有多久,最后她再抬起头来时面无表情,她安静地走到亭外的女子面前:“莺儿姑娘,你赢我输,答应你的一个条件,请说。”
女子的眼睛里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慢慢开了口:“请殿下允诺,来日殿下在位之时,我家官人永为风卓宰相。”
字字戳心。
“……好、好、好。”洛天沁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仰天笑了几声,声音压过了琴音,她将险些再落出来的泪仰回去,然后霍然转身,一身风华凌厉无匹。
她笑着对着亭子里的那人长揖下去:“凤大人算谋无遗,这一世屈居风卓宰相之位,是我风卓之荣光,本宫受、教!”
然后洛天沁再没有抬头去看那人,她原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踏回来路,经过莺儿,经过凤扬,经过一众仆婢,她的声音慢慢传了开去
“莺儿姑娘,本宫愿与你义结金兰,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义姐,当今皇上的义女”洛天沁的脸上散开模糊的笑意,“本宫登基之日,必将奉……姐夫为当朝宰相;本宫一日不死,宰相之位一日不易。”
满园的琴声戛然而止。
洛天沁走出去几步,到了院子的墙边,还是没忍住转眸望过去,却只看见那人面琴的侧影,她轻轻玩笑着似的开口,眼眸里有一闪一闪的光影:“这份天下瞩目,这份满朝来贺,这份良辰吉时,这份大婚之礼,便做妹妹我,送给莺儿姐姐今日得登公主之位的……贺礼罢。”
人影终究淡去。
满园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无人敢抬头去看正中亭子里的人,那人的脸埋在垂下来的长发的阴影里也看不分明。
只有那个小小的孩子颤了颤步子,过去拽了拽那人的衣角,声音依旧软软糯糯:“叔父,你也像刚刚那个姐姐一样哭了么?”
那人轻轻抬眸,摸了摸小孩儿的鬓角:“那不是姐姐,那是裘儿的叔母。”他又抬了抬眸望一眼她离开的方向,神色微动,“……叔父也没有哭,叔父只是觉得,心口很疼。”
只是再疼,也疼不过她。
……义结金兰,他成了她的姐夫,她这是要斩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她这是要诛了自己的心。
“叔父欠叔母的……”凤封将那小孩儿被洛天沁握过的小手包进掌心,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怅然,“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小孩儿歪了歪脑袋,小小的鼻子也皱起来,努力理解着他还不能理解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更提前发上来,然后去写漫…长…的实验报告ORZ

☆、抉择(请假贴士)

御书房里的玉桌,险些被暴怒的老皇帝当场掀翻。
洛天沁站在颤抖的玉桌前,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像,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老皇帝压住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的怒语,反复深呼吸过后,抬头定定地望着洛天沁:“沁儿,父皇相信你不会无故提出这等荒唐事来,你告诉父皇,那混……那凤封做了什么?你为何要让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女子做你的义姐,代嫁凤封?”
女子如同一潭死水的眼底蓦然出现一丝挣扎,但很快就平复下去,了无痕迹,她对着老皇帝跪下去,神色淡淡语气平平:“是沁儿不孝,儿戏人生大事,一朝悔改得晚了些,实在不愿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希望父皇您能够成全。”
“你”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倏然升腾起来,老皇帝愤怒地拍了桌子,却没舍得再说一句重话,“……当初我不让你断然决定,是你不管不顾要嫁给凤封,如今到了大婚之日,你再要改,又哪能这般儿戏?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兴许你再过几天就后悔了呢?你若是要认个义姐,父皇不多说什么,可若是凤封真成了你的姐夫,纵然是我,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将婚事说回来的。”
洛天沁的目光移过去,又转回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当日在礼部,父皇教训得对。沁儿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凤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什么表示,是沁儿误解了,还将人逼到这般地步去,一错再错。沁儿自己愿意认了这个过错,日后终身大事,便是风卓大事,全凭父皇做主,只求……”话音在这里微微停顿了下,麻木了的心头又划过彻骨的晦涩痛楚,“只求父皇恩准‘代嫁’之事。”
“……你这孩子便是要这么狠地对自己么,”话至此,老皇帝也明白了她的心如死灰,轻轻叹了一声,“你也知道你的终身大事就是风卓大事,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草率就改婚?这样吧,要我恩准也不是不可,你与凤封先完成婚事,过几日司耀事定我便让位于”
老皇帝的话音戛然而止,洛天沁却已经霍然抬头:“司耀在边境生事了么?”
老皇帝顿了顿,只得无奈道:“父皇果然是上了岁数,如今连这点小事都瞒不住了今日一早边关以全部闪电隼传来急报,称司耀在边境进军,直破两城,本因为你今日大婚,破例允你不上早朝,也就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与你,王蒙大将军已经率领风卓卫前去阻敌,你不必担心。”
洛天沁的眼瞳轻轻缩了下:“风卓卫已经全部派出去了?”
“除去副将李成甫带三千精兵驻守京城之外,余下十万大军已经急行军赶赴边境。”老皇帝的目光深沉,“司耀贼子,前几日还来出使,回头便敢犯我风卓边境,其中必有所谋只是战时不比平常,战机更不能贻误。”
洛天沁的眸光刹那间变得无比阴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寂下来。
……司耀与洛天赐暗地里有牵扯还只是她的推测,即便是有什么古怪之处,也并不足够作为证据指证一朝皇子竟勾结敌国。她虽然与那一对母子已经是不共戴天,但也不愿意相信洛天赐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这件事真的有洛天赐在背后操控,那么,不出几日,他便要开始行动了吧?
是非对错,自会见分晓。
“谁?!”洛天沁的目光骤然射向身后紧闭的殿门,同时身形已经暴掠而出,殿门被她猛然打开。
门外的人似乎是被她的一声呼喝惊在了原地,直到门打开来时,才反应过来,擎在半空中作势要敲门的动作放松下来,那太监打扮的人倏然跪了下去,手中还颤巍巍地端着茶盏:“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来给皇上送茶的,没想到惊扰了殿下,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话还没说完,已经跪在那儿不停地磕头了。
此间,老皇帝也已经走了出来,看了看跪在一旁不停叩首的太监,有些不忍,开口道:“王公公,你也是跟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给皇女赔罪之后就下去吧,今日的例茶等到皇女走了之后再上。”
“是,谢皇上恩典!”那王公公忙不迭地谢恩,颤着手端了茶盏退下去。
见洛天沁的目光仍旧不善地盯着王公公退下去的方向,老皇帝道:“沁儿不必这么多疑,这例茶是每刻钟都要换一次,你来得突然,我事先没有知会,这才让下人到了门外。”
“……”洛天沁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转头正对上老皇帝关切的目光,心里微微暖了暖,然后微蹙眉道,“方才我虽是有片刻的失神,但也不至于让一个普通的太监到了门前才听见,此为一;方才从我注意到他,到我出声相斥,中间有几瞬的暂缓,他却一直站在门外不曾再动,此为二;最后一点,也是最可疑的一点”洛天沁的视线缓缓落在脚边洁净的地面上,目光幽深,“我开门,他跪下来,手中茶盏一直在颤,刚才退离的时候更是差点将茶泼出去……但我刚才一声断喝又猛然开门,他手中的茶盏不但没有在门外跌落,更是连一滴茶水都没有溅出来难道不是太过可疑了么?”
老皇帝本是安然的神色在此时也严肃起来,目光同样望向那王公公退出去的方向。
洛天沁似乎看出了老皇帝的决议,不急不慢道:“父皇不必太过担心,最近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相信父皇也知道有人在幕后操纵,沁儿查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需要最后再添一把火。在此之前,希望父皇放心地将这些事情交给沁儿,沁儿不想打草惊蛇,求父皇谅解。”
见自家女儿神色坚定,老皇帝纵然有什么想法,这时也开不了口,只得点了点头:“父皇自然相信你,沁儿如今早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之前不曾说完的话父皇也该说给你听……待到大婚之礼完后,父皇让位于你,那时凤封的身份,自然由你去裁定。那些老臣们的谏言,也就不需要父皇去烦忧,悉数交给你便是。”
洛天沁一怔,之前听了前半句虽然有所预料,但知道老皇帝真的要在这时候将皇位传给自己还是心有怔忪:“沁儿的年纪,是不是尚有些……”
“朕的皇女,天下有谁敢说一句不是?”老皇帝蓦然抬头,视线凌厉,须臾后又转为柔和,他望着天边的云絮,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父皇最后的执念了……等到此间事了,父皇就去游历天下…………当年你母妃十五便入宫,不曾得见什么奇景,总是缠着我要微服私访……那时我无知无畏,以为尚有太多闲时可以与她同游,便一直拖着,拖着……直拖到后来,再也不能从这宫里抽身,再也没能……”
声音至此,蓦然而止。
洛天沁也寂然无言。
半晌,老皇帝复开口:“父皇知道你未必贪恋宫里的权势,只是沨儿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若我一走,你们兄妹无依无靠,皇后无容人之量,也是无望所以只能委屈你了。权势这种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决断的资格。”
“沁儿明白的。”女子笑一笑,竟恍惚有些惨然,“人之一世,不知何时是尽头,哪里谈得上什么值当与否;再珍之重之的,转眼就可能弄丢,再位高权重的,旦夕便会丢命,一件事上看得开了,也就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了。若是尝过了各般滋味,活一日与活一世,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皇帝怔怔然,回望身旁的女儿,目光中流露出担忧。
洛天沁掩饰着轻笑道:“父皇不必太过担心,这一世的沁儿,纵然要死,也该是老死在这皇位上,老死在这深宫重院里。”
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真正的上位者,有几个逃过了这个结局呢?
老皇帝摇头,目光说不上是悲切或是别的什么:“父皇也不想我的沁儿这般……”
洛天沁敛去笑容,神情慢慢变得肃然:“沁儿答应父皇,为了风卓,为了父皇,为了皇兄,也为了……母妃,沁儿会完成大婚之礼,会继承风卓皇位,会力创司耀,会安置天下,会给风卓一个盛世明君。”
老皇帝顿首,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贴士:向能够看到这一句话的您致以非常的感谢,感谢您的关注,同时致以万分的抱歉,因为渣作者个人学业原因,本篇文章将推迟到一月下旬更新。
此致,叩谢%&gt_&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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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万璆站在四角凉亭外,垂首避开亭子下那人的视线,还是觉得冷意一点点顺着脚尖攀上来。
“这是安乐的手谕?”
在万璆以为他会就这么站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时候,听不出情绪的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万璆抬了抬眼,继而垂首答道。
感觉到那人将视线移开,万璆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之前从未在这位驸马身上感觉到的威胁感,今日却是如刀锋般不容忽视咄咄逼人。
亭下凤封将视线转回手札上,视线不觉一沉……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再在今日与他行大婚之礼,虽说决然地将他推给凤莺略出人意料,但也无关大局。
却没想到,前后不出一个时辰,他惯于拿捏的人心,就在她这里失了准数。
“凤扬,重新准备罢……”凤封略一沉吟,便吩咐道。
“…是,公子。”凤扬怔了一下,便不着痕迹地遮掩过去,转身退离。
“凤大人若无他事,下官就先行退下了。”万璆作了礼,便要转身离开。
“……她怎么样?”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轻得仿佛呢喃自语。
万璆身子滞了滞,嘴角微微扬起,带些讥讽的似笑非笑:“凤大人之前不是见过,何必问下官?”
“……”
身后那人未语。
万璆冷笑着转身,抬步向外走去。
身后琴声忽起。
万璆的步伐在琴音里顿了顿,犹疑了片刻,万璆最后还是开了口:“恕下官多言下官知道,凤大人是胸怀大谋略的人,有自己的考虑,只是公主殿下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凤大人若是真想做殿下的驸马,这一步可是走错了。”
琴声骤止,凌厉的视线如芒在背。
万璆不以为意,笑笑便重新迈开步子。
走出院子的前一刻,身后那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无论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边境纷乱烽火狼烟,十年之后,万大人且看,安乐在谁的怀里。”
寥寥几句,个中的阴戾果决,却激了万璆一身的寒栗。
安乐公主的大婚之礼,风光大办,举城之人都围观宫外,争相观礼,而那一日的跌宕起伏,哪怕其后十数年,都一直被编成无数版本的故事,流传四野。
史载,风卓历,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九,安乐公主大婚,举国来贺。未时,庆典伊始,祭天之礼完成;酉时,宫外起喧,时皇子天赐举兵,兴“清君侧”之名,率其府卫,与风卓卫副将军李成甫,逼宫于野。酉时三刻,安乐公主令公主府千余护卫,出宫迎讨,兵力不殆,然甫临阵反降,擒赐,归朝,事遂平。
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十,帝称心力交瘁,退位于皇女洛天沁,永安历始。
冬月十五,罢了早朝,洛天沁将自己裹进厚重的衾里,蹙眉而憩。
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比她前后两世加起来还要让人应接不暇,边境情势危在旦夕,朝内又是青黄不接,她自己手里的大多人还羽翼未丰,难以拿出来与朝中老臣抗衡。当日事乱,老皇帝身边的随侍,也是那位曾经的何大将军,为护老皇帝身殒,再加上洛天赐逼宫谋反,都使得老皇帝心如死灰,黯然退位,着实是留了一大堆的烂摊子摆在洛天沁面前。
今日早朝,将凤封擢为宰相,本以为会是朝野震荡,却未料及,除却个别几位谏臣,竟无甚异议,这让洛天沁始料未及,原本准备的一番冠冕堂皇,不待她出口,便让一些官员将那二三谏臣挡了回去。
洛天沁思此苦笑她与那人相识近一年,只道他不理政事淡泊物外,竟不知那人何时有这般通天的手段,果真是当局者迷。
而今,虽老皇帝让位坚决,太后被制于后宫,洛天赐已获罪处死,然朝中仍暗有非议,毕竟她年岁尚浅,积威不足,日久之后难免人生不臣之心。
百般烦忧积在心头,她竟连个能说些体己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晴儿,”她闭目唤道,“去正清宫将凤大人请来。”
至今为止,这场大婚所带给她的唯一用处,大概就是离自己的宰相大人近一些,便于布置些政务了吧。
洛天沁莫名地扬了扬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发这些吧Σ( ° △ °|||)︴

☆、失控

“岚月,”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案上,洛天沁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往后倚进龙椅里,“奉杯花茶进来,帮我揉揉肩,再差人去看看凤大人怎么还未来。”
屋子里冷冷的没有回音,只有脚步声慢慢进了耳中。
洛天沁背部柔下来的弧线蓦然拉紧,双目却依旧是紧紧闭着。
在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的沉默里,那脚步声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身后,若有若无的触感从肩部传到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激起了反射似的寒栗。
她自然知道是谁,毕竟她曾经将这个人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护了爱了那么长的时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了下来。
而这份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度,带着冰冷到刺骨的讽意,细细碎碎地遍布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偏偏是她自虐般地不愿让这一刻停下来。
“……凤大人逾矩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如是,然后她忍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睁开了眼。
梦之所以是梦,因为它终究会醒过来;而梦中的美好,只会让现实显得更加残酷。
洛天沁莫名翘起了嘴角,眼眸里却不带半点温度。
那双手随着她的话音收了回去,那人似是退了几步,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人就这样抬了眼望她,那双眸子一如初见点墨倾城。
洛天沁将视线移将开来:“今日事情匆忙,…朕一直不曾与凤大人通声,边关战火忽起,为安民心,之前大婚实是无奈之举,待来日边境平定,朕会寻个因由,为凤大人正名……请凤大人代为向义姐转告。”
凤封垂了视线,无喜无悲地望她。
在那目光中蓦然一哽,洛天沁心里微恼,转开眸子将手边的一份奏折铺在了面前,声音带着些冷意:“今日朝中有几位大人联名上书,让朕……纳几位公子,这件事,便有凤大人交由礼部去办吧。”
话未说完,心头便涌起一阵酸涩,洛天沁低目而笑,原来时到今日她还未死心,总生着那么些不够聪明又太过明显的心思,……何必这般作践自己呢,安乐?
洛天沁笑着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人眼底瞬息的阴鹜暴戾,她抬手将那奏折又合上,垂眸而笑:“让凤大人笑话了,朕日后不会再犯,这件事就不劳烦凤大人了”
“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那人上前一步,将奏折不疾不徐地从她的手中抽离,却偏是显得随意而不突兀,“若是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没有经过臣这里,反而是容易生些口上的是非,皇上您说呢?”
对上那双墨色的漂亮眸子,洛天沁不自禁地怔了一怔,片刻后失笑道:“……是了是了,朕竟连这点事都没有考虑到,看来日后,还要凤大人多多提点些才是了。”
“臣不敢。”凤封垂眸。
洛天沁笑了笑,眼角泪痣像是点了颗水晶:“凤大人不必这般拘束……之前是朕不对,不该起些旁的心思,朕在凤大人的面前是半点遮掩都没有的,日后……只要朕还苟延于世,凤大人自然是朕的倚靠,君臣之分也理应比旁人少些。”
视线一转,洛天沁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兀自沉默了下来,连视线也有些失神迷离。
待到她回神时,恍然一怔便是无奈,片刻后望向那人,正色道:“边关战事告急,朕将御驾亲征,朝内之事,朕就拜托给凤大人了。”
话音未落,却是那人蓦然抬眸望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那人顿眸良久,才寒着声音看着她一字一顿
“此事皇上不可轻断,望皇上再议。”
洛天沁一怔,回过神来便是微怒,也是冷了神色:“此事朕已决定,凤大人不必多言。”
“皇上。”
那人不避不让,并未加重的语气偏就生出字字铿锵。
“凤大人若无事,便退下吧。”洛天沁直视着那人,眼底亦是决然之色。
“……我不准许。”
那人的动作快到让她都未能分明,心底浮上来的疑虑却被那人接下来的动作生生惊散了去
近在咫尺的温度告诉她,被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主动拥进怀里并不是她的幻觉,这个拥抱太紧,以至于让她有将要窒死的错觉。
被突然从椅上拉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洛天沁却只是瞪大了眼睛,满脸茫然。
她视线未及的地方,那人的眼底有旁人从未见过的惶然,像是被触及了阴影的幼童,早失了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
待到回神,洛天沁猛然挣开了那人的拥抱,用力过度到后退时自己也踉跄几步,抬起脸时她的神色有些苍白,声音却是冷而厉的:“凤大人,请你出去!”
凤封不知何时垂了眼睫站在那里,逆光而立,神情看不分明。
此时她的话音一落,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压抑住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身后传来女子低哑而近乎走声的音色
“凤封,我不管你在朝中如何权势滔天,但这件事,你敢阻我!”
那人的步子一顿,然后又迈了出去。
直到那道身影在门外消失,这厢洛天沁身形一软,伏将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征

天佑三十二年腊月廿二,风卓王朝新皇御驾亲征,率万数精卫开赴边境。
而永安元年的正月初一,新皇便是在万里之外的边境度过了。
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皮质地图,此时的洛天沁眉头紧蹙。
自开战至今,两国相持已足月,局势却愈发吃紧,风卓与司耀边境线长而绵延,风卓国内农业为生,边境也盘踞着相距较远的数座城市,而司耀则不然,司耀百姓向来多于游牧,边境别说城市了,连居住之人也是寥寥。
这样一来,司耀常以骑兵突袭风卓各座城镇,烧杀抢掠,而待到风卓主力长途奔袭杀到被突袭的城市救援时,骑兵又早已扬长而去;反复几次,边境百姓储备过冬的粮食基本已所剩无几,若是在这开朝元年就闹了饥荒,她这皇帝定是要“名垂青史”了。
“段磊。”洛天沁垂眸沉思片刻,蓦然开口。
“属下在。”
她的身后,一道暗影单膝着地。
“你亲自挑选几名影卫,到这边境地图所在范围内探查,将周围的地形情况,以沙土模拟,做成沙盘地图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不得有误。”
那段磊怔了怔,片刻后顿首道:“是,殿下。”
“皇上,该用膳了。”
帐外传来岚月的低声,惊醒了望着地图凝眸的洛天沁。
“什么时辰了?”
揉了揉眉心,洛天沁随口问道。
“午时已过,膳师做的菜已经端下去热过两遍了,皇上该用膳了。”
“过得这么快?”洛天沁脸上带些讶然,“那便布菜吧,一刻之后你派人去请王蒙大将军过来。”
“是,皇上。”岚月做了个礼,转身向外去。
“哦,对了”洛天沁似是想起了什么,“随朕一起来的那些铁匠都还在吧?这些图纸罢了,待会儿让他们一并过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边境诸城镇里的铁匠全部被召集一处,城里积攒了十数年的铁矿也被收购一空,城中有人说这新皇是为士兵们新制了甲胄,只是那些铁匠家里的人都被严格控制了起来,没有半点消息外露,只有流言几许,却都得不到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