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五官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依旧像旧时那样迷人深邃;只是与七年前比起来,他的气质显然更加沉稳,不见刻意的藏锋,倒是带着自然的上位者的气场,甚至只是站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这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若说七年前他的哥哥还只能算是个卓越有为的青年的话,那么此时此地,这个人已经真正成长为能够不负唐家百年盛名的煊赫人物。
萧祸九对唐奕衡的情绪是赞赏,唐奕衡看萧祸九的模样就已经算得上惊艳了。
男人深蓝色的瞳子里映得分明:刚刚洗浴出来的年轻人只在身上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还有水珠从湛黑的发丝间滴落到莹白的胸膛;漂亮的面孔上有着沾染水汽似的黑色眼眸,有随着呼吸微微张阖的嫣红唇瓣,有着被浴室的温度熏得泛粉的面颊;与这精致相应的,是年轻人上身优美的线条,薄薄的肌肉围拢出劲瘦的腰身,直到收进那此刻显得有些碍眼的浴巾里;露在浴巾下的两条笔直白皙的小腿看起来滑腻莹润,脚踝连着漂亮的足部,莫名地带上一丝情色的意味。
唐奕衡忽然觉得有些口舌发干,掩饰性地将脸转开。
兴许是男人之前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原本不觉有他的萧祸九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得开口打破了室内莫名就发酵出一丝暧昧与尴尬的气氛:“这么晚了,大哥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之前早就想好了的借口在方才秀色可餐引人垂涎的旖旎景致里早就被冲散得一干二净,做得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唐家家主此时却像个临考的学生那样紧张起来,想了许久眼前脑海里都还是挥之不去那具白皙诱人的身体。
半晌之后男人叹了一口气,低声笑了起来,等到再开口时声音低沉磁性:“忘了。”
“……什么?”
萧祸九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男人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目光沉稳又带着些别样的情绪,定定地看着萧祸九,然后不怎么明显地扬了扬唇角,对着对方声音轻和但语气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太漂亮,我看得忘了。”
“……”
萧祸九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第14章
跟钱蕊认识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时间里萧祸九学着将哄女孩子的情话说得既不会显得露骨又不致太过含蓄,在这方面自诩也算炉火纯青,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这么轻薄而放肆地调戏。
而且这个男人,偏偏还是当初被自己看做一根在情事方面永远不会开窍的木头似的……好哥哥。
听了这话之后再看男人眼里压抑着的暗火,萧祸九对这份夸奖的含金量毫不怀疑。
只是他有点意外,原来当初他嘲笑男人在对女孩子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天赋,实际上却是人家将这天赋用在了追男孩儿的地方。
唔,所以在见面之初男人那么大的反应,除了似是故人来之外,还有不知占了多少成分的、对这精致皮囊的喜爱咯?
萧祸九回过神来,蓦然笑了。
这笑容不复白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些恭谨、温顺、乖巧……反而带着一丝危险和恣肆的味道,星星点点的因自觉受辱而产生的愤怒情绪在他的眼底微闪,却愈发衬得那双墨色的眸子晶亮。
他不是没遇见过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只不过因为他明暗两重身份都骇人得很,所以鲜少有人敢表露出来。
只不过那些即便是只用污秽的视线自以为不为人知地摩挲他的身体的,也尽皆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这倒是第一次,真真正正遇上一个能让他无可奈何的。
至于这无可奈何里,有几分是因为对面这个男人所代表的可怖势力,又有几分是他下不去手,萧祸九自己也不敢去深究。
萧祸九一想到这儿愈发地恼怒,脸上的笑意更加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男人,不做多余动作,也不言语,任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唐奕衡无奈地苦笑了下,他只看小宸这副狠狠地压抑着扑上来咬他的情绪的模样,就知道小宸现在有多恼怒。只是他的小宸到底是长大了很多,若是放在七年前,听了这样的话,大概现在已经把小牙印盖在自己身上了。
唐奕衡知道萧祸九有所图,也知道就算自己现在提出些什么要求,恐怕为了自己的图谋萧祸九再恼怒也会咬着牙忍下来。他更知道,哪怕自己提了要求做了什么,小宸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恨上他或报复他。
可他越是知道,越是没办法遵从心里的意愿做出些什么。他那么心疼眼前的这个人儿,他把这个人视为比自己生命的重要的存在。
他舍不得。
“我没有别的意思。”唐奕衡退了一步,神色与情绪都被他强自压抑着平稳下来,“晚安。”
说完最后一个词,唐奕衡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莫名地,萧祸九从男人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与对方的身势一点都不搭的狼狈来。

第二天下午,来接他们去参加晚宴的礼宾车如约而至。
车身极长,线条流畅色泽漂亮,一眼便知是顶尖的人物才用得起的配车,更罔论车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串造价不菲的豪车。萧祸九瞧了却有些暗自皱眉:七年不见,这男人连习性都变了么?
还没等他想完,后面九辆车车门同时打开,九位年纪不同的长老一个接一个下了车来。
“唐先生。”
这些长老里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这么九个人站到那儿行了礼问了好,站在唐奕衡身旁的萧祸九都有些下不来台。
唐奕衡对于九位长老的出现毫不意外,他知道就算自己昨天说了不许,一向听话的二长老也绝对不会答应。
唐家家主对于九部来说就是主子,何况他唐奕衡在唐家九部可谓是积威深重。平日里他鲜少参加一些公众活动,主要原因便在于只要他一出场,后面必定跟着九位老大不小的“仆人”。
这“老大不小”指的可不只是这些人的年龄,更是指他们的身份哪一个拿出来,不是能在第七区打个喷嚏都惊扰一片的人物呢?
唐奕衡是习惯了,却明显察觉出萧祸九不自在的情绪。他不由深深地看了萧祸九一眼,即便这里面有你的仇人,你还是会因为旁人的年纪而心生不安;小宸啊,本性这个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改?
心里思绪繁芜得很,唐奕衡却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先上了车,然后伸手招了招要跟着大长老去车上的萧祸九:“坐我车里。”
还没离开的其他八位长老,闻言都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萧祸九。
脱离了被几位能当自己爷爷的岁数的老人家行了礼之后的尴尬,萧祸九已经恢复了常态,于众位长老的注目之下,他也不矫情什么:“谢唐先生。”
说完他递给了钱楚文一个歉意的眼神,便躬身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车外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样没有说什么,便各自回各自的车里了。
上了车之后,萧祸九才发现,车上除了司机、唐奕衡和自己之外,还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唐奕衡似乎看出了萧祸九的疑惑,便简单解释了下:“他叫文恒,是二长老手下一个不多得的人才,主要负责与联邦政府的交涉等方面。”
萧祸九了然,这一位便相当于唐家外交机构中的重要成员了吧。嘴角上扬,萧祸九笑得温文有礼:“您好,我姓萧,萧祸九;刚回第七区,以后请多指教。”
文恒从见唐先生将人招呼上车之后便开始打量这个看起来实在是漂亮得让人惊艳的年轻人,此时听见对方的自我介绍,便觉得声音也是清朗悦耳,连因为唐先生的存在而紧张起来的车里气氛都被缓和了不少。
只是没等他开口回答,就听见唐先生接过了话音:“文恒在第七区关系广得很,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找他就好。”
萧祸九的心在这句话里一紧……是他想多了么,为什么从这里面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意思?
听了唐奕衡这话,文恒心里对萧祸九的定位已经上升到“下任唐家家主”的高度,家主之位怎么可能由一个外姓人来继承不是他在唐家的地位身份能够考虑的问题,他只要把掌权人告诉他的命令执行了就好。
于是文恒笑得愈发体贴:“萧先生是第一次到第七区吧?难怪听您的话音还有些别样的味道呢。承蒙唐先生信任,以后您若是在第七区的风俗人事上有什么麻烦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为您代劳,办得妥帖。”
“……”唐奕衡看着文恒那挑不太出什么毛病来的亲和莫名碍眼,想了想便阻了一句:“二长老特意让你来,是什么事,你说吧。”
一提及正事,文恒原本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其实二长老主要是让我禀告您一声,驻第七区那位联邦政府的特使,也就是沈老先生,今天也会到晚宴上来。还请您多多注意。”
一听这话,唐奕衡不动声色,唯独一双深蓝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了几下。
萧祸九对唐奕衡身周气势的变化极为敏感,此时不由好奇起来……能让唐奕衡都有一丝在意的老先生,得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似乎看出萧祸九的不解,之前就得了授意的文恒解释了一句:“沈老先生是联邦政府的高官,虽说也将要退休了,只是现在仍旧是位高权重,招惹不得。又恰好,唐家与联邦政府大多数官员的关系都好得很,唯独这一位,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过他,好几年了一直对唐家……稍有不满。”
这“稍有不满”自然是说得客气,萧祸九听得出来,可也就更加好奇了唐家的积威,在第七区也敢有人不满么?


第15章
晚宴的排场比萧祸九想象中小了许多,难怪他之前听克鲁斯说,不同于在十三区的控制力,联邦政府在第七区走的是低调路线。
来不及多想,萧祸九随着唐奕衡下了车,一进那厅门,就有不少人的视线齐齐地落了过来。
为数不少的人显然是不知道今天的晚宴会有唐家的家主出现,一时低议声四起。相较而言,自然就有消息灵通或是手腕通天的,譬如此刻已经不惊不扰地快要走到他们面前的这一位。
而一见这人走出来,几个原本欲动的都将脚步落了回去。
萧祸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来人。
“唐先生肯赏脸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隔着还有几步,那富态的中年人就向着唐奕衡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只可惜赵某听说得晚,仓促之下没来得及准备,还万望唐先生不要怪罪我们怠慢呐。”
听这人语气俨然将自己自居主人之位,萧祸九再想了想来路上文恒给他普及的“常识”,就晓得了这人的身份联邦政府驻第七区督办赵硕,官级不高,实权却不小。
想通之后萧祸九刚准备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便听对方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是我眼拙了,唐先生身边这位小哥竟不识得,不知您高就何处?”
萧祸九知道这种场合自然不适合由唐奕衡亲自介绍自己,拢了笑容便回以礼敬之意:“赵督办事务繁忙,何况我刚从外区回来,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倒是赵督办的名头,我早有耳闻;今日见了”
萧祸九还准备再恭维两句,便听得旁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萧祸九声音一顿,不解地转头看向唐奕衡:“……唐先生?”
唐奕衡自然不会说是看他自屈的模样心里不悦得很,便只扫了他一眼,看向赵硕:“他是我的助理,赵督办很感兴趣么?”
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被唐家主冷着脸说出来就只能叫听的人直起白毛汗了。赵硕连忙赔笑:“哪里哪里,青年才俊,赵某难免起结识之心。是赵某逾矩了,唐先生勿怪哈,勿怪……”
若不是顾忌在场人多,萧祸九可真想摇头叹口气:这人到底是来捧自己的,还是摔自己的?这一句话放下来,今晚恐怕没人敢和自己搭话了就算知道自己有继承唐家的可能,那也没人敢开罪唐家现任的家主吧?
只是他这个想法冒出来还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听见自己身后右侧响起了位老人家微冷的声音
“一个助理都被唐先生护食似的护这么紧,看来你唐家真是将这遮短的功夫做得涓滴不漏啊。”
还没等和这位老人家打照面,萧祸九就忍不住微勾了唇角:听这人的口吻,多半就是文恒口中的那位沈老先生了;这哪是什么“稍有不满”,恐怕用苦大仇深来形容都不为过吧?
方头拐杖被老人笃笃地敲在地面上,这边赵硕一见萧祸九身后的来人,眼都发直,恨不能冲上去点头哈腰鞍前马后地服饰,已经做出一副谄媚笑容:“沈老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
一个是决定自己升迁还是贬谪的顶头上司,一个是没什么太大利益纠葛的唐家家主,孰重孰轻显然被赵硕分得门儿清。
只是沈老先生显然不是吃这奉承话的人,声音依旧不怎么友善:“怎么,赵督办的意思,是我还不能来这儿了?难道这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赵硕连忙改口。
“最好不是,”沈老先生冷哼了一声,似乎往萧祸九与唐奕衡两人这边望来,“若是让我知道了你利用公权私自为某些地头蛇似的人谋福利,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虽未说开,但字里行间的意指对象却已经明了。
这次连萧祸九都忍不住压着笑侧过视线去瞧唐奕衡的反应。却未料及,这一转头,刚好与男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那人脸上不见半点恼怒痕迹,反而是带着点莫名的温和看着萧祸九,见他撞见自己的窥视,也不觉愧意,只问道:“……好笑么?”
“……”萧祸九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边两人的互动显然让被无视得彻底的沈老先生愈发恼怒了,那根大概本就是用来做做样子的方头拐杖被更重地敲了敲,沈老先生直接从萧祸九身后绕了过来,开口便不是什么和善语气:“唐先生,你今日来”
话声在他的余光扫到萧祸九的脸上时,戛然而止。
起初还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之后沈老先生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都有些微狰狞。几秒种后,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似的,老人的脸已经开始涨红起来,青筋在他的额头与手背上绽起。
只看那力道,萧祸九都怀疑他能捏碎那拐杖的头。
老人家憋了这么长时间,才颤巍巍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娟、儿……”
话音落后,毫无征兆地,老泪纵横。
萧祸九原本只是被老人的反应给惊到了,只是在听见老人喊出的那个名字时,他的神色蓦然呆滞。
从小他就听妈妈说过,说外公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可惜瞧不上他下属的下属的……总之再传很多阶层才能轮到的他的父亲;外公说父亲做的职业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与母亲在一起更是危险得多,从来不肯让父亲去家里见母亲。只是后来母亲和父亲私定终身,还有了他;外公一怒之下将母亲赶出了家门,逼着她改了名字。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回过家,随着父亲来到了这里定居;她鲜少与人来往,虽然想家,却又自觉对不起父亲而不敢回去;她曾说过,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儿子能长成光鲜亮丽的大人物,带着她回那个家去,告诉她的父亲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再后来,还没等他长大,她就在那场厄难里离开,连尸骨都未留下……也再没能去见她做梦都想再看一眼的父亲和家。
若他记得不错的话,母亲说过,她原本的名字……便是“沈娟”吧?
记起了这一切再看见老人的泪涌时,萧祸九在这一刹那想要不管不顾地走上去抱着老人痛哭一场父亲生而为孤,他更在七年前同时失去了父母……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的亲人,却不曾料及上天会安排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逢。
眼眶压抑得通红,萧祸九紧紧地攥着拳,强挤出一丝笑容:“沈老先生,您是哪里不舒服么?我扶您去休息吧?”
话音落后他有些狼狈地上前一步搀住老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离开了正厅往一侧的休息室走。
萧祸九不知道自己的声线抖成了什么模样,他甚至有些顾不得唐奕衡的反应。于是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他身后唐奕衡思索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后男人只是轻叹了声,拦住了要追上去看看的赵硕,带着复杂的心疼的目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沈老先生再次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老人的脸色仍旧有些差,情绪倒是比之前要稳定了许多。
一见沈老先生露面,不少人都把目光落上之后就赶忙移开刚刚目睹了老人家老泪纵横的画面,谁敢在这时候上去触霉头?
唐奕衡走过去了。
“沈老先生,萧……我的助理怎么没随您一起出来?”
老人冷冷地睖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去洗手间了……到底他是你的助理,还是你是他的助理?分开这么一会儿都不行?”
旁边偷偷听着的人直冒冷汗:这种话,也就沈老先生敢这么说出口。
唐奕衡听了之后半点恼怒都不见,竟有些安心受教的意思。
连沈老先生自己都对唐奕衡的反应觉得奇怪,狐疑地打量了对方几眼,仍旧看不出什么端倪后,也就只得作罢。跟几位同僚托口自己“身体不适”,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之前,沈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皱着眉看唐奕衡:“萧……祸九是我故人之子,我不求你唐家如何重用于他;但只要有一日他在你们唐家安生过着,我便绝不会与你唐家为难。”顿了顿,似乎想起点什么,老人的神色蓦然阴沉下去,“相反地,若是他在唐家出了半点差错……唐奕衡,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最后这句话几近威胁,唐奕衡身后几位长老同时面露冷色,脾气向来不怎么和善的三长老已经冷笑了一声:“沈老先生,大话可别说得太早,您”
唐奕衡蓦地抬手,止住了三长老接下去的不逊之言。
沈老先生对三长老的话竟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唐奕衡,视线暗沉。
唐奕衡脸上无喜无怒,放下手后便弯身下去,竟是毕恭毕敬地给沈老先生行了一个长揖之礼。
顿时整个宴会厅里,有意无意望着这里的所有人悚然而惊,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整个大厅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连沈老先生都在这一礼里脸色大动。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至少在第七区用权势滔天来形容唐奕衡与他的唐家毫不为过;看着这个男人就此折腰,他们怎么可能不诧异地快把眼珠瞪出来?
几位长老都倒抽了口冷气,焦点中心的唐奕衡却半点不受外扰,安静的大厅里,他的声音分外低沉有力:“萧祸九的长辈,便是我唐奕衡的长辈,无论沈老先生如何,唐家今后绝不会与沈老先生有半点为难。至于他的安危,不必沈老先生烦愁只要我唐奕衡在世一天,便定保他永世无忧。”
“……”沈老先生动了动嘴巴,却半天没说出话来。站在那儿沉默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将脸色和缓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唐奕衡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到很多年后,沈老先生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心痛
想那唐家没一个好东西,唐奕衡更是狼子野心,若非什么情由怎么肯当众折他唐家百年威名?分明是那时候就惦记上了他的乖外孙他就不该受那一礼!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第16章
沈老先生走了大约几分钟后,萧祸九就回到了大厅。
进来时他脸上带笑,再没有分毫之前的失态。迎着众人探究好奇又复杂的目光,萧祸九走到了唐奕衡的身旁,微微躬身:“抱歉,唐先生,没想到在第七区能遇见外公的挚友,之前失礼的地方请您包涵。”
萧祸九开口时语气神色都是不卑不亢,他心里笃定唐奕衡对他母亲的家世一无所知除了自己与父亲外,没人知道母亲来自什么地方有什么过往。
便如他所想,唐奕衡听了之后没有提出任何质疑,萧祸九心也稍安,然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譬如,为什么他觉得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而且许多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他的身上打量?
问题的起源多半是沈老先生又出了什么岔子……萧祸九在心里苦笑,这问题去问唐奕衡自然不合适,他于是将带点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大长老。
却没想到和大长老站在一起似乎在说些什么的几位长老脸色更是诡异,与他对视后同时将视线移开,连大长老也对他的询问暗示熟视无睹。
萧祸九脸色有点古怪起来,不禁后悔自己刚刚为了避嫌没有稍快些出来,如今连沈老先生到底说了什么惊人的话都不知道……只是他和外公已经通过气,对方应该也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吧?而且从唐奕衡身上也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想到这儿萧祸九眼神一闪,目光再扫视一圈,就已经有些明白症结所在了。
沈老太爷积威再重,也不至于让唐家的几位长老尤其是大长老对自己生出什么惧意,可这情绪会分明地含在他们的眼神之中,那就说明之前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的,一定是正站在自己旁边、也是如今大厅内知情者里唯一一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再一联想到前一天晚上唐家主宅自己的卧房里男人诡异的举止言行,萧祸九觉得自己脑仁都有点生疼。
“不舒服?”
男人蓦地侧过身来,皱着眉低沉着声音问他。
萧祸九只道自己对男人的情绪波动敏感,没想到对方同样也是,这会儿被男人突如其来一句话惊了一下,他呆了一秒才回神遮掩过去:“没有,……只是想起十三区的外公,远隔万里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唐奕衡深蓝色的瞳子在他的眼底定了片刻,然后才转开,“明天给你放一天的假,你去拜望一下沈老先生吧。”
萧祸九瞳孔微微一缩:“……”
唐奕衡补充了句:“你短时间内想回十三区看你外公是不可能,耗时太久,沈老先生既然是你外公挚友,那也相近。你明日去,顺便打点好唐家与沈老先生的关系。”
萧祸九眉头一挑,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暴露了,原来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萧祸九乖顺地点头:“是,唐先生。”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
萧祸九无奈地笑道:“……大哥。”
唐奕衡满意地将视线移开。

第二天一早,萧祸九就坐着唐奕衡指派给自己的专车去了沈老太爷的府邸。
开车的司机是个小个子的男人,性子活跃得很,说话嘴也甜;再加上萧祸九今日心情不错,一路上倒是让他逗笑了几次。
等他再一次说完唐家一点趣事之后,萧祸九忍不住笑问道:“你身为唐家的人,就这么把唐家的秘辛说与我这个外人听,你就不怕家主怪罪?”
这话叫小个子男人心底一凛,从后视镜里看见萧祸九笑眯眯的模样才稍稍放心,便开口道:“萧助理,这话便是您说的不对了。首先呢,我不过是唐家的一个小人物,跟您可比不得,哪里能知道什么秘辛。其次呢,您别看我这副模样,但是在唐家做了六七年,我这可是第一次给唐先生之外的人开车;所以啊,您更不能算是一个外人。最后一点,就是唐先生前天就对我们这些唐家的下人吩咐过了,您以后在唐家的吃穿用度,全部按照他的标准配备;所以我对您像对自己亲主子一样,唐先生可绝对不会归罪我,只会夸奖我呢。”
小个子男人这话说得直率不做作,又不令人生厌,萧祸九不由加深了笑意:“真不知道他那个性子,怎么能忍得了你这么没正行的司机……当初他是怎么挑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