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萧祸九停顿了一下,眸色渐冷,幽幽地笑道:“您看我的父亲,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当年唐家九部但凡有半点容人之度,就不会因为我父亲在上任家主面前的得势而下此杀手。”
“如今您尚安好,在唐家里又有唐先生扶持,唐家九部的人再怎么嚣张,恐怕也不敢在明面上对您下手可若是您百岁之后,您的儿孙怎么办?这时候他们都能将放纵幺子将您孙子打成重伤,以后会如何呢?”
冯覃安的神色骤然一凛,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经这么一提醒,他比萧祸九想得还要多:唐先生这几年因为当年的事,对九部的态度始终冷淡,内外都由自己传话,下的一些命令也有些不顾九部百年受遣的旧情;只是唐家九部再大的胆子,恐怕也没胆触这位狠厉的唐先生的霉头,这样一来,仇视说不定早就放到自己身上了。
再想想之前自己孙子被打伤自己找上门前后的事,冯覃安愈发觉得可疑起来到底是无意还是蓄意,恐怕别有可究。
将冯覃安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萧祸九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唐家的人,大概是高位坐得久了,从老到少,从主到仆,清一色地善疑。
这样也好。……这样再好不过。
最坚不可摧的防守,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塌陷的。
“冯管家也不必多虑。”萧祸九适时地打断了冯覃安的思索,“唐家的毒瘤,无非就是那么几只,切了便是。裁枝剪叶难免痛了些,只是为了这树长得更加挺直劲拔,痛些是难免的。”
“萧少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冯覃安点头,一丝微冷的笑意在他的脸上泛开,“相信萧少爷既然回来,就一定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今后听凭差遣便是。为唐家尽心竭力,是老头子我的不二职责;这尽心竭力里,自然也包括为唐家拔出祸患。”
萧祸九闻言,清朗笑声在这花室里响起:“有冯管家的亲身配合,我才有十足的把握。”
冯覃安同样跟着笑开。
萧祸九始终观察着周围动静的余光微动,对冯覃安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来人的方向,然后才徐徐开口:“这唐家大得很,我却是连回去的路都识不得了,还劳烦冯老管家为我带路,不胜感激。”
冯覃安会意地点头,“萧先生,这边请。”
绕过了来人的视线,也已经达成了共识,完成初期目标的萧祸九在往回走的路上将自己如今的身份唐家大长老孙女的未婚夫以及自己身份证件上的现用名等杜撰情况,一一告诉了冯管家。
萧祸九娓娓道来不觉有他,冯覃安却是听得暗自心惊听萧祸九讲来,他是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蓄意接近钱蕊,这一番筹谋至少做了三年之久。再加上当初有能力将萧祸九救出的那位十三区的大人物的助力,这一次他的站队,还真是好险逃过一劫。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萧祸九还刻意强调了在唐奕衡面前不可以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
冯覃安疑惑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当初马医生告诉自己的事情说与萧祸九听。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萧祸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神微亮地看向冯覃安:“冯管家,不知道唐小奕现在如何了?”
一听“唐小奕”这个名字,冯覃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倒是忘了,这偌大唐家,整整一个七区,敢对着那条黄金犬喊“唐小奕”的,除了唐奕衡之外,如今确实是还存着一位。
冯管家于是笑了:“它啊,好得很!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正在主宅的正后面楼下晒太阳呢。”
不等萧祸九亮着一双漂亮的眼眸开口,冯覃安就识趣地接着说道:“不如,我先带萧少爷去看看吧?”
“好啊。”萧祸九忙不迭地答应了。
主宅楼后离着两个人的位置并不远,在冯覃安的引领下,不过几分钟两人就走到了那里。
隔着老远,萧祸九就看见了让自己在十三区时心心念念的唐家的第二个生物。
那黄金犬本是自己趴在草坪上,枕着自己两只前爪闭目休憩,一听得动静,立即机敏地睁开眼睛看向来人的方向。
萧祸九本来准备小心地抚摸一下这只七年未见的爱犬,心想所幸黄金犬温驯,否则换了只烈性的,恐怕要隔着近了见一见摸一摸都困难。
只是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落实,才走近到两米的距离,就见那只黄金犬的眼睛蓦然亮了,喉咙里咕噜了一声,骤然而起,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萧祸九猝不及防之下被扑倒在地,身后冯覃安脸色一变就要叫人,话未出口却看到让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温驯的黄金犬显然没有他的主人想象的那样健忘,见到了时隔七年久别重逢的主人之后,非常热情地用口水给人洗了一把脸。
萧祸九被金毛舔得躲闪着笑闹,嘴里“唐小奕”唤个不停。
看着这一幕,冯管家有些感叹,这样一幕,真的是久违的温暖舒心了。
唐家,已经七年没有这般的温情了。
楼下这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楼上书房正对这个方向的落地窗前,很久没有拉开的窗帘难得让阳光进入了自己的地界。
站在窗前的男人,目光震惊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幕,深蓝色的眸子久久颤栗不止。

第11章
萧祸九跟着冯管家回到大堂的时候,很意外地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唐奕衡。他本以为以那人之前的语气态度,恐怕丝毫不会待见自己,能不干涉他和钱蕊的婚事就已经算很好了。
进来之后虽然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交谈,但萧祸九就是觉得那人是在等他的。
实际上,冯覃安比萧祸九还要惊讶意外得多,他的印象里,唐先生每次与马医生见面之后,情绪会出现很长时间的低沉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状态。这一次这么特殊的平静从未见过,难道是因为……
冯覃安将视线转向萧祸九。
这也让冯覃安想起了关于萧祸九不让他对唐奕衡说出自己身份这件事感到奇怪的这一点:按理来说萧少爷的母亲虽然很少与唐家本家及九部接触,但萧先生与唐家家主名为主从,实为至交,两家平时来往也极多,绝不应该有自己看出来唐先生却没看出来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若是认出来了,也不该是如此刻唐先生这般的平静才对。
这边两人心思百转,坐在那儿的唐奕衡已经将视线落在萧祸九身上,沉默了足有几秒,他才开口:“刚才大长老和我商量过了。按他的意思,你与钱蕊不久后婚期将至,自己如今住在酒店,不甚方便,就来唐家暂住一段时间吧。”
这一句话让萧祸九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他早就借着钱蕊那条线诱导着大长老将自己插入唐家麾下办事,只是没想到那钱楚文竟然到如此饥不择食的地步将自己安排进唐家暂住?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这么馊的主意。
见萧祸九对唐先生的话没做什么反应,冯覃安生怕唐先生不悦,忙接过话头来:“唐先生,那我就先去侧宅为萧先生准备房间了。”
“侧宅有本家人,他住进去会让四叔他们不满,所以不必刻意安排。”唐奕衡目光淡淡地扫过冯覃安,让对方觉得莫名后背一凉,才续了尾音,“他就住在主宅,我卧室旁边那个客房,打扫了,留给他。”
唐奕衡这话有理有据,萧祸九有些意外但不致惊讶,冯覃安却震惊地看向唐奕衡。唐奕衡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抬起视线,深蓝色的眸子里凉凉的情绪将冯覃安看得只想打个寒颤,那双眸子里不言而喻的威胁意思也将老管家看得心里发苦,却只能答应了一声便上楼去给萧祸九收拾房间。
走之前他不着痕迹地以哀叹的眼神看了萧祸九一眼,心想萧少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唐先生面前露了底了吧……唐先生卧室旁边的房间,作为唐家本家的管家,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书房之外的第二个禁地,平常总是锁着的,除了唐先生之外旁人禁止进入,唐先生自己也很少踏足,确切来说每年只有几天就是在那些家人朋友欢聚的节假与萧宸少爷的生日的时间里。
连他自己也是有一次上去向唐先生通禀事情,才无意看到那房间里面的模样。
满满地,挂在墙上的、摆在桌上的、立在墙角的……尽是萧宸少爷当初留存下来的照片与画像。
这些照片让冯覃安触目惊心,在他看来唐先生简直就是入了魔怔。若说萧宸少爷离开之后的第一年他还可以告诉自己唐先生只是太重感情,父亲意外去世与最珍爱的弟弟随后死去将他打击得太重;到之后几年,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唐先生对萧宸少爷,哪里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的在乎程度!?就算是关系再亲密无间的家庭里的亲兄弟,也断然没有哪一个哥哥会因为自己的弟弟去世而在七年间日渐消沉最后抱了辞世之心的。
看到最近几年那些旁人送上门的或者自荐枕席的男男女女被无一例外地拒之门外,冯覃安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却也日渐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忧心……
冯覃安已上楼去,因为进来时就是冯覃安走在前面,所以萧祸九并没能看见对方的神色变化,站定了几秒之后,他就释然地走向沙发,坐在离那人不近的位置,笑容得体含蓄:“麻烦唐先生了。”
唐奕衡看了萧祸九一眼,不做声。
他发现自己对小宸的感情与以为的兄弟之情完全不同的时间点,要比冯覃安早一些,可惜也没早太多便是在看着那具身形与小宸极为相似的焦尸的时候。
那种绝望的感觉七年来他不曾有片刻能从中稍得半分解脱,也或是他自己不愿解脱。
他习惯了每天回忆曾经那些点滴,习惯用记忆、故人、往事、旧物当做利器一次次伤害自己,只是这都让他觉得不够。他欠了他爱的小宸那么多最后几乎是他亲手把对方推进死地,这些怎么能够?
如今,那人却回来了,如此风光无限、如此妥帖温文、如此衣冠楚楚……他哪里会没有丁点的怨呢?
只是不会开口,忘了开口,不知道怎么问一句: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瞒了七年?为什么不肯相认?你就……那么恨我么……
话音悉数按捺在心底,唐奕衡不敢开口,他怕有些话说出来,会吓跑了好不容易才跳回家来、还在家门外面不安地悄悄观察的小兔子。
“你跟钱蕊,准备在什么时候订婚?”
唐奕衡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让萧祸九的笑容险些无以为继。他着实愣了一下才回话:“我与蕊儿在十三区的时候商议过,大约定在月底。”
“月、底?”
唐奕衡似乎要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狠狠地咬碎了才扔出来,即便刻意压制了情绪都让萧祸九听出了一点点阴森的味道。
“有什么问题么,唐先生?”
唐奕衡沉默地看了一脸无辜的年轻人几秒钟:“……没有问题,很好。”
真的很好,小宸,我苦苦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实在不该再这么自虐下去了吧?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就开始,我怕吓着你的……可现在看来,若是再拖,你和那个女人是不是就要喜结连理了?!
“钱家是唐家九部第一部 。”
唐奕衡的第一句话就让萧祸九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个与他听,然后他就在接下去的话音里懂了
“所以钱长老的……孙婿,只有经过我的同意,才能与钱家结上姻亲。”
说这几句话时,唐奕衡的目光如同平定而安静湖面那样波澜不起,只是却分明让人觉得,那平定而安静的湖面之下,似乎就藏着一头随时要掀起大浪滔天的巨龙。
萧祸九的神色也在这几句话间变得微妙:“所以,唐先生的意思是……?”
唐奕衡没有回答,却忽然从主位上起了身,大步向萧祸九的方向走来。
两秒后,那劲拔的身形在萧祸九的身上投下水晶吊灯被遮盖的光影。


第12章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低沉,没给他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萧祸九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而陌生的男人,沉默了两秒才垂下首,语气恭顺:“是,唐先生。”
再次听见唐先生这个称呼,显然唐奕衡并不是很愉悦,他皱了皱眉:“钱蕊是大长老的孙女,按年龄也喊我一声大哥,既然这样,你就随她一起称呼我好了。”
萧祸九闻言挑了下眉,薄唇微启想要说点什么,只是最终还是作罢,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大哥。”
萧祸九视线未及的地方,唐奕衡在听见了这个称呼之后,原本寒凛的眸子里的情绪顷刻间便柔软了下来。
“在我没有承认你的身份之前,和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你与钱蕊的事情,这点做得到吗?”
“好的,大哥。”
听见萧祸九答应得痛快,唐奕衡心底最后那点不悦也烟消云散,他率先一步转身往大堂外走,“那今天就是你跟在我身边的第一天,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新纳进来的助理。我先带你去唐家九部分别看一下,……大长老那里就不必去了。”
“……”
萧祸九在男人身后似笑非笑地挑了眉:男人以前可是能守在他旁边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的,如今这模样……难道是到了更年期么?
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故作恭顺地起身跟了上去。

林守成从唐家本家接到家主唐先生要来“视察”的消息,手里的餐具都差点吓掉了。
天可怜见,如今掌权的唐先生除了第一年大肆整治唐家九部内部祸患的时候,动辄以“视察”名义到唐家九部治某些人的罪,之后就从来没有再踏足九部分部一步了。难道这时隔七年又得再来一场?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哟……”林二长老哀叹了一声,只能火急火燎地放下了吃到一半的餐饭,叫了司机忙忙慌慌地往分部赶去。
只是毕竟事发突然,消息也传得晚,等到林二长老赶到分部的时候,坐在宽大靠椅沙发上的男人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唐先生见谅,守成接到消息就往这儿赶,还是来得晚些,怠慢唐先生了,请您责罚。”
不等唐奕衡开口,六十多岁的来人就一个长揖,语气表情都算得上毕恭毕敬安良顺从,就算是唐奕衡原本有责怪的意思,对方这么大年纪还做这么大的礼,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不过这一次林守成却是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唐奕衡根本没怎么在乎他来得是早是晚,听了这么一段也只是摆了摆手,让对方往一边坐着去了。
林守成暗自咧了咧嘴,心道,唐先生这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遮掩情绪的功力比前两任家主还要一流;所以,这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然后他便要循着唐先生的意思站到旁边去,等他第一步迈出去,他才发现唐先生身旁侧对着自己的那张沙发上……好像坐了个人?
林守成是唐家九位长老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在唐家本家内部都称得上德高望重,当年唐奕衡上位之初血洗唐家九部,拔除有功勋的老将也无数,若非林守成在其中劝阻,恐怕就连唐家的九位长老都要被拉下马一多半去。
可即便他这样的身份,他也不敢在家主面前平起平坐啊!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于是原定的步伐一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林守成故作无意地走到了那张沙发正对的方向,然后才看清了其上端坐的年轻人。
视线放上去打量第一眼,林守成先悄悄地抽了一口气:这是谁家的年轻人,怎么出落得这么好看?这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是教第七区最杰出的画师细致小心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的,即便是早些年他见到过的所谓的七区第一美人,比之眼前这位似乎也差了点气质神韵。
只不过,这么漂亮的一个人,竟然是个男人啊……
林守成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叹了一半就叫他自己憋了回去,心里不忘数落自己一番就算是个女人又怎么样,跟在唐先生的身边,哪还有半点容自己觊觎的余地?
想到这儿林守成有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长相漂亮的年轻人身上移开,转向主位的男人:“唐先生,不知这位是哪”
话音戛然而止,林守成无辜地迎着唐奕衡冰冷的目光,有点冷汗齐下的感觉……不知道他刚刚是哪一个字说得不合唐先生心意了,否则怎么会招来这么可怖的目光?
“这是我的助理。”
唐奕衡面无表情,冷着声音开口。
这语气不悦得明显,连萧祸九都有些莫名地侧过脸去望向他。
林守成:“……”他觉得那个“我的”两个字咬得特别沉特别低,带着一种野兽逡巡领地时遇见觊觎者的狂躁和示威感……这是他的错觉么?
他不就是多看了两眼么?!要是不让看,抓起来藏着啊!
虽然心里暴躁得厉害,林守成还是平平稳稳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果真是少年俊才,唐先生眼光好得很。”
话音一落,身周寒冬似的凛冽气息顷刻间消散于无,反而带上了点温柔的感觉。
林守成偷眼瞧了唐先生一下,这么多年终于在对方眼底瞧出那点没能掩饰住的愉悦,他却半点不觉得高兴,只想抬起手来捂脸了
……唐先生,您能把您那副竭力想要点头赞同的模样再压抑压抑么?
萧祸九对唐奕衡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得很,有点奇怪地看向男人。
唐奕衡神色一凛,正色道:“今天带他来见二长老,也是顺便与二长老知会一声。近来我愈发觉得身体不适,有些许情况就不会亲自出席了,他便作我唐奕衡的代言人;二长老主管唐家在第七区与那些世家和联邦政府的关系调和,你什么时候便找个合适的时间,将这件事通传下去。”
这话音出来,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愣了。
因为恰巧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知道:能够代替唐家家主出席重要场合、执代言权力,往往就是往下一任家主身上交班的节奏了。
“唐先生,”二长老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轻不重地看了萧祸九一眼,“他恐怕……还是个外姓之人吧?”
这话虽然是个问句,语气却平稳得肯定。
萧祸九无辜地回以一个微笑,心里却有点复杂又有点无奈……那二长老,做什么要摆出一副责怪他勾引了他们英明神武的家主的模样?

第13章
二长老的脸色严肃起来:“唐先生,他恐怕……还是个外姓之人吧?”
对于林守成的质疑,唐奕衡的反应可谓云淡风轻。他只抬起眼来瞥了微微垂着首坐在那儿一副乖巧模样的萧祸九一眼,便转回了视线,重回看不出喜怒的神色:“算不得外人。”
这话让在场两个人反应大相径庭。
林守成是第二次产生了捂脸的冲动,他总觉得家主今天是带着自己未来的伴侣向他们展示以及宣告主权来了。
萧祸九面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铺上浓重的阴翳……可真是想不到,与之前探听到的消息也不怎么相符,这人竟然如此看重钱楚文一支;以至于连继承人这样的大事,都可以因为钱楚文一支的姻亲关系而把一个外人纳入考虑范围?
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思绪及此戛然而止,萧祸九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人心向来易变,七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就更加不可计数了;便如之前那位继承候选人唐宸,自己又何曾想到这人的身边会多出这样一个取代自己曾经位置的人呢?
更何况,七年之前,他也未必有多了解这个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萧祸九的眼眸彻底冷凉下来。
钱楚文是他的生死大仇,站在钱家那一边的,无论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碾压过去……谁也不能例外。若能借此机会执掌唐家,哪怕只是具有候选继承人资格,对于他之后的行动也有巨大的裨益。
打消了心里最开始本能生出的拒绝情绪,萧祸九始终乖顺安静地坐在那人的目光里,对于两人的对话一言不发。
而林守成在几次看向年轻人都得见那一模一样的微笑神情时,不由替未来的九部长老担心……若是这人真成了未来唐家的家主,恐怕这喜怒哀乐不可捉摸的程度比这一任家主唐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怕,可怕,唐老三家的那个小儿唐宸与眼前这个模样漂亮的年轻人比起来生嫩太多,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心里虽然腹诽不断,林守成在面子上却没有半点让唐奕衡和萧祸九过不去,看起来很是支持。毕竟唐家终归是唐家人的唐家,既然唐家的家主说这是自己的内人,啊,不,是“算不得外人”,他一个真真正正的外姓之人,就绝没有再插嘴的权利了你见过谁家的仆人还真正能挑下一任的主子是谁的么?
身为经历过三代家主的长老,林守成不但看得明白,而且已经本分地为他认定的下一任家主考虑起来了
“唐先生,明天晚上就有个选在第七区进行的联邦政府高位官员们的聚会,各路名流也都会到场。一般这种场面自然是不用劳驾您亲自去,都是本分部的人在代行;那这一次,是否需要安排您的助理先生代表您到场呢?”
唐奕衡赞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目光还在二长老和萧祸九之间扫了一趟。
二长老屏住呼吸他忽然有种不太祥的预感。
两秒之后,他的预感验证了
“明晚我无事,和他同去好了。”说这话时男人表情严肃不容置疑。
林守成还是苦苦地挣扎了一下:“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您明天似乎应该去联邦政府全球总部拜访”
唐奕衡什么话也没说,只将目光扫了过去。
林守成自觉地改口:“是我年纪大了,我记错了。抱歉,唐先生。”
唐奕衡满意地转回去,起身:“走吧。”
萧祸九站起来冲二长老善意地一笑,转身跟着唐奕衡走了出去。

等到与其余分部一一会过面之后,萧祸九回到唐家时,夜色已深。
与唐奕衡礼教性地告过别,萧祸九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说只是主宅的侧卧,但内里实际上也是一处套房。萧祸九脱掉了外套里衣,带着一身疲乏和有些混乱的思绪进了里间的浴室。
浴室里已经有人放好了那圆形浴缸里的水,伸手触一下,水的温度刚刚合适……与多数人适应的常温不同,他更习惯于稍凉一些的水温,难得冯管家还知道这件事。
来不及多想,萧祸九便将自己浸没进水里。
浴缸似乎有按摩器的设计,水随着慢慢波动,连带着人的思绪都跟着水波的轻柔安抚渐渐平和下来。
今天会见过的人一个接一个在脑海里走过,静下心来的萧祸九不复之前的躁怒,开始细致地在心里分析起这些人的性格特点与优劣善恶来。
直到已经将短期的行动思路整理得差不多,按泡着的时间来算也该起了,萧祸九才带着哗啦啦的水声起身,到淋浴的耳室里冲洗了一会。对着摆在桌案上的浴袍皱了皱眉,萧祸九抬手扯了一条浴巾围在腰间,拿了一条毛巾擦拭着头发,便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走过里间的短廊,视野明堂起来的第一秒,萧祸九擦头发的动作就僵在了那儿
“……大哥?”
显然也是沐浴之后没多久,头发都带着些许湿意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浴袍四平八稳地坐在他卧室里的沙发上,听见声音后抬起视线看了过来。
四目相交的第一眼,俱是微怔。
虽然几乎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一起,但萧祸九不曾有片刻敢将视线在男人身上停留过长时间,自然是担心那人会将自己还不能掩饰得足够好的情绪看出来。此时猝不及防之下,他反而是无意识地得了机会好好看看已经时隔七年的这张面孔。